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长虹
张长虹著《我用我法:石涛艺术与社会接受研究》,上海书画出版社,2019年8月版
当我们研究清代美术与近代美术史,甚至当代美术时,我们会发现,清初僧人画家石涛是个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话题。也就是说,对清初以来画坛影响最大的清代甚至古代画家,无过于石涛者。清中期以来的中国社会,无论社会形态、文化形态如何变化,石涛对于中国画发展的影响或隐或显,总是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存在着。而20世纪以来,海内外关于石涛及其艺术的研究,也总是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存在着。研究主题遍及其生平、交游、书法、绘画、诗歌以及《画语录》的研究等,成果也相当可观。这些方面,有心者从本书附录的《研究综述》和《研究目录》两部分,基本可以得出一个大概的认知。
本书写作的缘起,起于本人承担的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三百年来石涛艺术接受现象研究》(项目编号:08BF42),同时它也凝聚了我二十年来关于石涛艺术研究的主要成果。全书结构分为序篇、上编、下编三个部分。
序篇主要讨论三百年来石涛艺术的社会接受问题,正是在后世一次次的接受和重构的过程中,石涛其人其艺的画史意义和社会意义都得到了特别的呈现。也正因为此,石涛艺术的意义才不仅仅局限于绘画界,在社会史、思想史、美学史上也彰显出了特别的价值和意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石涛现象”本身已经成为一个特殊的文化现象,石涛本人也已成为一个特别的文化符号。
上编史实考证类。主要目的在于理清石涛的一些基本史实。海内外近百年的石涛研究,成果虽然丰富,但由于各种主客观条件的限制,研究中不免存在着遗憾和不足之处。主要问题还是在于研究中史料鉴别的不足,除了赝品、伪作用作史料的错误之外,“张冠李戴”也是一种常见错误,如有些研究者把石涛在其画上抄录的古诗文当作其自作,并用作为石涛生平与思想的研究史料,结论是靠不住的。本编中的多数论文,都是通过史料的重读与辨析,重新梳理石涛艺术及其思想的本意。
下编艺术接受类。主要讨论石涛在后世艺坛的影响。其中两篇《家族收藏及其终结》《江恂家世、交游与艺术的研究》,讨论的是石涛晚年艺术赞助人江世栋的家族与艺术,考察的切入点在于江世栋之子江恂、江恂之子江德量等人。关于江氏家族的这些问题,在拙著《品鉴与经营:明末清初徽商艺术赞助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一书的第五章、第七章已有初步讨论。尤其在第七章《明清徽商艺术收藏品的世守现象》,注意到明清家族收藏的社会现象。江世栋所藏与石涛有关的作品,数量当不在少数。目前所知江氏家族内承传三代的作品,至少有两套册页与石涛相关,即《白阳石涛书画合册》(今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藏)和《陶潜诗意图册》(今故宫博物院藏)。江恂(1725—1785)生于石涛离世后,未及得见石涛本人。不过由于家族收藏品众多,他对于石涛的画风不会陌生。在江恂著作和作品题跋中,虽没有明确提到他对于石涛的取法,并不代表他不了解石涛的风格。考虑到江恂本人以水墨花卉画行世,石涛花卉画作品对他是否存在潜移默化的影响,影响程度如何?这些问题,都有待于今后做进一步的考察。
由于百多年来石涛研究成果极度丰富,似乎我们对于石涛已是非常熟悉。虽然还是习惯清初“四僧”的叫法,但由于石涛本人积极入世的态度,以至于今日的研究者在研究和讨论中,有时几乎忽略他的佛教背景。石涛振聋发聩的反法度的精神,听起来固然是畅快淋漓,但对于一位惯于呵佛骂祖的禅宗尤其是临济宗的僧人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吧。由此反思,我们以往的研究,是否在一定程度上高估了石涛艺术思想的独创性,而忽略了其禅宗思想的渊源呢?我提出这样的思考,并不是想贬低石涛艺术思想的价值,而是觉得,我们今日的学术研究,应该尽量更全面地考察研究对象,尤其应该打破传统思维程式,破除对于研究对象的崇拜心理。我个人认为,对于石涛思想禅学渊源的细致探究,或许是深入研究石涛思想的下一个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