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进桃
(云南大学新闻学院,云南 昆明,650000)
《隐秘的角落》自2020年6月16日在爱奇艺“迷雾剧场”首播以来,评分一直居高不下,围绕着该剧所展开的各种讨论构成了2020年颇具轰动效应的网络视听文化现象。无疑,《隐秘的角落》的爆红离不开主创团队的共同努力,但作为IP剧,剧作改编是否成功无疑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为了有效规避网络视听产品的审查监管条例,亦为了更加契合年轻网络受众的审美需求,网剧《隐秘的角落》在紫金陈推理小说《坏小孩》的基础上进行了策略性改编。笔者试图通过对其改编技巧的剖析,探寻网络大众视听文本的叙事奥秘。
与原著《坏小孩》中“暗黑”主题相一致,小说中的人物与情节也是暗黑的。有人评价:“《坏小孩》彻底暗黑,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样的故事。”因此,从小说到影像,进行人物与情节的改写以契合大众的审美趣味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正如《坏小孩》“楔子”所写,“这三个小孩,一点都不善良”。也正如书中借朱朝阳之口所说,“在成年人眼里,小孩子永远是简单的……他们根本想象不到小孩子的诡计多端,哪怕他们自己也曾当过小孩”。小说中,除却爱打架、偷东西、沉迷电子游戏但还算相对单纯的丁浩(网剧中名为严良)外,普普和朱朝阳可以说是极其“暗黑”的孩子。
普普早年就有因争吵而把女同学推进水库淹死的嫌疑,朱朝阳的日记更是直指普普是杀人凶手。她最早提出惩罚朱晶晶,并建议“最好是把她衣服脱光,把衣服扔进厕所大便堆里”,“把她的头弄到厕所的大便里”,甚至让丁浩(严良)把阴毛塞到朱晶晶喉咙里,这样“狠毒的主意”连丁浩(严良)和朱朝阳都倍感惊愕;普普也是最先提议并坚持敲诈勒索张东升的人,更是朱朝阳父亲和王瑶被害事件的主要行凶者,骗朱永平吃有毒的糯米果,趁王瑶不备往其脖子注射毒药。朱朝阳第一次见普普,小说是这样描写的,“那个女孩脸上从头到尾都没流露过表情,像是冰块做成的”,“普普像根木头,根本不在乎他们的谈话,脸上毫无波澜”。“面无表情”“表情木然”“冷冰冰”“无动于衷”等是描写普普的常见词语。谈起已故的母亲和弟弟,普普更是说:“我真恨死他们了!我真恨不得他俩再死一遍!”而在网剧中,这个有着灵动大眼睛和明媚笑容的小女孩却一直以懂事、乖巧的形象示人,正如普普的扮演者王圣迪所说,“是一个勇敢的小女孩,也是一个很善良的小女孩”。
如果说原著中,普普从始至终都是作为暗黑的小孩而存在,则朱朝阳是逐渐“黑化”的。黑化之前的朱朝阳,“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好学生,在学校只有挨揍的份,从没主动打过架,可以说是清清白白的好学生”。继狂怒之下推朱晶晶下楼,到威胁张东升协助杀害父亲和后妈,这种执意杀害亲人的做法连身负多条人命的张东升都感到惊讶不已。《隐秘的角落》对朱朝阳的“黑化”过程进行了相对模糊化的处理,朱晶晶坠楼真相扑朔迷离,朱永平、王瑶的死也看似与朱朝阳无直接关联。剧中通过“警告杀人犯”及“生日钢笔”两场戏显示了三个小孩心中的良善,更是通过陈冠声的口直接对严良进行评价,“他不是个坏孩子”。
三个孩子与张东升的交集及较量,是小说中也是网剧的最大看点。与《坏小孩》中三人发现杀人视频想要勒索30万供自己使用不同,网剧中三人最开始只是想警告张东升,劝他不要再杀人,在张东升主动提出以金钱换取视频时才想到索要30万,以拯救普普身患重病的弟弟。行为动机向来是衡量人性善恶的重要标准。如果说小说是以“恶”行“恶”,则网剧更多是“以爱之名行恶之事”。因为有了爱,即便行恶,在明显感知“恶”之前,“爱”及其所可能带来的温度还是浸润在影像之中。
网剧也并未把身负数起命案的张东升完全黑化。《隐秘的角落》上映前夕,针对剧中人物的倒计时1小时宣传海报渲染“如果……,事情会不一样”,人物更多是被失控的命运牵引着无奈前行。面对孩子们“为什么要杀人”的质问,张东升答道:“你们有没有特别害怕失去的东西,有时我们为了这些东西,我们会做我们不愿意做的事情。”这句话,不仅可以解释张东升为什么杀人,也可以解释孩子们对张东升的勒索,包括剧中角色系列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行恶之事。
《隐秘的角落》不仅对小说中的主要人物进行了美化和柔性处理,在次要人物的塑造上也不遗余力。海涅曾说过,“在一切大作家的作品里根本无所谓配角,每一个人物在他的地位上都是主角”。次要人物的成功刻画将助力并成就主要人物和全剧主旨,对一部作品能否“立”起来至关重要。《隐秘的角落》深谙此道,次要人物在剧中得到了很大的丰盈。以朱朝阳父母为例,《坏小孩》中,无论是再婚后全部身心投放在重组后家庭的朱永平,还是除了作为“矮墩墩的胖妇女”外毫无个性特征的周春红,这种“基于某种单一的观念或品质塑造而成”的人物都属于福斯特所说的“扁平人物”[1]。网剧中,这两个人物都得到了很大的改写。尤其是张颂文饰演的朱永平,其立体丰满的形象有别于小说中毫不称职的“扁平”父亲,紫金陈对张颂文的表演赞誉有加,“他表演出的朱永平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是完全另一种创作,很惊艳,原来人物可以做到这么生动,他的表演会反哺我的文字创作,给我的写作带来更多的经验”。通过剧本改编和演员二次创作,朱永平这一《坏小孩》中毫不起眼的角色焕发出奕奕神采。而仅仅通过喝牛奶、谈恋爱等细节,周春红这一“隐忍”而“坚硬”的母亲形象亦鲜活了起来。这样的一种群像戏,正如有研究者指出:观众会被每个人物身上不同的特质吸引住,找到一种属于自身生活中的现实观照。[2]
《坏小孩》中父亲们几乎集体缺席,朱永平一心扑在重组后的家庭,丁浩(严良)和普普的父亲因为杀人而被判处死刑。而《隐秘的角落》中,曾一度偏心的朱永平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甘愿用生命弥补自己的失误,换取儿子的健康成长;严良的父亲尽管有精神问题,但仍能够为严良带来些许慰藉,而陈冠声作为监护人出现,无疑扮演了严良人生中的另一个父亲角色;普普由于与张东升想象中的女儿“眼睛大大的,头发齐齐的,像个洋娃娃”相吻合,成功激起了张东升的父爱。“父亲”的“在场”,使得《隐秘的角落》从原著所聚焦的社会问题剖析转向对家庭伦理影像的凸显。
如果只是单纯专注家庭伦理影像,单纯讲述“关爱未成年人”的故事,网剧不仅要失去原著作者紫金陈作为“推理大神”所带来的粉丝与流量,也很难满足年轻观众的观剧需求。尽管《隐秘的角落》弱化了小说的推理成分,但是通过悬念细节的巧妙营造,仍保留着张力十足的叙事魅力。
所谓悬念,正如乔治·贝克所说,“就是兴趣之不断的向前紧张和欲知后事如何的迫切要求。无论是观众对下文毫无所知,但急于探其究竟;或是对下文作了一些揣测,但愿使其明确;甚或是已经感到咄咄逼人,对即将出场的紧张场面怀着恐惧。在这些不同的情况下,观众都可谓是处于悬念之中,因为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的兴趣都非向前冲不可”[3]。悬念的设置与破解是悬疑叙事的重要技巧,是衡量一部悬疑剧成功与否的关键,作为爱奇艺“迷雾剧场”主推的悬疑网剧,《隐秘的角落》深谙悬疑叙事之道。“悬而未决”的状态几乎贯穿全剧始终。网剧采取“开篇即悬”的方式,在故事初始阶段就牢牢抓住观众。与凶杀案件的讲述往往有意隐藏凶手及其杀人动机不同,《隐秘的角落》开篇就是一起“事先声张”的谋杀案,谋杀情景不仅为观众所知悉,还被剧中三个小孩无意间用相机记录下来。叙事张力更多是在杀人犯与孩子们之间形成。《隐秘的角落》还非常注重“篇中设悬”,利用自制网剧的媒介和平台优势灵活设计每集时长,在剧情发展最精彩之处或最紧要关头突然刹住,如第1集在张东升谋杀案视频被发现时结束,第2集终止于朱晶晶坠楼,巧妙的悬疑节点设置,使观众沉浸其中而“欲罢不能”。此外,与多义性主题相对应的是,《隐秘的角落》采用开放式结局,做到“篇尾仍悬”。和一般悬疑剧在剧终出示真相不同,观众在全剧完结后仍对某些剧情内容和人物命运保持着急切的好奇心。如朱晶晶坠楼真相到底是什么,普普、严良和陈冠声到底有没有死等问题始终不得而知。
作为推理小说,《坏小孩》更加注重逻辑严密的推理本身,“《坏小孩》不隐藏线索,也没有诡计、谜题,而是将所有细节都告诉读者,将凶手的心理变化都事无巨细说清楚了,用细密的伏笔打造逆转”[4]71。作为悬疑网剧,《隐秘的角落》最为人称道的是其“藏头”“露尾”式的叙事策略,根据悬疑叙事的需求,通过或故意泄露关键信息或巧妙扣押关键信息或有意模糊关键信息,以达到制造悬念,牵引观众观剧趣味的效果。
“朱晶晶之死”是《隐秘的角落》中具有转折性意义的事件,与朱朝阳是否是“坏小孩”息息相关,甚至与王立、朱永平、王瑶之死,与普普、严良的命运直接关联。与小说中描写“他(朱朝阳)愤然用尽全力,一把将朱晶晶推翻出去”不同,网剧中“朱晶晶坠楼事件”巧妙采取了“藏头”“露尾”式叙事,使得“朱晶晶之死”始终是全剧一大谜团。大影像师作为“一种无叙述者的叙述”[5]。通过巧妙的场面调度和剪辑技能“藏住”案发现场的部分关键信息,这正如罗伯特·麦基所指出,“你并不是靠给予信息来保持观众的兴趣,而是靠扣押信息,除了那些为了便于观众理解而绝对必需的信息”[6]。在采取“藏头”叙事策略的同时,却又通过叶军的现场查看“露尾”,即“露出”窗外小平台花草上悬挂着的朱晶晶衣服的一角。更通过普普的一封信“露出”一个只属于朱朝阳和普普两个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并不是严良也不是观众原先所了解的那样,即“她(朱晶晶)自己摔下去的”。朱晶晶坠楼事件中,对于悬挂于窗外的朱晶晶,朱朝阳只是见死不救还是恶意反推一把,仅仅通过“被表现的空间”/“露出”的信息,观众无法很好地推理/判断“未展示的空间”/“藏住”的信息。作为“最能守住秘密的人”,这个秘密一直到剧终仍处于半掩半露状态:向剧中人“露”出朱朝阳的在场,但朱晶晶掉下去的真相仍然被“藏”于“隐秘的角落”。这种“藏头”“露尾”式的悬疑叙事,引发观众的持续讨论,或依照小说情节,认为朱朝阳推朱晶晶下楼;或根据观剧感受,认为朱朝阳只是见死不救;或凭借表层影像,认为朱朝阳仅仅出现在现场。而“篇尾仍悬”的叙事技巧使得剧中关键性情节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给观众无限遐想的空间。其所呈现出的多义性悬疑影像使得观众对《隐秘的角落》的关注和讨论持续到网剧大结局之后,引发观众沉浸于剧情的释疑和解密当中,甚至为了探寻所谓的“真相”而进行二刷三刷N刷,享受参与其中的推理之乐。
如果说,朱晶晶坠楼真相是衡量朱朝阳是否是“坏小孩”的准绳,《隐秘的角落》中身患重病的欣欣是否存在,成为判断普普是否是“坏小孩”的依据。推动三个孩子与张东升关系发展变化并引发后续系列死亡案件的欣欣,关于他的信息,剧中人物和观众只能从普普提供的照片和寥寥几个电话得知。吊诡的是,电话作为普普与欣欣沟通的重要方式,哪怕在朱朝阳家狭小的屋子,我们却听不到电话拨通后那端传来的任何声音,而阴森的背景音乐的出现使得这一细节越发可疑。欣欣既“露”又“藏”,其含混化设置使得影片的关键性情节充满悬念。
在“藏头”“露尾”式叙事的基础上,为了使观众更好地把握剧情走向,《隐秘的角落》或借助充满隐喻的动画,如全剧的片头动画、第10集开头的《三只小鸡》动画等,均暗藏着主要人物的关系和结局;或凭借巧妙的剪辑,如发生在第6集的录音笔事件,一直到第11集朱永平被害后在剧集结尾的彩蛋环节,观众才得知朱永平原来早在进行录音回放之时就听到了清晰刺耳的拉链声,朱朝阳自以为“藏”起来的秘密——发现录音笔并假装无异样,其实早就“露”了出来;或通过音乐烘托,每集片尾曲均精心选取,与剧集内容相互补充相得益彰。而作为音乐彩蛋存在的《小白船》插曲则成为一种隐喻,正如网友调侃的那样,每当《小白船》响起,必有死亡来袭,包括张东升岳父母之死、朱晶晶之死、徐静之死等,第12集剧作尾声时收音机中点播的《小白船》,某种意义上正暗示着严良、普普的死亡。
悬疑叙事的“藏”与“露”,在《隐秘的角落》中较具表征意义的符号是电梯与日记本。第2集中,电梯内小男孩恶作剧般拿着水枪指向张东升,当电梯门开启时,小男孩哭了,张东升则依然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短短几秒钟,电梯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被“藏”起来的部分,正如《隐秘的角落》中“藏”起来的各种细节,表面微澜,却让人细思恐极。《坏小孩》中,朱朝阳借助一本伪造的日记,通过偷梁换柱的方式,成功把罪行推给他人。《隐秘的角落》第7集名为“日记”,正是在这一集中,朱朝阳突然更换了新的日记本,而此时,剧中开始出现关于日记内容的解说声音并配以诡异的背景音乐——此前一直仅以文字形式静默存在的日记此刻被处理成声音读/念出来,读/念是向外的,是公之于众的,而这故意被“露”出来的部分,也暗示着朱朝阳开始捏造事实篡改真相。
与《坏小孩》相比,《隐秘的角落》最大的变化是淡化原著的“暗黑”基调,增添“温暖”底色,借助笛卡尔故事,彰显网剧主题的多重性。作为紫金陈“推理之王”第2部,《坏小孩》有着明显的“暗黑”基调。正如该书封面所出示的“青春期的黑暗,超过你想象”。显然,作为相对小众的推理小说,原著过于“暗黑”的主题并不适合作为大众产品的网络剧,包括人民网、新华网等在内的国家权威平台作为合作媒体的介入,也使得《隐秘的角落》有着挥之不去的主流色彩。紫金陈在接受采访时曾说,“原来的小说基调相对低沉阴暗,不是面向大众的作品。《隐秘的角落》作为大众作品是有温度的”[4]73,《隐秘的角落》总制片人何俊逸在谈及该剧主旨时也强调,“其实做所谓悬疑,更多的大家都在注重案情,注重悬疑感,我们在创作之初也一直坚持要传递一种温暖”。
然而,作为据“近年天涯唯一点击量过千万的推理大神”紫金陈的小说改编而成的IP剧,若过于偏离原著主题,一方面,容易遭受原小说粉丝的吐槽,另一方面,过于彰显“温度”并不能完全满足年轻受众,尤其是“网生代”受众的审美需求。网络剧年轻受众在保持主流价值诉求的同时,更寻求一种别样的新鲜和刺激。可见,如何在保留一定暗黑成分的同时渲染温暖传递温情,实现主题的多义性表达是《隐秘的角落》在改编时需要着重考虑的。
《坏小孩》中从未提及“笛卡尔”作为网剧的重要隐喻,多次出现在《隐秘的角落》中。“笛卡尔故事”两个迥然相异的版本与《隐秘的角落》形成有趣的互文性,无论是剧中人物还是剧外观众均可根据自己的理解和偏好做出选择。笛卡尔及其故事屡次出现在朱朝阳与他人的交流中。“笛卡尔”首次出现在第2集,朱朝阳和母亲在饭桌上谈及所看的书,并向母亲讲述了故事的两个版本,即“笛卡尔爱上公主,当公主的数学老师被国王流放,死在狱中”与“他追求公主,但是公主并不在意他,笛卡尔也不是死于狱中,而是死于背叛”。“笛卡尔故事”同样多次出现在张东升的奥数课堂中。第6集,张东升更是借助“心形线”直指故事真相,“……但真相远远要比童话残酷……所以究竟是相信真相,还是童话,是你们每个人的选择”。相比真相的残酷,“童话”显然是更多人所乐于接受的,如同普普所说,“我选择相信童话……童话多美”。然而,伴随着童话的选择,在海上月明、船儿升空等美好而虚幻的画面后,镜头很快从诗意云端直抵徐静尸横海滩的残酷。也正如网剧尾声,当张东升笑着对朱朝阳说“你可以相信童话”后,对应的却是他被警察击毙、鲜血四溅的惨状。这种具有强烈对比意味的影像在《隐秘的角落》大量存在,对应着剧作主题的多重性。
如同“笛卡尔故事”一样,《隐秘的角落》同样存在着多重解读的可能。选择相信“童话”,我们可以把该剧看成三个小伙伴相亲相爱、有勇有谋,制服杀人犯并完成各自心愿的美好故事。朱朝阳继续当学霸,严良在陈冠声监护下幸福生活并立志当警察,欣欣与普普配型成功即将获救。如同大结局所出现的“献给童年”字幕,从“童话”层面看,《隐秘的角落》的确是一曲献给纯真童年的赞歌。然而,如果选择相信“真相”,那么该剧给我们出示的是一个细思恐极的关于“背叛”的故事,无论是张东升、徐静的爱情,抑或是朱朝阳、严良及普普的友情,还是朱朝阳与朱永平、朱晶晶的亲情,表面微澜实则狂涛。或者说,囿于现有的网络视听节目审查机制,《隐秘的角落》试图把“童话”与“真相”加以明暗/显隐处理,明线/显性叙事是张东升杀害数人并以死谢罪,三个小伙伴大获全胜;暗线/隐性叙事则是日后将为“东升”的“朝阳”通过缜密的推理设局,毁灭他人保存自己。第12集有一场轮船打斗,通过张东升血染同样身穿白衬衣的朱朝阳,《隐秘的角落》完成一场颇富象征意味的代际“交接”仪式。
从暗黑式小说到多义性影像,《隐秘的角落》呈现出小说所没有的独特韵味。“有关剧情解读……一千个观众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们充分尊重观众对剧情、对人物有自己的解读方式(包括主创在采访中阐述自己的看法亦如是)。但哈姆雷特不会成为李尔王,创作者理念与初心希望观众也能看到”[7]。这篇自6月27日《隐秘的角落》大结局后就一直被置顶的博文,某种意义上正彰显了观众乃至主创对该剧主题,包括剧中人物及其命运的不同理解和接受,而剧组的官方回应,进一步印证了《隐秘的角落》的多义性主题。其剧情多重解读的可能,使得观众得以深度参与其中并乐此不疲。这种沉浸式的参与和建构,恰恰是互联网时代年轻受众最为看重的。
无疑,《隐秘的角落》作为2020年新冠疫情下久为干涸的影视市场上的一匹黑马,其成功是主创团队多方面努力的结果。作为一部改编的IP网剧,《隐秘的角落》通过对小说中人物和情节的美化与丰盈,凸显了网剧的家庭伦理内涵;凭借“藏头”“露尾”式叙事策略,在保留小说推理精髓的同时更增添了网剧悬疑惊悚成分;借助对小说原有的暗黑主题的柔化处理,实现了网剧主题的多重性呈现。当然,《隐秘的角落》个别地方的改编与叙事仍待商榷,尤其是后两集剧情的处理稍显仓促,甚至存在一定的逻辑断层和叙事裂隙。总体而言,《隐秘的角落》能够结合网络视听媒介的优势,充分考虑年轻受众的审美需求,为网络剧的精品化探索提供了诸多有益的参考和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