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腿爹爹

2019-12-20 06:33冯文娟
散文百家 2019年12期
关键词:右腿膝盖钢板

冯文娟

那年我上高三,学校离家不远,中午回家吃饭,爹娘都在外打工,午饭只能我自己捣鼓。一天中午放学,刚要掏出钥匙开门,一推门竟然自个儿开了,脑袋一阵发懵,匆忙跨进家门,一眼看到爹坐在沙发上,咧着嘴,眉头紧皱,一只脚架在高板凳上,他正用酒涂抹着,不时传来咝咝的抽气声。我突然感觉我的脚一阵发麻。

“爹,脚怎么了?”

“早上卸瓷砖砸的。”

“怎么砸成这样?”我用手摁了一下爹肿胀的脚背,一摁一个坑,摁下去半天起不来。

“他们把一箱瓷砖递到我肩上,递第二箱时,我的手没扶住,肩上的瓷砖滑下来,直接砸在了脚上。”

“那得赶紧到医院看看啊!”我看着爹的脚,自己的脚仿佛也在隐隐作痛。

“当时疼了一阵,以为没多大事儿,就坚持把砖都卸完了,卸完才发现,已经肿成了这样。”

娘傍晚才赶到家,把爹带到附近的骨科诊所。诊所医生看了看,摁了摁,捏了捏,说,大脚趾根已经骨折了,应该是粉碎性的。于是打了石膏,娘扶着单腿蹦跶的爹回了家。

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爹就这样翘着一只脚,足足蹦跶了三个月,才敢着地,却不能用力,但不知是一开始就没固定好还是养伤期间又扭着了,长好的那节骨头一直凸在脚背上,弯曲着。

时至四月,高考在即,高三晚自习都要到晚上十点才结束。那天晚自习还没结束,我就开始发愁,今晚这么大的雨,没带伞,我该怎么回家。走出教学楼,我一路小跑到大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和人混作一团,同学们不断汇入家长的潮流中,一个接一个地朝远处散去。

从来没有人会接我放学。想到这里,我顿时更加失落。

“快跑回去吧,湿就湿吧!”我冲入雨中。

刚冲过马路,就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循着声音看去,是爹。我又意外又欣喜。

“爹……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伞,你骑回去吧,我走回去。”爹扭过身旁的自行车车把对我说。

“你的脚不能吃力,你怎么能骑自行车呢?”

“能骑,左脚用力蹬下去,右脚慢慢勾上来。回去我就带不了你了,你骑回去吧。”爹把自行车转向我。

我接过自行车车把,说:“你坐后边,我带你回去。”

爹连连拒绝:“你带不动我。”

我大声吼道:“上来!”

爹嗫嚅着,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试探性地坐在了后座上。爹一上来,自行车沉重得像一座山,我用劲抵住车把,还摇摇晃晃的,爹用左腳撑在地上,不断地帮我往前划,自行车才歪歪扭扭动了起来。90斤的我带着150斤的爹,恨不得屁股离开座椅,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那只往下蹬的脚上,才能使自行车歪歪扭扭前行。爹在我身后帮我打着伞,虽然伞一直尽可能地往前靠,但我的头发还是被雨打湿了,头发上的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你放我下来吧?我走回去。”

“你好好坐着,我带得动你!”

由于脚伤,爹失去了做装卸工的资格。一家人要养活,爹必须另找活儿干。听说石材厂招磨石工,只需坐着用齿轮或砂纸打磨大理石,无需动用腿脚,爹就去了。那时我已上大学,家里的一切,只能通过三天一次的电话得知。爹去石材厂的时候已经是寒冬,我临近期末考试,紧张的复习使得我与爹娘的通话时间都缩短了。最近几天通话都是我在说话,娘只是答应着,没几句就挂了。不知怎么回事儿,那几天我的膝盖突然疼起来,膝关节疼得像机器没了润滑油一样,一动就扯着整条腿疼,连续疼了几天,我打电话给娘。

“你的腿怎么也疼?”娘语气有点冷。

“我不知道,疼得都不敢走路。”

正等着娘的回话,电话那头却没了动静,隐隐约约又似乎哽咽的哭泣声,我心里顿时像塞满了石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她抽了一下鼻子,深叹了一口气,直接把电话挂了。再打,她便不接了。

我赶紧给哥哥打电话问怎么回事儿。哥哥语气很沉重,说:“你不是快考试了吗?考完赶紧回来,回来你就知道了。”我心里更加不安,一再追问,哥哥才告诉我。原来,爹在石材厂上班的时候,要把大理石用小推车推到水池边,沾着水才能磨石头,水池旁边全是水,天一冷都结成了冰,爹推着车踩在冰上,伤脚用不上力,脚底一滑,小推车倒了,车上的大理石滑下来,砸在了右腿大腿骨上。石材厂的人把大理石搬开,看情况不妙,赶紧打了120,拉到县医院。县医院说,不行,救不了,赶紧到市医院。市医院专家紧急手术,因股骨粉碎性骨折,需用大号钢板进行内固定,手术创面很大,刀口从膝盖一直拉到了大腿根。

还没听完,我早已泪如泉涌:“我的天!这是怎么了……不是才去了一个星期吗?天呐……”

哥哥无言,似乎也在流泪。

兄妹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不知是谁先挂了电话。

如遭雷击一般,我惶惶度过了一个下午。

晚上在自习室,实在绷不住了,我走出教室,跑出教学楼,冲到无人的楼角,靠紧墙角,整个身体还是无力地往下滑,我捂着脸,哭了出来。

虽然想象了很多次爹受伤后的样子,但等回到家,我还是被病房里的爹惊住了,他很虚弱,一脸的痛苦,看到我,他想极力挤出一点笑容,但那笑比哭还难看。我掀开被子,看到他整条腿都肿得发亮,大腿紫得如紫葡萄一般,我的心在绞痛。

娘的心一定比我更痛。上有半身不遂的公公要照顾,下有两个刚上大学的孩子要供应,丈夫在家养伤待业一年,整个家庭仅靠她做缝纫工挣的那点钱来生活,现在又遭此横祸。我不知道,柔弱的她是怎么扛过来的。

这个家,我应该扛一点。

等爹出了院,我就在家附近找了一家快餐店做临时工,早六点半到下午两点,供应早午两顿饭,娘上班中午无法回家,爹的午饭就由我负责。两点下了班,快餐店供应的菜我不舍得吃,想着赶紧把馒头啃完,把饭菜送回去给爹。同桌吃饭的一个阿姨,跟我一个村,不知听谁说了爹的事儿,她看到我只啃馒头,就把她的菜推到我面前,让我吃她的。

“我听说你爹又伤到腿了?不是好了吗?怎么又伤到了?不容易啊,唉……真是不容易,摊上了这种事儿,也是没办法……你跟我闺女一样大,别说让她干活,在家伺候她吃饭还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的……”她一边说一边往我的碗里夹菜,说:“闺女,吃,吃……”

嘴里的馒头不知为何突然变得那么难以下咽,我想,这应该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一个馒头吧,眼泪扑簌簌往下掉,面前一大桌子人,我极力抑制,还是无法阻挡眼泪往外涌……

恰逢小年,碰到再难过的坎儿,年还是要过。不会包水饺,我就去超市买一包速冻水饺给爹。要煮水饺了,发现煮饺子也是个技术活。我问爹,水开了多久饺子才能熟?爹说,看到水开往外沸了就掀开锅盖搅一搅,这样搅四五次就捞出来。我按他说的做,可搅到第五次,水饺全破了,捞出来了两碗,一碗是馅儿,一碗是皮儿。

“下次搅第三个滚儿后就捞出来。”爹一边吃着馅儿,一边吃着皮儿,转过头来对我说。

“这个就别吃了,都不能吃了。”我想把碗给他端走。

“怎么不能吃了?能吃!”爹把碗摁住了。

转眼间,到了大二的寒假。

爹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了,只要能走,他就闲不住。果园种了三十多棵山楂树,都是有二十多年树龄的老树,再不剪枝,等春天发了芽、长了叶,就都成了蒿子草了。爹唠唠叨叨了好几天,说他得去剪枝。

我说:“你这腿还想爬树?”

他说:“我不爬树,遇到高的树枝我给你指挥,你爬上去剪。”

拗不过他,我俩一人拿着一把剪刀,沿着山路走向了半山腰上的山楂园。我在前边走,爹在后边跟着,我走几步就要停一停、等一等,他一瘸一拐,在后面慢慢挪动,二十分钟的山路,我们用了双倍的时间才走完。

到了山楂树下,树那么高,在树下作业几乎够不到树枝,必须要爬树。我先爬上树,按照爹教的方法剪了起来,他在树下看着,看了一会儿看不下去了,他拖着右腿,找了一棵相对好爬的树,扶着树干就上去了。连续爬了两棵树,爬顺手了,爹就由旁观者变成了剪枝的主力。

我站在树杈上,拉着树枝正剪着,就听到爹“啊”的一声,扑通摔在了树下,我赶紧大声问他怎么了,三下两下跳下了树杈。我跑到爹身边看他半躺在地上,双手抱着右腿膝盖,眉头紧皱,牙关紧咬,我赶紧把他的裤腿挽起来,一看,膝盖已经肿了。

“爹,你怎么回事儿啊?”我又嗔怪又心疼。

“从树上下来,左脚踩着树杈,右脚要着地,刚一着地整个身子重量压在右腿上就感觉右腿扭了。”

“肯定腿上的钢板顶到膝盖了。”我摸了摸他腿上那块明显突出的钢板。

爹已经疼得站不起来,在山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刚开春,山上根本不会有人。爹让我把他扶起来,他把我当拐杖,翘着右腿,试着跳了两下,不行,到处都是枯草,一跳就有被绊住的危险,我使劲托着他的胳膊,希望能让他跳高一点,可是还不行。爹随即坐在了地上,疼痛如此剧烈,他根本没有多大力气跳了。

“我背你吧?”我拉着爹的胳膊说。

“你背不動我啊。”

“我把你背出山楂园,到了路上,我扶着你,你就可以跳了。”

不由分说,我拉起爹的胳膊就往背上背,可他太重了,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150斤压在背上的分量。直接背是不行的,要想背起比自己重60斤的人,还真要讲究方法,我让他抓住旁边的粗树枝,借用他手往上拉的力量,我终于把他背了起来,他的脚一离地,我就鼓足全身的力气,往前冲几步,冲几步就必须要停下来,就这样,停一下,冲一下,再停一下,再冲一下……小小的山楂园,停了七八次,冲了七八次,才终于把爹驮到了路上。到了路上爹还是没法跳,山路实在太窄,仅供一人行走,我没办法并排扶着他,并且下山都是陡坡,正常走路都要用前脚掌用力巴住坡面,单腿跳根本没法下山。没有树枝借力,我就让爹把胳膊搭在我的肩上,我一路几乎是用拖的方式把他拖下了山。到了村口,我把爹放下来,他直挺挺地伸着右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我弯着腰捏着肚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爹让我先回去,他说,等他歇会儿,扶着路边的树、墙,自己就能摸回去了。

“你怎么这么厉害?还能摸回去?”我呼哧呼哧地说。

“那也不能让你背我了,让别人看到太难堪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讲什么难堪不难堪。”我拉起他的胳膊,转身背起,一步一个踉跄,朝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家人一起把爹送到了医院,经检查,果然是那块内置钢板惹的祸。医生说,现在骨头已经长好了,那么大一块钢板,必须要取出来。虽然道理都懂,可是爹还是发了愁,想想还要在原来的刀口上再切一刀,打在骨头上的钉子还要卸下来,长在钢板上的肉也要剥离下来,在半麻醉状态下进行这样的作业,如同被一群老鼠啃自己的骨头一般,想想都让人害怕。

再害怕也要去。联系好手术后,我紧紧握着爹的手,把他送进了手术室。

手术很成功,术后医生拿着那块扎满钉子的钢板来给我看,沾满血的钉子和钢板,看得人心底发麻。我用塑料袋兜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给爹看。

“看,就是这个怪物,害你又受苦。”

“快拿走吧,看着都吓人。”爹嘴里说着吓人,眼睛却一直在看那个怪物。

爹腿上的伤是硬伤,可以完全恢复,可不知道是不是几年来一瘸一拐地慢慢走路习惯了,痊愈了的爹走路还是很慢,一瘸一拐,像个地地道道的瘸子。

“你就正常走路,别故意瘸。”娘对爹重复着提醒了多少次的话,“那家人第一次来,你可别让他们以为找了个瘸子亲家。”

娘说的那家人,是我男朋友一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双方父母相隔再远,也要舟车劳顿见上一面。

为了更周到些,他们来之前,爹就在酒店里定了包间。在去酒店的路上,爹依旧走得慢,我们在前边走,他在后边跟着,我们走一走、停一停、回头看一看。

“快走啊!”爹听到娘对他的吆喝,赶紧快走了几步。

“你看,你又瘸!别总瘸习惯了,腿好了都不会正常走路了。”

爹默然,疾行一小段后依旧慢慢走,似乎走得很不情愿,似乎前方存在威胁。后来想想,是啊,那威胁来自女婿,女婿一来,女儿就留不住了。

面对远方来的一家人,爹一开始特别热情,似乎有点热情过度,让旁观的我很尴尬。握手、倒茶、夹菜、递烟、倒酒……连续几杯酒下肚,爹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失控,一直在重复:“你们找了这么远的儿媳妇,不容易啊!”

男朋友的爸爸说:“我们不容易是小事儿,女儿嫁那么远,亲家你放心吗?”

爹笑笑,笑声很大:“放心!嗯,说放心就是不放心。”第一遍听到爹说这句话,我就觉得他逻辑不通,可等他连续说了几遍,我的眼泪就止不住了。

“放心!嗯,说放心就是不放心”,那天中午,一顿饭的工夫,爹把这句话重复了无数遍。爹明显是喝多了,一趟一趟地离座去洗手间,我跟着他跑出去,看到他的眼泪从眼睛里涌出来,他看到我,立马扭头拭去。

那次原本体面的见面,被爹的失态搅得很糟糕。桌上的菜都没怎么吃,就听爹在不断重复那几句话。我更加无心吃饭,只想赶快结束。爹大醉,回到家就直奔卧室,把门一关就躺下了,我倒了杯水给他送去,他起身端起杯子,看了我一眼就开始嚎啕大哭,毫不掩饰、歇斯底里。那样的哭,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没事儿,没事儿……”我握着他的手,喉头被哽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爹总共去过我家两次,第一次是结婚,第二次是我怀胎九月即将临盆。

马上到预产期了,我打电话给娘:“你们来吧,高铁不到五个小时就到了,我给你们买票。”

娘说:“生孩子这事儿,我去还能帮上点忙,你爹去,没用啊。”

我说:“怎么没用?我爹才最有用。”

等父母赶到,我才发现,爹比之前瘸得更厉害了,走几分钟就要停下来揉揉左腿膝盖。我之前也听娘说爹膝盖疼,一直贴止疼膏药,可不承想已经疼到了这种地步。第二天我挺着大肚子,带爹到县医院检查了一番,各种检查都做了,医生却说没什么大问题。

“庸医,真正的庸医!疼成这样了还看不出毛病来。明天我带你去省立医院看!”我对爹说。

驱车两个多小时,我带爹到省立医院挂了普通号,大夫没法确诊,建议我们挂一周以后的专家号,于是我们就回家等专家号。

在等专家号的一周中,孩子出生了。我生孩子的那天,爹在医院走廊里踱步了一夜,叫他找个地方坐下来,可他刚坐下就又站起来。煎熬了一夜,完全虚脱的我被从产房推出来时,家人有的在忙着抱孩子,有的在忙着铺床褥,有的在忙着找护士……只有爹,站在病房一角默默看着我,怎么也插不上手,我看了他一眼,他眼睛通红,含着泪水。

我刚出院,就到了預约的专家号的日子。爹人生地不熟,娘到了大城市也是两眼一抹黑,找不着北,无奈,只能让先生请假带爹去医院。

检查得知,爹的右腿几年来都用不上力,左腿长期负重过大,膝盖外侧软骨磨损严重,失去了膝关节软骨的缓冲,股骨和胫骨直接接触,就导致膝盖疼痛。如不及时治疗,膝盖软骨磨损不可用后就只能更换膝关节。根据现在的状况,医生建议做胫骨上端高位截骨术,直白一点讲,就是从胯骨上取一块软骨,垫在膝盖软骨上。

“做!还得赶紧做!要不然等膝盖磨得不能用了就要换膝盖,那可更不好受。”我对六神无主的爹说。

跟医生预约的手术时间定在了我出月子后的第二天。那天我抱着孩子,租了辆车,天还漆黑就赶往一百多公里外的医院。到了医院,护士说什么都不允许把孩子抱进病房,说孩子太小,进了病房万一有什么感染之类的,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于是我抱着孩子交钱、办手续,手续办完后我就抱着孩子,在走廊电梯口冷冰冰的椅子上足足坐了十几个小时。

爹被医生从病房推到走廊,又一次我送爹进手术室。我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紧紧握着爹的手说:“没事儿,这可是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术,你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爹只是看着我点点头。

“你害怕吗?”我问他。

“不害怕!”声音被电梯门掩在了里边。

静脉曲张已经是爹腿上的老毛病了,老毛病越老就越难伺候,大块大块的静脉淤结在一起,近看像在静脉里塞满了东西,远看像一块块干透了的泥巴,摁上去硬邦邦的。哥哥休假在家,看爹腿疼,毫不犹豫带他去了医院,做完检查,医生给的方案就是住院、输液、化瘀。知道爹住了院,我带着孩子驱车千里去医院看他,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病房里只有爹一个人。

爹向我交代完自己的病情后,就从病床上下来,边穿鞋边说:“走吧,我请你吃饭去。”

爹在医院旁边的饭店里点了两盘水饺。

在回病房的路上,我牵着孩子的手在前边走,爹一瘸一拐,在后边跟着,我和孩子走一段,就停下来,转身朝他看一看,站在原地等一等。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这样一瘸一拐地慢慢走,我也习惯了,走一段,转身,等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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