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爱玲散文中的女性意识

2020-01-02 13:49王雨桐
文化学刊 2020年12期
关键词:世俗张爱玲散文

王雨桐

张爱玲的散文集《流言》写于20世纪40年代,记录了她在上海的世俗化生活中的点滴,以及她的思想的呈现。张爱玲的小说中都带有极强的女性意识,她的散文也不例外。复杂的成长环境以及时代背景造就了张爱玲独特的女性书写,她从女性的视角入手观照世俗生活,剖析女性的内心世界。

一、女性视角下的世俗化世界

或许生逢乱世使张爱玲深刻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与个人的渺小,她的作品中很少有紧贴时局的宏大叙事,她将写作视野放入世俗的日常生活,从女性的视角入手,描述身边的日常琐事,如她的公寓生活、对食物的喜好、对上海城市的描绘、对女性服饰的看法等,可以说,她将自己的女性意识融入她笔下的世俗化世界。

首先,她自认是一个俗人,也十分肯定与认同自己的小市民身份。她在《我看苏青》中谈到自己对世俗有进取之心,对金钱有所追求,她不愿意接受为钱而困扰的生活,认为女性作家可以通过写作养活自己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当然她也是这么做的。一般的书生文人都强调自己的清高气质,不为五斗米折腰,张爱玲却在作品中表现出对世俗世界的喜爱与认同。她给自己的定义一直都是独立自强的都市新女性形象,尽管时代在变革,社会也在不断进步,她依旧过着自己平淡而安稳的世俗生活。

其次,服装、美食、公寓生活方面也体现了她的世俗思想。在服装上,她喜欢艳丽的颜色,更喜欢像“大红颜色底子的布旗袍,上面印着一朵朵或蓝或白的大花”这样的奇装异服[1]。她喜欢色彩鲜明的日本画布,认为女性对自己的着装应有所要求。她曾专门写过一篇关于服饰的散文《更衣记》,分享她对服装的独特见解:不同时期的服饰代表着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服饰代表着女性不同的身份地位以及生活状态,比如太太穿大红色,姨太太穿粉红,寡妇穿黑裙子……[2]在张爱玲的眼中,服饰的选择可以展现一位女性的审美情趣与生活态度。在美食上,同样展示了她对口腹之欲的享受与满足。她认为吃是一种人生态度。在《谈吃与画饼充饥》中谈到大饼油条、大麦面、大张紫菜、肉馅煎饼等各种美食,除了介绍美食,还评价中西方的各色美食。甚至她单独写过一篇叫作《草炉饼》的散文,讲述她曾在书中见过便念念不忘,偶然在街上见过一次,对卖饼人的细致刻画表现了她对劳动人民的悲悯之情。张爱玲笔下的美食都不是什么精致佳肴,而是普通上海市民常见的吃食,体现了她在美食上同样带着世俗化的审美倾向。在生活居所上,张爱玲对公寓表现出强烈的喜爱之情,她喜欢听公寓楼下的电车声,喜欢公寓的简单舒适,从前困扰于与佣人在吃饭时尴尬相处的问题也解决了。对于公寓生活,她是享受且满足的。

再次,张爱玲的世俗化审美与上海的地域文化密不可分。上海作为当时西化严重的国际大都市,弥漫着享乐主义与消费主义的社会风气,市民追崇的生活就是吃喝玩乐,纸醉金迷。张爱玲从小在这个城市长大,深受这种氛围感染。她在散文《到底是上海人》中就表达了对上海人处世方法的欣赏,认为上海虽然是新旧文化交流下的畸形产物,却“有一种奇异的智慧”[3],或许只有上海人能够理解她及她的作品,并谈到在同一个地域文化下的自己会与其他上海人有共鸣的地方。

二、对传统女性形象的解构

受到复杂的家庭因素、社会因素以及教育因素的多重影响,张爱玲的作品中带有强烈的女性意识,这一点不仅体现在她的小说中,也体现在她的散文中。她站在女性的角度审视传统女性形象,剖析传统的女性形象,批判在完全由男性视角下建构起来的女性形象。

这种对于传统女性形象的解构表现在母亲形象上。在传统的意识观念里,人们普遍认为女性的自我牺牲是伟大母爱的表现,张爱玲却认为“这种美德……我们似乎不能引以自傲”[4]。她认为母爱是母亲的一种本能反应,却被男性过度神化,是男性赋予女性的道德枷锁,女性因为母爱而伟大,失去了自己对自我身份的肯定。这一点上张爱玲也受到了母亲的影响,尽管她的童年没有获得过多的母爱,她的母亲如同“娜拉”一般,从家庭出走,寻求自我与独立,但是她站在女性的角度肯定了母亲的出走,认为母亲和妻子不应该是女性所扮演的唯一角色,她们首先应该怀有自我。

张爱玲打破了大众对中西方神话中女性的传统认识,认为洛神不过是个古装美女,观音菩萨是没穿鞋子的古装美女,半裸的希腊女神像不过是个女运动员,金发的圣母也不过是个漂亮的奶妈,赤裸裸地当众喂了一千多年的奶。张爱玲看穿了这些驰名中外的女性形象不过是男性欲念的呈现,在她看来,女人是带有“神性”的,是超越理想男性而普遍存在的。张爱玲把这些古往今来的“女神”拉下神坛,解构了由男性话语诠释的女性形象,重拾起女性最本质的光辉。

三、作为女性的自省意识

张爱玲对于女性自身有着清晰的认识,她不仅意识到男性话语对女性的束缚,也看到了女性自身的劣根性。长期以来,女性始终处于男权社会的统治之下,成为男性的附庸,失去了自身的主体性,只充当孩子的母亲、丈夫的妻子、父亲的女儿这样的角色,没有独立的身份与话语权。《气短情长》里,一个女子被丈夫打,却不让众人把丈夫送到巡捕房,反而跪下来哀求丈夫和自己回家去。这种根深蒂固的奴性心理使张爱玲感到悲哀。现代女性解放运动虽然对女性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是并没有从根本上让她们走向独立。张爱玲看到了女性在追求自身独立的困境——缺乏独立意识。女性如果缺乏这种独立意识,则无法摆脱对男性的依附心理,这是女性自身的心理缺陷,是在一直以来的男权文化的枷锁下形成并延续的,而很多女性却认识不到,以至始终围困在家庭之中。婚姻是需要两个完整的个体参与的,是建立在两个平等自由的人身上的,没有独立,没有平等,这样的婚姻造成的只有不幸。张爱玲怀着对女性命运的同情与关注,把探寻的目光从他者转向女性自身,从女性自身的性格缺陷入手挖掘其根源,以期那些身陷其中的女性能够意识到这些,早日获得新生。

除此之外,张爱玲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展现出性别意识和独立意识。她在《天才梦》中提到,照顾她弟弟的女佣有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向她传输各种陈旧思想,如女孩子脾气不好只能被远嫁,筷子握得低也会被远嫁,使得张爱玲在很小的时候就想到男女平等的问题,并立志自强,不能输给弟弟。年少时,她给自己的定位一直是独立自强。中学时,她的母亲去法国前到学校看她,她表面上十分冷漠淡然,母亲离去后却望着空荡的校门哭泣。她不愿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软弱面,即使是自己的母亲。

四、结语

不幸的成长环境使张爱玲在一种缺爱的环境下成长。父母婚姻的失败、母亲的出走、父亲的转变以及继母对她的欺辱等多种因素,造成了张爱玲婚姻观、家庭观的悲观思想,促进了她的女性意识的形成。而在家族传统的旧式教育以及现代西方新式教育共同作用下成长的张爱玲,既有中国传统女性的独特底蕴,也拥有现代新女性的自我与对立。亲身经历动乱的时代,让她深刻意识到自身的渺小与战争的可怕,使她的女性意识当中包含着对世俗安稳生活的向往以及对底层人民悲惨遭遇的怜悯之情。在散文中,张爱玲从女性的角度入手,透过她对上海世俗生活的书写,展现其作为女性的审美思想和世俗追求,读者也可从中感受到她对世俗生活的喜爱以及对上海独特的地域文化的喜爱。与其他展现女性意识作品有所区别的是,张爱玲的女性意识包含着对女性本我的自我反省,通过对中西传统女性形象的解构,进而解放禁锢在女性身上的奴性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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