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帆,郑频频,傅 华
·健康素养提升·
新冠肺炎疫情中的健康传播与健康素养
王 帆1,郑频频2,3,傅 华2,3
1.华东师范大学政治学系,上海,200241;2.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上海,200032;3.复旦大学健康传播研究所,上海,200032。
近年来,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快速发展,各类新发传染病层出不穷,严重影响全球公共健康和安全。近期全球暴发的新冠肺炎疫情,在短短两个月左右的时间里,造成了全球二十余万人感染、数千人死亡,且疫情仍在蔓延。新冠肺炎这样的新发传染病对于人群而言普遍易感,因此有关新冠肺炎的健康传播非常重要,也受到了公众的广泛关注。
与以往的传染病和日常的慢性病健康传播相比,新冠疫情中的健康传播具有鲜明的特点:
首先,传播渠道的迭代是新冠肺炎疫情健康传播的突出特点。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在社交媒体广泛使用、处于全媒体环境的当下。我国从2003年遭遇SARS到当前的新冠,十几年来互联网行业实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随着疫情的暴发,媒体尤其是网络社交媒体成为了各类疫情信息传播无可争议的“主流”平台,尤其是微博和微信以及各类热门的短视频平台,几乎是在全程“直播”疫情。社交媒体向公众提供了一个全面的健康知识和疫情防控的传播平台,新冠肺炎疫情健康传播具有渠道互联网化的特点。
其次,新冠病毒的陌生性和疫情早期发展的不可预测性导致了公众心理的高度不确定性,再加上前段时间全国人民都宅在家中,更增加了公众主动获取健康信息的行为。本次疫情开始后,从钟南山院士发布人传人的信息后,各种信息纷至沓来,公众经历了恐慌、焦虑、震惊等不同情绪,对于疫情信息更加依赖且紧追不舍。许多民众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查看疫情信息更新,并主动转发各类有关新冠的防治科普知识。复旦大学在2020年2月初收集的全国4,872名网民的问卷调查显示,72.5%的受访者表示对疫情信息非常关注,38.4%的受访者每天关注信息的时间超过3个小时[1]。公众在新冠肺炎这样的重大传染病疫情中的健康信息获取和使用习惯也发生了变化,人们不仅仅被动接受来自官方的信息,而且通过互联网的互动和交流,主动获取、采用、转发健康信息,这一点和韩国民众在中东呼吸综合征期间的行为相似[2]。这加速了新冠肺炎健康信息和知识的传播效率,也让新冠肺炎防治的相关话题成为公众日常获取和互动交流的重要话语。
再次,此次疫情的网络健康传播中,除了传统的健康传播主体——医疗机构、医学专业人士、健康行业媒体发声之外,几乎所有类型的网络主体都参与了新冠肺炎信息和知识的深度网络建构,并生产出海量的疫情信息。网络健康传播主体激增,新冠健康信息在互联网上广泛传播可能是双刃剑:一方面,能够帮助公众获得疫情知识,提高公众对于疫情的认识,降低感染的风险;另一方面,长时间暴露在单一的疫情信息主题中、过载的信息与知识可能成为“信息疫情”,也会导致公众焦虑症状的加剧甚至引发心理健康问题。上述复旦大学的研究表明,55.3%的受访者有轻度及以上焦虑症状,重度焦虑达到9.6%[3]。
除了上面比较典型的健康传播要素特点,在此次新冠肺炎的健康传播中,还有一个突出的特征:健康信息来源权威的摇摆与不稳定。在传统的健康传播中,一直强调公众应当从官方渠道、医学专业人士处获取健康知识。然而,与常见的已发传染病相比,科学界对新发传染病的认识也是一个不断学习和更新的过程,因此常常会出现科学领域内部观点冲突或官方发布前后差异的情况。比如在此次新冠疫情中,有关气溶胶是否会传播病毒的问题,公众非常关注,但官方信息也在不断变化:2月5日第五版新冠肺炎诊疗指南中指出,“气溶胶和消化道等传播途径尚待明确”,而在三天后的2月8日,上海市疫情防控发布会表示新冠肺炎的主要传播途径包括气溶胶传播;在公众的困惑之后,第二天2月9日中国CDC专家强调某些特殊的条件下才可能发生气溶胶传播[4];直到2月19日第六版指南中才明确“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长时间暴露于高浓度气溶胶情况下,存在经气溶胶传播的可能”。在短短2周时间内,有关新冠病毒防控重要信息之一的气溶胶传播,几经变化,且发布信息的主体也都是官方或专业的,这种健康知识权威性的不确定是新发传染病健康传播的难点,也会令公众无所适从。
健康素养(health literacy)是近年来健康促进领域比较热门的词语,是指人们获取、理解、评价和应用健康信息以做出健康决策的能力[5-6]。健康素养在诸多研究中被证实与健康结局相关,拥有较高健康素养的群体能够更主动地应用健康信息、做出健康决定、获得健康水平[7-8]。健康素养与个体传染病预防有重要关联。在紧急的传染病环境中,健康素养低的人可能无法及时获取有效的健康知识,并实施良好的健康行为。健康素养帮助公众增权和推动社会公平性,在依靠公众提高自主性、主动参与集体动员的传染病防控中能发挥更大的作用[5]。近年来,随着网络媒体尤其是社交媒体的快速发展,公众越来越多地暴露在网络信息之中,有关电子媒介健康素养(e-health literacy)也成为研究的热点[9]。尤其是青少年和老年人群体,面对互联网海量的健康信息,如何辨别、取舍网络健康信息,以改善健康行为、提升健康水平,成为当前健康传播与健康促进的热门话题。
新冠肺炎疫情的健康传播兼具全球新发传染病和中国社交媒体快速发展两大社会背景,以健康素养为切入点来思考新冠肺炎疫情的健康传播具有现实意义,其中最突出的问题就是公众如何对于互联网上有关新冠肺炎健康信息的甄别和选用。前文所述,社交媒体提供了一个实时、海量,却又不稳定的新冠肺炎健康信息平台。而在疫情中,公众通过主动获取、采用、交流这些健康信息,深刻影响自身健康行为。新发传染病的健康素养将对个体健康行为产生重大影响。
提高疫情中的公众健康素养,首先是个体的选择。“健康中国战略”指出:“每个人是自己健康第一责任人[10]”。此次疫情中,不同的信息来源攸关性命。作为普通人,在没有医学教育背景的情况下,媒体,尤其是当下的社交媒体,几乎成为应对新冠病毒的核心信息渠道。因此,建设良好的健康信息来源渠道是普通人对抗疫情的有效手段。提高公众的健康素养、甄别不同的信息来源、关注权威信息,是个体提高健康素养、有效抵抗新冠疫情及其带来的焦虑情绪的重要方法。当然,在此次疫情中,即使是专业人士,对一些防治信息采取的观点也会有所不同或前后修订。面对这种情况,公众不仅要考虑权威信息来源,还要有辨别不同信息的能力。当不确定的时候,可以多元信息渠道互证,如果仍没有准确结论,不妨“让子弹飞一会儿”,对于最新的有争议的健康内容态度保守一点,直到科学界达成共识。
政府主管部门是疫情处置的主体,自然也应当成为提升公众疫情健康素养的主要力量。政府疫情防控的信息公开可以和科普结合:一方面,要提供最准确的疫情信息,权威发布信息,包括感染人数、疑似人数、死亡人数、治愈人数定时定点通报,减少公众的疑虑,让公众更有信心对抗疫情。另一方面,要针对健康科普知识目前网络众说纷纭的情况,从国家层面开展有主题的健康传播战略活动,统一标尺进行科普宣传;在科普方面对于不确定的科学信息要谨慎发布,而确定的科普信息要反复说,把媒体、基层党政部门、社会组织、互联网等充分动员起来,扎扎实实把健康信息传播到个人,让有关疫情的优质健康信息入耳、入脑、入心,不留科普死角。
媒体对于提高公众有关新冠肺炎疫情的健康素养也有着重要的职责。媒体报道应当平衡医学专业问题的通俗性和科学性,医疗系统专业性强、报道壁垒较高,而普通受众的信息需求则以通俗性为主。因此,主流媒体应当主动承担医学知识“翻译器”的功能,将专业医疗知识、医学信息尽可能用老百姓听得进、看得懂的形式进行健康传播,真正达到解疑释惑的效果。这里不妨引入一些“网红”权威医务工作者,比如上海华山医院传染科主任张文宏,说话专业性强、语言洗练、敢言善言,成为公众信赖的“大V”,这样的专家,应当成为疫情期间重要的权威发布“IP”。另外,在此次疫情中,由于我们面对的是全新的病毒,且对其的认识也在不断变化过程中,一些关键问题的医学结论也在不断探索中,因此对于媒体报道的尺度把握要求较高,特别是关于疾病传播方式、治疗药物等核心问题,应当以准确为要务,多方寻求权威专家的互相印证,再谨慎报道,以免出现报道偏颇带来的公众困惑及社会应激反应。
最后,提高健康素养还要关注“一老一小”。老年群体对于此次疫情不敏感,信息获取渠道单一,依从性差。疫情开始期间各地纷纷出现晚辈劝说长辈戴口罩而老人不听的情况,甚至引发家庭冲突,但老年人对于国家媒体尤其是电视特别信任,可以考虑借助电视平台,特别针对老年群体制作劝服科普信息,还可以运用当地的戏曲、顺口溜、方言等方法开展针对老年人的健康科普。青少年是在疫情中另一个值得关注的群体。原本学校是开展青少年健康教育、提升健康素养的重要基地,然而因为疫情的影响,中小学纷纷停课,因此,青少年的疫情防控知识需要家庭和媒体的支持和关注:一方面,家长要肩负起向孩子开展疫情防治健康教育的主体责任,告知孩子疾病风险及注意事项,在家中营造良好的居家抗疫氛围;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网络课堂、短视频等当代青少年群体广泛使用的社交媒体,为青少年提供有效的防疫知识,寓教于乐。不过,在这里要特别注意的是青少年儿童在疫情中的特殊健康需要,比如,长时间上网课、看视频可能造成视力的损害与身体活动的不足,这样的次生健康风险应当受到健康传播特别的关注。
[1] 王一, 高俊岭, 陈浩, 等.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公众媒体暴露及其与心理健康的关系[J]. 复旦学报(医学版). (2020-03-07) [2020-02-12]. http://jms.fudan.edu.cn/CN/ abstract/abstract1852.shtml. DOI:10.3969/j.issn.1672- 8467.2020.02.005.
[2] Jang K, Baek Y M. When information from public health officials is untrustworthy: The use of online news, interpersonal networks, and social media during the MERS outbreak in South Korea[J]. Health Commun, 2018, 34(2):1-8.
[3] Gao J L, Zheng, P P, Jia Y N, et al. Mental healthproblems and social media exposure during COVID-19 outbreak[J/OL]. (2020-02-20) [2020-02-20]. https://ssrn. com/abstract=3541120.
[4] 专家:气溶胶传播在特殊条件下才发生?封闭空间中要做好防护[N/OL]. (2020-02-09) [2020-02-15]. http:// health.people.com.cn/n1/2020/0209/c14739-31578406.html.
[5] 傅华, 施榕, 张竞超, 等. 健康教育学[M]. 3版. 北京: 人民卫生出版社, 2019.
[6] 傅华. 第九届全球健康促进大会“健康素养促进增权和公平”解读[J]. 健康教育与健康促进, 2017, 12(1):15-17.
[7] 唐增, 王帆, 傅华. 国外健康素养研究最新实践循证[J]. 中国健康教育, 2015, 31(4):393-395.
[8] 唐增, 王帆, 傅华. 提高健康素养必须要创造支持性环境[J]. 健康教育与健康促进, 2015, 10(3):199-201.
[9] 唐增, 王帆, 傅华. 高校学生电子媒介健康素养量表的编制及评价[J]. 中国健康教育, 2014, 30(1):35-38.
[10] 国务院. 国务院关于实施健康中国行动的意见[EB/ OL]. (2019-07-15) [2020-02-15]. http://www.gov.cn/ zhengce/content/2019-07/15/content_5409492.htm?trs=1.
1.华东师范大学“新型冠状病毒防治”专项课题(2020ECNU-FZZX-05);2.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华东师范大学引进人才启动费项目(2018ECNU-HLYT018);3.上海市电化教育馆委托课题:上海青少年提升新媒体健康素养倡导活动设计。
王帆(1984—),男,博士,研究员,主要从事健康传播研究,wangfan512@126.com。
傅华,hfu@fudan.edu.cn。
2020-02-15。
10.16117/j.cnki.31-1974/r.202001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