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红 吕晓姣
(黑河学院 外国语学院,黑龙江 黑河 164300)
记录并描写俄罗斯远东华人形象的民俗文献作品大体有三类:第一类是旅行家、地方志学家、地理学家的旅行记、随笔作品,如尼·米·波尔热瓦里斯基(H.M.ПPжeвaльcкий)《在乌苏里地区:1867—1869年》1870、戈·特·穆洛夫(Г.T. MyPoв)《远东的人民与风俗:从符拉迪沃斯托克到哈巴洛夫斯克旅行记》1901、弗·克·阿尔谢尼耶夫(B.К. APceньeв)《在乌苏里斯克边区的中国人》1914,尼·戈·加林-米哈伊洛夫斯基(H.Г. ГaPин-Mиxaйлoвcкий)《在朝鲜、满洲里和辽东半岛》1898、瓦·波·瓦西里耶夫(B.П. Bacильeв)《中国的进步》1900、亚·波·法拉佛尔托夫(A.П.ФaPaфoPтoв)和伊·彼·纳达洛夫(И.П.HaдaPoв)合著的《在南乌苏里斯克地区的红胡子》1896、弗·弗 ·格拉维(B. B.ГPaвe )《阿穆尔地区的中国人、朝鲜人和日本人》1912、尼·玛特维耶夫(H. Maтвeeв )《加里渔业的中国人》1911;第二类是作家、诗人、民族学家公开发表的小说、散文、诗歌、传记、歌曲等作品,如达·伊·施列伊德尔(Д. И.ШPeйдeP )《我们的远东》1897)、维涅季克特·马尔特(Beнeдикт. MaPт)的散文《老虎的魅力》、《小说文集》(1920)、《歌曲集》(1917)、诗歌《在吸烟室》(1916)、巴·亚·谢韦尔内(П. A. CeвePный)的中篇小说《瓷制的摇头的中国人》1937、米·阿·布尔加科夫 (M.A. Бyлгaкoв)《中国历史》、 诗人娜·苏沃洛娃(H.CyвoPoвa)《中国货郎》1912、叶·列昂尼德(Ещин Лeoнид)《泰加林地区旅行诗》1921;第三类是学者、作家、官员写的回忆录、特写、信件、政府文件、官方出版的报告、指南手册等,如戈耶·戈鲁姆-戈尔日玛拉(Г.Е. ГPyм-ГPжимaйлo)《阿穆尔地区素描》1894、阿·巴拉基(A.Пaллaдий)《乌苏里的蛮子》1871、巴·弗·乌杰尔别格尔(П.Ф.УтePбePгeP)《滨海边疆州.1856—1898》1900、《滨海边疆区.1906—1910》1912、阿·耶·玛国金(A.Е.Maкoвкин)《历史速记:涅尔琴斯克第一后贝加尔哥萨克军团》1907、阿·维·达特坦(A.B.Дaттaн)《阿穆尔沿岸地区贸易的历史随想》1897、斯·弗·维特科夫斯卡娅(C.B.Bиткoвcкaя)《环球旅行回忆》1915、伊·亚·果拉斯塔维茨 (И.Я.КoPocтoвeц)《远东地区的俄罗斯》1922)等。
华人来到远东之后,大部分人由于不懂当地语言,身无分文,普遍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不得不去做 “黑工” “苦力”,靠着当马车夫、船工、送水工、面包师、屠夫、厨师、裁缝、鞋匠、装订工、建筑工人、淘金工等维持生计,华工的这种 “生活工作图景” 也都相继出现在俄罗斯远东文献民俗作品中。
搬运工(нoщильник)也被通常称作是苦力(кyли),被当地居民通俗地称为 “Кayли” 或 “Кaвaль”,即 “卡乌里” 或“卡瓦里”。在海参崴搬运工被看作是一个城市地面运输工具,而且根据城市街道交通规则,这些 “运输工具”,不管负重还是不负重,只要背着装载重物的背架,就应走在道路的右边,而不能走在人行道。俄国作家达·伊·施列伊德尔是这样描述搬运工的:
“在每个十字路口,特别是靠近商店和店铺,都会有‘苦力’——我们遥远的边疆区的独特风俗产物。苦力所有的力量都在他们的背上,所有的 “生产工具”,除了他们的后背之外,就在于木头的背筐,前面有两只腿,用破绳索和抹布缠绕起来,他们所有的财产就穿在身上,所有的财富就在他们的腰带后面……,如果需要搬家,苦力会背着巨大的固定在他们背筐里的家具;如果要把砖头送到二楼或三楼、需要在船舶停泊的地方卸货——苦力都会用背筐完成这一切工作。”[1]5
这里看得出,苦力完全替代了昂贵的马匹,成为了当地居民不可替代的廉价的运输工具。
在海参崴中国船工被称为 “尤利-尤利”,即俄语里的“Юли-Юли”,来源于俄语动词 “Юлить”,意为摇晃。诗人维涅季克特·马尔特在其诗歌《在阿穆尔湾》中描写了一个在海湾碧波间摇曳哼唱的中国船工形象。
“黄皮肤的中国人划着‘尤利’/,湾里蓝色的水泛着静静的涟漪/,他们面前是远东的首都/。符拉迪沃斯托克在烟雾里/,……中国人摇桨歌唱/,歌唱着海参崴——伟大的海参之城……。”[2]37
很显然,这是一首三行或五行的抒情诗,诗歌的抒情主人公是海参崴,在诗人看来,此刻中国船工在精神上无比接近抒情主人公,诗人以抒情传神,塑造了一个东方人的和平意象。
在远东当地中国货郎非常受欢迎,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把食物送到市民的家中,极大地减轻了市民的生活负担。诗人娜·苏沃洛娃于1912年在《遥远边区报》上发表的诗歌中写道:
“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大街上/,到处是你的眸子/,拖着长辫子的中国人/,行走着/,大声叫卖着,要萝卜吗?/……,肩上是沉重的担子/,眼里露出疲劳/,身上的衬衫脏旧/,有时还赤脚/,一整天风雨无阻,走街串巷……。”[2]53
诗歌具象化地描写了中国货郎的外表、穿着打扮、勤劳的工作以及疲劳的神情神态。
诗人维涅季克特·马尔特于1916年在其诗歌《在吸烟室》中描绘了鸦片吸烟者的庇护所及其令人陶醉的气氛。
“吸烟者用浑浊的目光/,敏锐而专心地凝视着虎皮/,这个阿穆尔曾经掠夺的野兽/,为了抱住烟鬼/,女人和少年用虎皮遮盖/,吸烟者看着,就像虎皮在移动/,罂粟,准确地说是火红的魔术师/,好像被谎言麻醉/,触动并唤醒了虚无缥缈的梦想。”[3]
这里看得出,中国人同样把吸食大烟的恶习带到了异国他乡。
远东很多关于神圣宝藏的民间传说中描写了中国淘金工人的狂热行为:
“中国人在这采金子。金子这里曾经有很多。这不他们把金子洗了,然后藏起来。有时候是为了躲避我们,有时候是他们相互躲避。女人们常说,中国人经常在金子上算卦,因此我们都不敢靠近那些地方,害怕因此而被诅咒”[4]217。
这里反映出中国人对淘金的热衷,事实上截至1908年,就有超过1.5万名中国采金工人在阿穆尔河沿岸超过140个采金点工作,而 “存一点金子,然后回到中国” 是所有淘金工人的念头。
“对于俄罗斯居民来说,中国人的形象从半童话式、环绕着秘密和神秘光环的神话人物,从远离日常生活的未知的存在物变成了与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打交道的活生生的人”[5]。因此,俄罗斯人对中国人的认知也是从简单的生活层面,从衣、食、住、行以及外表塑造开始的。
华人的典型外表使他们成为当地人所称 “蛮子” 的符号特征。
“他们留着几乎拖到地上的长长的辫子,黄色的牛皮纸色的脸,狡黠的斜眼,穿着独特的衣服……。他们踩着软鞋,步伐悄无声息,怯生生的声音,说话低眉顺眼[1]12;“……再加上胆怯,谦虚的举止,‘笨拙,可怜,卑鄙’ 的微笑,恭敬,乐于助人,甚至是向俄国人讨好的称呼‘船长’,‘妈妈’,都可能引起俄国人的傲慢自高的态度”[6]。
在俄国旅行家尼·米·波尔热瓦里斯基看来,中国人的服饰是奇特和多种多样的。
“蓝色棉布做成的长袍,有时还有灰色的长裤和带有窄小折叠袜子的鞋子。这种鞋子用兽皮或鱼皮做成,冬天蛮子们往鞋子里塞进柔软的、暖和的干草……,头饰是低矮的帽子,上方带着宽大的帽沿,而后背经常背着狭长并带有烟草和烟管的烟袋”;“冬天的衣服是短短的毛皮夹克,外边是毛线,还有带有宽大毛皮耳包的毛线帽子,这些都是用浣熊皮做的,很少是用羚羊皮做的”[4]158。
当地人把中国人的居住场所称为 “Фaнзы”,即汉语中的 “房子”。
“房子建得十分简陋:先把土、水及切碎的干草和一大推泥抹在墙上,既抹到内墙上,也抹到外墙上。然后当这些泥干透时,在墙上刷上石灰,使房子看上去整洁和受人喜爱……”[2]92。
关于房子的内部构造也有描述:“房子内部一侧,在某些房子内部两侧,搭着泥土床铺,耸立着只比地板高一点点,可以用来坐着,主要的用来睡觉。”[7]
以上从华人形象塑造视角诠释了俄国社会对华人形象的历史认知记忆,“辫子”“长袍”“房子” 成了华人形象的代名词。
虽然中国人来到远东是缘于远东经济开发劳动力的不足,作为 “黄色种族” 的黄色劳动力,自然而然地参与了远东城市生活的众多领域,也就不可避免与当地居民开始跨界交往,在俄罗斯人看来,这种跨界交往的特点极其明显,中国人一直冷静地保持着对俄国文化的疏远,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中国人天生就是商人” 这是俄罗斯人一致的看法,认为中国人最重要的经济活动就是经商,实际上抓住了远东的经济利益,就形成了在该地区生活赖以生存的主要方式,并且中国的商品便宜得多,到达消费者的速度更快;远东当地同样高度赞赏中国商人的素质,认为 “中国商人的特征:
“能够……利用所有有利条件来增加交易额的收益”,中国人大多数以精力,进取心,敏捷性,在商业事务上的专门技能……,在商业领域的敏捷性和机智而著称。” 这“确保了他们在商业领域的成功”。
2.远离俄国生活主流
俄罗斯人认为,中国人的习惯和风俗,都没有进入俄罗斯生活的主流,尤其在日常生活方面。例如,华人都住在自己的定居点,一般是城市的一个小角落,有自己的举止和习俗,有自己的商店,浴室,理发店、剧院和公共聚会场所、小酒馆、赌博馆、酒吧等;而在生活上中国人的需求极其适度,满足于极少,几乎不需要,习惯于将其需求降低到欧洲人绝对不可能做到的最低水平,非常节俭,在衣着、娱乐上花费很少,也几乎不喝葡萄酒。
3.保持中国文化
在俄国人看来,尽管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涌入俄国,但在华人移民群体内部依然没有断绝与家园氏族的联系。首先,保留了母语、美食、传统的节假日、仪式及民族服装等,这种生活方式提供了最大程度的心理安慰;其次,公共场所的中国标识。例如,中国商店,尤其是中小型商店,几乎充满了民族气息。挂出一个彩色的帆布标志,画上灿烂的汉字;最后,浓烈的归乡意识。
“中国人并没有寻求在俄罗斯定居,他们认为他们在俄罗斯的逗留是暂时的,而且令俄罗斯人震惊的是他们总是没有妻子和家庭;……中国人没有为自己建立永久的住房,没有建立家庭,也不再是他们所居住国家的公民。唯一需要关注的每个中国人都要存一点钱或金子,然后回国”[8]。
1870—1937年间,中国人构成了俄罗斯远东亚洲黄色的主色调,尽管其成了远东社会经济和当地居民所依靠的劳动力,但仍不可避免地被看作是 “俄罗斯的陌生人”“完全不同星球的人民”“远东二等公民”。这些人饱受歧视,在远东当地被称为 “Maнзы”(蛮子) “Xoдя” (跑腿子)“ Китaюзa”(中国佬) “Кyпeзa” (小贩子)等,这些称呼表达了俄罗斯人对中国移民的蔑视和高傲的态度。一方面,远东完全依赖中国的劳动力、商品和服务;另一方面,又惧怕这种 “黄色危险”,认为中国移民远比 “军队和军舰” 更可怕。这些构成了俄罗斯对待中国移民既依赖又厌恶的矛盾复杂的心理,因此,中国人所具有的勤奋、吃苦耐劳、团结互助、擅长经商等优秀品质,都被俄罗斯人赋予了负面的情感色彩,把中国移民当成远东潜在的威胁和极具危险的竞争对手,同时中国移民群体的封闭性和持续抵抗同化的自发性也是远东华人在当地社会融入进程中的显著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