李贝雷 陆 婷
(1. 上海商学院, 上海200235; 2. 复旦大学, 上海200433)
“治理” 一词原意是指国家的政治活动, 主要落脚点在控制和操纵。 20 世纪90 年代后, 治理在政治经济领域得到广泛运用, 其涵义范围不再局限于统治引导, 而是将治理对象的需求作为重要的研究对象。
罗西瑙在《没有政府的治理》 一文中指出, 治理是各治理主体竞争协作的过程, 治理的基本特征是主体相互依存, 通过协商达成目的, 以信任为基础, 各主体之间有一定程度的独立性[1]。 治理中的各个要素基于强制的制度或者符合各要素本身利益的原因愿意交换资源。 治理的过程是在众多不同利益共同发挥作用的领域建立一致或取得认同以便实施某种目的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 各个主体遵守事先约定的规则, 通过相互协作实现治理的最终目的。 格里·斯托克认为, 治理出自政府但又不局限于政府, 政府运用新的工具和技术来控制指导国家事务的能力是体现政府能力的最佳方式。
关于治理理论的本土化论述, 俞可平的《治理与善治》 中对于治理的总结较具代表性: 治理和善治的本质是公民社会组织对社会公共事务的独立管理或与政府的合作管理, 它包括了公共权威、 管理规则、 治理机制和治理方式[2]。 陈振明提出治理理论研究的途径包括政府管理、 公民社会和合作网络三种途径, 治理即是对合作网络的管理, 这里的合作网络包括政府部门、 非政府部门等众多行为体,这些行为体共同管理公共事务[3]。
协同理论源于现代物理学和非平衡统计物理学, 由德国物理学家哈肯创立, 是一门研究完全不同的学科中存在的共同本质特征的横断科学。 协同理论的创始人赫尔曼·哈肯通过在各学科中出现的非平衡相变之间的类比后发现相变过程与子系统的性质无关, 子系统之间的协同合作决定着系统的有序结构的结论。 该理论包含两个关键要素, 即各子系统共同而有序的集体行为的发生和子系统自组织行为的发生[4]。 它展示的是系统中各主体自发有序结构形成的过程, 这就使得该理论从自然科学推广应用到社会科学领域成为了可能。
在协同学中, 一个稳定的系统, 它的子系统都是按照一定的方式协同活动。 系统宏观有序度用序参量来表达。 当系统从无序状态变为具有一定结构的有序状态, 或转变为新的有序状态时, 就意味着形成了自组织。 需要注意的是, 序参量形成后起支配子系统的作用, 自组织只是形成辅助的作用。 序参量在过程中始终起主导作用, 如果不存在序参量, 那么系统将是混乱的状态。
协同治理的理论基础是作为自然科学的协同论和作为社会科学的治理理论, 即用协同论的知识基础和方法论来重新检视治理理论。 在协同治理过程中, 政府通过协商的方式将原先由其独自承担的社会责任转移给非政府组织, 而后者慢慢承担起原先完全由政府承担的责任[5]。 在这种模式中, 系统开放性进一步提升, 各要素的运行系统兼具灵活性和开放性。 归纳起来, 协同治理理论具有以下四个要素特征:
1. 治理主体多元化
协同治理理论是用协同论的知识基础和方法论来重新检视治理理论。 协同论强调各个子系统之间的有序的协同运动, 而治理的基本含义是指在既定的范围内运用公共权威维持秩序, 主体不限于政府部门[6]。 主体多元化是协同治理的前提, 在现代社会中, 没有任何单个行为体可以单独实现善治, 必须依靠群体的力量。
2. 自组织间协同性
詹·库伊曼将能否有效控制社会政治中的复杂性、 动态性和多样性作为考量有效治理的基本因素[7]。 当自组织独立运动时, 面对复杂动态和多样的环境, 各个自组织拥有的资源和知识不充足, 互相之间无法进行资源互补, 大系统将陷入无序状态; 当自组织通过自愿平等的方式协同合作, 进行权力和资源的互动, 系统才能有序发展。
3. 序参量主导性
哈肯将序参量描述为“使一切事物有条不紊地组织起来的无形的手”[8], 这只 “无形的手” 在系统运行中无疑起了主导作用。 协同理论虽然强调自组织的自主性和协同性, 但并未否定主体的重要性。 在社会系统中, 政府承担了“无形的手” 的功能, 政府作为目标制定者的角色仍不可替代。 有效的治理不能替代政府而享受合法的 “政治暴力”,协同治理过程的实质是公共权力和公共资源的互相协调而不是互相妥协。 在治理过程中, 政府运用公共权力搜集新的方法和技术对政治行为进行控制和引导, 各子系统之间的协同皆是基于政府组织制定的目标而展开。 协同治理是基于私人部门或是公民自愿团体和政府的自愿合作和对政府部门的自觉认同, 这本身就是协同治理理论指导下上述两者积极而有效地合作的结果。
4. 目标的统一性
协同治理理论追求的是发挥系统的最大功效,强调的就是在相互斗争的力量之间寻找分化与整合的途径, 不断实现治理效果的优化。 不同主体治理目标皆是实现本系统的利益最大化。 有效的协同治理能最大化地实现各主体的利益需求, 发挥整体大于部分的功效。 通过出让一部门既得利益实现功能互补, 并且实现共同目标, 从而在社会系统中形成“善治” 的闭环, 实现社会事务的最优化治理。
马克思、 恩格斯是马克思主义统一战线思想的主要创始人, 无产阶级的解放和全人类的解放是马克思主义统一战线理论的理论基础。 恩格斯在《唯物论和虔诚主义》 中最早提出和使用了 “统一战线” 概念: “在同宗教的黑暗势力进行斗争的任何情况下, 我们都应该结成统一战线。”[9]列宁结合俄国无产阶级革命的具体实际, 丰富和发展了统一战线概念内涵, 他特别强调巩固无产阶级政权必须巩固工农联盟, 建立工农联盟是无产阶级民主革命胜利的基本条件。 列宁将马克思、 恩格斯提出的“全世界无产者, 联合起来” 的口号扩展为“全世界无产者和被压迫民族联合起来”, 并且第一个提出并使用了“工人阶级统一战线” 的概念。 中国共产党在领导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事业中, 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统一战线理论同中国实际相结合。 目前, 我国的统一战线已成为“最大的政治” “是夺取革命、 建设、 改革事业胜利的重要法宝, 是增强党的阶级基础、 扩大党的群众基础、 巩固党的执政地位的重要法宝, 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加快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 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重要法宝。”[10]
纵观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的历史发展可见,大革命时期未充分掌握无产阶级领导权, 错误地理解统战工作对象的利益需求导致忽略了 “求同存异共发展” 的遵循方向, 缺乏依靠人民群众的力量而导致的路线失败, 是历史上党的统一战线工作曾经失败的主要原因。 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我党主动调整统一战线战略, 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 坚持求同存异, 始终重视人民群众的力量, 把握共同建设社会主义的发展方向, 我国的统一战线目前已经成为国家长治久安的重要保障。 而这几点正好符合了上文中协同治理理论的四个要素: 序参量主导、 自组织合作、 主体参与多元、 最终目标统一。
协同治理理论产生于西方国家, 根植于西方的公民社会为主的体制环境, 不能直接照搬用于我国的治理模式, 因此将协同治理理论进行本土化改造尤为重要。 将协同治理理论运用分析我国的统一战线发展中, 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主导地位是基础, 促进各个自组织间即统一战线的各个群体主动参与是关键, 各个自组织间形成相对稳定的网络化结构是保障。
1. 坚持统摄能力
统摄治理能力是协同治理有效运行的前提, 统一战线稳定性的前提就是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规范各条战线的权责; 在协同治理过程中, 强调的是各个组织之间的协同, 但这并不意味否定政府的主体作用。 政府作为嵌入社会的重要行为体, 它在集体行动的规则、 目标的制定方面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协同治理过程是权力和资源的互动过程而不是互换的过程, 自组织间的协同离不开政府组织。政府组织始终掌握权力资源的主动权。 大革命时期我党对革命形势认识不足, 没有掌握领导权导致了该时期统一战线工作的失败。 因此, 必须明确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权威性, 把握系统主导地位和发展方向, 才能使系统良性健康发展。
2. 规制治理能力
在协同治理理论中, 对主体和客体之间的权责界限的把握影响着治理最终是否能达到善治的标准; 主客体间相互协作才能建立符合协同治理内在要求的网络化组织结构。 在统一战线发展中, 如何制定规则以激发各条战线的自有功能, 如何制定方向性政策来引导各条战线相配合进行充分协作是统一战线良性发展的制度保障。 协同治理的目的是在既定范围内运用公共权威维持秩序, 包括必要的公共权威、 管理规则、 治理机制和治理方式[11]。 协同治理框架内, 在共同制定的规则指导下各组织有更大程度的自我治理的自由, 最大程度地发挥在社会系统中的功能, 达到系统的最大功能输出。 我国统一战线理论始终坚持求同存异, 始终以争取更广泛的力量为发展保障。 新时代的统一战线将原有的“四者联盟” 扩充为“五者联盟”, 更有利于团结更广泛的力量, 在保持共同价值方向不变的前提下尊重各条战线的个体价值, 这是我们深刻把握新时代统一战线的性质、 做好新时代统一战线工作的内在逻辑。
3. 协作治理能力
在协同治理体系中, 和谐的相互之间的协作关系是有效发挥多元化治理主体作用的关键因素。 政府有效发挥引领作用, 引导多元化主体共同建立适合我国国情的协作治理效力。 协同治理的发展过程是一种集体行为, 各个参与的组织或者要素都有表达意愿的权利, 过程中的规则和最终的结果也是各个参与组织共同协商的结果。 在这一过程中, 各个参与方竞争和协作的契合程度是决定能否达成既定目标的关键。 从统一战线的历史发展来看, 各统战工作对象对我党的支持程度和合作程度是各个时期统一战线能否顺利进行的重要保障。 因此, 必须尊重各个群体利益, 将各个群体利益纳入国家政策制定的考量范围, 促进各条战线之间的协作, 照顾绝大多数群众的利益, 才能做到国家的长治久安。
统一战线是不同社会政治力量为了共同的目标所组成的政治联盟, 这是统一战线的一致性; 而不同的社会政治力量由于阶层不同而有着不同的价值观念和利益诉求, 这是统一战线的多样性, 也是统战工作必须面临的客观事实。 历史上统一战线工作有失败的教训, 其原因除了放弃主体权威外, 错误地处理多样性与一致性的关系也是失败的原因之一。
在治理理论中, 多样性是复杂性的基本要素,是动态性的发生前提, “多样性意味着变化、 分化和专门化成为了可能” “产生复杂的多样性组合在一起就是质变的过程”[12]。 因此, 在现代社会治理中, 忽视多样性可能是治理能力缺失和治理失败的根本所在。 历来统战群体除了共同价值体系下的联合, 也存在因不同的利益而产生的分歧, 因此做好新时代的统战工作“必须正确处理一致性与多样性的关系”。
找到最大公约数, 是习近平治国理政思想的重要内容和鲜明特色。 该理念就是要在面对利益格局多元化、 价值取向多样化的复杂局面时, 最大限度地寻求利益共同点和共同价值观, 最大限度地增强政治发展认同和社会发展共识。 这一重要论述完整地阐释了如何处理统一战线中多样性的问题, 是解决统战问题中一致性和多样性关系的创造性理念;是凝聚民心、 优化治国理政、 做好各方面工作的重要价值取向和科学方法。
在政治治理中, 各要素间互动的复杂性、 动态性和多样性被认为是有效治理的基本因素[13]。 如果政府的治理只是反映这三个要素, 那么我们只能说这是一个积极的政府, 如果在反映这三个要素的同时能更好地处理不确定性、 不稳定性甚至将未来的不稳定因素进行事后控制, 那么这样的政府就是“善治” 的政府。
建立有效的制度并充分发挥制度效能是系统良性发展的重要保障。 我国政府对统一战线工作长久以来坚持的方针政策即是用民主而有效的方式管理动态复杂的政治系统。 由于各个时期我党所处的政治环境、 面临的任务和自身发展状况不同, 中国共产党运用统一战线去解决的问题也不同, 这就决定了党的统一战线功能的发展性和灵活性, 针对统一战线形成的政策也要随之而动。 在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前提下, 保障统一战线各群体发展的相对独立性, 以政治协商的形式提高政党协商水平, 丰富协商民主形式, 增强民主协商时效[14], 平衡好复杂性、 动态性和多样性, 促进统战工作对象的自愿合作和积极参与, 将有助于推动我国民主政治有序发展, 提高国家治理能力。
协同治理本土化的实现, 以实现和维护公共利益为目的。 协同治理的最终目的是社会共同价值的实现, 而共同价值观的建立是一个渐进式的过程,这要求各个参与主体要根据环境的变化, 在共同规则引导下, 以系统形成的共同价值为方向不断调整自身的发展方式, 形成一个动态的系统。
党的统一战线的发展经过了数次革命和改革实践的经验总结, 蕴含着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思想精髓。 在革命和改革的实践中不断完善, 形成了新时期 “最大的政治”。 统一战线始终以维护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为目的, 以建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前提, 以优化政府信息共享机制为核心, 以健全社会各条战线的协作过程为保障, 这是我们共同的社会价值, 这和协同治理理论的参与主体价值目标共享的逻辑构成高度一致。
统一战线的主要任务随着党的奋斗目标和中心任务的变化而不断调整。 将协同治理理论本土化即以政府为中心, 在政府充分发挥主导性作用的基础上, 固定多元化主体间的关系, 打破现行行政体质的制度性障碍, 为找到制度创新的现实抓手而努力。 现实抓手的突破点是以建立共同价值观为前提, 以优化信息的共享机制为核心, 以健全项目制的协作过程为保障。
统战工作最终做的是人的工作, 必须将“坚持以人民为中心” 的思想贯穿到工作中。 统一战线说到底就是做人的工作, 为了人、 团结人、 服务人、发展人。 增进共同发展共识, 壮大共同奋斗力量,是统战工作的根本出发点也是落脚点。 在新的历史条件下, 习近平对人民为主体的唯物史观作出新的丰富和发展, 明确提出“坚持以人民为中心”[15]的发展思想。 这一重要思想, “体现了我们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 体现了人民是推动历史发展的根本力量的唯物史观”[16]。“坚持以人民为中心” 对于新时代党的统一战线理论与实践的指导意义就是必须深刻认识“人民” 的广泛范畴, 既始终坚持以全体社会主义劳动者为中心, 又广泛联系和团结各方面社会主义建设者和一切拥护社会主义的爱国者、 拥护祖国统一和致力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爱国者, 凝聚成以人民为根本出发点、 以人民为主体依靠力量、 以实现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为奋斗目标的最广泛爱国统一战线。
协同治理的本土化, 并不是如西方一样以公民社会为中心, 在公民社会现实作用不断优化的过程中, 多元主体形成稳固的关系。 协同治理本土化应该以政府为中心, 在政府充分发挥主导性作用的基础上, 固定多元化主体间的关系, 打破现行行政体制的制度性障碍, 为找到制度创新的现实抓手而努力。
我国统一战线的主要任务必然随着党的奋斗目标和中心任务的变化而不断调整。 中共十九大基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这一历史大背景, 把“进行伟大斗争、 建设伟大工程、 推进伟大事业、实现伟大梦想” 作为重大的理论凝炼向全世界宣告新时代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使命, 着力服务“四个伟大” 理应是新时代统一战线的目标任务[17]。
协同治理理论对于开放系统下的政治制度的良性发展有较强的参考意义。 按照协同治理的理论要求, 达到善治的国家应具备全局观念和整体执行力与领导力, 具有高度凝聚力和共识的合作群体, 有共同制定并严格执行的系统运行规则。 我国统一战线的发展即遵循了协同治理理论要求并不断进行自我完善, 保证了与时代背景同步、 与国家的战略发展同步、 与广大群众的共同价值需求同步。 同时,统一战线理论的运用框架并不局限于本国内。 中共十八大以来, 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始终将为人类不断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作为重要的执政理念, 坚持推动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这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世界意义。 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超越种族、 文化、 国家与意识形态的界限, 为思考人类未来提供了全新的视角, 以全局的眼光看世界, 丰富了协同治理理论, 也为构建新时代国际统一战线提供了全新的价值引领[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