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圆圆 靳培培 郭登洲
(河北中医学院研究生学院2018级硕士研究生,河北 石家庄 050091)
IgA肾病是一种常见的原发性肾小球疾病,临床表现以肉眼血尿和(或)镜下血尿为主,可伴有不同程度的蛋白尿、高血压和肾功能受损,肾组织活检病理显示在肾小球系膜区以IgA为主的免疫复合物沉积,以肾小球系膜细胞增生、系膜基质增多为基本组织学改变。IgA肾病是一种不断进展的疾病,只有不到30%的患者尿检异常能完全缓解,大多数患者呈慢性进行性发展,发病后10年内有15%~20%的患者发展为终末期肾脏疾病(ESRD)[1],是我国ESRD的首要原因,其进展的危险因素主要有肾小球硬化[2]、肾间质纤维化、高血压、大量蛋白尿和肾功能减退[3]。由于IgA肾病的确切发病机制尚不清楚,因此也缺乏特异性治疗[4-5]。目前西医多以血管紧张素转换酶抑制剂、血管紧张素Ⅱ受体拮抗剂、糖皮质激素、免疫抑制剂等治疗为主[6-9]。
郭登洲,河北中医学院教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河北省省管优秀专家,河北省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第二届全国百名优秀中医,国家临床重点专科肾病专业学术带头人。郭登洲教授从事肾脏病学临床、科研及教学工作近30年,运用中医药治疗肾脏病经验丰富。其从IgA肾病的病理、临床表现及疾病的发生发展整体把握,确立了以祛邪扶正、标本兼治为原则,以清热利湿、活血通络、健脾益肾为治法的治疗大法,总结如下。
IgA肾病为免疫病理诊断,是指具有相同免疫病理特征的一组疾病。中医学中并无IgA肾病这一病名,根据其临床表现,可将其归属为“水肿”“血尿”“尿浊”“肾风”“虚劳”等范畴。古代中医家从不同角度记载描述了IgA肾病血尿、水肿、蛋白尿等临床表现。《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曰:“湿胜则濡泄,甚则水闭胕肿。”《灵枢·水胀》载“水始起也,目窠上微肿,如新卧起之状,其颈脉动,时咳,阴股间寒,足胫肿,腹乃大,其水已成矣”。《太平圣惠方·治尿血诸方》载:“夫尿血者,是膀胱有客热,血渗于脬故也。血得热而妄行,故因热流散,渗于脬内而尿血也。”《素问·风论》载“肾风之状,多汗恶风,面庞然浮肿”。郭登洲教授将本病归于“肾风”进行论治,但其认为中医古籍中“水肿”“血尿”“尿浊”“肾风”等疾病临床表现的描述与IgA肾病的临床表现极为相似,但是受限于当时的诊疗手段,在认识上不够全面,都是各种症状肉眼观察的描述,没有认识到疾病的本质。
现代医学认为,IgA肾病发病机制复杂,涉及免疫、遗传基因缺陷等多方面,其中免疫机制为本病的重要致病机制。IgA肾病的首要发病机制为IgA1的糖基化异常[10]。“多重打击学说”是目前最适合解释IgA肾病发病机制的学说,具体过程包括:①产生半乳糖缺陷型IgA1(Gd-IgA1);②产生针对Gd-IgA分子的IgG自身抗体;③形成包含Gd-IgA1的免疫复合物;④免疫复合物沉积到系膜区[11]。Robert T等[12]认为,只要能影响到糖基化过程中的酶,都有可能影响IgA1糖基化。核心1β-1,3-半乳糖基转移酶1(core1β-1,3-galactosyltransferase1,C1GalT1)、α-2,6-唾液酸转移酶Ⅱ(α-2,6-sialyltransferaseⅡ,ST6GalNAcⅡ)是糖基化过程中的关键酶,只要能够影响这2种酶,就可能导致IgA1糖基化异常。而这些酶的活性可能受遗传机制和黏膜免疫失调的影响[13]。
关于IgA肾病的中医病因病机,陈香美等[14]对大样本IgA肾病患者中医证候的流行病学调查显示,其以“湿热”(31.6%)、“血瘀”(28.9%)2种证候为主。时振声[15]也认为,湿热是导致肾病发生的主要病因病机。郭登洲教授结合多年临床治疗经验及目前研究认为,湿热为IgA肾病的重要病因,而“血瘀”贯穿始终[16-19]。清·王士雄《温热经纬》中指出“太阴内伤,湿饮停聚,客邪再至,内外相引,故病湿热,此皆先有内伤,再感客邪,非由腑及脏之谓”,概括了湿热致病的病因病机。人体水液代谢与肺、脾、肾、三焦关系密切,肺主通调水道;脾主运化水液;肾主水,调节人体水液的潴留、分布、排泄;三焦是水液运行的通道。肺为上焦,主通调水道,为水之上源,肺失肃降,则水道不利,津液停聚而为痰湿。脾居中焦,是水液代谢的枢纽,当各种因素如七情内伤、饮食失节等使脾运化受损,水液停聚,为湿为痰,日久化热,阻滞气机,伤阴耗气。湿为阴邪,其性重浊黏滞,易袭阴位,故而侵犯下焦,肾为五脏之下极,故最易受之。湿热循水液运行三焦,引起肺、脾、肾三脏功能失调,则肺气无以通调,脾气难以转输,肾气不能蒸化,以致水失常道,泛溢肌肤为肿,故见肢体水肿;脾失统摄,肾失封藏,则精微不固而下泄,故见蛋白尿;湿热互结,灼伤肾络,血溢出脉,故见血尿。IgA肾病病程冗长,“久病入络”“久病属瘀”,湿热日久,耗伤阴液,阴亏血耗,则血行迟缓,瘀血内生,瘀血阻络,血不循经,尿血不止,且腰府经气不运,而为腰痛。瘀血日久化毒,毒伤肾络,致肾脏出现微血栓形成等病理变化。“湿热”“血瘀”两者相互影响,共同促进IgA肾病的进展,加重肾脏组织损伤。因此,郭登洲教授认为“湿热内蕴,瘀血阻络”是IgA肾病的基本病机。
由于IgA肾病的发病机制尚不明确,临床表现多种多样,因此目前尚无治疗IgA肾病的特效措施。近年来已有专家明确指出,在IgA肾病病因及发病机制不明确的情况下,不能将其作为一个独立的疾病对待,而应该作为一组具有相同肾脏免疫病理特征的临床症候群。因此,应该以IgA肾病的不同临床表现类型作为制订治疗方案的依据[3]。
郭登州教授根据IgA肾病“湿热内蕴,瘀血阻络”的病机特点,认为其当从“湿热、血瘀”论治,并结合临床症状及现代病理结果对症治疗。但临床中IgA肾病患者湿热日久,脾肾受损严重,仅用清热祛湿化瘀法无法改善脾肾功能,因此提出了以祛邪扶正、标本兼治为原则,以清热利湿、活血化瘀、健脾益肾为治法,并拟处方如下:大黄6 g,土茯苓20 g,猪苓15 g,薏苡仁20 g,茯苓15 g,白术12 g,陈皮12 g,砂仁8 g,翻白草15 g,倒扣草15 g,积雪草15 g,当归12 g,川芎12 g,黄芪30 g,生地黄12 g,熟地黄12 g,山茱萸12 g,肉苁蓉10 g,甘草6 g,具体药量根据患者病情、年龄、性别等综合考虑。方中大黄、土茯苓、猪苓利水渗湿,清泄下焦湿热;薏苡仁、茯苓健脾祛湿,清利中焦湿邪,为君药。白术、陈皮、砂仁健脾益气,燥湿利水;翻白草、倒扣草、积雪草清热利湿解毒;当归、川芎活血化瘀,以上共为臣药。黄芪、生地黄、熟地黄、山茱萸、肉苁蓉益气养阴,健脾益肾,为佐药。甘草益气补脾,调和药性,为使药。临证加减:①兼见少量蛋白尿者。郭登洲教授认为,蛋白尿是由于脾肾亏虚而失于固涩,精微物质下泄所致。宜加用健脾益肾、收敛固涩之药,如芡实、金樱子、五味子、煅龙骨、煅牡蛎等。②兼见肾小球硬化及病程日久者。郭登洲教授认为,IgA肾病病理进展过程中会出现肾小球硬化,久病多瘀,根据未病先防原则,及时运用软坚散结、破血逐瘀的药物可以有效延缓疾病的进展。故加用具有强效破血通络作用的虫类药如蜈蚣、僵蚕、全蝎、水蛭、鳖甲、乌梢蛇、地龙等,可以改善临床症状,降低尿蛋白,保护肾功能,同时对血尿也有改善作用。③兼见上呼吸道感染者。IgA肾病患者患病日久,肺、脾、肾气虚,机体抵御外邪能力下降,邪气进入机体又加重肺、脾、肾损害,尤以肺气虚常见。IgA肾病患者出现上呼吸道感染症状后,常出现尿蛋白增多或血尿。故郭登洲教授对免疫力低下易感的患者常加用黄精、山药、灵芝等以补益肺脾肾,增强免疫力,达到未病先防的目的;对已出现上呼吸道感染者,急则治标,风寒表证予银翘散加减,风热表证予桑杏汤加减等。④兼见尿路感染者。微生物通过上行感染、血行感染等途径引起尿路感染,而尿路感染容易诱发肾脏感染从而引起尿蛋白增多,加重IgA肾病病情。故郭登洲教授对既往频发尿路感染或已经感染者,常加用菊花、白茅根、泽泻、蒲公英等以清热解毒,清利湿热,控制感染。⑤激素治疗者。大量尿蛋白单纯用中药不能有效控制病情,需要加用激素治疗,但激素为阳药,易耗伤阴液,需加用补阴药以调和,避免阳盛助长湿热;在激素减量过程中,应加用补阳药以调和阴阳,减轻激素减量对机体的影响及患者对激素的依赖。故在激素应用早期,郭登洲教授予女贞子、墨旱莲等养阴药;在激素减量过程中根据患者皮质醇分泌情况加用淫羊藿、肉苁蓉、巴戟天等补阳药。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不健康的生活习惯和饮食习惯导致IgA肾病的发病率越来越高,发病年龄越来越年轻化。郭登洲教授认为,IgA肾病具有隐匿性,一旦出现临床症状多数已较为严重。因此,及早发现、及早治疗对于控制病情进展尤为重要。治疗IgA肾病需根据不同病理及检查结果,从整体把握,从“湿热、血瘀”入手,辨证论治与对症治疗相结合,及早干预。同时郭登洲教授认为,不良的饮食习惯和生活习惯会使IgA肾病的治疗效果降低,甚至加重病情。所以在治疗期间除了药物治疗外,还要重视饮食及生活习惯的调整。中医理论认为,情志因素对疾病的影响很大,IgA肾病患者常见情绪波动和对疾病的恐惧。肝喜条达而恶抑郁,忧虑过度,肝气郁结,横逆犯胃,导致气机阻滞,加重湿热;或肝郁化火,伤及肾阴,加重肾损害;肝火郁滞下焦,影响膀胱气化,使疾病缠绵不愈。而惊恐伤肾,同样加快疾病的进展。因此,患者要认识到IgA肾病是慢性肾脏病,要调整好心态,做好长期治疗的准备才能保证有效的治疗。最后患者要根据自身血尿、水肿、血压、肾功能等情况适当锻炼,增强体质,改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