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的红水河（组诗）

●李刚

1

临水而居的布依村民逐一迁离

留下潜伏在水底的森林、庄稼、荒冢、房屋

以及早已锈迹斑斑的五言、七律、词赋

在妩媚的青山下，一池碧水

以一种懒散的姿态，一路向南，流淌，流淌……

2

以滇黔桂三省为脉，

一个庞大的家族——水的母系氏族

清水河、北盘江、蒙江、玉凤河、平治河、巴英河、曹渡河……

每一条支流，像两岸繁衍的生灵一样

紧紧抓住了云贵高原的软肋

高山拱手相让，慷慨以赠

水借落差，倾泻而下

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刺进大地的心脏

生命的热血从剑口喷涌而出

3

三省，七市，十五个县区，交替管辖

各种政权、机构、商埠在这里频繁交接

一个巨大的露天剧场里

各种个体生命以出生、成分和现实表现为主线

演绎着各自的角色

万事万物互为道具

4

龙滩水电站的闸门宽厚如墙

像当地人的性格

侧身于乌江与清水江的分水岭，低调、内敛、不事张扬

只把影子投射在水面之上

背后是数以千计的高山、良田、村庄、人畜

如果说红水河是一首长长的叙事诗

那么，地理的落差决定了它的平仄

而地势的低洼决定了它的韵脚

5

红水河最终向珠江流域会师

完成统一和共同的神圣使命

这是它们的遗传学和基因密码

滋养着一方水土的肠胃、气息……

一座五行主水的西南小城，以遍地河流、湖泊为缸

盛满各种来路不明的水

让多彩的民间生活多了一些生趣

曹渡河

没有人知道你何时诞生，从何处出发

匆匆奔流要去何方

你如同两岸的巍巍群山，忠厚地

执守着深山，为大地输送着血液

你是珠江水系干流西江上游——

红水河北岸支流

从一个叫摆忙的山洞出发

开山劈石一直向南顺流而下

途经尧上、掌布、卡腊、平岩、中堡……

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在平岩至河口八腊段，你大刀阔斧

把黔桂两省劈为两瓣

人们以河为界，这边是北，那边是南

从此，南北两岸世代相望

在日渐丰腴的岁月里，你孕育了属于自己的支流

那就是甜茶河、掌布河、六硐河

及其二级支流沙拉河，其中以六硐河为大

你与你的子孙一脉相承，生生相依

在你漫长的履历里，时而平缓舒徐，低吟浅唱

时而又激流回旋，碧波荡漾

虽然一路歪歪扭扭，磕磕碰碰

但总是一往直前，义无反顾

你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奔腾，奔腾

不知趟过了多少岁月

见证了两岸的多少轮回生命

和人间离合悲欢

你一个回旋一百七十多千米

这距离足够两个人用一辈子惦念

沿着你奔流的足迹，溯源而上

就能走进浓浓的乡情，

遇见通红的木炭火，品尝清醇的木叶茶

享受醇厚的包谷烧和腊肉

途经山路十八弯回溯原始的真情

你穿行于深山河谷之间

深山与河谷的距离不是天涯咫尺

而是咫尺天涯

这种忧伤的距离，

注定世代居住在两岸的生民

一代代玩着河水长大，又一拨拨无奈地告别

人们翘首企望，有一天你能浇灌两岸的庄稼

滋润人世间的草木

你无声地注视着两岸生民的困境

面对因缺水而无望的人们，你有一个梦想

梦想有一天能造福两岸的生灵

这一天，终于等来了

在20世纪90年代和2010年的春天

河湾水电站和拉安水电站相继建成

通过并网发电，点亮了两岸人家的心灯

沫阳河

不知道，你在崇山峻岭间酝酿了多久

吮吸了多少山泉小溪小河的营养，

才变得这样妖娆芬芳

也不知道，你翻越了多少山巅沟壑

跋涉了多少弯弯曲曲，

才汇成这样明澈的旷世清流

不知道这样呼唤你会不会是我的失误

因为在中国的地理版图上，找不到你的乳名

只有在百度谷歌里搜索坝王河

才能拨开你的前世今生

之所以命名你为沫阳河

是希望你是沫阳人民的河

都说从远方走来，出发总是壮观的

你自姣美圣洁的花溪高坡出发

穿越一百多公里的崇山峻岭后

羞涩得像个村姑一样

隐藏在大小井的燕子洞里

稍作小憩后你再次出发

优美婉延的姿态

成为大小井一道靓丽风景

你一路前行，途经沫阳、龙坪、茂井三镇

于茂井八达村蚂蚁寨注入蒙江

如果说，蒙江是一条充满雄性的河流

那么，你无疑就是一条温情的雌性之河

你无声无息地蜿蜒前行，不像有的河流

还没有见到庐山真容，就早已惊涛声声，雷鸣入耳

在你绸缎般光滑的河面上，

偶尔会有出来透气闲游的鱼儿

咕咕咚咚地吐一串气泡

露一下笑脸后又顷刻消失进清得发蓝的水里

出生在河岸上的人儿，戏着涨跌的河水长大

自记事起就知道你的温柔性情

你就像一位恬静的少女，温柔娴淑

那清朗的春水，如碧玉做成的明镜

天高云淡的日子里，宁静的河面

像一块无瑕的翡翠，闪烁着美丽的光泽

有淡淡的清风拂过，河面泛起层层波纹

像是给河面铺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碎银

作为大地溢出的乳汁，你就这样

默默无闻地流淌，千百年来

依恋着两岸不富庶的土地

在漫漫行程中，你用自己独有的方式

直面沿途的高山巨岩，深堑险滩

无论是用快刀斩乱麻的气度，还是水滴石穿的坚韧

都是那么的精彩和熨帖

为沿途的山川平添一份温暖的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