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丽萍
(湖南科技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南 永州 425199)
女书是湖南省江永县上江圩镇一带妇女专用的一种古老文字,其字形呈菱形,主要写在宣纸、扇面、布帕和纸片上,分别称为“三朝书”“歌扇”“帕书”和“纸文”。女书是世界上唯一具有性别特征的文字,是中国特有的文化现象。自20 世纪80 年代开始,女书引起了国内外学术界和媒体的高度关注,凸显出重要的学术价值和文化价值,与此同时,女书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也逐步提升。2005 年10 月,女书以“全世界最具性别特征的文字”被列入《世界吉尼斯纪录大全》;2015 年,女书被列入国际标准字符集;2016 年,女书在瑞士日内瓦联合国总部第七届“联合国中文日”亮相。女书传人胡美月和胡欣多次受邀参加国外学术研讨会和活动。2014 年,中国女书第一研究人宫哲兵教授受美国国会议员邀请参加了一年一度的美国国家早餐会,与奥巴马总统等政要共进早餐。
国外最早的女书研究者、美国哈佛大学史凯姗(Cathy Silber)教授从1988 年开始一直致力于女书的研究和保护,她指出女书不仅是女性智慧的结晶,更是世界共有的精神财富,她希望通过各级政府和社会各界的努力让女书绽放在人类文化的百花园。2015 年,台湾女书研究者刘斐玟研究员出版了英文女书文化书籍Gender Words,希望用英文向全世界宣传推介女书。本世纪之初我国就提出了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并将其作为文化建设方针。在2014 年10 月召开的文艺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好声音”。女书作为中国独特的文化现象,在当下,要讲好女书故事,传播女书文化,让女书文化走出去,“女书”以及相关文化的英译是语言学研究者不可忽略的话题。
然而,据笔者查阅,至2018 年8 月为止搜索到的499 篇国内期刊文献和20 篇国外文献中[1],有近20 种“女书”的英译版本。随着女书在国际上的影响力逐步扩大,“女书”已被学界认定为专有名词,将其英译文进行统一并推广,有利于女书的对外宣传,有助于全世界对女书文化的全面了解和认识,扩大女书在国际上的影响力,提升中国的文化软实力,增强中国人的文化自信。鉴于此,文章将根据“女书”的文化内涵,在对已有的“女书”英译文进行探讨和分析的基础上,提出恰当的“女书”英译文。
“女书”即女人之书,一般而言有以下所指:一指当地女性专门使用的文字,即女字,与男性使用的汉字(当地女性称为“男字”)相对;二指用女字创作或改编的文学作品,一般以说唱的形式体现出来;三指书写女字的载体,如三朝书、歌扇、帕书和纸文。
自从宫哲兵公开发表的第一篇女书研究论文问世至今,女书相关文献的研究内容主要集中在女字的本体研究和女书作品的女性主义研究,但“搜索到的499 篇文献样本中有494 篇文献以‘女书’为主题词”[1],并且用“女书”指代女书文字、女书作品和女书作品载体。国内各大搜索引擎对“女书”的识别也涵盖了女字、女书作品和女书载体。中央民族大学陈其光教授曾在20 世纪90 年代撰文指出应将“女书”与“女字”区分,谢志民使用了“女字”[2]。但“由于历史原因,也因为要尊重当地的传统,大家最终确定了‘女书’这个已经广为接受的称谓”[3]。因此,从广义上来说,“女书”是女字、女书作品以及女书作品载体的统称。但我们认为为使语言符号有更明确的所指(referent),在学界尤其是在对外宣传和翻译中很有必要对女字、女书作品以及女书载体严加区分,建议用“女字”指代当地女性专用的文字,用“女书”指代女书作品,女书作品的载体即可用相应的载体名表示,如三朝书、歌扇、帕书和纸文,其理由主要有以下两点:第一,从现代汉语的表达习惯来说,“汉字”指代的是文字,“汉语”指代的是语言,江永女性受封建男权制的影响不能学习汉字(当时当地女性称汉字为“男字”),便创造出这种奇特文字用于女性内部交流,因此,用“女字”表达文字更确切;第二,从文化外宣的角度来说,区分表达方式可以避免混淆三者的所指,有利于更清晰和准确把握女书内涵和文化,真实宣传和传播女书文化;第三,从对外交流的角度来说,将女字、女书和女书作品载体统一用“女书”表达,无疑会对翻译者带来极大困难,更加大目的语者的理解难度。下文将深入探讨“女书”三种所指的英译文。
已有对“女书”英译文的探讨只有两篇文献,分别为宫步坦(2005)[3]和蒋书红,蒋美红(2016)[4]。宫步坦(2005)认为“‘女书’的传统英译文N üshu 不利于女书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和扩大其影响”[3],建议用其创造的新词womanese 来翻译“女书”,指出womanese 符合英语构语规则,与Chinese、Japanese 和Cantonese 等词的构成方式类似,具有间接性、直观性等优势,容易被大众接受。蒋书红,蒋美红(2016)对现有的“女书”的英译文进行了统计,指出有18 种相关英文翻译,如nushu、Nüshu、Nvshu、women’s script、women characters、women’s writing、female script 等等,但从英语语法习惯、文字的约定俗成性、使用者人数、避免歧义以及简易性这五个方面考虑,Nvshu 是“女书”的最佳英译文,适合做一个专有名词[4]。
我们认为这两篇文章为“女书”的英译提供了有益的研究思路,但存在以下不足:第一,对“女书”英译文的探讨局限于其字面意义,并未结合其文化内涵进行探讨。女书是中华民族的独特文化现象,在英语国家无法找到相应的表达方式。翻译作为一种跨文化行为,为成功达到文化交流的目的,译者在将特有的源语(source language)词译成目标语(target language)时,应保留源语词特有的文化内涵,而不仅仅局限于对其字面意义进行语码转换(code- switching)。根据宫步坦的分析,后缀-ese可以表示“语言、方言等”意义,所以womanese能直观表达“女性文字”的概念。如果宫步坦的分析合理,womanese 也只能表达“女书”含义之一——女字;第二,宫步坦的新创词womanese 表示“女书”之意不符合英语构词法,其一,根据网络版《词根词源字典》,后缀-ese 来源于古法语-eis(现代法语-ois,-ais)或者拉丁语-ensem,-ensis,表示“某国或者某地的人及语言,某派的文”,放在专有名词后面表示“国民”“国语”,当它加在人名或者其他名词上时,表示一种特殊的语言,常含有“仿佛不是英语”,即带有轻蔑的意味。Chinese、Japanese和Cantonese 都是按照英语构词法中的后缀法构成的,即在地名后面加上表示“某国或某地的语言”之意的后缀-ese,而woman 虽然也是名词,但并非国名也非地名,如果其后加上-ese,构成womanese表“女性的语言”之意将会产生对这种语言的轻蔑意味;其二,后缀-ese 表示的是语言而非文字,但“女书”是一种文字,而非语言,当地女性使用的语言是当地的方言,即江永方言;第三,英译文Nvshu 一词的构成未遵循英语的音系规则。音译法是独特文化词常用的翻译方法, 如阴阳(YingYang)、馄饨(wonton)、麻将(mahjong)、功夫(Kungfu)等,但音译法的使用一定要遵循目标语的音系规则,“阴阳”的拼音因符合英语音系规则而可直接作为其英译文,“馄饨”“麻将”和“功夫”的英译文既与拼音谐音又遵循了英语的音系规则和发音习惯。蒋书红,蒋美红(2016)认为根据音译法,“女书”应该译成“Nvshu”,因为“汉语拼音字母中的ü这个字母,在英语中一般是用v 来对应代替的”。不可置疑,拼音输入法中汉语的ü是用v 代替,但Nv 这一组合并不符合英语音系规则,因此,将“女书”英译成Nvshu 并不恰当[4]。
翻译是语言之间的转换,更是文化之间的交流。由于地域、历史、宗教信仰等原因,国与国之间存在文化差异,因而存在文化表达空缺词汇,这对翻译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尤其是在文化词的翻译上。纽马克(Peter NewMark)(1988)认为文化词是与特定的语言相关联的且不能直译的词汇,因为直译往往会歪曲原义[5]。那么,文化词的翻译可以采取什么策略呢?
20 世纪七八十年代,德国学者提出了功能翻译理论,其中威密尔(Hans Vermeer)提出的翻译目的论(Skopostheories)成为功能翻译理论的核心理论,在实用类型语篇翻译的指导作用表现尤为突出。目的论将研究聚焦在翻译过程中各种目的的选择上,栾家鹏(2014)认为:“译者在确定了特定目的后,可以摆脱以追求与原文对等为目标的翻译理论的束缚,根据翻译的预期目的选择最佳的处理方法。”[6]翻译目的论主要包含三大原则:目的原则、连贯原则和忠实原则,其中目的原则是首要的也是最重要的,“若三者不能同时兼顾,则需按照目的原则为最高原则,连贯原则次之,忠实原则最后的顺序来调整翻译”[7]。
21 世纪初,我国实施了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中华文化在国际上的影响力逐步扩大,同时也吸引了越来越多外国人的关注,中国文化的对外传播、中国特色文化词的翻译无疑成了译者们关注的新话题。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大会上明确提出要坚持四个自信,即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其中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和更深厚的自信。中国特色文化词翻译的主要目的是对外宣传中国文化,使之更广泛参与世界对话、走向世界。鉴于此,我们认为在中国特色文化词翻译时应该在坚持文化自信的前提下,用翻译目的论来指导翻译实践。
“女书”作为世界上唯一具有性别特征的文字是中国女性智慧的结晶,体现了中国女性超强的创造力。因此,在翻译“女书”时,为更准确、更真实、更全面展示女书文化独特的意象和韵味,我们认为可以采用音译加注释法,即统一用Nüshu 翻译“女书”,但当“女书”指代“女字”时,用Nüshu(women’s script)进行英译,当“女书”指代女书作品,用Nüshu(literature written in women’s script)进行英译,“女书”作品的载体即可用相应的载体名表示,如“三朝书”可英译为Sanzhaoshu(Third day missives),“帕书”可英译为Pashu(Nüshu writing written on handkerchief),“歌扇”可英译为Geshan(Nüshu writing written on fans),“纸文”可英译为 Zhiwen(Nüshu writing written on rice paper)。
以上“女书”的英译文理论上有两大优势:第一,能体现译者对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第二,能在让目的语读者在充分理解“女书”真实含义的基础上达到保留“女书”文化的独特意象,让目标语读者产生文化共鸣,传播女书的真实文化的目的。实践上有以下经验支持:第一,从中国借入的非同化词(aliens)。在英语词汇中所占比重日益增加,中国文化在英语国家乃至全球的影响力逐步扩大。据调查,1600 年前,仅有里(li)、荔枝(litchi)等6 个从中国借入的非同化词进入英语词汇,但是自1994 年以来,进入英语词汇的中国词语占英语借词的5%-20%,超过了其他任何语言。2013 年上半年国际金价下跌期间,“中国大妈”成了热词,《华尔街日报》的视频新闻播报直接用了Dama 一词,Chinese Dama 也进入了Wikipedia 搜索引擎。2013年11 月20 日美国的一份报纸刊登了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 considers adding ‘Tuhao’, A Chinese Slang Term In Future Edition(《牛津英语词典》新版考虑加入汉语俚语“土豪”一词)一文。BBC 新闻网页2013年10月29日刊登的文章直接用了Tuhao一词。此外,Guanxi(关系)已出现在《牛津英语词典》,Chengguan(城管)、Hukou(户口)等词也已进入英语词汇,Jiaozi(饺子)和ganbei(干杯)在英语使用者的接受度已经超过了dumpling 和cheers。因此,将“女书”英译为Nüshu 完全能快速被英语使用者接受。第二,尽管英语没有字母ü,但英语语言强大的包容性对接受英译文Nüshu 并不会带来困难,类似的例子有如“烧酒”的英译文,日本人用shochu,韩国人用soju,这两个英译文既与汉语“烧酒”谐音又遵循本国语的韵律规则,其中soju于2008 年被《韦氏词典》认可并收录其中[8]。第三,已有的国外文献和国际在线百科全书都使用了Nü shu 这一表达。笔者搜索到的20 篇国外文献和1 本专著中,其中10 篇英文文献中有6 篇的标题都使用了Nüshu 一词,如Women’s Voices and Textuality: Chastity and Abduction in Chinese Nüshu writing、The Confrontation between Fidelity and Fertility: Nü shu,N ü ge and Peasant Women’s Conceptions of Widowhood in Jianyong County, Hunan Province, China、Nüshu (Chinese Women’s Script) Literacy and Literature 等。第四,Nüshu 也被国际在线免费百科全书Wikpedia 收录,因此,将“女书”英译为N üshu 在英语国家已经具备一定的接受基础,将音译法和注释法结合根据女书的具体含义进行英译有助于目的语使用者理解。
女书是中国女性智慧的产物,是中国乃至世界文化的瑰宝。“女书”及其文化的对外宣传有助于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实施。文化传播的首要任务是文化传真,我们认为“女书”一词的英译应在翻译目的论的指导下,在坚持文化自信的原则上,既要保留女书特有文化的原味和意象,使目的语使用者产生与源语使用者类似的文化感受,又能有助于目的语使用者理解“女书”丰厚的文化内涵,音译法加注释法在理论上具有一定的优势,同时也有充分的经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