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里·康芒纳对生态危机的政治经济学解读

2019-11-27 19:09霍文娜蔡华杰
关键词:资本主义危机环境

霍文娜,蔡华杰

(福建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福州 350117)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们在从自然界获取物质生活资料的同时,也遭受着负面影响——环境日益恶化。对于环境破坏的成因,概括起来,学界主要有三种解释,一是从科学技术的角度探究环境破坏的原因,二是从人口学的角度探讨环境恶化的原因,三是从消费理论的角度探索环境危机的原因。但是这三种解读均存在局限性。美国环境经济学者巴里·康芒纳(Barry Commoner)从政治经济学视角出发,探究出了环境危机的真正根源,这对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一、对生态危机成因两大传统分析的批判

面对生态系统的连锁反应,许多专家学者纷纷给出生态破坏的原因。其中最为突出的传统观点就是“人口增长说”(1)关于“人口增长说”,在西方学界研究者比较多,除了本文提到的一些外还有很多,在此不再一一列举。和“生活富裕说”。1798年,著名人口学家托马斯·罗伯特·马尔萨斯(2)马尔萨斯是著名的人口学家,他的著作是《人口原理》。当时这本著作引起了大家热烈讨论,后来有学者将其关于人口增长的理论称为马尔萨斯人口理论,信奉他这一理论的人自称为“马尔萨斯主义者”,当然后来有人对其理论进行革新,出现了“新马尔萨斯主义”(Neo-Malthusians),其代表人物主要是保罗·埃尔利希(Ehrlich.P)和加勒特·哈丁(Garrett Hardin)。因为康芒纳和这两位差不多都是同时代的人,所以在当时比较出名的也是康芒纳和埃尔利、哈丁关于造成环境危机原因之人口学说的论战(Thomas Robert Malthus)认为人口呈几何级数增长,物质生活资料呈算术级数增长,人口增长的速度要远超于物质生活资料增长的速度。1803年,他又修订了人口理论,把人口增长归结于贫穷人口的增长,认为经济条件越差的家庭,生育的下一代越多,人口越多所需物质生活资料就越多,就越贫困,最终形成一个“封闭的循环”。1968年,美国生物学家保罗·埃尔利希(Paul Ehrlich)出版了《人口爆炸》一书。他将环境危机的原因归咎于人口过剩,“当今世界,人口问题已经成为危及环境的又一大问题,其快速增长已经使世界人口趋近高峰,一旦人类自身的繁殖能力超出了大自然的承受能力时,不仅给自然界,更重要的是给人类自身也带来严重的后果。”[1]他认为人口过快增长将导致环境承载力下降,不仅会影响环境质量,也会给人们的生产生活带来诸多不便,甚至会威胁人类的生命安全。同年,加勒特·哈丁(Garrett Hardin)在《科学》上发表《公地的悲剧》一文。他和埃尔利希持有同样的观点,认为环境问题是由人口过快增长所导致,应该控制生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在书中写道:“污染环境是人口太多带来的后果。随着人口密度不断增大,自然界的化学和生物循环就变得不堪重负了……对生育不加节制会毁掉一切。”[2]130曾经担任过美国奥杜邦协会(即一家重要的环保组织)主席的拉塞尔·彼得森(Russell Peterson)认为人口增长不仅导致环境破坏,还导致一系列的政治、经济问题。罗马俱乐部创建人奥利雷奥·佩切伊(Oreo Pechee)曾经也说过:“人口过多是大量新问题不断产生的原因所在,也是环境不断恶化的原因所在,不承认事实只能是使这一情况变得更为严重。”[3]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费德里科·马约尔(Federico Mayor)也认为:“人口问题已成为当前七大环境问题之首。”[4]总之,一切问题的根源均由人口增长造成,当务之急是要控制人口增长,缓解环境压力。

还有部分学者则赞成“生活富裕说”的观点。他们认为,越富裕的国家,遭受生态危机的可能性越大。比如美国, 其经济发展水平在全球名列前茅,其国民消费指数高,消费增加产生的各类垃圾就会增多,从而导致它的生态环境问题比其他国家更严重。所以应该抵制富裕,即不支持经济的快速增长,抑制人们消费,从而可以减少自然资源的浪费。罗马俱乐部《增长的极限》就是以节约资源、保护环境为基础,认为如果人类不加以节制,就会迎来增长的极限。“这种增长的极限如果想要控制,就必须转变思路,努力寻找一种全球均衡状态。”[5]1984年4月24日45个国家首脑签署了《世界领导人关于人口稳定的宣言》,其中就讲到“因为过度消费和人口过多,今天的世界存在着环境的退化、收入不平等和潜在的冲突”[6]。

除此之外,还有人认为是技术和人口共同导致了生态环境危机。康芒纳认为这符合逻辑原则(而且他也曾经具体计算、分析过这一原因,认为利用技术和人口数量因素减少对环境的影响可以控制战后污染程度的加重),但是这个原则具有不可证实性,故不能称为是根本原因。他认为国家的社会制度总的来说没有能力来养活在现今和可预计人口下创造了它的人民,这些人因而正遭受着贫困、失业、环境污染、供不应求的教育、不公正以及战争暴行的痛苦。[7]170

康芒纳认为,“人口增长说”所认为的人口过快增长只是影响环境恶化的一个因素,不是造成生态环境危机的根本原因;而“生活富裕说”的观点,不仅在理论上解释不通,在实践上也无法实施。因为持此观点的人认为生产力的发展,导致生产产品增加,表明人们经济水平、消费水平随之提高。而消费的越多造成的污染就越多,所以需要抑制消费,反对富裕。按此逻辑试想一下,如果整个社会都不消费,那么生产产品的销路在哪里?这又如何促进经济发展、社会进步?比如1946年,美国人均国民总产值是2 222美元,1966年是3 354美元,这表明美国20年间的人均国民总产值大约有50%的增长,而人均国民总产值的增长并不能代表那些已经被看到的污染平均数的增长。换句话说,富裕程度和环境污染并没有直接、必然的联系。

他认为以上这些观点具有片面性,没有触及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因。他运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方法来分析生态环境危机。他认为经济系统和政治系统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他曾经在美国杂志《纽约客》(New Yorker)上发表文章:“政府环境政策起源于经济领域,由于其领域生产技术的设计,招致了环境污染恶魔的到来……因为提高环境质量的努力和生产技术的管控是密不可分的,所以它就不可避免的牵涉到政治领域。”[8]14康芒纳遵循着政治经济学方法最终找到了生态环境危机的根源——资本主义制度。

二、探究生态危机的政治经济学属性

(一) “环境质量的管控起源于经济领域”[8]14

康芒纳认为,环境危机、能源危机与经济系统联系颇深。能源系统本应该为经济系统提供原材料和燃料,但事与愿违。二战后一段时期,美国煤炭、石油、天然气开采条件不好,加之开采技术不过关,导致开采的能源无法满足生产所需,即使开采出来,大企业主也抬高能源价格,形成市场垄断。煤炭、石油、天然气等能源非但未能为经济系统提供资源,反而制约经济系统的发展。康芒纳认为生产系统是环境破坏的根源。我们生活在一个虚假的繁荣当中,工业、农业的发展给我们带来便利的同时,其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隐患——人们在生产产品的过程中也破坏着生态系统。从这个意义上讲,生产系统是环境问题的核心,环境问题的产生根源在经济领域。

1969年康芒纳在美国第十一届全国商业经济学家协会上就从经济角度来讲述环境危机。他认为,环境就是一个巨大的机器,人与动物植物等在这个机器里生活,植物的光合作用为我们人类和动物提供氧气,如果没有这些,我们就不能正常进行生产活动。植物和大自然给我们带来的 “生物资本”(经济术语)——是我们生产力的依赖。可是人们只顾靠生产产品来获利,而忘却了这一点。对环境保护的忽略导致了严重的经济后果:1970至1985年期间“美国的总体生产率(即劳动力、资本、资源等生产要素所创造的经济产出)的增长率大幅下降……在1950至1970年期间,美国的生产率平均年增长率为2.2%,而在1971至1985年期间则跌到了0.6%,其中,在1980至1985年期间更是只有0.2%……公共资本投资的增长率从1950至1970年期间4.1%的年均增长率下降到1971至1985年期间的1.6%”[2]82。

为了解决这一现象,许多专家学者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有学者提出可以通过市场管控的方式,以市场需求为导向,生产出满足有效需求的产品,减少生产过剩、产品积压带来的过度浪费资源和能源的现象,以缓解环境危机。有学者提出通过抑制消费来减缓环境危机,人们消费水平下降,一方面减少了垃圾的数量,另一方面也无形当中引导制造商减少生产产品的数量。康芒纳认为这两种观点不可取:前者提出以市场为导向,但却忽略了市场“三性”(即盲目性、自发性、滞后性)的特点;对于后者,如果为了减缓环境压力而抑制消费,那么生产的产品卖给谁?如果消费者抑制消费(3)当然这里还涉及到主动抑制和被动抑制。因为消费者的购买力不一样,富人购买力强,可能就没必要抑制消费,又或许他们本身就不想抑制消费,另一个原因是穷人购买力弱,或者没有购买力的这些穷人的消费额度自然就过渡到了富人那里。这就是所谓的主动抑制消费和被动抑制消费,就会导致生产、流通领域不畅通,不仅公司实现不了自身目的——盈利,而且严重的会引起整个经济系统的混乱与崩溃。此时康芒纳只是反驳其他学者观点,并未提供具体方案,因为他意识到仅仅从经济领域来分析环境危机和能源危机是不够的,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二)权力博弈的“零和状态”(4)亦称零和游戏,是博弈论中的术语,指一方得利,另一方必然受损

分析完经济与环境的关系,康芒纳又着手分析政治与环境的关系。“当我们开始为环境危机而行动时,较为深刻的问题一出现,就触及到我们社会正义体系的核心,并向基本的政治目标提出了挑战。”[2]168康芒纳认为,面对生态环境危机,不仅需要市场管控,更需要政府的应对之策。

在环境危机出现之初,美国政府迫于各界环保人士运动团体的压力,采取了一定措施保护生态环境。比如重金属,“1987年铅的年排放总量比1975年下降了94%,在国家各测试点上空集聚的总量下降了92%,1980年儿童血液中铅的平均含量比1976年下降了37%。”[2]17针对臭氧问题,里根政府达成了减少含氯氟烃50%产量的国际协议。(5)1987年9月由24个国家签署的蒙特利尔议定书要求:以1986年含氯氟烃消耗水平为基数,1993年须降低50%。但是,即使消耗量降低了50%,人造氯气的浓度还是会4倍于安全值,还需要采取大量更加严厉的措施在美国政府的支持下,生态环境危机有所缓解。然而好景不长,美国政府越来越注重经济领域,忽视零收益的生态环境领域,而国家的经济命脉掌握在那些唯利是图的大资本家、大企业主手里,为了经济利益,政府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放权给企业。

政府逐步放权给企业,结果导致二者处于“零和状态”。经过这场权力博弈,私企权力变大,而政府权力却“贫困”了。私企越来越猖獗,比如当时美国私企中的“老大哥”——石油公司,康芒纳认为“石油公司不是为了生产石油而开展业务。它们的运作是为了产生最大的利润”,“石油公司是在生产利润而不是石油”[9]。权力越加不平衡,政府似乎显得越加“渺小”,企业越是肆无忌惮,政府越是投鼠忌器,以至于后来政府放弃了自己的权力。政府已经不愿意再像先前那样在环保方面花费金钱和时间,甚至“曾自我标榜为‘环保总统’的乔治·布什也改而坚持‘关心经济’了”[2]2。康芒纳深知,经济的稳定、长足发展,不仅要靠市场导向,也要靠政府的宏观调控。“离开政府的领导,所有这些都只是空话。”[9]此时康芒纳已经意识到环境问题和经济问题、政治问题关系密切,不能离开政治谈环境问题,也不能脱离经济只讨论环境问题。他意识到政府在经济和环境问题上能起到调节作用。“(政府)可以激活一个对生态环境和经济都有利的新型产业,使其得到稳步发展”,[2]4当然前提是政府愿意这样做。代表大资产阶级、大企业主的美国政府,居然与导致其自身权力“贫困”的私企联合向环境发出博弈挑战,而且似乎政府为了自己那可怜的“尊严”所获得的虚无缥缈的“优势”而沾沾自喜。政府的作为与不作为让康芒纳看清了到底是谁在左右环境问题,是政府?是私企?还是隐藏在它们背后的阶级利益?

(三)民主的环境价值

历史唯物主义告诉我们,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康芒纳也意识到了人民群众的巨大力量。他指出,如果“没有公众的理解和支持,政府政策就不能持久推行下去”。[10]如果仅靠政府来调控就可以解决环境危机,那么怎么会出现政府权力“贫困”的情况呢?如果只是一味地寻求市场自我调节,那不仅会出现环境危机,最终也会导致“民主危机”。他鼓励民众应该充分发挥自己的政治权利,“不能毫无底线的赞成任何公共政策”。[11]对于不合理的国家政策或者社会出现的不良现象都应该大胆质疑、提出自己的观点。

民众在环境保护运动中发挥了很大作用。1989年,阿拉(Alar)——一种用来提高苹果的市场销售的处理剂——成了一个很具教育意义的例子。[2]188-189经过证实阿拉有毒,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在群众一致的呼声中,生产厂家尤尼罗亚尔公司把阿拉撤出了市场。1970年西安大略大学的研究生诺瓦尔德·费姆瑞特给加拿大政府写信讲述了伊利湖中鱼体内含汞过量的情况,政府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去核实,发现情况属实,原来周边一家工厂随意排污。政府随即颁布行政法规来约束企业行为。1970年美国科学家向公众公布神经毒气会对人和动物造成生命威胁,民众得知这一事实,纷纷抗议,最后迫使政府处理掉了放在机场的神经毒气。1963年美国民众联合科学家们保护生态环境,使得美国政府被迫签订限制核试验的条约等。这些例子均说明公众在环保运动中所做的贡献。

照此逻辑,环境问题的改善指日可待。但为什么中断了呢?为什么环境危机依旧存在?因为民众的阶层不同,导致他们的利益也不同。民众按照财富差别,分为富人和穷人。美国麻省大学教授詹姆斯·博伊斯(James K. Boyce)认为,富人和穷人的权力地位不一样,二者存在权力差。“如果环境恶化问题对穷人造成巨大损害,为此他们确实有做出环境保护的动力或意愿,但穷人所做出的环境保护努力不仅有益于自身还有益于富人,也就是说存在着富人不需做出任何贡献就可以搭便车的问题,如此以来,环境维度上公平问题的凸显使得穷人不可能有环境保护的持久性动力。”[12]即如果环境问题对穷人造成生活上的不便,比如农村生活用水污染、生活垃圾污染等,那么他们就会支持环保运动,甚至自己积极投身于环境保护运动的大潮中。而对于富人来说,通常情况下,无论是他们的居住环境,还是工作环境均优于穷人,他们不需要抑或不关注环境保护(当然除了那些有社会责任感或者致力于环境保护运动的人),因为环境破坏并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活和工作。穷人为保护环境而奔走相告,他们为此做出的贡献也会使富人受益。长此以往,当穷人最终意识到环境维度上的公平问题时,他们就不愿长久地坚持环境保护了。

(四)环境危机的根源在于资本主义制度

在依靠市场、政府、民众不能持久的情况下,康芒纳认为“如果我们想要解决环境危机——更别提其他因私人掌握国家资源的大部分而引起的社会问题——就不能再回避意识形态问题了”。[2]197这说明此时康芒纳已经意识到,环境危机的根源在于意识形态,在于资本主义的政治制度。他认为改变美国的生态危机,就必须先改变其政治制度。资本主义在美国出现经济危机、环境危机“是深深触及到资本主义系统的基本错误,而这些错误也成了该系统本身的一种批判”。[13]258康芒纳深刻批判了资本家的虚伪,“作为资本家,他只是人格化的资本。他的灵魂就是资本的灵魂”[14]。他呼吁大家正视这类问题,生态危机的根源不是“人口增长”和“生活富裕”,而是人们身处其中却不自知的体制本身。

康芒纳认为,资本主义对其内部机器的改造或许能暂时解决社会需求问题,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生态问题,这是由资产阶级的阶级属性决定的。在资本主义市场条件下,资本家受利润驱使,生产一些不符合社会需求甚至是有害的商品,又通过“合法”的手段在资本主义经济体制管控下售卖。他们生产商品是为了获得最大限度的利润,而不是商品的使用价值;他们最终关注的只是私人利润,而不是社会价值。因此,打上资本主义烙印的美国政府的改革措施也只能是资本主义体制内的“小打小闹”,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环境问题。

康芒纳说道:“统治我们的意识形态——资本主义——是与环境危机的现实相冲突的。”[2]202他通过阐述马克思的资本有机构成(organic composition of capital)和资本积累理论(law of capital accumulation),认为应该用社会主义经济——而非私人占有和管控的经济生产——来代替失败的资本主义经济。他认为,马克思主义理论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下的资本和劳工矛盾,而在社会主义制度下这种矛盾会更加缓和。马克思批判的主要事实是资本主义有其根深蒂固的错误,而这些错误必将通过经济系统的崩溃最终导致资本主义的失败。在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下,苏联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之后东欧、古巴、中国等都纷纷效仿苏联,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13]252-2531973年康芒纳在加利福尼亚州伯克利的演讲中说道,如果没有深刻的社会变革,就没有永久的环境解决方案。所以他认为我们现在必须开始考虑用一种由人类需要、社会需要管理的制度来替代资本主义的经济制度,当然,那就是社会主义。[9]只有消灭资本主义制度,对其进行重新设计,实现社会主义制度,环境问题才能真正解决。如果科学家、平民、政府人员一起完成这项伟大的事业(指对社会制度进行重新设计,建立康芒纳所说的社会主义制度),他们就会找到保护水资源、空气、土壤的方法去对抗任何其他威胁,他们就会为了每个人的福利来保护地球资源。[15]

三、生态危机的政治经济学解读对我国生态治理的启示

康芒纳从政治经济学角度对生态危机解读的过程中,错误地把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出现的生态问题归因于社会主义制度。他看到了美国等资本主义国家由于盲目追求利润、不顾生态环境的破坏,使得它们在发展经济的同时,也遭遇了生态系统的“报复”,苏联也遭遇了同样的问题。接下来他分析了为什么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也会出现生态危机。“社会主义国家采用的绝大部分生产系统实际上是资本主义国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所发展起来的。”[2]198康芒纳认为社会主义国家沿用的还是资本主义那一套,为了短期的经济利益而破坏环境。“在真正的社会主义经济下,生产决策理应与意识形态相一致,由社会决定,这样就能考虑到环境因素,也就不会发生冲突了。”[2]201此处康芒纳错误地将“社会主义”等同于“社会主义国家”,将“资本主义”等同于“资本主义国家”。从理论上讲,社会主义是以公有制为主体,土地、河流、矿石等自然资源也属于公共所有,加上政府强有力的宏观调控,环境不会遭到破坏。但在具体的实践过程中,社会主义国家可能会因为其他因素而出现环境问题。

康芒纳某些方面的理解和论述虽然有误,但依然不影响他的贡献。首先,他的行为促使人们增强环保意识,促进环境质量改善。康芒纳被称为环境运动的创始人之一,其一生都坚守在环境保护的第一线,为美国生态环境问题的改善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呼吁和平、反对贫困,号召市民和妇女为自身权利而斗争,反对暴行,更反对为了私人利益而破坏环境的行径。彼得·蒙泰格(Peter Montague)称他为“环境运动之父”,表明康芒纳在美国环境运动史上的影响力。蒙泰格指出,康芒纳许多建设性观点推动了当今环境运动的高潮,比如说公众应具有一定的道德常识,并且有权利获知政府决策过程中的风险;科学家们没有特殊的道德权威,却有义务将政府决策中的利弊告知民众;污染必须被预防,因为它不能有效被控制;对风险(指政府决策带来的风险,包括为了发展经济,对环境、人的健康造成的风险)的理解在本质上是政治,而不是科学。[16]与康芒纳同属“核能与环境信息委员会”的维吉尼亚·布罗丁(Virginia Brodine)认为:“康芒纳在关于信息重要性和公众理解、使用信息能力方面坚定的自信心始终鼓舞着我们整个组织。”[17]

其次,他从政治经济学角度分析了环境危机的根源——资本主义制度,提出了解决环境危机的措施是对资本主义制度重新设计,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当然,康芒纳提出的社会主义制度与当代世界国家已经实践出来的社会主义制度有所不同。他反对当时社会盛行的环境危机之因——“人口增长说”和“生活富裕说”,这是值得肯定的。康芒纳还曾认真地研读过《资本论》,他指出了资本主义积累和自然极限之间的对立。资本主义系统是追求持续增长的,然而在资本主义体制下的生态学系统不能容忍无限的剥削与增长,因此资本主义积累与其生态系统存在不一致。他推演出了资本主义危机到来的系统性。通过生态系统出现的危机,我们也应该考虑到经济系统中可能出现的连锁反应。他区分马克思的思想和苏联社会现实的不同,他否认社会主义就是彻底的生产主义(或生产力主义,原词为Productivist)。在谈到经济过程与生态责任的基本关系时,他认为社会主义制度的优势大于资本主义制度的优势。虽然苏联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与资本主义国家一样,均强调生产系统中生产产品的不断增长,但社会主义经济学理论与资本主义经济学理论不同之处在于,它不必然要求无限制的持续增长。他还要求对包括社会主义在内的经济系统进行深刻改革,这是对马克思所说的“人与自然之间对物质交换的理性管理”概念的延伸。同时他也证明了资本主义农业、工业如何大规模耗尽了所有财富的两种资源——土地和工人。他运用政治经济学方法深入研究环境问题,得出了危机解决的根本途径——社会主义制度。

康芒纳的理论,对同样面临环境问题的我国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一)坚持用社会主义制度带动生态文明建设

康芒纳以苏联为例,认为其和资本主义国家一样,均造成了生态环境问题。他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没有区分社会主义与社会主义国家、资本主义与资本主义国家。就像奥康纳所说的那样,“社会主义国家的资源耗竭和环境污染更多的是政治问题而不是经济问题,与资本主义不同,社会主义并不内在地会造成大量的环境退化”[18],即社会主义制度的性质从理论上讲有利于生态环境的发展,不会造成能源短缺的危机。但是在具体的实施过程中,由于受到体制外因素的影响,比如国家领导人的意志、当时的社会历史条件等,社会主义国家可能会出现违背社会主义制度具体理论的现象。比如我们正在建设的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我们不能因为看到苏联是社会主义国家出现环境危机,最后解体,就认为是社会主义制度导致了环境危机以至于其解体。我国现在面临着一定程度的环境问题,但这不能证明社会主义与生态环境二者不兼容,也不能说明社会主义国家不会出现环境问题,只是说我国还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生产方式还不是很发达,一定程度的环境问题还不可避免。但等实现了高度发达的社会主义的时候,这些环境问题必然会彻底解决。应该看到的是我国正在积极地采取一系列措施来加快生态文明建设,“生态文明制度体系加快形成,主体功能区制度逐步健全,国家公园体制试点积极推进。全面节约资源有效推进,能源资源消耗强度大幅下降。重大生态保护和修复工程进展顺利,森林覆盖率持续提高……引导应对气候变化国际合作,成为全球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参与者、贡献者、引领者。”[19]所以我们应该坚信社会主义,坚持用社会主义制度来带动生态文明建设。[20]

(二)充分发挥政府和民众在生态文明建设中的主体作用

康芒纳认为,石油公司盲目追求利润,忽视生态环境保护,政府本应该加以引导和管控,但私企的力量日益渗入国家机关,政府为了发展经济考虑,赋予企业的权力越来越大,最终导致政府权力“贫困”,这样自然而然形成政府和私企“互惠互利”的局面,只是害了劳苦大众和牺牲了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然资源和栖息地。这警示我们,在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作用的同时,也要发挥政府的宏观调控作用。因为市场具有自发性、滞后性等缺陷,必须通过政府的宏观调控来弥补。出现环境危机之时,预示着人与自然之间出现了矛盾,通过对其政治化阐释,我们会发现隐藏在人与自然背后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是发现这种关系,并不代表我们应把环境危机的出现归咎于个人。康芒纳认为,出现环境危机,我们不能实行个人责任制,也不能将其归咎于某一类人,尤其是穷人。我们应通过民众集体的力量共同抵制破坏环境的行为。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有学者将康芒纳最后设想的社会制度称为“民主社会主义”。

除此以外,国家政策要做到“上通下达”,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创造者,没有公众的理解和支持,政府政策便不能持久地推行。我国在推进生态文明建设时,首先应利用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通过网络等新媒体向人民群众宣传环境保护理念,使之深入人心,同时要缩小贫富差距,人民群众愿意为了生活得更好而投入到保护环境的大军中;其次政府要制定强有力的环保措施,正如李克强总理所说:“健全生态文明体制。改革完善生态环境管理制度,加强自然生态空间用途管制,推行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制度,完善生态补偿机制,以更加有效的制度保护生态环境。”[21]

(三)运用绿色技术助力生态文明建设

康芒纳在《封闭的循环——自然、人和技术》中说道:“生态的生存并不意味着抛弃技术。它只是要求技术产自科学的分析之中,这种分析对技术要闯入的自然界是道德的。”[8]150生态和技术可以并存,生态可以为技术导向,技术可以为生态服务。技术具有价值中立性,技术是否对生态造成破坏取决于使用技术的人的意图和目的。如果人能端正对待技术的态度,那么技术就会造福于人类。“在技术时代,就是要用科学技术来保护环境,保护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22]我们发展技术是为了经济的更好发展,同时经济的发展也不能破坏生态环境,为了同时满足经济和环境的有效发展,我们必须发展生态技术、绿色技术。所谓绿色技术,顾名思义就是与传统技术相反,较先进的、对生态不会造成危害的技术,比如“能源替代技术、减量技术、回收再利用技术、绿色纳米技术、清洁技术等”。[23]我国在发展经济时,不能盲目地采用先进技术而不考虑环境因素。我们不能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应该采用预防的方法而不是控制的方法,把污染扼杀在摇篮里。另外在对待能源问题时,也要坚持用生态技术开采煤、石油、天然气等,大力开发太阳能等可再生的新型能源。运用绿色技术发展生产和处理废气、废水,不仅会促进经济发展,还有利于减少水污染、大气污染、土壤污染等。我们要创新绿色技术,淘汰落后产能,减少对环境的污染与破坏,助推生态文明建设,这样才有利于加快我国实现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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