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清
在语言深层概念组织中普遍存在某种基本的事件复合体(event complex),称之为“宏事件”(macro-event),Talmy[1]指出,运动事件(Motion event)属于宏观事件的下层概念。一个运动事件包含四个内在语义成分,包括焦点(Figure)、背景(Ground)、路径(Path)、运动(Motion);还包括两个外在语义成分,即原因(Cause)和方式(Manner)[2]。
Talmy[3]指出在口语中,路径包含三种成分,即矢量(Vector)、构形(Conformation)、指示语(Deictic)。其中,矢量包括Departure(起点)、Traversal(经过点)和Arrival(终点)。根据核心图式(core schema)是由主要动词还是由卫星语素来表达,世界上的语言大体可以分为两种:动词框架(Verb-Framed)语言(简称V-语言)和卫星框架(Satellite-Framed)语言(简称S-语言)。核心图式在运动事件中是单独的路径,或者是路径加上背景物体。
汉语方面,褚泽祥[4]曾传禄[5]等主要研究汉语终点表达的具体形式,都认为介词“在”“往”和“到”都是终点标记,趋向词“到、回、进、下、上”是终点格标。古川裕[6]、宋欣[7]、贾君芳和何洪峰[8]等主要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研究终点语义和认知动因。如古川裕通过研究现代汉语的“语义双指向性”成分,主张“终点”指向一般是无标的优先解释,而“起点”指向则是有标的特殊解释。宋欣以认知语义学容器意象图式理论和框架语义学观点为基础,分析了日语终点指向容器动词的意象图示特征、语义特征、对格成分的选择以及在句式上的表征方式。
日语方面,李善姬[9]主要对标记终点的格助词展开研究,指出日语里的移动终点一般使用格助词「に」「へ」「まで」来表示,同时李善姬还通过考察移动动词和场所名词句的结合程度对移动动词进行分类,其中有一类动词为「到着志向動詞」(到着点と最も結びつく動詞)。梅本孝[10]主要从认知角度对日语的终点展开研究,起点和路径的融合比路径和终点的结合更常见。起点有标的终点是无标的,终点的无标性的原因之一是起点的开放性和终点的封闭性,起点是出发之后无法判定去向哪里因而和开放性相联系,终点是场所作为移动的终点已被认知因而和封闭性相联系。
汉日方面,汉日移动终点表达对比研究主要是对汉日具体终点表达形式的对比,如崔健、朴贞姬[11]从语义、句法功能讨论了日语和汉语中与位移终点相关的几种形式的异同及其原因。谌娟[12]]以移动关联的日语格助词和汉语介词为研究对象,对其意义特征进行了分析,探讨了其对应关系、依赖性。翟东娜、张丽虹[13]基于日汉对译语料库的数据分析,探讨了日语「V出す」和汉语“V出”有关空间位移的终点表达。
综上所述,前人研究对汉日移动终点表达的研究主要是分别对汉日具体表达形式进行了分析和考察,而对汉日移动终点表达的对比研究也主要着眼于具体形式的异同分析,鲜有从运动事件框架的角度对汉日移动终点表达进行研究。运动事件框架下汉日虽然属于不同语言类型,但在终点表达中呈现出相似性,因此有必要结合具体实例进一步考察。
根据Talmy对语言类型的划分,汉日分别属于S-语和V-语,但在移动终点表达中日语呈现S-语的特点,即表现出和汉语具有相似性,如:
(1) a.本を机の上に置く。
b.把书放在桌子上。
(1a)中路径信息体现在「上に」,(1b)中路径信息也体现在方位词“上”这个词中,路径体现为构形(Conformation),此时汉日虽然属于不同语言类型,但路径都编码在卫星语素中。
除此之外,汉日终点表达中都可以出现两个路径,如:
(2) a.太郎は箱の中にボールを投げ入れた。
b.次郎は部屋の中に入った。
c.他把球踢进箱子里。
(2a)到(2c)的终点表达中都有两个路径。
Talmy认为,卫星语素是一个封闭类,前人研究关于汉语的路径编码大多认为编码在主要动词中或动趋式的趋向补语中,进而围绕“V1V2”的核心地位探讨汉语的语言类型。但在终点表达中汉语路径编码有几种方式,如:
(3)a.到家。
b.走进房间。
c.往车站赶。
d.把书放在桌子上。
(3a)到(3c)的路径分别有动词、补语、前置词、方位词编码。即终点表达中编码路径的卫星语素并非一个封闭类。汉语中,终点表达的“V+L”形式路径倾向于体现在方位词上,如,“放桌上”“掉坑里”。日语也呈现出相似的特点,如「部屋の中に」。
前人研究虽然对汉日移动终点具体表达形式进行了较为详细的对比,但却无法解释属于不同语言类型的汉日两语存在相似性的原因。
根据路径编码在何种成分上可确认语言类型,但由于缺乏具体的路径指标,在实际比较汉日两语时缺乏客观标准,因此首先需要制定路径指标。日语属于黏着语与格助词共现表达移动事件,汉语需进一步制定路径指标。
马云霞[14]指出,先秦汉语中,路径动词表达位移动作本身和位移路径,后面带处所成分表示位移背景,即形成“Verb+Ground”的格式(简称为V+G)在V+G中G可以表示起点、终点、范围、途径等,随具体的路径动词不同而不同;并且指出,“走、奔、亡”等这些动词在句中一般可以直接带处所宾语,因此路径隐含在其中。同时,马云霞指出,动词直接带处所宾语是路径的一种隐性表达形式,路径就在两者的组合关系中体现出来,这时往往把这种路径意义归给该动词。
邹诗雨[15]对“V+处所”动宾式复合词与词组进行了比较研究,对“V+处所”词组和复合词从语义角度进行分类描写,指出从语义上看,“V+处所”词组和复合词内部的“V”和“处所”的语义关系都是相同的,可以分为“起点”“终点”“途经路径”和“发生场所”四类。
参考Talmy的路径成分及前人研究对路径的解释,本研究的路径指标,如表1所示。
表1 汉语移动动词的路径指标
选取汉语移动动词,对该指标进行具体分析,发现汉语中有较多移动动词可进入“V+L”结构,因此并不属于典型的S-语言,因此才与日语呈现出相似性。
关于运动事件中汉日移动终点表达的研究,前人研究主要围绕汉日移动终点具体表达形式展开研究。在运动事件框架下,汉日虽然属于不同语言类型,但在终点表达中路径编码呈现出相似性。通过对路径指标进行细分,选取移动动词分析,发现在移动终点表达中汉语并非属于典型的S-语言,而在终点表达中日语也呈现S-语言的特点,因此,汉日虽属不同语言类型但呈现出相似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