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春成(天津市科学学研究所)
2006 年颁布的《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明确将区域创新体系纳入国家创新体系,成为国家创新体系的有机组成和重要支撑。自此,各地政府更加重视区域创新体系的建设。不同尺度区域既相互学习、合作,又相互竞争,区域科技发展与协同创新成为中国特色自主创新道路的重要内容和不可或缺的因素[1]。当前,国家和各地区陆续启动面向2035 年的中长期科技发展规划和“十四五”科技创新发展规划编制的战略研究等工作,理解科技创新资源和主体要素的空间流动与分布趋势,对于做好规划编制具有指导意义。
改革开放40 年来,伴随着区域经济与创新规模的不断扩张,出现了不同空间尺度的创新空间概念,从小尺度的都市科技园、创新社区、创新街区,到中等尺度的创新城市、创新城区,再到大尺度的跨区域的城市创新圈、城市群创新圈、创新走廊、创新产业带等,其背后体现的既是区域经济、产业竞争与合作的需要,也是新经济条件下科技创新要素空间配置发展趋势。
本文所指科技创新要素主要包括人才、技术、知识、资金、大数据等创新资源和企业、大学、研发机构、服务机构等创新主体。
科技创新要素的空间集聚性及其效应是科技创新要素空间流动配置的重要规律性特点。科技创新要素和科技创新活动在地理空间分布上具有聚集性,并由聚集性产生集聚效应,促进交流效率的提高。
无论是在全球还是在一国范围内,科技创新要素、科技创新活动的空间分布表现出不均匀性,高度集中在某些区域或地方。美国是世界上科技最强大的国家,专利产出同样高度集中在少数城市,这是科技创新的基本规律[2]。
从国内来看,科技创新要素区域集聚性及其效应的主要特点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中国科技创新投入与产出要素的区域集中度高。排名居前的北京、上海、江苏、广东、浙江、山东六省市研发支出占全国比例由2001 年的56.72%提高到2015 年的59%;研发人员数该六省市占全国比例由2006年的48.8%提高到2015 年的56.2%;专利授权数该六省市占全国比例由2006 年的52.18%提高到2015 年的61.84%,且以上指标均高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马萨诸塞州、纽约州等六个州占比[3]。2017 年,R&D 全时人员指标排名前十的广东、江苏、浙江、山东、北京、上海、河南、四川、安徽和福建等省市的R&D 全时人员总量占全国的71.14%。R&D 经费支出排名前十的广东、江苏、山东、北京、浙江、上海、湖北、四川、河南和湖南等省市的R&D 经费支出总量占全国的73.7%。发明专利授权量排名前十的北京、广东、江苏、浙江、上海、山东、安徽、四川、湖北和陕西等省市的发明专利授权量总量占全国的75.1%[4]。
二是科技产出集中度高于投入集中度。这说明区域创新聚集度高带来创新的效率同步甚至可能更快提高。区域创新效率与创新要素聚集带来的密度、高度和创新主体之间互动的广度、强度正相关,是创新生态优良适宜的表现。
三是高端资源的区域集中度更高。如2019 年全国新增两院院士139 人,其中北京新增59 人,占比42.45%;长三角一市三省共新增33人,占比23.74%;武汉新增8 人,占比5.75%。以上三省三市合计占比达到约72%。2018 年,国家知识产权局共受理PCT 国际专利申请5.5 万件,在来自国内申请的5.2 万件中,广东2.53 万件、北京 0.65 万件、江苏 0.55万件、上海0.25 万件、山东0.23 万件、浙江0.19 万件、湖北0.17 万件,合计占比高达87.88%[5]。
四是科技创新要素空间集聚性及其效应最强的是大城市。大城市是经济要素和科技创新要素集聚性最强的地方,是跨区域的交通走廊、城市圈、城市群合作的枢纽与节点,也是科技园区、创新街区的集中承载地。我国4 个直辖市、省会城市和计划单列市集中了我国绝大部分科技创新资源。据《中国城市统计年鉴—2018》数据,2018 年中国的研发经费已接近两万亿元,其中北京、上海、深圳3 个城市R&D 内部经费支出占全国的23.4%,18 个城市R&D 经费内部支出超200 亿元,合计超过了全国总量的一半。因此,创新点、带、廊、圈的核心仍然是以城市为基础的创新中心区域集聚与分散过程,如京津冀的北京、天津;长三角的上海、杭州、南京、合肥;粤港澳大湾区的香港、深圳、广州。
创新的地理空间理论与区域经济理论一样,沿着宏观尺度更大、微观尺度小的空间方向发展。一方面是新区域主义,即超大区域理论倡导的城市群理论的兴起;另一方面是“微中心”理论兴起。超大区域理论框架下,城市群一般由两个以上的城市体系(都市圈)组成。城市群是以企业、资本、信息、人才和贸易流动形成的连贯区域空间,而不仅仅是物理空间上相邻的城市组合,更不是行政上的拼凑组合。
城市创新正在逐渐跨越城市的地理边界,进入到区域城市群创新的新阶段。党中央立足全国发展大局,顺应城市群创新趋势,先后作出京津冀、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三大区域协同发展国家战略的重大部署。在城市群有可能成为科技创新资源新的空间配置方向时,我们应当注意到,城市群与创新资源的结合互动,显然与组成城市群的各城市之间主要交通廊带的城市化和产业聚集水平有直接关系。一般而言,连接多个城市的交通带廊城市化水平越高,产业聚集越丰富,人口密度越大,经济活动越频繁越活跃,发展成为创新廊带的可能性越大。
创新街区、都市型或楼宇型科技园区在大城市特别是中心区的崛起,也反映了大城市创新作为创新创业要素聚集的主要载体,中心城区在吸引汇聚创新创意创业要素中的地位在上升。布鲁金斯学会发表的《推进都市竞争力的新浪潮:市长在创新街区兴起中的作用》[6]一文将创新街区定义为城市内的小型地理区域,研究型大学、中介机构和公司聚集在一起,并与初创企业加速器和孵化器连接。创新街区具有物理空间紧凑、交通便利、创新要素密度高的有利条件,并提供具有混合用途的住房、办公室和零售店。
中心商务区是现代城市最先进生产生活的代表性区域,是各类活跃生产要素、创新要素资源高度集聚、各类活动高度密集的“微中心”。无论是城市圈,还是城市群,每个单元的城市内部的空间布局结构和功能承载仍然是变革的关键。在新的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中,城市未来的空间特征变化,也必然受到信息化智能化的深刻影响,一些已现端倪的引领性趋势包括:在产业价值链体系中,科技创新和文化内容创造的引领动力作用正越来越强;产业组织结构逐步向产业链跨界网络化、产业组织平台化、产业集聚生态化等模式演进;产业发展的核心要素开始由资本转向人才。因此,创新创业人才成为发展的关键,资本等要素追随着他们,人才在哪里聚集,资本就流向哪里,并引导中央商务区(CBD)向中央活动区(CAZ)的转型升级[7]。
近年来,如火如荼蔓延发展的科技创新回归都市中心区现象中,可以得到不少城市发展实践印证。伦敦硅环岛、纽约硅巷、洛杉矶硅滩、深圳湾地区、北京清华大学周边等都市中心科创集聚地带的快速崛起和持续兴旺,正深刻地改变着大都市内部的动力结构和空间功能格局。这些城市中心地带的创新创意创业区域,以信息时代的创新创意人群为服务对象,以信息及知识的全球化流动为牵引,以全时空网络联接和更快速交通通达能力为支撑,对拥抱智能生活、回归城市中心的新新人才具有明显的吸引力。
按照创新驱动“三步走”战略,到2050 年建成世界科技强国,无论是以城市群科创中心还是以单一城市科创中心的形态参与国际竞争,都离不开一批创新要素资源高度聚集、创新效率高的科技强市的支撑。各省市大力依托省会城市或计划单列城市,建设区域性创新中心或创新高地,仍然是合理的选择。
科技创新要素空间集聚性及效应可以运用在不同的地理空间尺度。如跨城市的交通走廊、城市圈、城市群;城市的行政区,乃至创新街区或创新社区。各省市可优先关注小尺度特色型“微中心”布局。中国城市群发展关键问题是大多数城市群的节点城市都市圈水平不高,特色化“微中心”少。如与东京都市圈等发达城市群相比,京津冀城市群的节点城市、“微中心”发展严重不足[8]。未来,要逐步加大依托城市群的创新廊带的设计与空间规划建设,同时在城市群内部、节点城市内部,加强创新资源的合理空间配置,遵循创新资源在城市的流动聚集规律,大力推进依靠科技创新的“微中心”布局建设。
科技创新资源及主体要素的非均匀化空间集中布局,核心体现在创新空间建设中,将工作重点从注重空间规模扩张转移到更加注重载体内容建设,尤其需要在局部区域形成有密度、有高度、有浓度、有社会支持度的“四度”创新共同体生态环境[9,10],才能提高创新效率,才能有更多的交流碰撞并产生创新的“化学反应”,更加有效地用好、用活创新人才,营造更好的成果转化生态与创新创业氛围。创新主体与资源的聚集密度是基础,一般而言密度越大,创新资源等要素聚集越多,交流越方便越频繁,创新效率也越高。同时,高密度创新主体与资源,产生和支撑更多高水平创新主体的可能性更大,创新主体与资源仅有高度,没有密度,亦难以持久。一个高水平的创新区域需要高水平大学,高水平大学发展需要高水平的区域。一些在三线城市的军工科研院所搬迁到大城市,会提高其创新的效率。
针对创新要素流动配置的集聚效应规律,尽可能减少交通不便或距离阻碍导致的创新要素流动障碍,提高创新资源和主体流动效率[11]。同时注重深化全面创新改革和扩大开放,进一步发挥自主创新示范区、自贸区、自由港区、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的作用,促进这些高层级高能级的功能区率先在大区域内乃至世界上整合产业创新资源,增大创新要素集聚密度,创建特色创新生态小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