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亚祥,曹 俊,张瑞林,武亚丹,程 萌,梁恒粉
(泰州市第四人民医院,江苏 泰州 225300)
糖尿病(diabetes mellitus,DM)的发病率在逐年提升[1]。有研究表明,进入到21世纪后,我国糖尿病患病率从2000年的5.5%上升至2010年的11.6%[2]。糖尿病及其并发症严重影响患者生存质量和预期寿命,给患者及社会带来了极大的经济负担[3]。
糖尿病性肾病[4-5](diabetic kidneydisease,DKD)作为糖尿病严重的微血管并发症之一,约有20%~30%的患者将发生DKD。DKD是目前引起终末期肾脏病的主要原因,其比例约在20%~40%[2]。DKD症状主要有蛋白尿、高血压、水肿等。其中蛋白尿的出现既是糖尿病肾脏损伤的敏感指标,也是预测临床期肾病、肾功能进展的一个重要指标[6]。大量研究及临床实践表明,中医药整体辨证观在治疗DKD蛋白尿方面具有一定的特色和优势。笔者发现,众多医家已对中医药治疗DKD蛋白尿疗效进行了较多临床实践。本文将从四方面进行综述,梳理进一步研究中医药如何辨证治疗DKD蛋白尿的理论基础。
1.1 传统典籍中医典籍里并没有糖尿病性肾病(DKD)这一病名的具体记录,但本病及并发症的描述却十分丰富,古籍中的病名记载大都是以其某些症候命名。DKD常以蛋白尿、水肿等为主要症状,故中医典籍中常有“肾消”“下消”“内消”等描述,而“尿浊”、“水肿”“关格”可以理解为DKD各阶段的不同表现[7]。《黄帝内经素问·通评虚实论》:“凡治消瘅仆击,偏枯痿厥,气满发逆,甘肥贵人,则高梁之疾也。”[8]。消瘅属于糖尿病的一种并发症,DKD更多的是属于消瘅范畴,但并不能完全等同[9]。宋赵佶《圣济总录》[10]:“消渴病久,肾气受伤,肾主水,肾气虚衰,气化失常,开阖不利,能为水脾。”元代朱丹溪《丹溪心法》则指出:“若遍身肿,烦渴,小便赤涩,大便闭,此属阳水……若遍身肿,不烦渴,大便溏,小便少,不赤涩,此属阴水”,为水肿治疗进行了理论上的描述[11]。
1.2 现代医家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吕仁和[12]从DKD诱发的基础疾病及病位考虑,其命名“消渴病肾病”,并在《糖尿病及其并发症中西医诊治学》一书中提出此观点,充分表明本病因“消渴病”而生,病位在肾。赵进喜[13]等人基于文献及临床实际,结合病情进展,通过辨析命名:DKD与“肾消”关系密切,临床中以“水肿”表现明显时可诊断“消渴病·水肿”;DKD伴有肾功能不全时,可诊断“消渴病·肾劳”;DKD肾功能不全进展至尿毒症期时,可诊断“消渴病·关格”。以上三种诊断可属于“消渴病肾病”范畴。田风胜[14]等人认为,“消渴”本身已是完备病名,无需赘述成“消渴病”,他们结合文献及现代认识,倾向命名“消渴肾病”。
糖尿病性肾病原因总属禀赋不足、久病劳倦、饮食不节、外邪侵袭等有关,总属邪实与本虚。《黄帝内经》曰:“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景岳全书·传忠录》云“命门为元气之根,为水火之宅。五脏之阴气非此不能滋,五脏之阳气,非此不能发。”肾主藏精、主水、主纳气,肾中阴阳乃一身阴阳至根本,若外邪侵袭人体,气机失常,五脏功能不调,穷必及肾,损伤肾脏,以致精微外泄。
2.1 名医荟萃赵进喜教授[15]认为,本病与体质因素、饮食失宜、情志郁结、失治误治等相关。发病前提:糖尿病控制不佳,病理因素有气阴亏虚,痰、热、瘀互结,病位在肾脉。病理因素相互作用形成“微型癥瘕”,并逐渐由“瘕聚”渐成“癥积”的病机过程。其强调在治疗过程中抓住“微型癥瘕”这一病理特征,强调尽早行活血化瘀、软坚散结治法,以此控制蛋白尿。
叶传蕙教授[16]认为本病导致蛋白尿多属本虚标实,标实有湿热、风邪、瘀血;本虚有阴虚内热、脾肾亏虚。“湿热不除,蛋白难消”[17],湿热致病,缠绵难愈,常与其他邪气混杂致病,湿热阻滞气机,气不行血,化生瘀血;湿邪蕴久化热,易生内风;热为阳邪,易耗气伤阴。各类病理因素相互搏结,日久损伤肾络,《素问·六节藏象论》说“肾者主蛰,封藏之本,精之处也”,肾失封藏,则精微外泄。若肾病日久,正气本虚,外风侵袭,损伤正气,肾失蛰伏,精微外泄。久病必虚,气虚血瘀,久病入络,瘀血阻络,瘀血既是病理产物,也是致病因素。本虚以脾肾亏虚为主,则气血化生乏源,精微偏少,或肾虚不藏,精微外泄。脾虚生湿,肾阴虚损则易生热,故湿热内生,虚中夹实,结合辨证,故攻补兼施,补中有泄,泄中有补。
刘文峰教授[18]结合自身临床实践,将本病病理因素概括为肾气虚、血瘀、痰湿(热)、浊毒四种。病机特点为脾肾亏虚,瘀血内生,或肝肾阴虚,湿热内生,久则损伤肾之脉络,肾失封藏,精微下泄。
2.2 国医大师临床经验邹燕勤[19]认为,本病病机总属本虚标实。本虚为气血阴阳亏虚,标实为水湿、湿热、瘀血、风邪等。病位在肺脾肾,以脾肾为主。脾肾气虚,则肾之开阖失司、封藏失职,火不暖土,不能助脾运化,脾失健运,不能升清,则精微下泄,出现蛋白尿。李济仁[20]认为,脾肾不足是产生蛋白尿的关键[21]。常见病因有风热搏结、水湿浸渍、肺肾气虚、脾肾阳虚等。脾胃先天之本,主升清,脾气亏虚,清阳不升反降,下输膀胱,肾气亏虚,肾失封藏,精微下泄,则为尿浊。
赵进喜教授[15]参考结合自身临床经验,将DKD分为早、中、晚三期,再以气血阴阳为纲,进一步将各期进行辨证。具体分为:气阴虚血瘀证、阳气虚血瘀证、阴阳俱虚血瘀证。气阴虚血瘀证,治以益气养阴,活血化瘀。拟方参芪地黄汤等;阳气虚血瘀证,治以温补脾肾、活血化瘀。拟方参苓白术散、胃苓汤等;阴阳俱虚血瘀证,治以补肾培元、益气固本,处方推荐有玉屏风散、肾气丸等。并根据患者兼夹症状可随症加减,如气郁者,加四磨汤、香苏散等;痰湿者,可加二陈汤;痰热者,加黄连温胆汤等。
叶传蕙教授[17]治疗DKD蛋白尿时,常以三仁汤为基础方以清利湿热。如兼夹热邪,常应用白花蛇舌草、蒲公英、紫花地丁等清热解毒。夹风邪时,有内、外风之分,外风予玉屏风散。内风予经验方:钩藤、天麻、石决明、桃仁、红花、益母草、煅牡蛎、地龙、全蝎、蜈蚣、僵蚕、水蛭等;若有阴虚内热,强调“养阴清热除湿,补益肝肾”的原则,予经验方:北沙参、枸杞子、太子参、生地、石斛、黄柏、知母、丹皮、芡实、金樱子、蝉蜕、全蝎、水蛭;若瘀血阻络型蛋白尿,则应活血化瘀,选用经验方:丹参、川芎、桃仁、红花、益母草、三七、蒲黄、延胡索及虫类药物。叶教授在对患者辨证论治基础上,常关心患者身心健康、饮食习惯等,以药食共进,全方位进行降尿蛋白的治疗方案。
邹燕勤教授[19]提出补气扶正、活血化瘀、祛除风邪等法。补气扶正时,取四君子汤和参苓白术散之意,常用生黄芪或党参等,其中生黄芪常规用量达30~60g,并配伍小剂量防风,一则防止气机壅滞,二则助黄芪之药力布散周身。活血化瘀时,邹教授喜用丹皮、丹参、赤芍、川芎、当归、桃仁、红花之类,若顽疾,草类药疗效欠佳时,则加用水蛭、全蝎、蜈蚣等虫类药加强通络之功;祛除风邪,提出祛风利咽法、祛风除湿法、祛风通络法三种。祛风利咽,选用玄参、射干等;祛风除湿法,常用雷公藤等;祛风通络法,常用全蝎、蜈蚣、水蛭、地龙、僵蚕、蝉衣等虫类药。后两类药依据现代药理学研究,具有抗炎、降低尿蛋白的作用[22-24]。
李济仁教授[20]从脾肾论治,自拟蛋白转阴方:黄芪50g,党参、石韦、白茅根20g,炒白术、茯苓、萆薢、车前草、续断、金樱子、诃子肉、乌梅炭、墨旱莲各15g。全方共行补脾益肾,收敛固涩,分清泌浊之效。
由此可见,名老中医很多均从本虚标实入手,虚者补之,实则泻之,大都行温肾补脾,利湿泄浊,活血化瘀之法。
吉洁[25]通过对60例糖尿病性肾病(Ⅲ、Ⅳ期)病人为期3个月治疗的对照试验研究发现,传统西医治疗(降压、降糖、调脂、饮食控制等)的降尿蛋白疗效总有效率是34.5%,而配合补气养阴、补肾温阳利水、活血化瘀法治疗观察组的降蛋白尿疗效达到70%,且P<0.01,差异具有显著统计学意义。刘宏斌[26]通过对本院符合纳入标准的70例糖尿病性肾病蛋白尿患者临床试验研究表明:经过6周的治疗后,采用温阳利水、活血化瘀、补益肝肾之法,配合基础治疗的患者,比单纯接受西医基础治疗患者的蛋白尿下降更加明显,P<0.05,治疗组比对照组疗效有显著差异。吴健、张振忠等人[27]通过对150例符合纳入标准的患者进行分组,对照组行单纯西医治疗,治疗组1联合百令胶囊补肾益气、大黄蛰虫丸活血化瘀,治疗组2仅联合百令胶囊,经试验表明:两个试验组对于蛋白尿的控制效果均优于对照组,且试验组1优于试验组2,P<0.01,具有统计学意义。高大红[28]通过对本院98例符合纳入标准的糖尿病性肾病蛋白尿患者进行分组,对照组进行基础治疗及健康指导,试验组在此基础上,加用血府逐瘀胶囊活血化瘀。经研究得出结果:试验组显效率达64%,明显优于对照组,P<0.05,具有统计学意义,并得出结论:血府逐瘀胶囊能够提高糖尿病肾病蛋白尿患者临床疗效。活血化瘀法对控制蛋白尿确有临床疗效。黄佳琪[29]对65例临床蛋白尿的糖尿病性肾病进行研究,发现使用真武汤温阳利水的观察组降尿蛋白有效率86.7%,优于仅使用西医药治疗的患者的65%。温阳利水法对降蛋白尿的治疗效果显而易见。赵坚[30]运用温阳利水自拟方,对72例蛋白尿患者进行研究,结果表明运用温阳利水法治疗的患者,其24小时尿蛋白下降明显优于对照组,并得出结论:自拟中药汤剂方对控制蛋白尿疗效明显。闫宇欣[31]运用温阳固肾方对符合纳入标准的40例DKD中医辨证属脾肾阳虚、瘀血内阻的患者进行治疗,观察治疗前后实验室检查结果变化,依据结果得出结论:温阳固肾方可明显减低尿蛋白,治疗前后的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朱美凤[32]运用活血化瘀清利法对60例患者进行分组研究,结果表明:活血化瘀清利法对患者尿蛋白、高血脂等均具有控制作用。
综上所述,健脾益肾、温阳利水、活血化瘀在治疗糖尿病性肾病蛋白尿中的应用十分广泛,效果颇佳。糖尿病性肾病病因多样、病机复杂,实际临床中需牢记仲景《伤寒论》:“观其脉症,知犯何逆,随证治之”,方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对症用药。除了用药,笔者在阅读文献的过程中发现,很多医家十分重视患者心理的健康、饮食习惯的培养。医者不仅医病,更是医心,这也正是体现了中医“未病先防、既病防变”的先进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