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文化——抖音短视频第三视角叙事分析

肖 锋，吴佳丽

(中国传媒大学 人文学院，北京 100024)

从“语言学转向”到“视觉转向”，文字逐渐沦为配角，正如周宪所说，“视觉文化的兴起不仅是一种新的文化形态的出现，而且要求一种新的思维范式”[1]，短视频的出现是当下视觉媒体对文字媒体产生剧烈冲击的最好体现。在抖音第三视角类短视频中诞生的围观现象也是“视觉转向”的产物，因此作为一种新型视觉媒体，对其阐释方式也应另辟蹊径。针对抖音独特的叙事话语体系，将新媒介与叙事学相结合是叙事学应用广泛的体现，也为抖音作品的创作提供了多种可能。

一、抖音中网络围观的特质

网络围观与鲁迅先生在《呐喊》自序中最早提到的“看客”一词有着紧密联系，在自序中他说：“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坎坷，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2]网络围观的内涵演变也由此为开端，鲁迅先生塑造的一系列看客形象是对旧中国麻木不仁、做冷眼旁观态的民众的深刻写照，从看客到围观再到网络围观的演变，是时代背景和环境等多方面因素形成的结果，围观的特质也随之改变。郑根成曾对网络围观下了比较中肯的定义，“所谓网络围观，是指网民通过门户网站或博客、微博等自媒体空间，微信(圈)、QQ(群)等即时交流工具，论坛、贴吧以及各类社交网站等媒介平台或通道，以浏览、点击、转发、评论等方式关注生活事件与社会动态的行为。”[3]虽然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各类新型媒介逐渐涌现，但网络围观只有围观工具的变化，其形式大体相同。短视频即拍即传的特质为网络围观增加了新的围观形式，第三视角是短视频围观文化的集中性代表，呈现出以下几种围观特质。

(一)围观主体——无限制、高学历、二态化

在传统意义上，掌握了传播媒介即控制了社会话语权，少数精英在占有较多社会资源的情况下垄断了该权利，互联网的出现打破了话语权垄断的壁垒，网络空间的无门槛性为每个网民提供了多样化的发声渠道，被边缘化的群众参与到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有了相对自由的表达空间，人人都可以是网络围观的发起者和参与者。抖音中的围观主体从数量、学历、主体间的关系三方面显出其特征。

1.数量庞大的围观群体

抖音的每个用户都是潜在的围观者，根据QuestMobile发布的《2020中国移动互联网春季大报告》显示，2020年3月抖音月活跃用户达5.18亿，同比增长14.7%[4]，可见抖音有着庞大的用户基数即围观群体，这也为围观行为的发生提供了可能。同时，与传统围观需要考虑场地、空间等物质因素相比，抖音对围观主体的数量并无限制，可随视频的传播无限增长，但是抖音的围观群众数量是难以通过点赞量、评论量与转发量的简单相加来估计的，一些围观只是单纯的浏览，无法进行精确的计量，目前在抖音平台搜索“第三视角”各类数值都较高的是用户“是森茶茶呀”发布的第三视角视频，其中点赞量为189.4万，评论量为3.7万，转发量为1.3万，可见围观人数的众多，这在现实生活中是难以达到的。

2.围观主体更为年轻化，学历也更高

根据2018年新京报新媒体发布的《抖音研究报告》，抖音用户中21～25岁的用户占比最大，而且在整体用户中女性占65.4%，男性占34.6%，呈现出明显的性别和年龄差异。在学历上，本科及以上的用户占比41.9%，高中和专科分别占比24.5%和25.9%，而快手相应学历的用户占比分别为31.9%，21.8%，32.8%[5]，在此情况下抖音的围观主体的特质表现为年轻化、女性化、高素质化三方面。

3.主体间的关系表现为熟悉式强联系和陌生式弱联系

围观者之间关系的建立有两种存在样态，一是通过选择与共享建立关系网，进行信息的交换与讨论，二是对同一视频的浏览。第一种样态中，围观者之间有现实关系作保障，能够快速形成围观局势，属于熟悉式强联系；第二种样态中，围观者之间只存在观看同一视频的交集，具有偶然性，属于陌生式弱联系。

(二)围观方式——多样化、灵活化

传统围观以现实生活中的场域、人物及对象为基本构成要素展开，以某一轰动性事件为焦点，以人群的聚集和真实的围观方式，对事件的发展持冷漠态度，大多以观望者的姿态出现。网络围观以各类媒介为平台，同样以某一事件为焦点，由单一“看”的围观方式转变为浏览、关注、点赞、评论、转发等网络行为，围观者隐匿在网络中传递声音，由人群聚集式的真实在场转变为网络参与的虚拟在场，甚至是一种“不在场式的在场”。例如在网友对“章莹颖案件”的围观中，围观者并没有出现在案件发生现场，但能够在对事件的文字、图片等资料的获取和相关评论中得到“在场感”。抖音除了几类传统网络围观方式外，还有“抖音热点榜”“人气榜单”和“今日最热视频”三个专栏，为用户提供了更加便捷的围观链接。

抖音多样化的围观方式尤其是独特的围观链接引发了极速传播效应，与之相应的是呈指数扩张的围观者和围观场域，以“今日最热视频”为例，上榜视频是“实时站内综合最热门视频，主要因素包含视频当日新增的播放量，并参考视频有效点赞、评论、分享、转发、收藏等互动数据”，抖音平台会推送每日播放量最高的20条视频到用户端，一天内不同时段的榜单第一随时可能变化，通过为这类视频创造高曝光率，围观之势更易形成，在不受时间和空间限制的围观便利下，一些事件或视频甚至可以达到全民围观的盛况。

(三)围观对象——延时性围观与即时性围观

在鲁迅先生提到的“看客”时代，被看对象往往是被残暴屠杀的本国同胞，看的对象是人，围观者通常并不了解背后的事件，更多是“看热闹”的成分掺杂其中，围观对象限于杀戮场景、政府公告、市井生活等，并且是即时即刻发生的事件。在网络围观中，围观对象在时间和种类上都呈现出巨大跨度。首先在时间上，网民可以围观正在发生的事也可围观过去的事，网络使人们可以随时随地记录生活、分享生活，每一则新闻可以迅速被人们获悉和围观；其次在种类上，各类政治、娱乐、生活讯息充斥着人们的生活，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各类推送使网民经常无意识的被卷入围观，对不同分类感兴趣的用户则是主动参与到围观中发表自己的见解。

抖音短视频的内容庞杂、分类精细，囊括了时政、娱乐、美妆、萌宠、技术在内的各类兴趣模块，用户刷到的短视频具有延时性，经过发布者的拍摄、编辑、上传等步骤才出现在用户手机端，而围观的规模会随时间递增，因此短视频的围观可称为延时性围观。抖音中的直播板块则可称为即时性围观，直播是围观者和被围观者处于同一时间不同空间下构成的虚拟性围观，与鲁迅笔下冷漠麻木的围观相比这类围观更偏向于娱乐性质，是一种“求围观”的现象，这是围观者蕴含的经济价值、舆论导向等多方面作用造成的结果。

(四)围观内涵——纯粹消极到复合性词语

随着时代变迁和互联网的发展，在围观主体、围观方式、围观对象发生变化的同时，围观所指涉的内涵也随之改变，具体表现在围观一词从纯粹消极到复合性词语的变化。周莉指出“围观”的语义在新时代背景下经历了由消极向积极的转变：“‘围观’新意中主动参与的积极色彩义是在现代的时代文化背景下，人们社会文化意识对词义选择和影响的结果。”[6]围观本是“共同关注”的意思，后因“中国式围观”现象被附着上消极色彩，与围观具有相似含义的“看客”一直是被批判国民劣根性的对象，这层意义上的围观带有纯粹的消极内涵。而当下的“围观”是具有双重内涵的复合性词语，不再是简单的被批判对象，围观群体有着强大的力量，表现为对围观对象发表自身见解、主动参与并持续关注事件的发展动态、个人和集体意识得到前所未有的觉醒，有时甚至发挥着积极的推动作用，“围观政治学”“围观改变中国”等一系列词语的出现正是对围观群体强大力量的证明。

抖音中发生的围观很好地印证了这一变化，最突出的表现在时政类。抖音强大的传播力吸引了众多传统纸媒，如人民日报、人民网、新华网等在抖音均有官方账号，通过发布当下国内外热点新闻、平凡英雄故事、社会事件等引发用户围观。如人民网发布的最新女排世锦赛的视频，将抖音短视频特色与比赛现场视频融洽结合，得到了5.7万的点赞量，围观者在评论中纷纷对女排的优异表现进行称赞；而对“孙小果案”相关视频的围观，让这一事件广受关注，影响扩大的后果则是事件进程的透明化，可以说围观的强大力量是这一案件公平公正解决的助推器。在围观成为一种新的传播样态的情况下，网络围观已成为人们了解国际国内新闻及身边动态的主要手段和人们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推动舆论走向均发挥了作用。在围观成为一个话语实践的过程中，围观群体已成为福科所说的“权力的眼睛”，成为社会不可或缺的部分，但围观过度对事件的泛娱乐化和意义的瓦解等负面影响也是不可忽视的。

二、抖音第三视角短视频的类型

抖音围观方式具有多样化的特质，在众多的围观手段中，抖音短视频以其自身的独特性衍生出与传统围观相区别的围观文化，即第三视角类短视频，这类围观形成的是拍摄者和视频观看者的双重围观，与传统叙事学意义上的第三视角不同，在其自身发展过程中，由于第三视角视频的高点击率，形成了抖音目前独有的三种类型。

(一)单一第三视角的呈现

单一第三视角指的是由第三者拍摄而画面内只有被关注者，第一视角拍摄者并未出现的视频，这类视频呈现给用户的是从拍摄者角度观察到的第三视角，是被限定了的第三视角，而“所谓聚焦，其核心就在于视点的限制”[7]，这种限制会造成对视频拍摄环境的认识有限，导致对该类视频的界定有时会模糊化，有待进一步细化。因此，选取特征较为明显的视频，这类视频分为故意拍摄与路人拍摄。

1.故意拍摄

第三视角的拍摄是一种现代意义上的偷窥，霍尔·涅兹维奇说：“窥视的崛起，至少有部分因素源自我们成为名人的渴望，越来越多人想尝尝面对观众、为观众而活的滋味。”[8]因此，对于视频中的人物来说，第三视角视频越多就越能满足他/她的暴露欲，在这个过程中，视频拍摄者和观看者都成为了窥视者，由于抖音第三视角视频可以满足视频中人物的暴露欲和视频观看者的窥视欲，这类视频往往更容易获得高点赞量。很多人在拍摄过程中不仅会发布第一视角视频，还重视第三视角的拍摄，出现了很多故意选取第三视角拍摄的视频；有时也会以这种方式展现幕后花絮，以此拉近与大众的距离，变得接地气的同时满足粉丝的窥探欲，以此来增加热度和关注度。“翠花大人”在样板房中跳舞的视频就是由本人在已有第一视角的基础上又发布的第三视角，后者比前者的点赞量增加了20万。“抖音星探家”从第三视角拍摄的众网红表演“来了老弟”的视频，是对网红们日常拍摄幕后花絮的反映，获得了120.9万点赞。

2.路人拍摄

除了视频制作者故意放出的第三视角视频外，还有另一类路人拍摄的该类视频，第三视角类视频也是因路人拍摄视频的走红而兴起，许多路人的抓拍瞬间甚至比第一视角更精彩。路人拍摄最大的特征是随意性，他们只选取有趣、搞笑的场景，对于内容没有要求和限制，因此对这类视频的精细划分有一定的困难。许多第三视角是由路人偶遇网红拍摄的视频，如用户“璐”拍摄的在三里屯偶遇网红跳舞的视频有9.3万的点赞量，正是从路人拍摄的第三视角中受众打破了对网红群体的形象美化，在该视频的评论中就出现了“这才是真的腿吗”“还以为腿真的那么长”之类的质疑声。这类第三视角往往更加真实，还原了视频美化功能掩盖的现实。

(二)第一、二视角与第三视角的同框

抖音第三视角的视频中包含有第一、二视角的拍摄过程是最常见的一类，即视频中既包含被围观对象，也包含其他围观者，而其中占比最大的是与第二视角的结合。这一类视频展现给受众的不仅有被关注者，同时还有其他视角中的关注者，并且视角的多重叠加中，第一被关注者的地位有时还会被其他次要关注者所取代，从而成为视频中新的亮点，使视频不再是对第一视角拍摄过程简单的记录。

抖音号“漂亮娘娘”发布的“言听计从之动物脸”的视频是第一视角与第三视角的结合，得到了47.8万的点赞量。而被围观更多的是包含第二视角的视频， “揪心揪肝揪肺”在菜地模拟海景的视频获得了53.3万的点赞量。由于视频中拍摄者肢体的搞笑与唯美视频效果的反差，衍生出一系列以此为主题的第三视角视频，“酒窝姐”在菜地里利用麦苗拍摄点赞量达到2.1万，“宜昌农意浓”用白菜拍摄获赞101.9万，“吉米哥9527”展示了被人在地上拖着的拍摄过程，得到了87.3万点赞量。这一系列视频的产出源头是“高冷珺”以第一视角拍摄的视频，也正是该视频的标题“在菜地蹲了一会，隔壁村的以为我是偷菜的”启发了其他拍摄者。同时由于视角的拓宽，受众对视频各方面的认知增强，注意力在视角的转换中也会发生变化。在“超级小花儿”的视频中，第一视角拍摄者中的被观察者本是某一团队，但在她拍摄的第三视角视频中，她的父亲通过抢镜成为整个视频的焦点。

(三)多重视角构成一个视频

这一类型的视频是通过剪辑将多个视角对同一对象的拍摄组合为一个视频，这里的多重视角既包括第一、二视角，也包括多个方位的第三视角的剪切。可借助热奈特所说的多重式内聚焦来更好的理解这一分类，多重式内聚焦指的是“同样的事件被叙述多次，每次根据不同人物的位置现出。也就是说，让不同人物从各自角度观察同一事件，以产生相互补充或冲突的叙述。”[9]31这一概念在叙事文本中是内聚焦型的一个分支，虽与这一分类的出发点不同，但仍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指不同观察者从多个角度对同一事件的呈现。

抖音用户“大蚊子”的绝大部分视频都是通过搜集同一事件的多个视角视频最后剪辑而成，使整个事件通过多个角度的呈现变得更加完整。以“大蚊子”剪辑的“原来是这样拍的”视频为例，第一视角是“一恋永恒”拍摄的远程打羽毛球进球桶的视频，让观者不禁赞叹他高超的球技，而在 “北城以北”拍摄的第三视角中，解释了如此神技背后是因为旁边有人把羽毛球放了进去，这两种视角的结合给受众展现了事件的真实面貌。又如在视频“最强路人”中，一共同时排列了四个由路人从不同方位拍摄的第三视角视频，可以说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呈现，让围观者对被围观对象有了在有限范围内的整体认识。

三、抖音第三视角短视频对视角理论的影响

第三视角作为短视频的一种拍摄可谓旧词新提，也为短视频创作提供了行之有效的小创新。作为当代新型围观方式，短视频实际是对人与他者之间壁垒的加固，带来的是疏离感和孤独感的进一步加剧。第三视角则是原有壁垒的叠加，人们欣赏的是画面中人被拍而不自知的愚钝，享受暗中窥视之乐趣，殊不知早已被层层视角加上“镣铐”，被囚禁于屏幕亮光投射的“隐形牢笼”之中。

作为从文学创作中引申出来的概念，第三视角在短视频中的重提对主要研究文学作品的叙事学带来了观念上的冲击。虽然文学作品一直是叙事学的重点研究对象，实际上，生活中充满了叙事，正如里蒙·凯南所说，“我们的生活中充满着叙事作品，新闻报道、历史书、小说、电影……闲聊、精神分析记录等等，都属于叙事作品。”[10]20世纪90年代后经典叙事学兴起，同时随着各类媒介的出现，叙事学的研究范围逐渐扩大，“众多具有叙述性的文化产品均可进入研究的视野之内，除了以语言为媒介的叙事作品……还可以包括诸如音乐、绘画、建筑、电影、电视剧、民歌、舞蹈等文化产品，只要在这些作品中包含有‘讲述故事’的意义”[11]，在此现状下，以短视频为代表的新媒体成为叙事学新的研究对象。

叙事学中的视角，“指叙述者或人物与叙事文中的事件相对应的位置或状态，或者说，叙述者或人物从什么角度观察故事。”[9]19研究者们对视角有不同的称谓和分类，呈现出“百家之言，各执一词”的局面，对于视角理论的阐述也多散落于各著述的章节中，并无专著，目前对于视角理论的研究仍有待深入探讨。抖音中的围观文化—第三视角视频与叙事学意义上的第三视角大有不同，因此对抖音第三视角视频的研究是对叙事学视角理论的一次尝试性补充。

一方面，叙事学中的第三视角是一种全知全能的视角，可以深入人物内心，也可以进行时空上的宏观描写。抖音中的第三视角视频并不是如此，用户在手机端看到的视频是由第三视角拍摄形成的，甚至在看的过程中实际上已经变为了“第四视角”。在这个视角中，视频另一端的围观者只能借助第三视角视频的发布者来观察，处于被动接受的局面，整个过程接收到的是有限的画面和被选择过的画面。由于视频拍摄者位于事件发生的现场，除了拍摄画面还可以捕捉到其他场面，因此这也是一种变窄的视角。传统叙事作品中大多以一个场景或一个人物为重点描述对象，而抖音中第三视角视频的主角会由围观者关注重心的不同发生改变，有时拍摄者也会在视频中标注“找亮点”，引导围观者注意力的变化，在布斯眼中是可靠叙述的第三人称叙述在这里变为了最不可靠叙述。叙事学中用来形容视角的称谓有观察点、视点、聚焦等，其中米克·巴尔所讲的聚焦强调了看者与被看者之间的关系，指出“看”是蕴含着思想的，这又涉及短视频中的叙述者和叙述者的可靠性。

要想对短视频视角研究有所突破，应先从叙述者、叙述者的可靠性着手。视角问题的研究与叙述者是密不可分的，只有明确叙事者才可以准确判断叙事视角，而在短视频中第三视角视频的叙事者表面上来看是拍摄者，但视频中有同时存在的其他叙述者，其中的具体划分还有待研究。抖音中的第三视角视频与第三人称最大的不同点还在于叙述者的可靠性，在变成一种不可靠叙述的情况下，视角的划分也更加棘手。抖音中的第三视角视频实际上可称为“全知视角下的有限视角”，新媒介对传统理论的变异是在对视角理论的进一步探讨中应考虑的问题。

另一方面，抖音的第三视角视频是画面和声音的结合。传统文学作品中声音和画面是通过文字描述引起读者想象的，因此在文本的叙事学分析中并没有将这两个因素纳入研究对象。抖音中的画面是以动态视频呈现的，人物和事件以犹如现场表演的真实感出现在围观者手机界面，消解了文本建构严肃、虚构的叙事框架。第三视角视频也以更直观的画面展现了叙事模型的搭建过程，相比文本叙事分析中对隐含作者、隐含读者等的剖析，短视频似乎也是对叙事学原初状态的简单呈现。文本中的“声音”常指叙述者的声音或人物内心的声音，这个声音只具有象征意义，抖音又被称为音乐短视频，音乐是视频制作过程中必不可少的元素，因此抖音中的声音是确实与人的感官相关联的，是真实的声音，一般有音乐、人物话语两类，这些可单独出现，也可互相组合。音乐多以热门歌曲为模版，具有强烈的感染力；人物语言不同于文本中的书面语，更加通俗化、大众化，或是单人解说，或是两人及多人的对话。对于第三视角视频来说，声音可以起到修饰或增强视频感受的作用，在第三视角叙事中发挥了自身功能，是视频叙事语言的一部分。由于短视频最大的目的是娱乐，因此画面和声音这些元素是研究过程中不可回避的问题，作为核心要素的人物有时也要让位于声音，因为没有了声音也就不成其为短视频。不论是画面还是声音最终都要服务于娱乐、经济等功能，这也要求不论是短视频研究还是其中的视角研究，都要持一种整体观才能得到趋向精确的结论。

短视频叙事属于赵毅衡提到的“演示类叙述”和“记录类叙述”的结合体，他认为：“演示叙述，是用身体—实物媒介手段讲述故事的符号文本，它的最基本特点是，面对演示叙述文本可以被接收者视为‘此时此刻’展开，它不一定(虽然可以用特殊媒介记录下)存留给此后的接收者读取；与之相反的是，记录叙述肯定是在‘彼时彼刻’讲述，而且肯定是留给后来的接收者读取。”[12]38短视频是用影像来讲述故事，既是演示也是记录，这对叙事学的研究带来极大困扰，因此赵毅衡也指出，“现代媒介造成一个非常令人恼火的叙事学混乱：现代媒介使演示叙述与记录叙述趋于同质”[12]39，但叙事学的研究本就是一个动态的过程，短视频虽然对叙事学的进一步拓展来带了挑战，其内核仍与叙事学基本理论不可分割，即使探索过程缓慢而艰辛，也终会走出其自身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