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与发展:论马克思阶级理论的当代生命力

2019-12-26 21:04:30程芸芸
武夷学院学报 2019年10期
关键词:工人阶级中产阶级阶级

程芸芸

(安徽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阶级理论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占据着重要地位。二战后,得益于新技术革命的推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生产力进一步发展,政府为了缓和社会矛盾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面对劳资矛盾的相对缓解,一些学者便开始武断认为马克思的阶级理论已经过时,阶级问题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已经不再重要,针对这种错误的思想认识,必须要对其进行掷地有声地辩驳。

一、后工业社会中阶级关系的变化

阶级概念并非马克思的原创,但马克思是把阶级与革命政治密切联系起来的重要人物。马克思认为,阶级斗争是历史前进的动力,是变革社会的重要力量,“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1]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这两对社会主要矛盾中,它们既是推动社会发展的主要力量,又是在阶级社会中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对抗性关系的表现。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业革命使社会的阶级结构简单化,日益形成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直接对立,资本主义一方面扩大社会化大生产规模,另一方面又加紧对工人的剥削,这使得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矛盾更加尖锐,社会两极分化更加严重。马克思的阶级理论认为无产阶级是最具有革命性的阶级,是实现社会变革的主体力量,无产阶级要通过阶级斗争打破资本主义国家机器,夺取社会主义革命胜利。“从更为积极的意义上讲,在当前社会瓦解之后,工人阶级一旦掌握政权,必将最终废除整个阶级社会。”[2]虽然马克思的阶级理论在当代资本主义国家不断受到质疑和挑战,但从唯物史观的角度看,阶级消亡论的社会基础正是资本主义国家在适应新形势发展变化中所进行的一系列自我调整中产生的,这些调整带来的变化主要包括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变化、新中产阶级的出现以及文化和消费领域的兴起。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变化的显著特征是后福特主义的出现。西方发达国家长期以来奉行的凯恩斯主义使资本主义生产在不断高负债和高增增长的发展模式中进行,维持这种发展模式要以劳动生产率的持续增长为前提,一旦劳动生产率失去了进一步可提高的空间,资本利润率就会开始下降,会造成经济增长停滞和通货膨胀,最终将引发经济危机,后福特主义是西方国家在经济发展的压力之下谋求的新的经济增长方式。资本主义国家借助科学技术的力量在世界各地建立起跨国公司,使资本全球化成为可能,资本全球化又带来劳动力市场的全球扩张,劳动力市场全球扩张让跨国公司将一些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到劳动力廉价的欠发达国家和地区,这使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很多企业大批裁剪工人,造成工人阶级的队伍规模急剧缩小和分散,这一现象让很多西方人误以为工人阶级作为革命性的社会力量不复存在。除此之外,第三产业和科技产业的崛起也使工人阶级难以汇聚成能与资本相抗衡的力量,工会因缺少谈判资本,在争取工人的权益上也只是流于形式,因此在很多西方人眼里工人阶级的消失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工人阶级不存在了,那么现代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构成又是如何的呢?新中产阶级的形成是工人阶级消亡论甚嚣尘上的另一社会基础。丹尼尔·贝尔认为,随着信息革命技术的推动,作为经济活动基本形式的制造业领域对劳动力的需求大量减少,农业领域也相应地衰减,与此形成对比的是服务业的大幅度增长。在后工业社会中,专业技术人员和新知识生产者处于优先地位,他们是马克思在传统意义上的介于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中间阶级”,这个“中间阶级”没有随资本主义的发展而衰落,而是在后工业时期逐渐形成一个新的阶级,即新中产阶级的出现。新中产阶级主要由专家、技术人员、管理人员以及行政人员构成,赖特认为,新中产阶级是处于矛盾地位的阶级,由于新中产阶级介于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他们具有不同于这两个阶级的阶级利益,一方面,新中产阶级可能像工人阶级那样遭到资本家的剥削,另一方面,他们又可能基于自己的管理权和行政权去剥削别人。因此,新中产阶级不可能养成像无产阶级对自身被剥削、压迫,一无所有的认同感一样的任何有意识的集体性的社会认同感,因为新中产阶级更加关注的是如何享受后工业时代给人提供的那些物质文明成果,而不是去关注传统工人阶级重视的剥削话题。

文化产业和消费主义的兴起是后现代工业社会的重要特征。“尽管后现代主义作为一种理论以及后现代性作为一种社会条件还被大量的不确定性理论和模糊概念包围着,但是人们可以根据社会和经济术语将其界定为这样一种社会:因为社会结构变得特别复杂,社会阶级不再重要了,并围绕包括性别、年龄、民族和文化等许多种维度逐渐分化。它也是这样一种社会,其中社会划分的重心已经从生产领域转移到消费和文化领域。”[3]资本主义借助商品模式在日益扩大的消费和文化领域中给人们制造出一种“虚假平等”的现象,只要在等价交换原则的基础上每个人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消费,不管你是黑人还是白人,是公司员工还是企业老板,在消费领域中都是平等的,正如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描述的那样:“如果工人和他的老板享受同样的电视节目并漫游同样的游乐胜地,如果打字员打扮得同她雇主的女儿一样漂亮,如果黑人也拥有凯迪拉克牌高级轿车,如果他们阅读同样的报纸,这种相似并不表明阶级的消失,而是表明现存制度下的各种人在多大程度上分享着用以维持这种制度的需要和满足。”[4]这种“虚假的平等”让人们误以为社会已经不存在剥削和压迫,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已经实现了和平共处。资本主义社会通过刺激消费给人们的生活制造出一种虚假的唯美景象,阶级已经被一种名为金钱的“万能溶剂”溶解得模糊不清而宣告破产了,在消费主义中因个人选择的多样性导致人们身份以及生活话语的多元化,各种身份团体层出不穷,社会主体不再是工人阶级,阶级斗争也逐渐让位于其他的社会运动。

二、积极回应阶级消亡论的挑战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管怎样调整变化,其实质依然是建立在私有制基础之上的,只要社会还存在不合理的分工(这里指资本主义社会的分工),就无法消灭剥削和压迫,阶级冲突也不会消弭。无论社会的阶级构成发生何种改变,都不意味着阶级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即使资本主义利用文化工业这样的糖衣炮弹将工人进行“收编”,但现实情况是工人依然活跃着,只不过在大众的话语中被遮蔽了,只要有机会为他们找到发声人,工人阶级依然能组织起来进行解放斗争。

阶级问题是同实践相关而不是与态度相关的问题,伊格尔顿在《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一书中说到:“阶级之于马克思就如同德性之于亚里士多德,并不是一个‘你感觉如何’的问题,而是‘你在做什么’的问题。”[2]因此,研究阶级问题如果脱离了经济环境,缺少对劳动范畴的考察,便很难正确理解和坚持马克思的阶级理论。在界定工人阶级时,西方大多学者容易将工人局限于重工业和制造业领域,随着西方国家的产业结构调整,一些劳动密集型产业被转移到世界上许多欠发达国家和地区,自然造成了西方国内原有工人数量的下降,加上服务业的不断兴起,又让这些西方人士更加笃定了工人阶级正在消亡的“事实”。但他们没有看到的是在西方发达国家逐渐消逝的工人阶级,却在一大批发展中国家中迅速崛起,而且马克思本人并没有认为只有不得不从事体力劳动的人才能算是工人阶级,工人阶级应是包括被迫向资本出卖劳动力的、在资本的压迫下苦苦挣扎的、完全没有能力控制自身劳动条件的人。“在这被迫专门从事劳动的大多数人之旁,形成了一个脱离直接生产劳动的阶级,它掌管社会的共同事务:劳动管理、国家事务、司法、科学、艺术等等。”[5]后工业社会中信息服务业和通讯行业取得了巨大发展,但这种发展变化并没有改变劳动分工的实质,也没有改变资本主义私有制,相反的是,这些变化很大程度上甚至有利于扩大和巩固私有制。同样需要注意的是,服务业可能与传统工业一样让人厌烦,因为不管是办公室白领还是商店服务人员,其本质都是为了维持生计而被迫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况且服务业本身就涉及大量的制造,区别只在于服务业工人捣鼓不出有形的产品来,但就物质利益而言的话,他们和受剥削的工资奴隶没有区别。所有的这一切都表明资本主义社会仍然是少数人对多数人剥削的社会,依然需要用阶级斗争来打破这种不平等,实现自由和解放。

新中产阶级的出现模糊了工人阶级的界限,那种认为新中产阶级成为社会主体、工人阶级逐渐消亡的观点其实是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孕育出来的幻想,这也正是资本主义的本性:混淆差异,瓦解等级。如果从阶级的决定因素上看(生产资料所有制关系),只要存在着私有制,就必然存在着阶级冲突和阶级斗争,而且新中产阶级从本质上看也是受雇于资本家,与资本家之间是雇佣关系而不是什么平等关系,虽然他们的工资待遇比工人阶级要高得多,工作环境也比工人好,社会地位也比工人高,但是在生产关系中新中产阶级的地位和性质并没有发生根本性变化,他们既不是生产资料的所有者,也不是产品分配的决定者,而是在生产关系和分配关系中都受到剥削和压迫的群体。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中间阶级(主要是新中产阶级)将会逐渐出现两极分化,少数人可能上升到资产阶级,但其中绝大部分都会沦为无产阶级,“资本主义的存在和发展必然导致中间阶级的两极分化,因为资本主义的发展具有向大资本集中的趋势,所以他们不断向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分化是必然的结果。”[6]随着资本积累的变本加厉以及人民大众贫困程度的日益加剧,社会两极分化越来越严重,只要看一看很多技术人员、社会工作者、中层文职人员和行政官员在日益趋紧的管理纪律的压力下开始或多或少地被无情地卷入到无产阶级化的浪潮中,就可以肯定地说一旦资本主义社会出现政治危机,他们(大多数的新中产阶级)都将参与到工人阶级的事业中去,并且用马克思的阶级理论作为思想武器。

后工业社会中文化和消费主义的兴起推助了资本主义“虚假平等”幻象的生成,消解了原先作为社会反对派的民主党和共产党的革命性,还使人们沉侵在消费主义的快乐当中无法自拔。出现这种资本主义幻象和很多学者把马克思关于阶级的划分标准由一元(以经济为标准)变成多元(以政治和文化等为标准)是分不开的,因为从文化消费层面来研究和划分阶级本身就已经偏离了马克思主义的方向,毕竟阶级本质上在马克思那里是一个经济范畴,阶级的形成和划分标准是生产方式的变革,“生产以及随生产而来的产品交换是一切社会制度的基础,在每个历史地出现的社会中,产品分配以及和它相伴随的社会之划分为阶级或等级,是由生产什么、怎样生产以及怎样交换产品来决定的。”[5]当今资本主义社会仍然是以私有制为基础的社会,这就决定了阶级存在的必然性,那种以多元划分标准来研究阶级只会将人们的眼光从生产领域转移到消费领域,而在消费主义中资本主义制度又会显示出一种令人钦佩的“平均主义”。但即便如此,人们在进行消费的同时实质上也在遭受剥削,因为资本主义制度下的消费(包括消费对象、消费方式等)都是资本家们预先设计好的,他们不仅控制着社会的生产资料,还通过广告、信息媒介、网络等一切手段来宣传这些将给他们带来巨大利润的商品,越来越多的社会成员在这种来势汹汹的广告中失去了理性和判断,被资本家制造出的“虚假需要”所奴役。一旦人们开始觉悟,发现自己在资本主义社会消费主义的虚假面具下仍然受到资本家剥削和奴役的时候,就会产生反抗意识,阶级斗争同样不可避免。

三、坚持马克思阶级理论的科学性和适用性

现实说明,工人阶级在当代社会中依然很活跃,只不过被大众话语和现代性消费主义所遮蔽了。阶级矛盾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虽然有所缓和,但并不能因此就认为阶级冲突和阶级斗争就不存在了,学习马克思阶级理论必须从阶级本质、形式变化等方面去理解,坚持马克思阶级理论的科学性和适用性。

第一,明确阶级问题本质上属于经济范畴,不能脱离对现实经济(尤其是生产方式问题)的考察来探讨阶级问题。从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出发,明确阶级产生和变化的根源在于社会分工,阶级划分的标准是生产资料的所有制关系,阶级的社会表现形式是对产品的占有和分配权。许多持阶级消亡论的西方学者只是从产品的交换和消费层面来研究阶级问题,并没有深入到生产关系与所有制问题中去,这就容易出现忽视阶级产生的经济根源的现象。当然,马克思也没有因强调经济因素而忽视了非经济因素的重要作用,但如果在阶级问题的认识上企图用政治和文化的标准来替代经济标准,这将会把本质性的社会关系和非本质性的社会关系混淆了,而社会关系的本质只有通过阶级关系才能反映出来。因此,坚持马克思阶级理论的科学性必须要从现实的经济利益出发考察社会存在的阶级关系。

第二,认清资本主义的本质。资本主义国家在二战后进行的自我调整并没有改变其本质,私有制仍然是资本主义的本质特征。从生产力方面看,资本主义国家通过科技革命将高新技术引入到生产领域,但社会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也使部分工人面临着失业的风险,由于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减少以及劳动力成本的增加,越来越多的工人被迫进入到失业后备军的队伍,因此,社会阶级矛盾非但没有解决反而还更尖锐了。从生产资料方面看,资本家在企业中推行员工参与持股,给员工一定的参与权和管理权,但不能因此就天真地认为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矛盾消失了,员工参与持股本质上是对资本家剥削工人的一种遮蔽,其目的在于提高工人的生产积极性,为企业带来更多的剩余价值,员工只有参与管理的权利,而所有权还是归资本家所有,由此可以看出资本家和工人阶级的矛盾依然存在。我们要清楚地认识到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的调整都是在资本主义私有制范围内进行的,并没有解决生产资料私有制与社会化大生产之间的矛盾,因此,不改变资本主义的私有本质,就必然存在阶级以及随之而来的阶级矛盾和斗争。

第三,新中产阶级的兴起和社会阶级斗争的新表现形式不能作为阶级消亡的借口。新中产阶级不管在收入、工作环境还是劳动方式上都与传统工人阶级有很大区别,但就其在生产中和分配中的关系而言,他们受剥削的地位和被奴役的本质与工人阶级相比并没有发生变化。其次,西方大多数学者把阶级斗争的形势局限于暴力革命,并以此为由来反对阶级,否定马克思的阶级理论,但是阶级冲突和阶级斗争在当代资本主义具有多种不同的表现形式和特征,如既有激烈形式的暴力革命(像十月革命和新民主主义革命),也有温和形式的谈判(为提高工资和改善生活条件进行的),因此,判断社会阶级斗争的存在与否不能以社会是否发生夺取政权的暴力革命为标准。事实上,西方国家新中产阶级的出现以及新社会运动的兴起大多数都是阶级冲突的延伸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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