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学前教育师资培养与质量保障的特色

石丽娜 兀静

为深入交流中英学前教育师资培训经验，2018年11月，教育部组织官方代表团赴英国进行为期五天的考察，为未来合作项目的落实提供依据及方向。我作为中方代表团成员之一，有机会从用人单位、行业联盟、培训单位、考核机构等不同角度考察英国学前教育质量保障及教师培训，感到收获颇丰。具体感受如下：

一、务实的“学徒制”

近年来，我国学前教育取得长足发展，幼儿园数量大幅增加，相应的幼师缺口与日俱增，建设一支数量充足、素质优良的幼师队伍成为当前我国学前教育事业发展面临的巨大挑战。长期以来，我国幼师培养主要依靠职前教育和职后培训，但二者之间并未形成有效合力，导致幼师队伍在质与量方面都难以满足我国学前教育发展需要。英国则利用现代“学徒制”将幼儿教师职级制度与其资格认证制度紧密相连，使得幼师职前教育与职后培训因具有一致的目标定位而有效衔接，对我国改进幼儿教师培训模式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英国现代“学徒制”最早可追溯到12世纪初的手工业行会学徒制，经过漫长的改进过程，逐渐形成了政府、学校、雇主、学徒等多元利益相关主体合作的、较为完善的制度体系。

英国幼教联盟项目负责人与北安普顿大学教授通过对比中英教师学业等级评定体系及英国幼教领域职业教育体系，将英国现代“学徒制”与英国学前教育教师培训及资质联系起来。英国学前教育行业的资质主要是通过“职业教育实现的”。为确保幼教从业者都经过良好培训，且具备教育0～5岁儿童的能力，他们必须获得教育部规定的学前教育从业资格证书。该类资格证书共分8个等级，根据英国教育部《法定指南》要求，在学前教育领域非本科的从业者需要达到2级或3级资质水平，幼教机构管理者必须持有3级及以上资格证书。资格证书的产生是三方协同合作的结果，首先是教育部對不同等级资格证书所包含的知识点、技能测试制定了相关标准，然后由证书颁发机构根据教育部制定的标准来设计相关资格证书，再由资格及考试监督办公室对证书颁发机构及其资格证书进行批准，教育部对资格证书包含的培训内容进行批准。接下来才由培训提供者制定培训方案，并保证涵盖资格证书中规定的所有技能和知识点。而这一培训环节就可以利用现代“学徒制”体系的优势进一步开展。政府为一些被培训者提供助学金，同时也有助学贷款可供申请；英国教育标准局负责监管公立培训机构，并对其质量进行评级。培训结束后，参加培训的学员需通过评估（考试），以证明其达到了证书要求的所有技能，其考试结果也会被记录在册。证书颁发机构会对考试进行抽样评估，以确保有效性。当所有要求都得到满足后，被培训者将被授予证书，以证明其达到这一资格等级。被培训者可用此资格证书寻找相应的学前教育领域职位。

英国现有的学前教育领域“学徒制”向2级资格申请者提供至少510个学时（包括工作和学习时间），周期为12个月的培训课程；向3级资格申请者提供至少725个学时（包括工作和学习时间），周期约20～24个月的培训课程。利用现代“学徒制”开展学前教育领域的职业培训可以提供实践经验，实现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学习方式。对于雇主来说，“学徒制”可以用较低薪酬雇佣一名极具动力、训练有素、忠诚可靠、完全符合行业期待的员工；对于学员来说，“学徒制”为他们提供了知识、技能和专业发展方面的持续支持。

在英国，政府是幼师培训的主要推动者，早期教育行业机构是现代“学徒制”执行的主体，学校和其培训机构则主要配合早期教育机构开展培训工作。在我国，幼师培养和培训的实施者主要是学校，幼儿园一般只是以实践教学基地的角色配合学校的工作。英国现代“学徒制”课程开发机制主要依据国家对“学徒制”框架体系的规定，无论哪个行业，培训框架的基本内容都由能力本位要素、知识本位要素和关键技能本位要素等三部分构成。英国早期教育从业人员培训课程开发与实施也主要围绕这三个要素开展。幼师的能力本位要素指幼师必须具备的基本保教能力；知识本位要素是幼师必备的基本理论知识，学员需要接受技术证书课程的学习与培训；关键技能本位要素又称“可迁移能力”，主要包括信息技术能力、数字运用能力、交流能力、学习能力与解决问题能力等。

2012年我国颁行的《幼儿园教师专业标准》所涵盖的专业理念与师德、专业知识、专业能力三个方面，已成为我国幼儿园教师培训的重要依据。其构成要素与英国早教从业者培训内容基本框架具有较为一致的内在逻辑。然而，在参访的几天时间里，我们对中英两国幼儿园教师专业性差异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同样是能力要素，英国幼儿园教师更善于观察和评价幼儿，而我国幼儿园教师大多擅长一日生活保教，恰恰欠缺对幼儿的观察与评价能力。我们对观察与评价能力还仅停留在专业标准的要求层面，并未真正转化为幼儿园教师的实践能力。如何真正发挥《幼儿园教师专业标准》在幼儿园教师培训中的引领价值，是建设优质幼师队伍需要深刻思考的问题。

二、有效的质量监督

英国依托现代“学徒制”的早教人员培训的良好运转离不开坚持质量保障为根本的第三方监管体系。英国教育标准局负责监管公立培训机构，并对其质量进行评级；资格及考试监督办公室负责监管早期教育从业者资格证书的颁发；获得资格证书的从业者还要定期或不定期接受教育标准局的督导评估。可以说，英国的早期人员培训从课程内容到结果认证，从机构资质到培训质量，都要接受第三方机构全面监管。有效的监管工作对于规范培训行为、提高培训质量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

21世纪，英国教育标准局正式成立。为英国非内阁政府机构，意味着自身活动由法律赋予权利并直接对议会负责。同时，教育标准局的负责人HMCI（首席监管员）由英国的枢密院令直接任命，意味这一机构也代表着英国皇室的权利，并且对皇室负责。因此，权威性和独立性是英国教育标准局最突出的两个特点。

《儿童保育法》规定，大多数托管8岁以下儿童的儿童保育提供者必须向教育标准局或适用的儿童保育机构注册，除非法律规定不需要。依据此项规定，教育标准局提供幼儿教育注册和儿童保育注册。其中幼儿教育注册面向提供0～5岁婴幼儿保育和教育的机构和个人。儿童保育注册为强制注册，面向提供5～8岁儿童保育和教育的营利机构及个人；另一类为自愿注册，面向提供5～8岁儿童保育和教育的自发团体（社团、学习小组、校外俱乐部）。在英国，儿童获得的保育既可以来自于个人保育员、家庭保育员这类单独的个人，也可以来自小型家庭保育所或具有一定规模的托儿所、幼儿园等机构。由于形式自由而多样，标准统一、监管严格的监察就显得尤为重要。教育标准局依据最新的《早期基础阶段法定框架》（简称EYFS）基本原则和要求，固定时间或随机对早期教育提供者进行督导评估。评估的项目包括：总体质量、领导和管理的有效性、教学和评价的质量、个人发展及福利情况、儿童成果。评估等级分为：优秀、良好、需要改进、不足四个层级。评估频率原则上是每四年一次，如果评估中发现存在某些不确定因素，会不定期频繁突击检查，所有被评为“不足”等级的机构将在6个月内再次接受检查，所有被评为“需要改进”等级的机构将在12个月内再次接受检查。由此可见，教育标准局督导评估工作对于监督和规范幼儿保教提供者的行为、提高幼儿保教质量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

教育标准局有效的督导评估离不开客观而公正的监察员。专门负责早期教育项目的监察员分为两类，一类是具有执法功能的标准监察员，目前由8名高级官员和受命于高级官员的82名执法监察员组成；另一类是具有指导功能的实践监察员，由252名受雇于教育标准局的监察员和117名受雇于早期教育提供者的监察员组成。当前早期教育监察员在全英国范围内负责1403个托儿所、16682所学校附属幼儿园、67254家注册幼儿园的督导评估，数量极其庞大，严谨的工作态度和一丝不苟的工作精神保证了教育标准局真正实现对英国学前教育规范与监督职能。

我国幼儿园教师培训工作也应坚持以质量保障为本，针对培训机构资质、培训课程设计、培训过程执行、培训结果认证等积极引入第三方评估机制，努力从机构保障、法律保障、标准制订、经费保障和项目激励等方面推进质量保障机制建设。为打通职前培养与职后培训的屏障，形成一个教师职级制与资格认证制一体化的幼儿园师资培养体系奠定坚实的基础。

三、深入的科学研究

无论是学前教育质量监测还是现代“学徒制”对学前教师的培训都离不开科学的理论依据，牛津大学的伊拉姆和爱德华教授为代表团介绍了他们研究团队多年来关于学前教育环境评定量表（3～5岁）、持续共享思维和情感健康发展量表（2～5岁）、幼儿运动环境评定量表（2～6岁）等一系列衡量和改善学前教育质量的工具。这三个学前教育质量评价工具在英国被统称为CLIQRS，其研发是为了在英国进行的国家级研究项目“提供有效学前教育（EPPE）”而设计出来的。每个量表可以单独使用，但如果同时参考，可以提供更丰富的评价信息，因为这些工具从最广泛的意义上关注了幼儿“学习环境”的不同方面，即儿童需要什么样的环境以支持其达到学习的目的。此外，还考虑到将儿童认知、社会情感和身体发展的教学法融入实践。量表均采用李克特7点计分法。其中，1分代表“不足”，3分代表“基本达标”，5分代表“良好”，7分代表“优秀”。

伊拉姆教授重点讲解了学前教育环境评定量表（3-5岁课程增订版）（简称ECERS-E）。该量表是一个国际公认的、以实证为基础的，用于提高学习环境及质量的工具，并且适合所有类型的学前教育机构，被英国教育标准局认可，并在许多研究中都被证明其对幼儿成长支持是有效的。该量表着重于幼儿“读写能力”“数学”和幼儿园班级“科学与环境”及幼儿教师布置的“多样性”等的核心课程领域，可用作评估课程内容的质量，包括教学法及旨在促进幼儿认知发展的领域。从量表的结构看，包含四个子量表，18个项目。（1）读写（6个项目）：环境中的文字、图书及读写区、教师与儿童一起阅读、韦德发音、萌发期书写、说话及聆听；（2）数学（4个项目）：数数及其应用、阅读及表述简单的数字、数学活动——形状、数学活动——分类、配对及比较；（3）科学与环境（5个项目）：自然材料、自然科学区、科学活动——非生命、科学活动——生命过程、科学活动——食物的准备；（4）多元性（3个项目）：契合个别学习需要的计划、性别平等及意识、种族平等及意识。

爱德华教授通过案例分析的形式简单介绍了持续共享思维和情感健康发展量表（2～5岁）（简称SSTEW）和幼儿运动环境评定量表（2～6岁）（简称MOVERS）的使用方法，并强调所有这些量表并不是要所有的幼儿园将其视为课程建设、师幼互动、环境创设的清单，而要以此为依据来丰富幼儿的学习资源，组织有效的活动形式。即使应用量表获得了不错的得分，仍需要在实践中思考还有哪些不足有待进一步完善。

四、生活化的幼儿园

参访的第三天和第四天，代表团参观了牛津大学附近的四所幼儿园和伦敦新城市学院附属幼儿园。参观的园所虽然不多，但却涵盖了公办、民办、独立、附属多种类型，基本上可以看到英国幼儿园概况。

英国幼儿园给代表团最大的感受是真实不做作，相比我国一些幼儿园在迎接参观时往往会提前布置，安排表演或开放专门的公开课。笔者认为常态的幼儿园一日生活才是幼儿在园的真实写照。

其中牛津大学附近一所私立幼儿园只开设了3个班级，3个月到2岁的班级有21名孩子，2岁到3岁的班级有21名孩子，3到5岁的班级有24个孩子。即使是这样一所小微型幼儿园，在儿童早期保教提供者评估中仍获得了“优秀”等级。可见英国幼儿园督导评估更看重包括师幼比、教师能力、活动内容与形式等方面的教育品质。刚进入这所幼儿园的时候，大家发现有位理发师在给孩子们逐一理发，咨询后得知这是附近的理发师定期提供上门服务。看着孩子们安安静静轮流坐在那里开心地理发，他们对职业的理解、对付出劳动者感恩的心也就从此开始了；爸爸妈妈们也不再担心孩子单独理发时的哭闹不止了。三间不大的教室里尽可能地给孩子们提供更多的活动空间，玩具堆满了四周。每个班都有一面墙，墙上挂了块小板子，板子上按照幼儿园目前实施的七个领域教育分成了七块，每个领域里都有写着孩子名字的纸条。经过了解，纸条是提醒老师关注孩子需要发展的领域。我们也有五大领域的教育要求和各年龄段发展水平的要求，但是，缺少对个体发展的关注，经常用群体发展代替了个体发展。也许会有人说，一个班孩子太多了，管不过来的。我想，也就是这样的借口让我们忽略了孩子们的成长需求。一块小小的板子并没有破坏室内的整体环境，相反，它时刻会提醒我们应该关注什么。

三间教室的幼儿园还有两块室外活动场地，按照不同年龄设置了不同的活动场景。种植箱是我们所说的“杂草丛生”，音乐唱游就在一棵树下，原木做的火车不怕风雨……园长站在活动场地外面的小树林里，自豪地告诉我们，这是我们的森林学校！孩子们可以在森林里寻找宝物、自由玩耍，孩子的天性需要释放。在一个高控的环境下，孩子会胆怯懦弱；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下，孩子会开朗活泼、勇敢自信。有准备的教育不仅仅是提供优质的硬件设施，还应该关注生活环境的提供，能给孩子一个安静的地方，让他们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的每一秒。

我们常说教育是个复杂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干扰因素有很多。幼儿园教师工作质量关系到幼儿未来的发展，在教育过程中，提供全面支持幼儿发展的环境，关注幼儿个体成长，让教育浸润一日生活，这应该就是我们的努力方向。

基金项目：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我国高素質幼儿园园长队伍建设研究”（编号：16JZD050），东北师范大学哲学社会科学校内青年基金项目“基于需求的幼儿园园长分类培训课程体系研究”（编号：17XQ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