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洋的诗

2019-11-15 03:02王威洋
中国诗歌 2019年1期
关键词:枝丫

两个苹果

两个失散多年的苹果

同时掉进了别人的盘子里

它们一见面就兴奋

正准备张嘴,就哽咽了

它们当年一起挂在树上

风吹雨打,日引月长

长大后,一起被凶悍的农夫打针

脱衣,打蜡,以强暴的方式

运往各个市场,进行肉体交易

如今它们重逢

带着晶莹的水珠,和衰败的脸。

王小兰此时,拾起其中一个苹果

递给了刚从南方回来的王小梅

一块黑色

我看见被褥上有一块黑色

已经很久了

有时一股微小的力量

藏在它的底部

蠕动。我观察了很久

它有点不像以前的黑色

现在它蠕动着

暗藏韬晦

似乎要颠覆这个世界

我想了想,它虽然动了起来

但它仍然是一块黑色

躺在那里,有时静如死尸

我想些什么呢

它当然只能是一块黑色

玫瑰

在没有植被的黄土高坡上

能不能长出红玫瑰

如果能长出红玫瑰

你能不能在很远就望见它

如果你在很远

就望见了它是一朵红玫瑰

它远远的

在与你相对的那一边

你又知不知道

它的某一片花瓣

要比其他的

更加深邃

盘钟

盘子堆在水池里

它们不规则地叠加在一起

东倒西歪,有大有小

有时候我们吃完一两个菜

继续往水池里添加

时间久了

盘子胀出水池

偶尔我们过去看一看

就走了

橱柜里的盘子

已被抽空

只有一团空气在那里

有一次我伸手,抓了个空

发现时间的沙漏走完

需要倒过来流动

一块猪肉

我正在用狼毫笔

画下一摊生蛆的猪肉

它平躺在静物台上

再配上墨绿和暗红的衬布

如果它是平躺在手术台上的肉

医生会为它麻醉,清洗,缝合

术后对亲人发表科学的解说

可那有什么必要呢

一块生蛆的猪肉

不会在意谁在它的身上动过刀子

也不会在意是否被别人用于抒情

那天清早,潘红艳的妈妈还躺在ICU

潘红艳去菜场切割了一块猪胸肉

三个男人

第一个男人择断桔梗,紫色的叶边

像花俏的裙摆,在渊薮间

叫卖声并不好听,如吹不响的唢呐

被一根绣花针刺了一下声带。

他把糟粕中可以入药的部分拿去换钱

把绣好的图腾摆在微凉的土地

过路的人像筛选嫔妃一样望着一位

并不怎么好看的人。那是七十年代末

他为了买下儿女喜爱的绣花鞋

在青黄的石凳上被冷落了很久

第二个男人把胃像布袋一样抖搂

他显摆着脚盆一般大的胃

能装下无数斤白酒。从村长到主任

从主任到局长,一路的掩杀并没有让他

成为一个理想主义者,而是继续

俯首帖耳地看着白雪在林间抖落

布袋最终撕开偌大的龙眼

空气在烂掉的布料间灌着风

他裁缝出身的妈妈

捂住坏掉的布袋,号啕大哭

第三个男人从没有见过第一个

死于肝的男人,因为肝经太苦

第二个男人每逢重要日子

就带着第三个男人去坟茔里。

鞭炮把油菜花炸得噼里啪啦响

地里的人如油锅上的蚂蚱

没过几年,第二个男人也走了

他死于胃,水谷偃息

油菜地里又竖起了一块墓碑

像面旗帜下的新兵蛋子

在一排排老兵之列

仿佛那空旷中的水流,回环

宛若一声叹息

他的房

他来回以监工的身份

穿梭在即将修建完的小区

木板吸入空气中的花粉

亚红色的砖贴类似于血

一些剩余的泥土

那些眨眼的光

每一间房都有一个任务

没有多余的平方了

刚刚够那几个人挤挤

没多的了

阳光必须亲临死角

有人会演奏巴赫的复调

有人会长眠于此

颗粒感

蚊子在上方

这是夜里,关着台灯

它在夜里煽动着翅膀

声音比白天清晰

它把清晰的颗粒感

带到这头

又带到那头

一遍又一遍地

坏掉的钟摆

十五年前,或许是二十年前

在老城的一座高楼顶端

装裱过一个巨大的钟摆

傍晚七点,新闻联播开始

大钟的嗡鸣,飘拂在

人们的脸颊上

春去秋移,钟鸣随着叶子

吹过整个江汉路

在小区的庭院里回旋

来到屋檐时,我坐在阳台上

从傍晚守望到天黑

外面回来的人

衣袖上沾染了油污

他们已经忘了钟摆的告诫

在我看来,那些等待中的萦绕

含着啼哭。荡漾

春天我在想一件事情

骑车时不需要戴帽子和手套了

墙角的深坑长出枝丫

它去年还顽固地躲在角落里

将双手合十,紧闭窗门

等待自我了结的那一天

谁知道呢,它不仅没有结束

还开出了嫩芽

也许故事的发展

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也许角落并不是角落

枝丫并不是枝丫

那个戴着帽子和手套

在街上游荡的人

并不是我呢

潜江来的人

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我拖着她的婚纱,走向舞台上

另一个维度里。院内的电视塔

历经了几代人的风霜

此时此刻,我感觉自己坐在

时间的摇椅上荡着双腿。

叶子翠绿,熟悉的面孔中

少了一些更加熟悉的面孔

他们朝我敬酒,我们的婚礼

仿佛不与我相干了。我希望镜头

慢慢推移,把人群变得渺小

继而摇向空旷的油菜花田上

在一个特大的全景里

结束属于几代人的记忆

人与物

特别是冬天。

空气中的水结成的冰凌

我举起牙刷,望着浴池外送葬的队伍

他们嚎着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想到罗兰·巴特

“尸体作为尸体它是活生生的”

他像道具

被哭丧的人用于写生和抒情

盒子里的他因为死又活了起来

把历经的事又历经了一遍

把说过的故事彼此传递

从各个角度

各种立场和起伏跌宕

直到他被塑造得更加立体和结实

沉默的哑巴

沉默,我不明白

为什么会这么沉默

在记忆里,我是那个一放学

就回家紧闭房门的人

有时我会听见妈妈在门外抽泣

可我依然撬不开这张嘴巴

是什么让我们停止了沟通

什么时间和地点

那天我把妈妈买来的零食

砸在地上,喜之郎果冻

被砸得稀烂

她躲在门外哭

我躲在门内哭

我们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我把稀烂的果冻捡起来

往嘴里塞

查找

与此同时,你走向另一间房

我也背对着你的脊梁骨

用一张半黑半白的脸

寻找落脚点。真的不一样啊

即使是两张相同的印刷品

也会有不同的温度和文字的波动

我们只不过要在字里行间

翻阅、查找出相同的字眼

放进碗里,放在时间和距离

恰恰好的嘴边,在23 点39 分

我们共同走出房间,坐在桌前

漫谈

长钩子的舌头

猫舌头把地面的毛毯勾起

我第一次看见,它并非在舔舐眼中的秘密

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寻乐

毛囊在舌头上发芽,些许恐慌

像一个嗅觉灵敏的人失去了双眼

还能在夜里跳霹雳舞

嗯。夜里我们各有各的方式

或者说,各有各的道理,把道理

放在夜里,它就有一百种道理

我说猫兄,明年的三月

不仅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更是

你发情的季节,这仿佛又是一个

逃不掉的道理

雨后

雨停了很久,让不言而喻的假设

成为真实,野山猪回到丛林

没有丢掉生命,和一身结实的瘦肉。

打猎的人,我有一颗心脏

在发芽,梅花开了,一两个人

站在枝边拍照合影,纪念2017 年

的死亡。以此阐述,猎人来过又走了

泥土潮湿,被塑造成不同的形状

岩浆翘起,狰狞,它看起来

超过了人的年龄我的内心

没有一支枪口瞄准爱情

路过的人看得见,凤凰栖满枝头

路过的人背着猎枪,携着高脚杯

等待活着的凤凰,坠入人间

等待疯狂的爱情,落入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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