轴到深处自然萌

2020-01-14 01:44素霓生
青年文摘(彩版) 2020年13期
关键词:费曼理科生意识流

素霓生

有一次跟朋友小聚,吃饱喝足后两个人很有当代青年特色地各自埋头刷手机,突然朋友把手机递到我面前,上面是一个知乎上的问题:为什么中国部分理科生会看不起文科生?

我俩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哼,我们还看不上他们呢。虽然打从文理分科起,文科生就常年居于鄙视链的低端位置,但上高中那阵儿,我们也有一套清晰的逻辑鄙视回去。最常被我们拿来说事的就是理科生的直线思维。你说“树叶飘零”,他说“脱落酸”;或是说他们墨守成规不懂变通,一遇到中餐里的“适量”“少许”“若干”肯定抓瞎。

后来毕业了,各自都见了一点世面,回过头再看当年煞有介事的互相鄙视不过是菜鸡互啄。但心里留下点影影绰绰的刻板印象就是:理科生有点轴。

然而,俗话说物极必反,量变到了一定程度自然质变,于是轴到深处自然萌。这是我看《那些古怪又让人忧心的问题》时最大的观感。这本书是前N A S A机器人专家、漫画家兰德尔·门罗在他的科普专栏“What if”上面的问答合集,最大的特色,可以说是“一本正经地回答胡说八道的问题”。

里面的问题看起来荒诞不经,如“牛排从多高的地方掉下来正好烤熟”“如果一个人体内的D N A全都消失了他还能活多久”。但门罗从来不讨论可能性,也不玩脑筋急转弯的套路以荒诞回答荒誕。他像面对着一堆确有其事的问题一样,勤勤恳恳地调动着数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的知识来回答。

有一个问题是“如果地球上的所有人都尽可能挤在同一个地方,一起跳起,然后全部在一刹那间同时落地,会发生什么”,门罗是这样回答的:先是假设了整个人群的面积与罗德岛相当,然后假设所有人被瞬间转移到罗德岛,在午夜降临的时候同时起跳——由于地球的质量是所有人类质量的10万亿倍以上,正常人良好发挥时平均可以垂直跳起0.5米左右的距离,所以即使所有人落地时会产生巨大的能量,也会因为受力面积太大而很快消散。在一声巨大的声响过后,不会对地球产生任何影响。但是人类会因为交通工具乘载的压力太大,无法疏散,最终困死在罗德岛。

整本书看下来,感觉门罗像个无害食草动物似的,大多数时候老老实实答题,偶尔会画个火柴人漫画吐槽一下问题,吐槽也是没有什么杀伤力的碎碎念——“你的提问让我从此又多了一件担心的事。”

读者对这本书的评价褒贬不一,喜欢的觉得脑洞大开,各种奇思妙想简直太有意思了,不喜欢的则认为整本书都非常无聊。就像微博上有个账号“古城钟楼”,注册8年以来从没发过别的内容,只有博主以西安钟楼的口吻每隔两小时发一条微博,报告现在是十二时辰的哪一时。我第一次见到这个账号的时候它有40万粉丝,我大惊,心想现在无聊的人这么多吗?现在它的粉丝已经破了百万。倒不是无聊的人越来越多,而是看起来无聊荒诞的事其实也自有道理。

当我们在把同情的眼光投向那些我们认为是死钻牛角尖的轴人时,他们可能正享受着住在牛角尖里的感觉,并真正从中获取着乐趣。

被誉为天才物理学家的费曼就住过牛角尖。在麻省理工上学的时候,学校要求物理系学生必须修习哲学课——而他每逢哲学课就昏昏欲睡。结课时老师要求写论文回顾上课一年学到的内容,而他只记得“意识流”这一个名词,于是他开始研究——睡觉时我们的意识流是如何停顿下来的。他花了四个星期观察自己入睡,发现入睡前会出现各种逻辑幻象,后来还观察到梦里也有情绪也能感觉到颜色和影像,由此得出了大脑中有一个专门反馈和处理信息的部门的结论。作为上大学时经常不擅长的课也要写小论文的人,应该会有很多人觉得费曼至于吗。但看他详尽地记录睡前的场景、不同的梦境——有方向的有色彩的有声音的,似乎也能感受到他当时的兴高采烈。这些轴人不像大多数人所习惯的那样直奔标准答案或寻求最优解,他们得到的乐趣也是珍贵的、发自内心的。

轴到深处自然萌,因为轴人们心中自成章法。他们用这套章法驱动着自己,也终将感染别人。

//摘自读者读书会微信公众号,佟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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