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验之镜:19世纪美国文学经典中的水世界❋

2019-12-28 00:19方群广州航海学院
外语与翻译 2019年4期
关键词:玛利白鲸瓦尔登湖

方群 广州航海学院

【提 要】在19世纪美国经典文学《瓦尔登湖》《皮姆》和《白鲸》的叙事结构和意义体系中,水世界是一个关键元素。通过分析水与文本中心人物的初始关系以及水作为自我的投射,可以看出文本中心人物在与水的互动关系中定义自我,水的他者性喻示着自我转变的可能性。

梭罗的《瓦尔登湖》(Walden)是美国生态文学的奠基之作,享有“绿色圣经”之誉。爱伦·坡的《亚瑟·戈登·皮姆的故事》(A Narrative of Arthur Gordon Pym of Nantucket)(以下简称《皮姆》)被称为“坡最伟大的作品”(坡2015:ii),梅尔维尔的《白鲸》(Moby-Dick)被誉为是“美国想象力最辉煌的表达”(梅尔维尔 2018:iii),这三部小说对后世西方海洋小说影响深远。梭罗既是作家又是哲学家,对自然作超验的哲学思考;坡和梅尔维尔是小说家,与先验思想家在同一时期创作,虽然他们的文字与主题更黑暗,但依然受到超验思想影响。在《瓦尔登湖》、《皮姆》和《白鲸》这三部19世纪美国文学经典的叙事结构和意义体系中,水世界是一个关键元素,一面超验之镜:《瓦尔登湖》中美丽纯洁的瓦尔登湖是心灵圣地,漫步于湖畔是对自然之神的朝拜;《皮姆》中大海召唤年轻的皮姆出海探索,是皮姆死亡与重生的场域;《白鲸》的海洋潜伏着致命的未知威胁,以实玛利海上捕鲸之旅是对生命意义的求索。通过分析水与文本中心人物的初始关系以及水作为自我的投射,可以看出文本中心人物在与水的互动关系中定义自我,转变自我。

1.与水的初始关系

梭罗象科学家一样精密地观察瓦尔登湖,为湖泊增添科学元素,解构瓦尔登湖无底的神话。梭罗“以十杆比一英寸的比例画了湖的图样”(梭罗2014:268),将“一只温度表插入瓦尔登湖心,得三十二度”(梭罗2014:278)。“关于这个湖底,或者说,关于这个湖的无底,已经有许多故事传诵,那许多故事自然是没有根据的。人们并不去探查湖底,就立刻相信它是无底之湖,这就奇怪极了”,梭罗“用一根钓鳕鱼的钓丝测量了它……只需在它的一头系一块重一磅半的石头”,“最深的地方恰恰是一百零二英尺;还不妨加入后来上涨的湖水五英尺,共计一百零七英尺”(梭罗2014:266)。这些数据表明梭罗象科学家一样试图精确地解剖瓦尔登湖。

梭罗对瓦尔登湖物理特性的研究是其诗意探索的基础。瓦尔登湖水深一百零七英尺,可是湖水在纯洁和灵魂深度上是无限的。瓦尔登湖成为梭罗沉思的中心:“如果一切的湖都很浅,那又怎么样呢?难道它不会在人类心灵上反映出来吗?我感激的是这一个湖,深而纯洁,可以作为一个象征。当人们还相信着无限的时候,就会有一些湖沼被认为是无底的了”(梭罗2014:266-7)。瓦尔登湖不仅是梭罗超验观察的客体,也是梭罗寻求道德启示的方式:“据我所观察,湖的情形如此,在伦理学上又何尝不如此……也许我们只要知道这人的河岸的走向和他的四周的环境,我们便可以知道他的深度和那隐藏着的底奥”(梭罗2014:270)。梭罗将观察到的自然界法则应用到人类生活中,认为湖沼的灵魂深度和人类的心灵结构有相通之处。

在《皮姆》中,皮姆与海洋的初始关系就像一个小男孩盯着一幅地图,想象他将在那里遭遇的各种冒险和新发现,海洋是其探索未知自我的广阔舞台。皮姆熬夜聆听奥古斯特讲述航海故事,渴望在其中扮演自己的角色,并在奥古斯特的帮助下偷渡出海。皮姆的海洋最突出的特质就是这个海洋似乎是平面的。皮姆所记录的沿途岛屿及动物使得他的海洋更象是二维的地图,譬如“位于东经 37°46’,南纬 46°53’的爱德华王子岛”,“海狮、海象、海豹和其他动物的岛屿海岸”和“只有企鹅和信天翁”的群栖地(坡2015:119-123)。皮姆的海洋开阔却并不深邃,不确定性和危险并不在海面之下,而是潜伏在地平线之外,皮姆像是在地图上横渡海洋,并未进入海洋深处。

在《白鲸》中,以实玛利从陆地奔赴海洋是为了疗愈精神与身体创伤。小说开篇,以实玛利处于人生困境,他的“肺部过分敏感”,岸上“没有特别感兴趣的事可干”,陆地生活使得他“忧郁症发作”,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关注棺材店和送葬队伍等死亡意象,意识到自己“还是赶紧出海为妙”(梅尔维尔2018:21)。以实玛利真实面对的海洋是一片不可知的领域。在“被抛弃的人们”一章中,比普在捕鲸过程中坠入海中,被弃于海上,遭遇到海洋中“那个完好的原始世界中的奇异的生灵”:

他(比普)看到上帝的一只脚踩在纺车的踏板上,而且说了出来。于是他的伙伴们说他疯啦。可见人的疯狂正是天的理性。人一旦摆脱了一切人的理性,便最终归附于上天的心性;这心性就理性而言是荒谬、疯狂的;那时候,祸也好,福也好,他感到无牵无挂,有如他的上帝一般漠然无动于衷(梅尔维尔2018:429)。

比普观察到“上天的心性”对一个神志正常的人来说是疯狂的,遭遇到“上天的心性”之人不关心结果怎样,正如上帝对结果漠不关心。比普的困境预示着实玛利后来的境遇。

2.水作为自我的投射

瓦尔登湖是投射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的明镜。在“湖”一章中,梭罗写道:“瓦尔登湖是森林的一面十全十美的明镜”“这一面明镜,石子敲不碎它,它的水银永远擦不掉,它的外表的装饰,大自然经常地在那里弥补;没有风暴,没有污垢,能使它常新的表面黯淡无光”(梭罗2014:177)。对于梭罗而言,瓦尔登湖是能够自我再生的,在任何干扰之后,湖水总能回归到原初的完美状态。瓦尔登湖“这一面镜子,如果有任何不洁落在它面上,马上就沉淀”“呵气在上,也留不下形迹,成了云它就从水面飘浮到高高的空中,却又立刻把它反映在它的胸怀中了。空中的精灵也都逃不过这一片大水。它经常地从上空接受新的生命和新的动作。湖是大地与天空之间的媒介物”(梭罗2014:177)。大地象征物质世界,天空象征精神世界,瓦尔登湖水投射天空,将天空与大地连接起来,是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的媒介,大自然成为无缝的整体。

瓦尔登湖是梭罗察觉深层自我的超验之镜。波茨(Poetzsch)认为湖中倒影是梭罗的自传符号:

瓦尔登湖不仅是物理世界的镜子,也是思想的内在蓄水池,是一幅心理地形图。在这幅心理地形图中,作者的自我得以具象化,瓦尔登湖作为文本因此成为梭罗本人的游记,像一组快照,他的头发或手指不断地划过镜头。或者更确切地说,象一幅肖像画,画中梭罗拿着照相机站在明镜一般的湖水边(Poetzsch 2008:388-9)。

梭罗在叙述湖泊时,也在叙述自己。纯洁的瓦尔登湖投射出梭罗理想化的自我,在投射中,梭罗获得了瓦尔登湖的纯洁和澄澈。威尔逊(Wilson)观察到梭罗“试图将他的活动——挖掘、沐浴、捕鱼,种植——以及他研究的现象——如潜鸟、猫头鹰和飘落的树叶——转换成一扇扇窗户与一面面镜子。透过这些窗户,梭罗看到自然界永恒的法则,透过这些镜子,梭罗觉察到自己的本质”(Wilson 2004:117)。

在《皮姆》中,海洋的投射作用表现为皮姆的四次海上毁灭与重生,小说呈现出“生—死—(再)生”螺旋式上升结构。皮姆藏身于“格兰普斯号”底舱中偷渡出海是第一次海上毁灭与重生。皮姆出生于一个成功的海产商人家庭,并有望继承祖父的大部分遗产,过上新英格兰绅士的体面生活。在海洋的召唤下,皮姆出海冒险,毁灭了由家人塑造的自我,获得重建自我的空间。从密闭的“格兰普斯号”底舱中获救是皮姆的第二次毁灭与重生。皮姆讲述奥古斯特救他的故事:“只有突然被人从坟墓中解救出来的人,或经历过我在那可怕的囚牢里曾经遭受过的难以忍受的干渴状况的人,才能想象得出我在痛饮了此刻在我眼中最为奢侈的琼浆玉液之后,所产生的那种难以言喻的狂喜之情(坡2015:119-33)”。皮姆从天真的年轻人变成有过死亡体验的人,从奥古斯特的追随者变成了领导者。暴风雨中海上漂流并获救是皮姆的第三次毁灭与重生。击败反叛者后,皮姆四人开始了漫长的海上漂流,经受饥饿、干渴、鲨鱼、暴风雨的肆虐和幽灵船的诱惑。在被“简·盖伊号”拯救之后,一个成熟自信的皮姆出现了,他赢得海上经验丰富的盖伊船长的信任。岛上活埋与出逃是皮姆的第四次毁灭与重生。“简·盖伊号”全体船员被岛上土著设计活埋,只有皮姆和彼得斯历尽险阻,偷走独木舟得以逃脱,驶入一片超自然的白色海域。

《白鲸》中海洋作为自我的投射首先表现为埃哈伯的自恋。在第1章“幻景招人”中,以实玛利叙述出海的渴望时提到希腊神话纳克索斯(Narcissus):“而讲纳克索斯那个故事的道理可就更深啦,纳克索斯因为触摸不到他在泉水中看到的令他日夜思念的柔美的身影而纵身入水而死。而同样的身影我们自己在所有河水和海水中都能看到”。以实玛利将自我在河流和海洋中的投射描述为“生命的捉摸不住的魅影,而这正是一切关键之所在”(梅尔维尔2018:23-24)。像纳克索斯沉迷于自己的水中倒影而死亡一样,埃哈伯对自我的迷恋最终导致“披谷德号”的沉没和全体船员的死亡。

埃哈伯在海洋中的投射使得海洋以反埃哈伯的角色出现。在“太平洋”一章中,海洋成为有灵魂的主体:

它(海洋)的轻柔的却令人心悸的颤动似乎表明它底下有一颗埋藏着的灵魂……与此相应和的是在这大片海洋大牧场上,但见所有四大洲的茫茫的水的草原和公共墓地在滚滚流动,波涛上下,潮涨潮落,永无止歇;因为在这里,有数以百万计的各式幽灵和阴魂、淹死了的梦想家、梦游病患者和白日梦患者;所有这些我们所谓的生命和灵魂仍然在这里沉沉地做着梦,像睡着的人一样在床上辗转反侧,正是他们的躁动才使波涛永远在起伏(梅尔维尔 2018:493-4)。

由于“各式幽灵和阴魂”淹没在海面之下,海水在睡梦中翻滚,随着波浪的起伏而呼吸。埃哈伯的海洋险恶且具有明显的男性特质,这揭示出埃哈伯与海洋的关系。埃哈伯无情地与海洋的男性特质竞争,企图阉割海洋,白鲸成为埃哈伯的他者:“不仅把他所有的身体的伤残,而且把他的心智和精神上的愤激情绪都算在它的帐上”(梅尔维尔2018:202)。海洋象一面狂人的镜子,埃哈伯在海洋中的自我投射使得海洋和白鲸成为恶毒力量的化身,将埃哈伯及其船员拉向毁灭。

3.水与自我的转变

《瓦尔登湖》的写作是一次朝圣之旅,是梭罗对自我史诗般的探索。《瓦尔登湖》全书19章,记录了梭罗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体验生命超验性的历程。第1章“经济篇”中梭罗对世人在经济上和精神上的“疾病”做出诊断,指出人们“不能采集生命的美丽果实”,是“一个愚蠢的生命”(梭罗2014:5)。主体部分2-18章记录了梭罗的湖畔生活,给“疾病”开出处方。梭罗在林中住了两年零两个月,爱默生称其为“森林先知”“自然岁月的游吟诗人”对于大自然的许多秘密,“其他人只能远远地站着听,隔着昏暗的灌木丛猜测,而这一切都向这位哲人展示”(见王焱2014:69)。在第2章“我生活的地方,我为何生活”中,梭罗表达其人生价值观:“我到林中去,因为我希望谨慎地生活,只面对生活的基本事实,看看我是否学得到生活要教育我的东西,免得到了临死的时候,才发现我根本就没有生活过”(梭罗2014:84)。在第17章“冬天的湖”中,梭罗描述自己站在结冰的湖面上:

在我的脚下开一个窗,就跪在那里喝水,又望入那安静的鱼的客厅,那儿充满了一种柔和的光,仿佛是透过了一层磨砂玻璃照进去的似的,那细沙的底还跟夏天的时候一样,在那里一个并无波涛而有悠久澄清之感的,象琥珀色一样的黄昏正统治着,和那里的居民的冷静和均衡气质却完全协调。天空在我脚下,正如它之又在我们头上(梭罗 2014:264)。

冰封的瓦尔登湖纯洁得象天堂,梭罗在湖水中看到了神性。湖泊成为梭罗超验信念的象征,帮助梭罗净化自己,分享大自然的纯净。第18章“春天”中,梭罗写道:“春天的来临,很像混沌初开,宇宙创始,黄金时代的再现”(梭罗2014:291)。第19章“结束语”中梭罗再次提醒读者疗愈人类“疾病”的良方:“快把你的视线转向内心”,“到你内心去探险”(梭罗 2014:298-300)。《瓦尔登湖》中梭罗精神探索的轨迹体现在全书以季节变换为基础的结构安排,从夏天开始,以春天结束,“季节的变更因此也通过人与自然、人与自身之间的交流完成了人们精神历程的一个循环周期”(翁德修、毕丽君2004:106)。

梭罗在瓦尔登湖畔生活的过程是寻找自然之神的过程。《瓦尔登湖》全书的情绪关键词是愉悦,这种愉悦主要来自于梭罗与大自然的亲密交融(王焱2014:68)。梭罗漫步于瓦尔登湖畔,对自然之神进行朝拜,感受到“诸神的宠爱”“健全、宁静、满足”“每一个毛孔都浸润着喜悦”“一切人类的罪恶全部得到了宽赦”,感叹“我不能更接近上帝和天堂//甚于我之生活在瓦尔登”“说甚天堂,你侮辱大地!”(梭罗2014:181-7)。梭罗个体灵魂与宇宙灵魂合二为一,正如爱默生描述的与上帝合一的生命体验:“我的头沐浴在快乐空气里,伸向无限的空间——一切都意味着自我主义消失了。我变成了一个透明的眼球;我是虚无;我看见一切;宇宙本体之流在我体内循环;我是神的一部分或一片段”(爱默生2003:220)。人间不逊于天堂,大自然中处处可以感受到天堂的存在。梭罗在瓦尔登湖中找到了纯洁的完美象征,并体味到生命的超验性和终极意义。他希望自己的文字充满瓦尔登湖的超验力量:“从我这些印张上找出来的致命的缺点如果不比从这瓦尔登湖的冰上找出来更多的话,我就感觉到很骄傲了”(梭罗 2014:302-3)。

《皮姆》构思精巧,皮姆在海上亲历了数次毁灭与重生。《皮姆》由“前言”,正文1-25章,以及“附记”组成,小说内容纯属杜撰,但坡的叙述手法极缜密,似乎时间、地点、人物都有据可查,给读者“真实”的感觉。“前言”假托海难幸存后回到美国本土的皮姆所作,交待小说产生缘由是《南方文学信使》杂志编辑坡坚持将他的海上历险经历公之于世,并强调“这些故事是实实在在真实发生过的”(坡 2015:3)。“附记”假托《南方文学信使》一位编辑所作,宣告皮姆猝然离世,小说最后2-3章文稿遗失。正文1-25章讲述皮姆的五次海上毁灭与重生。小说第1章中的皮姆与小说“前言”一章中的皮姆判若两人。小说开始时,皮姆是天真莽撞的年轻人,对出海冒险的疯狂想法“感到浑身涌过一阵兴奋和快乐的战栗”(坡2015:3)。而在“前言”中,经历海上极端境遇的皮姆成为像谜一样的人物,“皮姆先生最近不幸猝然离世”更加深其神秘色彩(坡 2015:198)。

小说结尾处“裹尸布”和巨大白色“人影”意象喻示着皮姆的宗教成长。在第25章中,皮姆和彼得斯乘船驶入南极水域。这片水域极具超自然色彩:海水温度超过40度,海水具有乳汁的浓度和色泽,白色粉末从天空中撒落,巨大的白色瀑布,独木舟以可怕的速度飞快行驶。小说结尾处出现白色水帘、白色水光、白色巨鸟、白色瀑布、白色海水、白色裹尸布、白色巨形人影以及独木舟,这组白色意象构成复杂的群象,有着特别意义。“多次出现在(圣经)故事关键时刻的一个题旨就是衣服……尽管文中表示衣服的词语各不相同,但它的每一次出现都标志着故事出现了重要转机”(梁工2009:70)。如果从宗教层面理解裹尸布,确定巨形白色人影为耶稣,白色的乳汁似的海水象征着生命与救赎,白色巨鸟是神鸟信天翁,独木舟是诺亚方舟的隐喻,皮姆的同伴彼得斯(Peters)是泛指耶稣门徒彼得(Peter),则可以确定小说主题为皮姆的宗教成长(李显文、刘立群2014:25)。

以实玛利对海洋、陆地、鲸鱼以及一切事物的多元性和不确定性的认知喻示着精神成长。白鲸开篇带有强烈的阴郁色彩,以实玛利深陷精神困境之中,陆地生活的僵死状态遮蔽了生存的价值与生命的意义,充满活力的神秘海洋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小说开始,以实玛利眼中的海洋充满生命的激情与活力。以实玛利对捕鲸业和捕鲸手极尽赞美与推崇,将柏修斯、圣乔治、约拿等圣人都列为捕鲸集团成员,认为捕鲸手与惊涛骇浪搏斗彰显出人类渴求卓越的英雄气概,这是对生命意义的肯定。在捕鲸者身上,以实玛利看到了普通人存在的价值,个体生存的希望之光,认为捕鲸船就是他的耶鲁大学和哈佛大学。但是,随着小说叙事进程的推进,以实玛利对海洋和捕鲸行为进行重新审视:海洋开始呈现出险恶的特性,是一个“公共墓地”,“这个白浪滔滔的海洋,就是上一年毁掉了许多失事船只的同一个海洋”(梅尔维尔2018:494)。捕鲸手由伟大的英雄变成嗜血的屠夫,人类捕鲸的疯狂造就了鲸鱼的凶残。在“白鲸之白”一章中,以实玛利展示出白色的多重意义以及所指的流动性:一切事物的意义均因人而异。以实玛利对事物认识的变化是对其思维与认知的超越,使得其远离生命中的消极与飘渺玄思,获得真实的生命动力。

从陆地到海洋再到陆地,以实玛利完成了对生命意义的求索和对生存价值的认知。在《白鲸》所有非凡的人物中,唯有个性化色彩最不鲜明的以实玛利从“披谷德号”的沉没中幸存下来。以实玛利与埃哈伯是小说的两个中心人物,但是与埃哈伯不同,以实玛利的思维是流动与开放的,因而具有重生的能力。埃哈伯的海洋隐约显现出各种不祥和凶险的景象,以实玛利的海洋甚至保护他不受“披谷德号”沉没的影响。埃哈伯完成了与白鲸和海洋的竞争后,遭遇到自己的命运,沉入海洋深处,与海洋中的反埃哈伯融为一体。以实玛利藏身于季奎格制作的棺材中,漂浮于唱着挽歌的海洋之上,被寻找失踪船员的“拉谢号”救起,讲述“披谷德号”的故事。

4.结语

超验主义文化思潮兴起于19世纪30年代新英格兰地区,超验主义写作有三个基本主题:“自然的神性、单独个体的价值以及每个人直接了解真理的能力”(Mackinnon 1985:67)。在《瓦尔登湖》《皮姆》和《白鲸》这三部19世纪美国文学经典中,水世界处于文本的中心位置,作为一面超验之镜折射出个体对自然和自我的精神探索。瓦尔登湖是大自然和人类灵魂的窗口,梭罗在瓦尔登湖畔生活的过程是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体验生命超验性的历程。皮姆的大海是一幅广阔的二维航海地图,引领着年轻的皮姆探索世界和未知自我,海上几番死亡与重生之后,皮姆成为神秘的有着不可言说知识与体验的基督徒。以实玛利的海洋深邃神秘,从陆地奔赴海洋是为了精神疗愈,在海上捕鲸完成了对生命意义的求索和对生存价值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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