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亚静 程茜
(安徽中医药大学针灸推拿学院 合肥 230038)
养生,又称养性、摄生等。“养生”一词始见于《庄子·内篇》:“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所谓“养”,即保养、调养、补养;所谓“生”,即取生命、生存、长生之意。所以养生就是依据生命发展的规律,通过蓄养精神、调节饮食、锻炼形体、调试寒温等方法,达到预防疾病、增强体质、乃至延年益寿的目的[1]。
从古至今,健康长寿是人类的美好愿望,养生保健是永恒的话题。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中医养生学归纳、总结了以协调脏腑、畅通经络、清静养神、节欲葆精、调息养气、综合调养、持之以恒为基本原则来指导养生实践[2],积累了很多强身健体的方法和经验。作为继承和发扬文明的载体,文献发挥着重要作用。而中医学中一支重要的学术流派——新安医学,是中国传统医药学发展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新安医学有着明显的地域文化特征,新安医家重视养生,他们在传统养生的基础上把治未病的预防思想与养护元气的思想结合起来,撰写了许多关于养生方面的著作留给后人。早在宋代就有婺源王炎撰《资生经》;明代成化年间,吴正伦作《养生类要》2 卷,在齐地刊行;徐春甫总结前人养生经验,附入个人心得,撰写了《老老余编》、《养生余录》等;汪昂《勿药元诠》言简意赅,集诸养生法之精华于一卷;孙文胤《丹台玉案》体现出的丰富的养生学术理论;吴崑《医方考》是我国第一部方论专著,其中也对三因制宜、情志致病等内容有相关论述;孙一奎为新安医学“固本培元”派代表人物,著有《赤水玄珠》《孙文垣 医案》等,他重视养生,主张清心寡欲、恬淡虚无,受师祖汪机影响,重视脾肾,固本培元,先后天并重;余午亭精研《内经》,在其著作《余午亭医案》中对情志养生有对特的见解和针对性的方剂等。这些著作对前人的资料进行了整理、分类和阐述,容易被人们接受和利用,更好地促进了新安养生文化的进一步发展。
中国传统医学认为神为形之主,形为神之质,形与神是有机统一的,只有形神合一生命活动才能旺盛,而修德养性可以促使神全,养德是最重要的养神途径。新安医家徐春甫在《养生余录·总论养生篇》中提出:“夫人之养形,不知养神;不知爱神,只知爱身。殊不知形者,载神之车也,神去则人死,车散则马奔,自然之治理也。”[3]他认为,若人的品德高尚,就不会患得患失,进而心情愉悦。新安医家孙一奎指出,保持心境愉悦,减少对名利的欲望,为养生之要。说明中国古人十分重视修德养性对养生的作用。长寿者,必具备高尚的品质。新安医家吴正伦《养生类要》中所述“贪欲无穷忘却精,心不已失元神,劳形散尽中和气,更仗何能保此身,心若大费费则竭,形若大劳劳则怯,神若大伤伤则虚,气若大损损则绝,世人欲识卫生道,喜乐有常嗔怒少,心诚意正思虑除,顺理修身去烦恼……”[4]他认为淡泊名利养德修神是长寿的一个重要因素;人到老年应当清静寡欲,保持自然纯朴的心态,戒怒戒躁,心静如水,如果人有过多的欲望,容易大喜大怒,患得患失,进而导致精气耗散,七情损伤机体。道家“积善立功”的思想被新安养生学家继承和发展,他们认为“常念善,无念恶”可以使人心情愉悦,人格完善。对人体心理和情绪产生积极影响,利于消除心理的不良情绪。现代人生活节奏快,事务繁忙,更要遵守此理。
“情志”一词初见于汉代古诗《东城高且长》:“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用以表述人的志趣和情感[5]。各种正常情志活动是人身心的正常反映,若情志活动不及或太过,会对身体造成伤害[6]。《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提出“五志”学说,指出肝“在志为怒”、心“在志为喜”、脾“在志为思”、肺“在志为忧”、肾“在志为恐”[7]。在治疗情志病时,新安医家汪机重视精神调摄的作用,通过与病人进行沟通交流,使其情志变化朝好的方向转变。新安医家吴崑也在《医方考》中指出:“情志过激,非药可愈,顺以胜情”[8]。徐春甫《古今医统大全》中指出“诸病久则气滞,血凝成郁,治之虽各因其证,当兼之以解散,固不可不知也。郁滞一开,则气血通畅,而诸病各自以其方而易愈也。”[9]孙一奎《赤水玄珠》中云:“夫郁者,结滞则气血不畅也。当升而不得升,当降而不得降,当变化而不得变化,所以为郁。”“越鞠丸,总解诸郁。”[10]所以情志过激引发的郁症或者久患郁症者,常伴有肝气郁结,新安医家充分重视调畅气机,疏肝理气的方法,临证应用四七汤、逍遥散、越鞠丸等以行气开郁为主的方药,以通畅气血,解除郁滞。
此外,情志不悦或者忧思过度引起的情绪低沉、心神不安,很容易导致气阴耗伤,心失所养,心脾两虚。况且脾为后天之本,养心脾以开郁,心神则安。新安医家汪机仿照归脾汤方剂,加以散郁行湿治疗:用党参、黄芪、炙甘草健脾益气;茯苓、白术健脾祛湿;当归、龙眼肉、酸枣仁养血安神;配合少量木香理气,服用数贴病除[11]。在孙一奎的归脾汤中,酸枣仁养肝,宁心安神;人参,黄芪、白术补脾益气获神养心安神;甘草治脾胃气虚[12]。新安医家充分重视调畅气机,疏肝理气的方法,临证应用四七汤、逍遥散、越鞠丸等以行气开郁为主的方药,以通畅气血,解除郁滞[8]。
在形神二者之中,新安医家孙文胤尤为重视调养神志,正如他在著作《丹台玉案·卷四·诸气门》中表述:“人能安养天和,使五脏之气,均得其平,则何病之有。惟内伤七情外感六气,而五脏之气病矣。”[13]新安医家余午亭在内伤的病因论述中阐述了“七情六欲”的致病特点和治疗方法,皆称“神思间病”。论其致病则言“妇人得之郁而不舒,多成劳病;男人得之蓄而不解,多成膈症…… 七情之中得祸至速者,惟怒为甚……”余午亭依据《内经》中“大怒则形气绝,而血菀于上”“得此患者,气升血亦升,气降血亦降”而制得“降气制肝汤(白芍,当归,陈皮,前胡,苏子,桑皮,厚朴,萝卜子,甘草,肉桂”[14]。
《素问·六节藏象论》指出:“五味入口,藏于肠胃,味有所藏,以养五气,气和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饮食养生便是通过摄取合理而适度的饮食物来补充营养。人至晚年,脏腑功能逐渐衰退,五脏皆亏。徐春甫认为:脾肾亏虚是衰老的主要根源。人赖五味以生存,饮食不当,有形之物直接伤害脾胃,导致脾胃功能受损,百病油生。所以他的饮食原则为:“善养生者,先渴而饮,饮不过多。……先饥而食,食不过饱。……饮食务取益人者,仍节俭为佳。”[15]此外在《养生余录·摄生要义》中徐春甫也说到:“五味入口,不宜偏多。……故咸多伤心,甘多伤肾,辛多伤肝,苦多伤肺,酸多伤脾。”由于老年人脾胃功能虚弱,尤其对于老年人来说应“莫贪味,少肥浓,忌杂”[3]。与食物有关的大部分著作中都记载了食物对养生的价值和对疾病的功效,但徐春甫在《养生余录》中却记载了人体对于很多食物的不良反应。如其在《饮食》篇中指出:“人知饮食所以养生,不知饮食失调,亦所以害生”“物之无益而有损者,常人犹不可多食,况病人当避忌者乎?”[3]因此,必定要先了解“食禁”,饮食养生方能食之所宜。
孙文胤曾在《丹台玉案》中指出“过饱脾怯,食多胃浮”。并论述其病因:“盖由平日过伤饮食,多劳多气,一感臭秽,清气混淆,于是阴阳不调畅,水火不升降,中气溃乱,而病斯剧矣。”[13]孙文胤认为人体气息的升降出入是调摄的基础,这些对于人们的养生防病很有益处。所以在饮食方面应注重不食偏嗜,适度营养,能强壮机体,却病延年。
我国古代运动养生是以“静以养神,动以养形”为基本原则,以动静结合为出发点,强调“不欲过劳,常欲小劳”的运动强度。《新安医学医说·养生修养调摄》有云:“人欲劳于形,百病不能成。”提倡适度的运动,除了有利于脾胃的消化,也能对四肢肌肉有益,从而不易引起疾病的发生,达到养生防病的目的。
从古至今,医家就研究出许多养生防病的运动方法,例如五禽戏、八段锦、太极拳、易筋经、六字诀等适度运动的传统功法,对调理脾胃、促进健康有很大裨益。虽然早在先秦时期动静结合养生法就已出现萌芽,但直到明清时期才进一步明确提出动静结合养生的理论和方法。如清代老年养生专著《老老恒言·导引》中指出:睡前“绕室行千步,始就枕”,闲暇“散步所以养神”,“是以动求静”,这样的睡前调摄有助于睡眠,彰显了动静结合的重要性。徐春甫认为:“学(导引)者能日行一二遍,久久体健身轻,百邪皆除,走及奔马,不复疲之矣。”[16]吴正伦在《养生类要》一书中指出道家的导引按摩对养生很有益处,例如“叩齿摩面” “玉泉宜咽”“六字气诀”等方法,当每日勤练,以图久远。新安医家汪昂不但是一位著名的医学家 ,也是一位练功有素者。所著《寿人经》《寿人法》《勿药元诠》等多部著作中都详细记述了导引、气功等防病健身的方法和对一些常见疾病的预防,认为其“久而无间,功效自生。”
病先防,既病防变。“治未病”思想最早见于《素问·四气调神论》篇:“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冶已乱治未乱。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普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这段话从正反两方面强调治未病的重要性,已成为中医治未病的经典名言[17]。
治未病有3 种含义:一是未病先防,即预防疾病的发生,这是“防”的最高境界;二是既病防变,主要强调疾病的早期诊断与早期治疗,及时控制疾病的发展与演变;三是病后防复,立足于扶助正气,强身健体,防止疾病复发[2]。孙文胤在其所著《丹台玉案》加味香苏饮方后寄言:“若以为小疾而不治,日久则风入于肺,必成咳嗽,即费调理矣。”汪昂重视治病求本,强调未病先防,注重强身健体,其著作《勿药元诠·小周天》中“拭目以去心火,醒脑明目……擦足心(涌泉)有交通心肾之功,对改善失眠症大有益处。”[18]与此同时,配合着肢体功能活动等,有防病健体之效。
《道德经》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顺应自然”已被中医作为养生的重要任务,认为养生最重要在于人与天时节律一致。强调养生要顺应四时、昼夜晨昏等自然规律,使人的机体内外环境与外界的自然变化协调统一,才能够却病延年[19]。
《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曰:“阴阳四时者……逆之则灾害生,从之则苛疾不起,是为得道。”养生应遵行的一种方法就是顺应四时的养生,即按照春夏秋冬四季气候的特点结合人体情况来养生。四季气候变化多端,而天人相应,疾病的发生、发展与转归,都与四时的气候变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20]。徐春甫因此提出“法四时运用而行,自然疾病不生,长年可保”,强调顺天则生,逆天则病;“人能执天道生杀之理,法四时运用而行。”说明顺四时养生的重要性[21]。徐春甫认为春天宜春捂,要及时加减衣服,棉衣晚脱,防止感冒;夏天宜补肾,皆食暖物;秋天宜早卧晚起,与鸡俱兴,使肺气清;冬气是养藏的好时节。所以徐春甫总结道:“故寒热适中,此为至要。凡冬不欲极温,夏不欲极凉:不欲卧星下,不欲眠中操扇。大寒大热大风大雨,皆不欲冒之。秋冬温足冻脑,春夏脑足俱冻故目。”[22]吴正伦所著的《养生类要》后卷中,结合四季气候的不同特点对人体所造成的影响,论述了四时的饮食宜忌,这也突出了天人相应的理念[23]。
《素问》曰:“必先岁气,无伐天和……必养必和,待其来复。”孙一奎临证过程亦谨守顺应天时之法,遵循“春夏养阳,秋冬养阴”的养生原则。例如《孙文垣医案》所述,在阳气深潜的冬季,不妄用升提之法,而是待来年阳气生发的春季,再行理气之法[24]。
期盼长寿是许多老年人的愿望,然而他们对死亡具有本能的恐惧,恐惧看医生,恐惧吃药,恐惧住院。养生者在日常生活中、疾病发生之前,要防微杜渐,采取适当的养生方法防止疾病发生。同时,在病情轻微时要既病防变,立刻采取治疗措施,及时控制疾病的发展和演变,这样效果会更加理想。正如《医学源流论·防微论》所言:“病之始生浅,则易治;久而深入,则难治。”
总之,徽州地区有重视养生的良好环境和浓厚氛围,新安医家颇重视养生,他们把治未病的预防思想与养护元气的思想结合起来,撰写了许多关于养生的著作。他们从不同层次和角度发扬了中国传统养生理论和方法,丰富了中医养生学的内容。深入挖掘新安医学养生文献,揭示新安医家的养生思想,对于顺应大健康时代潮流、繁荣徽州地区养生文化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