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佩佩
(河南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元祐党争作为北宋后期的政治斗争,与北宋后期的执政人物、官僚群体息息相关。党争问题研究复杂繁琐,但不少学者都对元祐党争进行分析,得到了不少研究成果。[1-10]本文从元祐党争背景出发,着重梳理王存的生平及其在元祐党争中的表现。
元祐党争起源于宋神宗时期的王安石变法,此次变法和历史上的任何一次变法一样,在变法施行过程中遇到巨大的阻力。例如,王安石在推行新政时采取强有力的措施,在新法推行过程中,忽略地方官员对新法提出的异议;改革时重用吕惠卿、章惇、蔡确等饱受诟病的大臣,使这些人在改革时担任重要职位,导致朝廷上下反对改革的呼声越来越大,改革之事步履维艰。宋神宗在吕惠卿、章惇、蔡确等人的怂恿下,对反对变法者采用贬官、罢黜等强有力的手段进行惩罚。①朝廷形成了新党(主张改革)和旧党(反对改革)两个势力集团,旧党以司马光为首。
哲宗幼年即位,政权掌握在高太后手中,此时北宋朝政的焦点在于是否奉行熙宁(1068—1077)、元丰(1078—1085)新法以及是否任用熙宁旧臣。分析这个问题首先要了解当时掌握朝政的高太后的政治态度。高太后个性非常刚强,早在熙宁年间神宗任用王安石进行变法时,代表外戚势力的她就反对新法,对于支持变法的吕惠卿、章敦、蔡确等人的任用也持反对态度。高太后起用被排挤的司马光、苏轼等人,尽废神宗新法。此时旧党得势,新党势微,旧党与新党仍继续斗争。而旧党内部也因种种原因分为蜀、洛、朔三党,党争愈发激烈。这段历史便是元祐党争。
元祐二年五月至元祐四年六月,王存在中央执政,元祐四年六月以端明殿学士被罢。仅仅执政两年就被贬,其直接原因是蔡确“车盖亭诗案”中他与范纯仁共同营救蔡确,间接原因与党争有密切关系。但王存为何力保在党争中有明确政治倾向的新党人物蔡确?本文试图从王存的社会交往获知他的政治行为,从而全面了解王存在元祐党争中的政治立场。
1.王存与司马光
司马光是北宋时期杰出的政治家、文学家。神宗时期,司马光坚决反对王安石的政治路线,两人产生了激烈的争论和冲突,两人也分别成为变法派与反对派的代表人物。王存作为后起之秀,同时受到王安石与司马光两人的赏识。《王学士存墓志铭》云:“存故与王安石厚,安石执政,数引与论事,不合,即谢不往。”[11](P10871)元丰八年,司马光也推荐过王存,“自余如新翰林学士吕大防、兵部尚书王存,礼部侍郎李常……或以行义,或以文学,皆为觽所推伏。伏望陛下纪其姓名,各随器能,临时任使。”[12](P8535)并说过:“并驰万马中能驻足者,其王存呼!”[11](P10874)从司马光对王存的评价中可以看到王存性格中的大气稳重,也反映了司马光对王存的肯定。王存与王安石关系颇好,王安石受重用时,曾数次邀请王存,但王存没有攀缘附会,后由于两人政见不同而分道扬镳,这说明王存有自己的政治操守。王存与司马光交集并不多,但能多次受到司马光的举荐,说明王存的为人、才识都为司马光所欣赏。
2.王存与吕公著
吕公著庆历年间登进士第,为颍州通判时为欧阳修所器重,结为讲学之友。后被欧阳修推荐为谏官,英宗时加龙图阁直学士。吕公著是旧党的大臣之一。王存与吕公著有相似的经历。庆历年间,王存因修洁自重“为欧阳修、吕公著、赵概所知”。[13](P10871)元祐二年在吕公著、赵概等的推荐下,王存逐步升迁。在政见上,王存与吕公著有相同之处,如在对待朝廷谏官问题上,两人意见一致。元祐二年十一月,两人同上疏曰:“臣等窃以朝廷设谏诤之官,固欲开广视听,以尽下情。然言事之臣,所言无由尽当,须系朝廷审择其言,或不可用,自当置而不行,若复挟情用意,则尤不可不察。”[12](P9894)此外,吕公著自身的品性也受到王存的尊重。元祐二年八月,苏轼、程颐交恶,党争激烈。贾易请求併逐苏轼、程颐二人,并说吕陶等党人相助苏轼兄弟,而文彦博是主谋。因在言辞间侵犯了文彦博及范纯仁,太皇太后欲责罚贾易,吕公著与之争论,说贾易言辞恳切正直,只是过于激烈,让他不再处于谏议之列即可,太皇太后却坚持要责罚贾易,吕公著回答:“不先责臣,易责命亦不可行。”两人争论许久,吕公著后“止罢谏职”,但仍说谏官要秉持原则,或吕大防、刘挚、王存私相顾而叹曰:“吕公仁者之勇,乃至于此!”[12](P9828)可见,王存对吕公著身为谏官敢于直言的品性的认同。
3.王存与苏轼
苏轼的仕途并不平坦,多次卷入新旧党派的斗争中,成为北宋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他是反变法派的一员,同时又是元佑党争中蜀党的领袖。王存与苏轼在仕途中有很多交集,两人治平、熙宁年间均在三馆。元祐元年(1086)至元祐四年(1089),他们同朝为官。这期间,苏轼为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朝廷文告,诏书多出自苏轼之手。王存任户部尚书,拜中大夫、尚书右丞,迁左丞。元祐四年(1089)四月,苏轼出知杭州。六月,王存罢,以端明殿学士出知蔡州。从苏轼的一些词中可以看出王存与苏轼的关系比较好。熙宁七年,苏轼与王存同游润州多景楼,苏轼与王存间接有关的诗、词、书信都与此有关。苏轼《采桑子·润州多景楼与孙巨源相遇》一词注:熙宁七年十月,至润州。轼与孙洙(巨源)、王存(正仲)会多景楼,赋《采桑子》作《弹筝》诗。元祐元年苏轼上《议富弼配享状》,元祐二年苏轼上《乞留顾临状》,都与王存共同具名。苏轼也给予王存高度评价:“卿出入四朝,更涉夷险。金石之节,始终惟一。忠义开济,何施不宜。”
4.王存与其他旧党人士
庆历八年(1048),黄河在商胡县北向决口,黄河改道北流,形成了北流河道。王存曾因黄河治理问题数次上言,主张回河。仅元祐三年十月,王存就黄河问题上疏四次,述说回河之必要。“黄河之决,上轸圣怀,欲终回复,以纾一切之患,忧深思远,非臣下单见浅闻之所跂及。臣等固当尽心竭力奉行圣诲,然区区愚虑,窃有未尽,不敢缄默以图自安。”[12](P10084)一同上疏的还有文彦博、范纯仁、胡宗愈,他们在黄河治理问题上的意见一致。王存与范纯仁还因蔡确一事同进同退,最终都被罢免。
礼部侍郎兼侍讲范祖禹言:“臣伏见王存端方厚重,素有人望,前已执政,若使之进读,足以重经筵之选。”[12](P11276)《宋史·王存传》云:“性宽厚,平居恂恂,不为诡激之行,至其所守,确不可夺。”“无矫枉过中之失,故能不亟不徐,进退有道,在元祐诸臣中,身名俱全,亦难矣哉。”[12](P10882)
王存与新党人士交集最深的一次即为蔡确一事,再加上神宗去世,高太后有意立反对新法的歧王或嘉王为帝,遭到辅臣蔡确、章惇的坚决抵制而不能得逞,再加上蔡确是王安石变法的得力干将,高太后自然对他恨之入骨。哲宗初年,高太后掌控朝政,蔡确作为王安石改革中的重要一员自然被贬。蔡确被贬后在游览车盖亭时作诗,诗中内容被人曲解后上奏高太后,认为其诗影射太后,动摇社会。高太后听后震怒,把蔡确安置新州(今广东新兴)。旧党在高太后上台后势力已然大增,新党人士频遭罢黜,新旧两党矛盾继续恶化。王存和范纯仁想减轻对蔡确的处罚以免激化新旧两党的矛盾,却遭到罢黜。在这期间,王存多次遭到旧党内部朔党一派的攻击。
元祐四年五月,刘安世言:“臣窃闻右仆射范纯仁、左丞王存十六日留身论救。蔡确之罪恶,天下共弃,……存备位执政,不知体国。但于奸邪,知为死党,阴相交结,……伏望圣明加察,并赐黜罢,以戒比周交结之风。”又言:“臣近论奏右仆射范纯仁、左丞王存营救蔡确,违道失职,并乞黜罢,至今未蒙施行。”[12](P10350)又言:“臣近再具状劾奏范纯仁、王存阴持两端,营救蔡确,乞行罢免,未蒙施行。”[12](P10353)又言:“臣近以三次劾奏范纯仁、王存,乞行罢免,未蒙施行。……今纯仁等忘君亲之大义,畏奸豪于异日,有附下罔上之意,无体国徇公之心,不乘此时收还印绶,则朋奸之觽,又将倚以复兴,是蔡确之害尚在朝廷,此臣所以汲汲弹击,至于再三而不能已也。”[12](P10354)
刘安世多次上书借蔡确事件弹劾范纯仁、王存,并说两人阴邪两端,王存身为执政官,不顾国体,对于蔡确这样的奸邪小人,引为知己死党,私下相交,相互庇护,结党营私,鼓噪邪说,在蔡确因“车盖亭诗案”被贬为英州别架、新州安置,王存还“尝助纯仁救确”,违道失职,请求罢免范王两人。王存与旧党渊源颇深,屡次晋升不少都得益于旧党人士如司马光、吕公著的推荐,因为蔡确之事屡遭弹劾,可以看出此时旧党内部的矛盾之激烈。类似王存之类的大臣也受到党争的波及。
对于刘安世的弹劾,吕大防言:“内降台谏官傅尧俞等弹奏宰臣范纯仁、左丞王存不合留身营救蔡确事,宜使思省引罪,自为去就。辄已封留弹章,更不转示逐人。”[12](P10355)右司谏吴安诗言:“王存亦尝助纯仁救蔡确,今来纯仁理当黜罢,王存亦不可独免。范纯仁、王存营救蔡确,若使前日纯仁等之言少惑圣聪,则蔡确之事变矣。”[12](P10355)大量的弹劾指向王存与范纯仁,两人最终于六月并出居于外,王存以端明殿学士知蔡州。绍圣年间,王存同元祐党人一同遭到贬谪,元祐党籍碑也有王存之名。
王存能在高太后垂帘执政后(元祐二年)当上尚书右丞,可以看出他此时与旧党是同一方的。元祐三年他升为尚书左丞,旧党得势的时间,王存升迁,说明王存定然不会是新党一方,在如此特殊时期王存升迁为中央执政官,他应该被视为旧党一派。对于蔡确之事,可能王存本人希望朋党之争能有所缓和,但党争之激烈使他受到旧党的攻击,进而遭贬。
元祐三年五月,时为尚书左丞的王存《上哲宗乞明论朋党所在》:“臣今月十八日同三省延和殿奏论王觌罢谏议大夫,除外任差遣事。伏蒙陛下宣谕,近日朝廷有朋党。臣与吕大防等奏,陛下所谓朋党,乞明示臣等,庶知惩戒。既而不蒙宣谕。臣退窃恐悚。盖朋党者,附下罔上,纷乱邪正,眩惑视听,阴为奸利,此人臣之巨蠧而世主所深恶也。……伏望圣慈因延和殿奏对,明谕臣等以朋党所在,使得循省。如臣迹状有涉于此,愿从窜黜,以肃在位。”可见,王存并不希望自己是圣上口中的所谓朋党,希望可以“明示”,并希望圣上对执政之臣可以用之不疑,若心有疑虑则给小人可趁之机。但在同年五月十二日,因为欧阳棐除著作郎、实录原检讨官而受到右正言刘安世的抨击,言辞间提到其与王存系正亲家,并说“执政顾惜人情,不肯行臣之言”,[12](P9998)间接表示对王存的不满。历来的皇帝都不希望大臣之间交往密切,结为朋党,影响政局。再加上刘安世的上奏将王存划为朋党,这是王存不希望看到的。王存此时为中央执政官,处于党争的旋涡中心,他自然希望自己能够不受皇帝猜疑,因此上疏表达真心。
王存就有关朋党曾言:“人臣朋党诚不可长,然不察则滥及善人,东汉党锢之狱是也。庆历中,或指韩琦、富弼、范仲淹、欧阳修为朋党,赖仁宗圣明不惑,今日果有进此说者,愿陛下察之。”[12](P11338)在王存看来,朋党之争固然不能任其发展,但是要经过审查,不能波及无辜的人。“车盖亭诗案”发生后,蔡确因受到诬陷被贬,旧党借此打击新党,甚至波及一些无辜的大臣,可能王存希望在蔡确一事上新旧两党关系能有所缓和,因此与范纯仁一同上疏,结果目的没有达到,两人却受到贬谪。
从政治立场看,王存与旧党如欧阳修、司马光都有交集,王存的晋升与这些人的推荐有很大关系,这也决定了王存的前途命运。从王存与司马光、吕公著、苏轼等旧党人士的交往中可以看出他在政治上偏向于旧党,他的政见也多与旧党人士相合。
在北宋的政治生活中,党争现象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政治问题。作为中国封建专制的派生物或封建统治内部的权力之争的产物,朋党之争,历代有之,宋代尤盛。早在太宗时期便已萌芽,于仁宗景祐、庆历年间开始,经神宗时期的新旧党争,哲宗初年的蜀、洛、朔三党之争,绍圣时期的绍述新政,徽宗初年的“元祐党人碑”事件,一直持续到北宋灭亡。其间高潮迭起,愈演愈烈,由最初士大夫之间的政见分歧逐步演化为党同伐异、喜同恶异的纯粹意气之争。在这些激烈的党争中,尤以元祐党争为烈,影响最深。“朋党之兴,始于君子,而终不胜于小人,害乃及于宗社生民,不亡而不息。”[14]如王存之类的士大夫,只能沦为党争的牺牲品。
北宋党争的影响是巨大而深远的。长时间大规模的党争,给北宋政治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为北宋的灭亡种下了祸根。党争破坏了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影响了政治风气,迫害了大量优秀人才。伴随着政治的黑暗,腐朽的统治,社会矛盾更加尖锐,北宋最终走向灭亡。
注释:
①其实最根本是新法虽然控制了国家财政下滑的局势,但触动了上层社会一些人的利益,所以遭到许多大臣的强烈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