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编辑思想中读者意识初探

2020-01-19 22:57孙祖和
关键词:编辑出版出版物导向

孙祖和

鲁迅不只是伟大的思想家、革命家、文学家,还是一位伟大的编辑家。据统计,他在不到30年的时间里先后主编或参与、指导编辑出版的期刊、报纸文艺副刊达20多种,编辑出版图书近百种,创办或参与经营了未名社、朝花社、三闲书屋等多家出版机构。在长期的编辑实践中,鲁迅形成了自己的编辑思想,“读者意识”可以说是其编辑思想的灵魂,特别值得当代出版工作者认真研究和继承。

一、坚持正确的出版导向,多出对读者、对社会有益的读物

出版导向包括政治导向、思想导向、知识导向、行为导向等。出版导向不仅体现了编辑者对出版物内容选择的价值取向,也会对读者的精神取向、行为方式起到一定的影响和引导作用。出版导向正确,出版物就能够引导读者选择积极的生活方式、健康的价值观念,营造良性社会氛围;出版导向错误,出版物就会沦为污染读者、危害社会的精神垃圾。

作为新文化运动主将的鲁迅,对旧中国出版界有着清醒的认识、深刻的剖析,他意识到“中国没有好书”“上海文坛寂寥”主要是因为“书坊专为牟利”[1]263-265,“盖上海书店,无论其说话如何漂亮,而其实则出版之际,一欲安全,二欲多售,三欲不花本钱,四欲大发其财”[1]270-271。“书局虽往往自云传播文化,其实是表面之词。一遇小危险,又难获利,便推托迁延起来,或则停刊。”[1]239“此地的新书坊,大都以营利为目的。”[1]239-240“此地书店,旋生旋灭,大抵是投机的居多。去年用‘无产阶级’做招牌,今年也许要用‘女作家’做招牌了,所登广告,简直像香烟广告一样”,“有些书店老板而兼作家者,敛钱方法直同流氓,不遇见真会不相信”。[1]195“投机的风气使出版界消失了有几分真为文艺尽力的人,即使偶然有,不久也就变相,或者失败了。”[2]483

鲁迅非常清楚出版物对推动社会进步的极大作用,认为“现在需要肯切实出书,不欺读者的书店”[1]195。为了改变出版界的不良风气,多出对社会、对读者有益的读物,鲁迅对编辑事业不仅亲力亲为,而且还对出版导向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认为,编辑出版的目的是“抒自由之言议,尽个人之天权,促共和之进行,尺政治之得失,发社会之蒙覆,振勇毅之精神”[3]42,“凡是为中国大众工作的,我力所及,我总希望(并非为了个人)能够略有帮助,这是我常常自己印书的原因”[4]121。他把“竭力运输些切实的精神的粮食,放在青年们的周围,一面将那些聋哑的制造者送回黑洞和朱门里面去”[5]295视为自己的出版理想和编辑信条。

出版导向决定出版物的思想价值、精神价值、社会价值,决定出版物生命力的有无与强弱。纵观鲁迅一生的编辑实践,其所编辑的出版物“按其内容的意义来区分,划成三大类:一是发扬中国旧文化中优秀传统的;二是绍介外国——特别是旧俄古典文学和苏联进步艺术的;三是鼓励当代文艺创作运动的——特别注意发现、培植、扶掖青年作家,而前二者又是为了后者的”[6]173。鲁迅用编辑实践践行了自己的编辑理念,实无愧于“鲁翁毕生致力于编辑极勤,主旨惟在益人”(叶圣陶语)的评价。这也从一个侧面解释了鲁迅当年编辑出版的诸多读物为什么能够直接推动社会的进步,为什么至今仍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和读者群。

二、以读者为中心,始终把读者的利益放在首位

编辑树立读者意识,关键在于始终要以读者为中心,坚持为读者服务、读者首位的观点。鲁迅一生中在致友人的书信里谈及出版事业时,反复强调要“于读者有益”“使读者有所得”,他强调编辑立场、读者立场,认为:“编刊物决不会‘绝对的自由’,而且人也决不会‘不属于任何一面’,一做事,要看出来的。如果真的不属于任何一面,那么,他是一个怪人,或是一个滑人,刊物一定办不好。”[4]100这为后人研究、诠释鲁迅的读者意识提供了很好的视角。

鲁迅始终把读者的利益放在首位的出版理念,可从很多细节得到佐证:

(一)出版者应把社会效益、读者利益放在首位,而不是唯利是图

鲁迅虽然明白“出版家虽然大抵是传播文化的,而折本却是传播文化的致命伤”[7]405,但他反对与读者争利,主张出版物定价要尽量低廉。对自己自费编辑出版的读物,他仅仅是希望收回投资以便保证能够继续出版而已,“希望那印成的从速卖完,可以收回钱来再印第二种”[3]468,常因“定价从廉”而“近乎赔本”[3]511。在操作一些书的出版时,他除了出版精印本,也推出内容相同但用纸稍差一些的普及本,用低定价销售。比如他在和郑振铎合作编辑出版《北平笺谱》时,曾在给郑振铎的信中说:“上海之青年美术学生中,亦有愿意参考中国旧式木刻者,而苦于不知,知之,则又苦于难得,所以此后如图版刻成,似可于精印本外,另制一种廉价本,前者以榨取有钱或藏书者之钱,后者则以减轻学生之负担并助其研究。”[8]21在编辑出版《苏联版画集》时,他曾推出铜版纸、道林纸等两个版本,用不同的定价供经济状况不同的读者选择。为了既降低定价又不至于折本,鲁迅曾多次亲自参与纸张、装帧工艺、印刷手段的比较与选择,为的是压缩出版成本、让利读者。在文化钳制年代,进步出版物通常会遭到当局的查禁,同时也可能因为资金、人事等原因难以为继。一旦遇到这种情况,鲁迅仍不会忽视读者的利益,而是尽量想方设法予以弥补。比如,《译文》杂志终刊前,鲁迅认为“已经积集的材料,是费过译者校者排者的一番力气的,而且材料也大都不无意义之作,从此废弃,殊觉可惜”,于是“仍然集成一册,算作终刊,呈给读者,以尽贡献的微意”[2]487,对读者尽量做到善始善终。因为不把盈利当作目的,加上其他因素的干扰,鲁迅经常感慨“我自己印的书就从未有不折本的”[8]310,但他无怨无悔,不改初衷,遇到好的作品,依然是“我日日在想翻印,现在要踌蹰一下的,只是经济问题,但即使此后窘迫,则少印几张就是,总之是一定要绍介”[1]505。

(二)关注读者评价,将读者的好评视为对自己编辑活动的最大肯定

1931年鲁迅在出版曹靖华的译作《铁流》时,在序跋中写道:“倘读者不因为她没有《潘彼得》或《安徒生童话》那么‘顺’,便掩卷叹气,去喝咖啡,终于肯将她读完,甚而至于再读,而且连那序言和目录,那么我们所得的报酬,就尽够了。”[2]394在出版《未名丛刊》《乌合丛书》等读物时,他恳切地说:“对于读者,是希望看了之后,不至于以为太受欺骗了。”[2]477在编辑《文艺连丛》时,他向读者保证:“约定的编辑,是肯定负责任的编辑;所收的稿子,也是可靠的稿子。总而言之,现在的意思是不坏的,就是想成为一种决不欺骗的小丛书。”[2]483

(三)依据读者情况,确定编辑方略

不同的读者阶层对出版内容会有不同的期待。鲁迅针对不同读者层的文化水准、阅读趣味、精神需求来为出版物做内容定位,彰显出版物的个性风格,以有的放矢地满足特定的读者群。同时,他还会根据不同读者群的特点,为读者提供周到细致的关怀与服务。例如,在编辑出版《北平笺谱》时,他对合作者郑振铎说:“至于为青年着想的普及版,我以为印明本插画是不够的,因为明人所作的图,惟明事或不误,一到古衣冠,也还是靠不住,武梁祠画象中之商周时故事画,大约也如此。或者,不如(一)选取汉石刻中画象之清晰者,晋唐人物画(如顾凯之《女史箴图》之类),直至明朝之《圣谕像解》(西安有刻本)等,加以说明;(二)再选六朝及唐之土俑,托善画者用线条描下(但此种描手,中国现时难得,则只好用照相),而一一加以说明。青年心粗者多,不加说明,往往连细看一下,想一想也不肯,真是费力。”[8]157-158由此细节可见鲁迅对读者的关心细致入微。

(四)自觉用先进的文化引导读者

鲁迅在编辑实践中强调以读者为中心、以读者为首位,但他并不是毫无原则地迁就、迎合读者,而是认为编辑者“不能听大众的自然,因为有些见识,他们究竟还在觉悟的读书人之下,如果不给他们随时挑选,也许会误拿了无益的,甚而至于有害的东西”,他反对“主张什么都要配大众的胃口,甚至于说要‘迎合大众’……以博大众的欢心”,认为“‘迎合大众’的新帮闲,是绝对的要不得的”。[9]104-105

三、为读者奉献内容与形式完美统一的精神产品

优秀的出版物,应当是内容与装帧设计的完美统一,编辑人员如果精通装帧设计之道,无疑会使自己的编辑实践如虎添翼,更易出版精品图书和畅销图书。在装帧设计领域,鲁迅不仅有丰富的艺术实践,设计出不少经典之作,而且还有见解独到的理论探索,堪称该领域筚路蓝缕之先驱,对中国书籍装帧设计的现代性风格具有承前启后的开拓性地位。[10]

概括说,鲁迅不仅能熟练地设计书刊封面,而且还特别强调书刊的整体设计,重视根据读者的阅读习惯进行版式的编排设计,主张图文并茂,重视插图创作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同时,他还强调设计者要研究印刷工艺,要有意识地与印刷工人沟通、配合,以便把最新、最恰当的印刷技术得当地运用到出版事业中来,更好地服务于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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