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着”“那么着”的指代不对称研究*

李思旭，戴 昕

(1.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2.华中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近年来，单音节“这/那”、双音节“这么/那么”句法、语义、篇章等方面的不对称一直是学界研究的热点之一，已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单音节的研究，如徐丹[1]、崔应贤[2]、曹秀玲[3]、丁启阵[4]等；双音节的研究，如文贞惠[5]、王灿龙[6]、杨玉玲[7]、李晋霞[8]等。但是三音节“这么着/那么着”，至今还未见任何专文研究。需要特别强调的是，吕叔湘的《近代汉语指代词》也只研究了单音节的“这/那”和双音节的“这么/那么”[9]203，没有涉及三音节的“这么着/那么着”。

“这么着”“那么着”具有词的资格，已被一些词典收入。《现代汉语八百词》指出这两个词都具有指示方式和代替某种动作或情况的功能[10]663，403。《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已把这两个词单独列为词条，定性为指示代词[11]1660，933。结合这两部权威词典的释义，利用北京大学CCL现代汉语语料库，尝试对“这么着”“那么着”的句法特征上的不对称和指示功能差异进行详细描写，并对相关不对称现象作出解释。当然，本文说的不对称兼指“对称和不对称”两种情况，因为讲不对称时总是预示着对称[12]1。

一、“这么着”“那么着”的句法不对称

(一)句法功能的不对称

1.作谓语

作谓语时，又可分为称代情况、称代行为、虚指三种类型，出现在对话中时，称代说话双方都了解的情况或行为。称代情况时“这么着”“那么着”前面常常要加副词“就”，称代某种已经形成的情况。

(1)给他送礼或请吃时，聂士兴总是习惯地说一句：“不用谢。这事就这么着了。”(1993年《人民日报》)

(2)反正就那么着了吧。后来我们俩也分手了，我都快成祥林嫂了，遇人不淑啊！他后来认识的女孩子越来越多。(安顿《我以初恋的心情面对每一个男人》)

称代行为时“这么着”“那么着”称代主语的某种行为动作，前面也常常要加副词，如例(3)、例(4)中的“别”“再”；也可以位于助动词后，如例(5)、例(6)中的“不”。

(3)暧，启华，你别这么着。(张爱玲《情场如战场》)

(4)起誓发愿他说：“我若再那么着，我是王八蛋。”(萧红《马伯乐》)

(5)他就来劝康伟业，说：“兄弟呀，你不能这么着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们这种人什么都可以不要，本钱可不能丢。”(池莉《来来往往》)

(6)“一百五十块钱呀，白忙活半个月”，伯父无不恼怒地说，“他们欺负我老东西，要是小后生，谁敢那么着。”(1993年《人民日报》)

虚指时“这么着”和“那么着”对举作谓语，语义上并不具体指代什么动作。

(7)不敢这么着，不愿意那么着，自己的身份在那儿呢？(老舍《二马》)

2.作主语

“这么着”作主语时，称代某种行为或状况，如果出现在对话中，那么“这么着”表示说话双方都知道的情况。

(8)丁尚武一想：这么着也行，再不行也没了功夫。(刘流《烈火金刚》)

(9)你说的那个门儿也没有，那么着就保存不住！干部是打出来的！不是藏出来的！(刘流《烈火金刚》)

3.作宾语

“这么着”“那么着”作宾语时，也称代某种行为或状况。如果出现在对话中，“这么着”“那么着”表示说话双方都知道的情况。

(10)瓶底儿绝不计较尊敬自己的主儿有多么可怜，而只感到自己似乎有点儿不配这么着。(冯苓植《猫腻》)

(11)可是我们的目的尽管是那么着，开头办的时候，手段还得圆活些。(茅盾《子夜》)

4.作状语

“这么着”“那么着”作状语，用作指示，主要用来修饰动词。以下例句中，“这么着”和“那么着”修饰的都是行为动词。例(12)中的“这么着”表示动作“招待”的情况、方式，即是“怎样的一种招待”。例(13)中的“望啊望”表示动作行为的持续状态，其中的“那么着”是“望啊望”的属性特征，即“望啊望”的方式是怎样的。这两句的“这么着”“那么着”指示方式，表示动作所具有的情状方式特征。

(12)我也这么着招待过几位来采风的朋友，让他们大块吃肉，大杯饮酒。(1995年《人民日报》)

(13)他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嘴唇一样地颤抖，一样地说不出话，就那么着望啊望，望啊望……(《读者》)

此外，“这么着”还可以用来修饰形容词。以下例句中的“这么着”都修饰性质形容词“忙”，表示“非常繁忙”或“非常着急”的意思。用“这么着”修饰形容词来指示程度(“那么着”未发现该用法)，这种用法并不是很常见，一般多用“这么”修饰形容词来表达。

(14)她忽然拉住我的手，把脸凑过来说：“你真的这么着忙吗？”(王小波《变形记》)

(15)我急忙将他拦住:“哎，别这么着忙啊，等值班民警回来，登个记再走……”(朱维坚《终极罪》)

(16)众人都不知道这个亲兵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会这么着忙，在李明峰署名的时候就上来汇报。(邪教教主《列强代理人》)

5.作定语

这种情况十分少见，没有发现“这么着”作定语的例句，“那么着”作定语的例句也就以下一例。“那么着”指示性状修饰名词，可以加助词“的”，也可以不加。《猫城记》是老舍1932年完成的，众所周知，老舍是京派小说的代表人。据此推测，“那么着”作定语可能是在那个特定年代北京人独有的用法。

(17)我们只管那么着的问题，不管子女问题。老的拼命娶妾，小的拼命自由，表面上都闹得挺欢，其实不过是那么着，那么着的结果是多生些没人照管没人养活没人教育的小猫人，这叫作加大的敷衍。(老舍《猫城记》)

6.作补语

这种情况同作定语一样也十分少见，没有发现“这么着”作补语的例句，“那么着”作补语的句子也就以下一例。例句中“那么着”称代状态作补语，并且表示程度之深。

(18)林先生早已汗透棉袍。虽然是累得那么着，林先生心里却很愉快。(茅盾《林家铺子》)

(二)单独作小句的不对称

北京大学CCL现代汉语语料库中，“这么着”“那么着”单独作小句可分为五种情况。

1.“这么着”“那么着”单独作小句

“这么着”既可以位于句首作独立成分，也可以位于句中作独立成分，还可以位于句末作独立成分。例如：

(19)干部是打出来的！不是藏出来的！这么着：吃鱼先拿头，咱村何大拿现在就是鱼头，到了这时候就得镇压！(刘流《烈火金刚》)

(20)现如今，小燕芳不是侯家的人了，人家洪老九也不管这桩闲事了，这么着，新账老账加一起，才有了这么个九万叁仟元。(林希《小的儿》)

(21)所以说呢，再，不好学，老师，他再放松一点儿，这么着。(《1982年北京话调查资料》)

同样，“那么着”既可以位于句首作独立成分，也可以位于句中作独立成分，还可以位于句末作独立成分。例如：

(22)顿了顿，她扑哧一笑：“那么着，您可就成了我们家的亲家娘啦……”(陈建功《皇城根》)

(23)我说咱们呀还得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咱们是是是治点儿地呀，咱们是是再再弄弄一所两所的房子，那么着，好，一下子，二十六年，日本来了……(《1982年北京话调查资料》)

(24)你不，他他呀，他们家是军ker的，他父亲母亲他都是部队的，你知道吗，那么着。(《1982年北京话调查资料》)

2.“就这么着”单独作小句

“就这么着”既可以位于句首作独立成分，也可以位于句中作独立成分，还可以位于句末作独立成分。但是没有发现“就那么着”单独作小句的用例。

(25)就这么着，无形中“天桥人”的形象得到了改观，“天桥人”办事，总得想一想是不是给“天桥”添彩了。(1994年《报刊精选》)

(26)1987年他开始自己收购破烂，再整理分类卖出去，就这么着，两三年后，他竟成了拥资几十万，自养着三辆大型卡车的破烂王。(1994年《报刊精选》)

(27)事情说来很简单，爸和大舅在屋外吵得不可开交，妈出来了，就这么着。(《读者》)

3.“这么着+语气词(吧、呢、啊)”单独作小句

“这么着吧”既可以位于句首作独立成分，如例(28)，也可以位于句中作独立成分，如例(29)。这种情况下，“这么着吧”不能独立使用，后面一定要有表示“建议”或者“承诺”的后续成分，后续成分可以是单句，也可以是复句。此外，“这么着吧”也可以在前面加连词“要不”“要不然”等。

(28)蒋博士优柔片刻，说：“这么着吧，我以我女婿的名义打个借条。”(1994年《报刊精选》)

(29)呼唤理解对不对？呼唤真诚对不对？那是弱者的呼号，太浅太浅，你应该站得最高些，从人类的角度审视自身，这么着吧，我帮你确立个主题：从人类的终极归宿来看个人的爱情不幸。(王朔《修改后发表》)

“这么着呢”单独作小句时，“这么着呢”作连接成分，引导后面事情的发展结果。

(30)这么着呢，我就留在这边儿了，留这边儿。(《1982年北京话调查资料》)

“这么着啊”与“这么着吧”相似，后面有后续成分，一般是建议或者承诺，但这种情况用的极少。

(31)冯贵堂看老头子又发起脾气来，打起笑脸走到老爹跟前，装出缓和的神气说：“这么着啊，咱用新的方法，银钱照样向咱手里跑。”(梁斌《红旗谱》)

4.“连词+这么着/那么着”单独作小句

与连词搭配时，一定要有后续成分，这个后续成分可以是由前面的行为、状态而引发的一个建议或者一个结果。

(32)要不这么着，你预备晚饭，我的早饭，早晨自然来的人少，可是啊，万一来的多，我老张也决不含糊。如此省得分三论两的算人数，你看怎样？(老舍《老张的哲学》)

(33)老太太说：“可是这么着，你也别瞒着，我们姑娘可是有残疾，这男的有一点残疾我不给，你别瞒着，别盖着！”(《中国传统相声大全》)

(34)马有说：“要是这么着，咱们来给他们排个班儿：先揍那郭标，再揍周公学堂那华大维小子。他整天撵着胡柳叫‘黑牡丹’，十分下流，不惩戒不行！”(欧阳山《苦斗》)

(35)可是呢，你得告诉她，咱们这个家，可不光是只有你跟我，要是那么着，好办。我走，她来，那都可以。(陈建功《皇城根》)

5.其他情况

除了以上四种情况，还有“这么着的话”“我看这么着”单独作小句，用来复指上文或引起下文，后续成分可以是建议或者推论。

(36)你们老板不也是一表人才吗？而且有时装公司，名牌跑车。对你也不薄。这么着的话，我估计，我这一辈子也赶不上人家。(《北京人在纽约》)

(37)坏人多多呀。双双能不怕吗？我看这么着，咱们行不行呢，算个朋友，吃了饭再走。啊？(《编辑部的故事》)

由此可见，“这么着”“那么着”在句法上既有对称性也有不对称性。对称性体现在：两者都能作谓语、主语、宾语，都能修饰动词作状语，都能单独作小句，都能在其前加连词。不对称性体现在：“这么着”可以修饰形容词作状语，可以受“就”修饰后单独作小句，可以后接语气词，“那么着”则都不行；“那么着”可以作定语、补语，“这么着”不行。

二、“这么着”“那么着”的指代功能不对称

(一)指代距离的不对称

“这么着”和“那么着”是由“这”“那”衍生而来，所以理论上它们应该与“这”“那”类似，同样具有近指和远指的指代意义。在语义上，“这么着”表示近指，“那么着”表示远指，这一点是它们在指代距离上的主要差别。

1.人称指示距离

通过对检索出的语料分析后发现，近指的“这么着”常常与第一、第二人称共现，远指的“那么着”往往与第三人称共现。例如：

(38)原以为精神是可以替代医生治病的(我常这么着抗病)，可病到这程度时，精神便成了帮凶。(方方《钻石梦》)

(39)没什么事你这么着，我有个朋友过生日，你能参加一下吗？(《鲁豫有约》)

(40)对谁她也不能那么着吧——狂的！(严歌苓《花儿与少年》)

例(38)是“我”对听话人(或读者)说自己抗病的方式，“这么着抗病”指的是第一人称“我”抗病的方式。关于自己的事情，自己再熟悉不过了，因而是近的，是“我说我自己”，所以用近指“这么着”。例(39)是“他”给“你”的一个请求，“这么着”是请求“你”做的事情，面对面可以直接请求，是“我说你”，也应该用近指“这么着”。例(40)是我向听话人说“她”，“她”是空间距离较远的对象，至少不是面对面的。“她”对人“狂的”行为属性也不是可以通过近距离观察而得到的，所以是“我说她”，要用远指“那么着”。当然，例(40)中，若我向听话者说“她”时，有相应的语境提示，比如刚好看到“她”正对别人“狂”的行为，那么“她狂”的行为就是近距离的，于此用“这么着”句子也成立。

2.空间距离

“这么着”和“那么着”在语义上的近、远距离差别，主要是继承了“这”和“那”在语义上的近、远距离差异，它们在语义上都是对立的。例如：

(41)每次我到夜市，看见用一张席片挡住了潮湿的泥土，就这么着货物和人一同挤在上面，冒着寒风在嚷嚷然叫卖的衣衫褴褛的小贩子，我总是感得了说不出的怅惘的心情。(茅盾《卖豆腐的哨子》)

(42)可是他得成起个班子来。秀莲和他不能就那么着在茶馆或江边的茶棚儿里卖唱。(老舍《鼓书艺人》)

例(41)中，“这么着”修饰“货物和人一同挤在用一张席片挡住了潮湿的泥土上面”这一状况，“我”是亲眼看见的，话语中有动词“看见”提示“泥土、货物、人”与表述者的空间距离是近的，因而用近指的“这么着”才合情合理，即“这么着”具有指代近的空间距离的意义。而例(42)中，“茶馆或江边的茶棚”不在眼前，离表述者“他”较远，是空间距离较远的对象，所以用远指的“那么着”。

3.时间距离

时间是万事万物存在的形式之一，一切事件都是基于时间的。人类的各种交际活动也不例外，它总在某一时点或时段发生的，所以，用于交际的各种表述也都具有时间特征。当交际中涉及指示代词的使用时，同样会考虑到时间的因素，“这么着”和“那么着”在使用过程中，就常常会受到时间因素的制约，并在时间距离上体现出近指与远指的差异。例如：

(43)现在只能这么着了。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北京人在纽约》)

(44)在解放后，我们才冠上这个查字儿，因为当时呢我是在民政局，那么着，我是那么着少数民族，那会儿号召呢所有少数民族啊，恢复姓氏。(《1982年北京话调查资料》)

例(43)中，有距离说话时刻较近的时间名词“现在”，所以用“这么着”来指代前面所要传递的话。例(44)中，时间指示语“在解放后”“当时”都是距离说话时刻较远的时间，所以用“那么着”来指代这一时间距离远的性状属性。由此可见，以说话时刻为参照点，距离说话时刻近的，用近指的“这么着”(话语中常出现时间标记词“此刻”“现在”等)；距离说话时刻远的，用远指的“那么着”(话语中常出现时间标记词“过去”“当时”等)。

4.心理距离

丁启阵认为：“心理的好恶、情感的亲疏，都会转化为一种引申意义上的距离。好者近，恶者远；亲者近，疏者远。”[4]这也就是所谓的心理距离，心理距离其实是一种动态的情感距离，是对表述者心理活动和心理状态的间接反映。心理距离上的近与远，也是“这么着”和“那么着”语义差异的重要表现。下面将从喜爱与厌恶的角度来分析“这么着”与“那么着”的语义差异。

亲近美好的、喜爱的现象或事物，疏远丑恶的、讨厌的现象或事物是人之常情。所以如果谈到的对象是自己喜爱的、持肯定态度的，那么，反映在心理距离上则往往与谈到的对象较近。反之，是厌恶的抱以否定态度的事物或现象，那么，心理距离也往往较远。“这么着”和“那么着”关涉的对象，常常存在喜爱与厌恶之分。例如：

(45)入厕读书，算不上是什么好习惯好风气，尤其医生和图书馆员定是怀有反感。但的确有许多人都喜欢这么着。其意义自然不是为节省时间，想必更多是为了一种快乐。(方方《如厕阅读》)

(46)伯父无不恼怒地说，“他们欺负我老东西，要是小后生，谁敢那么着。”(1993年《人民日报》)

例(45)中，有明确的动词“喜欢”，不难发现“入厕读书”是许多人喜欢的行为，所以用近指“这么着”来称代“入厕读书”这一行为。而在例(46)中，“那么着”指示“他们欺负我老东西”这一行为，句中“无不恼怒”“欺负”都可以看出这是“伯父”讨厌的行为，所以用远指“那么着”来称代，表示对此行为持否定态度。总之，“这么着”所关涉的行为、状况往往是心理上喜爱的行为、状况；“那么着”则相反，往往是厌恶的行为或状况。

“这么着”“那么着”在语义上确实存在近指和远指的差异，主要表现在空间距离、时间距离、心理距离、人称指示上。“这么着”指示眼前(面对面)的、此刻的以及心理喜爱的对象所具有的行为或状态；“那么着”指示非眼前的、过去的以及心理厌恶的对象所具有的行为或状态。“这么着”指代第一、第二人称所具有的属性；“那么着”指代第三人称所具有的属性。

以上的归纳只能说是倾向性规律，因为在少数语境中，“这么着”和“那么着”可以互换，互换后句子的意思也基本不变(例40)，尤其是在表示心理距离远近时，比如例(45)(46)。因为心理距离是主观层面上的，不像空间、时间这些客观距离那么明晰。具体来说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说话者会根据自己的习惯或者爱好来选择策略，即到底是用“这么着”还是“那么着”；二是有些特殊语境中会产生指代(近指、远指)不明、界限模糊的情况。

(二)篇章指代功能的不对称

“这么着”和“那么着”在篇章指代的差异主要体现在回指和预指上。“回指”又译为上指、前者或照应，是指用一个词项指代前文中提到过的单位或意义的语言单位。“预指”是对下文将要出现的内容或者词项的指代，总是替代项在前，被替代项在后[13]。

首先是回指功能对比。“回指”是指代对象在前,“这么着”“那么着”在后。例如：

(47)譬如说加半天儿班儿，他这十二个小时得给你加半天，加四个小时，这半天儿比如说规定一块，一块二毛钱或者一块一，这么着算，所以你这个加三十天呢，就是三十多块。(《1982年北京话调查资料》)

(48)1987年他开始自己收购破烂，再整理分类卖出去，就这么着，两三年后，他竟成了拥资几十万，自养着三辆大型卡车的破烂王。(1994年《报刊精选》)

(49)盖个书场，再办所学校，这是他在曲艺上的宿愿。真要那么着，今后唱书的就可以夸口，说他们上过宝庆的曲艺学校，得过他的传授。(老舍《鼓书艺人》)

(50)他们看见那装着机器的船并不拢岸，就那么着泊在河心，却把几丈长臂膊粗的发亮的软管子拖到岸上，又搁在田横埂头。(茅盾《秋收》)

例(47)(48)中，具有回指功能的“这么着”分别指示上文的怎么算、怎么创业的。例(49)(50)中，具有回指功能的“那么着”称代上文的宿愿、指示船的状态。北大语料库中，作回指用法的“这么着”共167例，“那么着”共21例，可以看出“这么着”作回指的使用频率远远高于“那么着”，这意味着“这么着”“那么着”在回指功能上具有明显的不对称性。

其次是预指功能的对比。“这么着”的预指用例确实要远远高于“那么着”，但并非“那么着”没有预指用例,只是数量较少而已。“这么着”预指用法151例，“那么着”预指用法仅有1例，这表明“这么着”“那么着”在预指功能上也有明显的不对称性，例如：

(51)要不然这么着吧，先打我这儿拿点杂合面去，对付过今儿个，教丁四歇歇，明儿蹬进钱来再还我。(老舍《龙须沟》)

(52)现代的年青人就是这么着，不是浪漫颓废，就是过激恶化。(茅盾《子夜》)

(53)对谁她也不能那么着吧——狂的！(严歌苓《花儿与少年》)

例(51)(52)中，具有预指功能的“这么着”称代下文的建议、现代年青人的状态；例(53)中，具有预指功能的“那么着”称代下文“她”对待人的态度。总之，“这么着”表示回指、预指的频率要远远高于“那么着”，这说明两者在篇章用法上也有不对称性。

三、余论

根据CCL语料库，“这么着”在现代汉语中不能作补语，在近代汉语中则可以，主要指代情态或状态作补语，具有程度补语的意味，如：

(54)也没见我们这位姑奶奶，一句话也值得笑的这么着！(清《儿女英雄传》)

(55)周瑞家的听了道：“我就知道。这算什么大事，忙的这么着？你先家去，等我送下林姑娘的花儿就回去。”(清《红楼梦》)

(56)田畹道：“人家急得这么着，她们倒恁地闲说着。”(民国《清朝秘史》)

由此可见，“这么着”在清朝、民国时都可以作补语，而在现代汉语却找不到用例了，总体趋势是“这么着”逐渐消失了作补语的功能。与之相反，“那么着”在近代汉语没有作补语的用例，现代汉语有，但只有上文例(18)这一例。

“这么着”“那么着”的现代汉语语料大多来自北京话调查资料、小说、报刊杂志、相声等。小说来自以老舍为代表的北方作家群，他们的文学作品多反映北京人民的生活，带有浓厚的京味，报刊杂志的出版地大都也在北京。近代汉语语料主要来源于《红楼梦》《儿女英雄传》等小说，都是以北京为中心的政治、文化、经济背景虚构而成的，从而也带有京味。据此推测，“这么着”“那么着”是在以北京为主的北方地区发源并广泛流传的。《汉语方言大词典》收录了“那么着”，属冀鲁官话、中原官话两大方言区[14]2275。该词典没收“这么着”，收录了“这个着”，同样属于冀鲁官话[14]2843。因此属于北方方言的“这么着”“那么着”，很有可能后来通过政治、经济、文化的交流传播，在南方地区逐渐被使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