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徐光启如何周旋于党争

2014-11-25 22:25李方孔令云侯玉婷
黑龙江史志 2014年9期

李方+孔令云+侯玉婷

[摘 要]明末党争激烈,士大夫竞相结党,争权夺利,相互倾轧,再加上复杂的社会背景,使得明朝的政治环境异常险恶。但在这样的环境里,徐光启却能全身而退。本文从徐光启不参与党派之争,遭到诬蔑时据理力争以及克己奉公为官之道,分析其能够周旋于当党争的原因。

[关键词]党争;中立;据理力争;克己奉公

党争是中国封建专制制度的固有顽疾,指官员因政见不合或为各自的政治利益而结成党派,并为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通过各种手段相互倾轧。在中国历史上,明代党争尤盛,而晚明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明朝末期,由于国库空虚、边疆战事吃紧、农民起义此起彼伏以及严重的社会政治经济危机,使得历时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弘光五朝的朋党之争也更为黑暗复杂。

“《清世祖实录》卷二十载摄政王多尔衮训斥旧明故臣时有这样几句话:‘故明诸臣,各立党羽,连章陈奏,陷害忠良。无辜被罚,无功滥用,酿成祸患以致明亡。这位大清江山的开创者可谓深谙明末朝政,一语中的。”[1]徐光启正是在这种纠缠不清的党争中,开始了他近30年的官宦生涯。他在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中进士,于崇祯五年(1632年),奉旨以礼部尚书,拜东阁大学士,入阁为相。在此之前,皇上曾御批,称赞他“清单端慎,精力正优,词林允以资模范,不止修历一事,著安心供职。”[2]在党派林立、纷争不停的险恶环境里,徐光启在其执政生涯的最后时期,能得到皇上的如此评价,这不得不让人称赞其政治智慧。

一、不参与党派之争

徐光启走上仕途之时,亦是东林党形成之际。此时晚明的党派之争,日趋白热化,而徐光启却能始终保持中立。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徐光启的座师全天叙因党争被牵连,写信给徐光启告知此事,徐光启在回信中安慰道:“朝端议论,直如沸羹,但以事理度之,宁有震风凌雨乎?启尝譬之:如舟行大水,左右之人各宜安坐以济,而无故自相倾侧,即一左一右,有往必无安舟矣。数汪数覆,渐以加重,重极而反无完舟矣。……愿老师暂安以立矣之。”从徐光启对其座师的回信,可看出,刚走上仕途的他就已决定不卷入党争。[3]此外,徐光启在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的一封信中,对自己不参与党争之事写道:“谓不佞中立,何敢当?第夙昔不能趋炎,亦无心逢世。或每矫时为涣群之议,虽不见用,顾为时人所谅则有之矣。”[4]

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徐光启充同考官。八月,因疾退隐津门。当时,朝廷上的人多结党以自保,又相互攻击;皇上因每天收到的弹劾奏疏,索性不阅。徐光启翻译历书一事,又因士大夫阻行新法和万历帝的漠不关心,不能有成。在看清当时时局的情况下,徐光启决定请退,隐居津门。由此可见,“因疾”,并不是他退隐的唯一理由。

纵观徐光启的一生,他不止一次因混乱的政局退隐:第一次从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到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隐居了三年。第二次,光启于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五月回京,上疏练兵。在练兵时,因各方被人牵制,不能成功,乃于天启元年,上疏称病,复回津门。途中,辽东军事告急,神宗皇帝急诏他回京,他立即疏请来练兵。天启元年,光启奏请用西洋火炮。熹宗帝命兵部核议,沈榷驳议说这是开门揖盗,引西洋人入内地,祸患将大于满清。光启知道练兵必不能成,于是上疏重申出使朝鲜:“往年朝廷之行,听臣所指,亦足牵其内顾。至于今日,又可北连江夷,西接矿民,为恢复计。如此之类,臣自请行,亦不敢避难矣。”[5]沈榷又与兵部尚书崔景荣从中阻挠。由于当时朝廷上是一位年幼无能的昏君和一个凶残专权的宦官,最终,光启乃复请病,退归津门。此为徐光启第三次因对政局的黑暗而选择退隐。[6]

从上可知,尽管徐光启心系国事,却因种种社会政治弊端,无法扭转乾坤,多次隐退。虽然,这是徐光启的无可奈何,但在当时局面下,却也是躲避党祸的明智之举。

二、据理力争

天启四年(1624年),向来与徐光启不协的魏广微,为笼络徐光启于阉党,谋划启用他为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协理詹事府事,纂修神宗实录副总裁,并行文至上海县催请到任。徐光启在接到这个新任命后不久,在一封信中写道:“党与二字,耗尽士大夫精神财力,而与国计民生,豪不干涉。且以裕蛊所为,思之痛心,望之却步。”[7]这里,表明了徐光启坚决不卷入党争的决心。最终,徐光启“以逆焰方张,落落无出山志”,不去就职。[8]

天启五年(1625年),因阉党拉拢徐光启不成,便指使贵州道御史智铤参了他一本,指责其“炼兵一事,孟浪无对”,并控告他道:“臣不知光启指所练何兵,所清何事,听其言一片热肠,核其实满腹机械,无非骗关盗饷之谋。”“以朝廷数万之金钱,供一己之逍遥之儿戏,越俎代庖其罪小,而误国欺君其罪大”。“迄今依墙靠壁,尚俨然名列亚卿,不亦羞朝廷而辱仕籍耶?所当亟斥光启,以惩奸邪者也。”其结果是,昏庸的天启皇帝听信谗言,以“招练无功”的罪名,给徐光启以“冠带闲住”。

在智铤的弹劾奏疏之后,徐光启立即撰写了《疏辩》,对智铤指斥他的“孟浪无对”,“骗官盗饷”,“代庖越俎”,“依墙靠壁”等罪,据实声辩:“孟浪与否,岂相传之口能定?……如兵营中无马,乃笑谓不习骑射也。……”;“职非无官,待骗而后得官者也。不言兵,不任事,自有本等职事……”;“关支粮饷,特于本衙门挂号,一丝一粒,职无与焉。……越俎代庖,诚无所逃。……”;“从来墙壁,非彼即此。若依靠于彼,则被言被逐不待此时,若依靠于此,则档此之时,不宜被此言矣。”[9]但是,光启并没有立即上呈,而是暂与友人共之。[10]推测当中原因:一是当时阉党势焰极张,辩之无益;二是辩诬要有合乎逻辑的证据。所以,他在撰《疏辩》的同时,收集整理自己有关练兵的奏疏,并编成《徐氏庖言》,以雪诬枉。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二日(1627年),天启帝去世,他的弟弟朱由检继位,也就是崇祯帝。在此之前,魏忠贤倚仗天启帝,在朝中作恶多端,树敌颇多。所以,崇祯帝一即位,东林党人纷纷上书弹劾阉党。崇祯皇帝借机在三个月内清除了魏忠贤及其党羽。[11]于崇祯元年初(1628年),恢复了徐光启礼部待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协理詹事府事职务。进京后,徐光启深得到崇祯帝的器重。虽然魏忠贤一伙已经垮台,但徐光启认为有必要再次澄清事实真相,恢复自己的名誉。于崇祯二年(1629年)上《再沥血诚辨明冤诬疏》,进一步申诉自己的通州、昌平练兵的主张,辨明昔年的诬劾。[12]不久,徐光启升任礼部左侍郎。

崇祯年间,徐光启又因周延儒和温体仁的党争而受到牵扯。陈赞化以“纶扉者”指徐光启是周延儒“同乡密友,授衣钵而思代”。徐光启不愿意蒙受这种不白之冤,向崇祯皇帝上疏《衰病实深恳赐罢斥疏》,表白不参与党争的一贯立场:“职与延儒虽同朝二是载,词林前后,例少往还。……职生平愚见,每为植党为非,涣群为是,是以孑然孤踪,东西无著,苟利社稷,矢共图之,有何衣钵?相传何用?”徐光启的申辩得到崇祯皇帝的赞赏。崇祯劝慰徐光启“浮言妄掜”,并赞扬他“忠诚勤恪,精力正优”,并晋升他为太子太保兼文渊阁大学士。[13]

综上,徐光启在遭人诬陷时,能够据理力争,有条不紊地为自己洗刷污名,是其能够成功躲避党祸的重要原因之一。

三、克己奉公

徐光启为官一生,能够不被党政漩涡淹没,还在于其始终克己奉公。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徐光启奉命往宁夏册封庆世子朱倬漼为庆王。“往例,槩有餽,王具二百金并币仪等物,追送至潼关”。徐光启“委婉辞”。其“谢笺有云:‘若仪物之过丰,例无冒受;惟隆情之下逮,即衷切镌衔等语。生平取予不苟,往往类此。”[14]

崇祯四年(1631年),徐光启已是礼部尚书,正是官场得意之时。四月二十二日是徐光启的70寿辰(在那个年代70岁为高寿),“诸亲知”致礼品,但低调他却“俱令儿辈于家中辞谢,不受。家乡的周明玙从上海带礼品到北京,光启这才因其“远来”,“从权袛领”,特函致意。[15]张溥曾“邀同年徐退谷往(徐光启住处)问所疑,见公扫室端坐,下笔不休,室广仅丈,一榻无帷,则公卧起处也。”不仅如此,徐光启家中也是“冬不炉,夏不扇”,且虽只身在外,家中却“惟一老班役,衣短后衣,应门出入传语”。张溥由此慨叹道:“古来执政大臣,廉仁博雅,鲜公比之。”[16]“公逝世后,家人检视其卧榻,发现‘褥上破洞一穴据称:系公生前暖足汤壶微有渗漏,积久使然。”[17],徐光启对己如此,对其子女及家人亦如此,徐骥这样回忆道:“待人温温笑语,竟日无倦容傲色,然不可干以私。门无杂宾,居家绝迹公府“;“不随俗浮靡,力返于朴。服食检约,不殊寒士。终身不蓄妾膢。教戒子孙,下至臧获皆有法”。[18]

此外,徐光启在自己很拮据的情况下,还经常为公事自掏腰包。在通州练兵时,他曾向好友募集钱粮,并垫发自己的饷银400两[19]。皇帝颁赐给他的赏银,徐光启也入库作为新军的饷钱。徐光启病危时的最后一道疏为《进缴费敕印开报钱粮疏》,把修历耗资一一交代清楚:“至于钱粮一项……臣逐项自行料理,纤悉明备……”[20]。徐光启死后清寒如洗,囊无余资,幸得皇帝资助,才把丧事办妥。

徐光启为官如此清廉、勤政,又怎会给想要攻击他的人留下任何把柄呢。因此,徐光启的为官之道,理应成为其能周旋于党争的原因。

明末,受到党争牵连之人不在少数,很多大臣被捕处死,冤案不胜枚举。而徐光启却能在如此动荡险恶的党争中安然无恙,这不仅在于其不参与党争的坚定立场、据理力争的政治智慧,还在于其克己奉公的高尚品德。

参考文献:

[1]转引自程相占.《洛阳行》对明末党政的反思[J].苏州大学学报,1994年第4期,第76页。

[2][6][8][14][15][17][18][19][20]徐骥.梁家勉编著增补徐光启年谱.徐光启全集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330页、第243-253页、第267页、第213页、第331页、第360页、第164-165页、第234页、第354页。

[3][4]徐光启.徐氏庖言·复王孝廉.徐光启全集·三[M].同上,第243页、第242页。

[5]徐光启.徐氏庖言·仰承恩命量力知难疏.徐光启全集·三[M].同上,第220页。

[7]徐光启.徐氏庖言·复周无逸学宪.徐光启全集·三[M].同上,第254页。

[9]徐光启.徐氏庖言·疏辩.徐光启全集·三[M].同上,第258—265页。

[10]樊树志.晚明史下[M].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714-726页。

[11]徐光启.徐氏庖言·与李君叙柱史》,徐光启全集·三[M].同上,第257页。

[12]徐光启.再沥血诚便明冤诬书.徐光启诗文集.徐光启全集·九[M].同上,第257页。

[13]徐光启.衰病实深恳赐罢斥疏.徐光启诗文集.徐光启全集·九[M].同上,第264—265页。

[16]张溥原.农政全书序.徐光启全集·六[M].同上。

基金项目:(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批准号10YJC751039];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批准号12FZW050]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