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 钧
(厦门大学海外教育学院,中国 厦门 361102)
2019年6月5日上午,厦门大学海外教育学院研究生在学院党委副书记罗俊峰老师的带领下前往潘先生寓所,与潘老进行了一次深入的交流。走进先生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面满墙的书柜,从古至今,典藏云集。阳台上几盆清香淡雅的茉莉花隐藏在小假山中,平添一份超脱与宁静。先生从内室缓缓走出,手中捧着一本《厦门大学海外教育学院沿革大事记》。寒暄几句之后,便开始了今天的访谈。先生虽已近期颐之年,访谈全程精神矍铄,神思敏捷,言谈举止间彰显大家风范。
50年代初,东南亚地区教师大量匮乏,特别缺懂汉语的老师。1956年,时任厦门大学校长的王亚南先生,确定了厦大的两个面向:一是面向海洋,二是面向东南亚华侨。
同年,厦大华侨函授部应时而生,为东南亚华侨培养语文及数理化专业方向的教师。当时报名学习人数众多,不仅有华侨,还有许多当地高中毕业生,因此华侨函授部更名为海外函授部。期间,因受文革影响,海外函授部停办,直到1980年开始恢复办学,正式更名为海外教育学院。从那时起,时任厦门大学副校长的潘懋元先生开始兼任海外教育学院首任院长。虽然副校长的公务繁重,可先生坚持每周都亲自前往学院,听取学院工作情况报告并给予恳切指导。
历经风云变幻60载,现如今海外教育学院已成为培养具有全球视野、热爱汉语国际教育事业,胜任汉语国际推广等任务的复合型人才的专业平台,同时为助推汉语和中华文化走向世界做出了积极贡献。先生虽已离开学院多年,但始终心系海院,关心学院的发展。提及学院未来发展方向,先生多次强调要“走出去”。“ 海外教育学院不能只是被动地等外国学生进来学习,更不能局限于基本汉语知识与中华文化的传播,更应当到外面办学,尤其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办学。一带一路是我们事业发展的广阔天地。”众所周知,“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大多是发展中国家,他们最需要产业型、工匠型的技能人才。只有培养了千千万万技能型人才,才能切实帮助这些国家的人民提高生活水平,对于中国来说也能推动经济转型发展,提高精准扶贫的工作力度。先生的思考让我们对于海外教育学院乃至学校的未来发展和差异化定位如拨云见日,心明眼亮。
海外教育学院培养的汉语国际教育硕士中,每年都有不少学生出国担任汉语教师志愿者,他们奔赴世界各地教授汉语,传播优秀中华文化。对于如何做好这份工作,先生说:“各国文化渊源和发展历程不同,价值观与风俗习惯迥异,国际关系错综复杂,少不了文化冲突。 ‘一带一路’辐射范围较广,国家数量较多,不可避免有文化差异的地方。面对教育走出去时遇到的文化相异,我们要平等相处,要尊重人家,多元化发展。我们不做中国优先,教育走出去不是文化侵略,而是谋求共同发展的选择。各国人民同处一个世界,只有实现共同发展,才能推动世界整体向前发展。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世界人民发展的终极道路。在此背景下,教育走出去,实现各国在教育领域的交流与合作是大势所趋。求同存异是我们面对文化冲突时秉持的原则,不要摆架子,要互相尊重,互相理解。”这是先生对于中华传统文化如何走向世界的深刻见解。
从古至今的历史事实充分说明,光辉灿烂的中华文化走向世界,对人类文化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问及海外华人所在国担心文化侵略,搞文化抵触这一现象时,先生指出,这种误解和担心是不必要的,也是缺乏远见的。华文教育弘扬中华优秀文化,一方面是想让中华文化更好地为世界文化的发展做出贡献。另一方面也可使中华文化在吸收、消化其他民族文化的过程中实现自身的转化、提高与创新,不应当、也不可能以中华文化压制或控制他国的本土文化。
作为青年一代“汉教人”,应当秉持先生所倡导的“不要有大国架子,不能像某些国家搞优先主义,要从尊重他国文化到达互相尊重。”我们要始终把合作共赢的理念、把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想、把中国梦和世界梦的种子播种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直到它开花结果。“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这是不可阻挡的时代潮流,呼唤着人类文明在交流互鉴中同放异彩、和谐共生、相得益彰,共同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精神力量,共同书写人类文明发展的新篇章。
在教育走出去之前,我们应当具备哪些素质呢?在先生看来,首先是外语能力,英语作为流行范围最广的语言,掌握英语是必须的,当然其他小语种的学习能够更好地促进我们与不同国家之间的交流合作。其次,在价值观层面,要认同“走出去”,有“走出去”的意识。此外,很重要的是既要了解古今中国,又要放眼于当下和未来世界。
1920年8月,先生出生于广东汕头市一个贫穷的小商贩家庭,父母虽无学问,但非常重视教育。回忆起自己的教育经历,先生戏称自己接受的是“封资修”的教育。他幼时为“孔教会”的小学员,日常诵读四书五经等中国古代经典文化著作,满脑子“封建主义”。来到厦大学教育学,授课老师是美国哲学家杜威的弟子,接触到美式“资本主义”。随后在中国人民大学读研究生时又听取苏联专家们授课,由此知晓“修正主义”。接触各样的思想后,先生逐渐找到了自己的思想体系和发展方向。“古今中外都懂,才能化为己用”,在教育走出去的过程中,我们要尽可能做到中外古今全面了解,“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懂古懂今,懂外懂内,再经过长年累月的积累,进而内化成自己的东西”。这是先生对当下青年人读懂中国的殷切嘱托。
改革开放40年风雨征程,创造了令世界赞叹的“中国奇迹”,也重塑了中国在世界舞台的角色。“从古学起,放眼未来”,这是先生对读懂中国的深刻见解。
当我们虚心地向先生求教毕业季面临的就业困惑和烦恼时,他笑着对我们说:“我经历过很多次失败,但是我不害怕。15岁那年,我第一次给小学生上课,事先我花了很多心思备课,准备了很多材料,也制定了计划。可是到讲课那天,一上讲台就紧张得不知所措。结果才15分钟,就将备课的内容讲完了。学生们在下面叽叽喳喳、打打闹闹。为了教好书,我去读师范,想要掌握小学的教育教学方法。可是随后在给大学生们讲授教育学时又失败了,因为面对他们我仍旧照搬小学教育教学的方法,也因此受到了批评。这次失败让我把学习与研究的重点转向了高等教育学,由此开启了我的高等教育研究道路。”先生的话语很轻,却一下子点醒我们,让我们陡生面对未来的无限勇气和信心。“年轻人要敢于失败,面对失败”,这是先生对于新时代新青年的谆谆教诲。人生不是一帆风顺,万事顺遂人心意的,“不向失败低头”才会迈向成功。先生是始终秉持这样的信念,一步步踏实地奠定中国高等教育学创始人的基础。
告别时刻,先生亲自送我们到电梯口,他挥手微笑的样子让我们觉得格外温暖,这是先生与学生们的相处“传统”。为师者,先生不仅传道授业解惑, 更用行动育人,教人于无声。“人不下鞍,马不停蹄”,这正是先生真实的人生写照。年近百岁,他始终扎根在教学第一线,为探索高校人才培养模式而用尽毕生精力。山川岁月近百年,不忘初心行万里,读懂中国,先生一直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