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戈/汉中职业技术学院
畏惧死亡与渴望长生是人的本能,在对死的恐惧和生的喜悦中,引发了历代哲学家对生命和时空的思考与探索,或是诗意的栖居,或是自为的存在,我们得到了不同的答案。当科学技术的发展和物质资源的丰富并驾齐驱的时候,关于生命和时空的思考大多数人所践行的原则——活在当下,或是纵情欢愉、或是坐观山水,当代人的对现实的人生体验是真实且实在的。活在当下,是庄子在无为生活中的有为。这让我想起了贾平凹《秦腔》中的引生这个人物形象,他是一个中国传统文化的边缘人,他是一个幸福的疯子,缺少家族庇佑的他同时也没有受到中国传统家族文化对个人生存中道德情感和价值理想等方面的规约,他是自由的,他是清风街上的一缕魂。
庄子对于生存的思考基于个体的人,他谈“生”,他认为当生命个体在生时所遭受的苦楚面前所做的自我解救后仍然要处在生命的困境时,庄子以追求“道”来解决这个问题。所谓的“道”,是天地的一种大德,它存在于一草一木,一沙一石,故他提出“体道”来实现对现实的超越,从个体生命出发,提出无为之为,卸下人本质上的种种枷锁,从而达到一种自然和谐的无为生存方式,适情悦性的逍遥境界这也是一种审美的生存思想。为了达到审美的生存,就需要生命主体积极的适应当下社会,个体在这个过程中保持着自己的初心,注重对过程的享受。与此同时,积极适应到社会生活,看起来有点违背本心的感觉,事实上为了更好的生存这点牺牲是有必要。
故而庄子主张个性自由,这是精神上的自由,是对现实压抑的彻底反抗,是对社会束缚人性的极力抗争。庄子反对社会对人的压抑、个人对社会的盲目责任自由是人的本质。以“道”为标准的精神,使人具有了终极存在的意义,用心灵真诚体道成为人进入无限自由境界的唯一途径。
《秦腔》中引水的生存观念就是这样的。他的生长过程长期偏离与传统社会的中心,传统文化中个体的人的价值衡量标准都规约不到他,故而。他是自由的,他自由的表达着自己的意志,说一些别人认为的疯言疯语,快乐的活在清风街上。
他疯狂的喜欢白雪,清风街上最美的女人,他说要我说,我最喜欢的女人还是白雪,清风街上喜欢白雪的男人很多,他认为那些都是狼,谁给白雪送过礼物,他就会用各种方式去表露对这些人心中的不满。他走白雪走过的路,去白雪家的院子边上偷窥白雪的。他得知白雪要嫁给夏风,他怨恨白雪并诅咒白雪婚姻不幸福,然而当他得知白雪婚后生活的不幸后内心满是痛苦。在白雪离婚后自己自力更生重操旧业,他陪伴左右,直至白雪因泥石流意外死亡,引生见证了白雪的从少女到少妇到离异妇女的整个阶段,在这整个过程中,引生始终以朝圣者的视角对待白雪,他的一生在别人的眼里一事无成,然而在他自己的心理,他是满足的。和清风街的事业有成去省城工作的夏风相比,他的人生价值微不足道。然而,和夏风残忍冷酷的内心相比,引生的善良执着热情让读者一目了然。他对白雪的爱是无私的,不是占有不是索取,个人认为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我满足,是他实现自身价值的体现。
引生早年丧父,这从传统的家族伦理层面上讲,他已经失去了父子这层伦理关系,对于规范父子关系的孝悌忠义这种行为准绳,引生没有平台去践行它,无父让引生的缺少家族庇佑,生活困顿潦倒,在清风街上到处受人嘲讽和无视,让他成为了所生长得环境中的边缘人。同时,正因为如此引生身上才没有背负着家族所赋予个体的社会责任。所以说,引生的一生是快乐,自由的,他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用心灵真诚体会人世间百态,他是清风街上空飘荡着的最自由的一缕灵魂。夏风走了,他代表着清风街上青年一代人对新时代的渴望,夏天义走了,他代表着传统家族文化的消散,白雪走了,她代表着新旧时代女性的觉醒和自强,引生留下来了,他是传统家族的看门人,门里面的父慈子孝的传统家族道德情感和家国天下的价值准则依旧在神龛上熠熠生辉,门外新的道德情感伦理和个人价值标准体系正在建立,这一切,似乎都与引生有着莫大的关联,似乎又和引生毫无干系。在小说的最后,引生说“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盼着夏风回来”。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引生还是引生。
传统社会中,家是中国社会的基础,家是个人生存的主要场所也是个人精神感情的寄托,个人奋斗的终极目标。以家为基础产生出来了家族这个概念,由此衍生出来的了家族文化这个概念。家族文化作为中国传统新文化的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包括调整家族成员之间相关关系的道德伦理规范,行为规范和家族成员的家族观念等。在贾平凹的《秦腔》中,他展现描写了以夏天智为首的清风街夏家的家族成长。夏家以夏天义为首的老一辈分别以仁义礼智来取名,这蕴含了传统儒家文化的道德内涵,他们世代与劳作为伴,用他们的勤劳为家族带来财富,用他们的正义和智慧维护家族的伦理道德,他们是家族里的权威。以夏风、夏雨为首的青年一代,或是用知识走出了清风街,或是用脑力离开了父辈的耕地,他们是受益于家族带给他们的财富和荣耀,却没有接受家族给与他们的责任。夏风作为镇上的高材生进了省城,成为父母的骄傲,却因为在工作的不顺利和家庭的困难,成了一个抛家弃子,道德败坏的不孝子,这一点在他父亲夏天智的葬礼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本来作为夏天智家的长子,在父亲的葬礼上按照习俗应该由他主主持葬礼,然而其父因为他对家人责任感和亲情的淡漠拒绝夏风出现在自己的葬礼上。夏天智的狠心和坚韧,夏风的胆小怯懦,跃然纸上。小说中,夏家这个大家族中人物形象鲜明的还有很多,无论是夏雨还是夏中星,他们都收庇护于家族之下,与他们相比,引生这一人物就游走在清风街社会的边缘。他因为早年丧父,家道中落,清风街的大小事他没有话语权;他自身形象一般,心智不全,行为怪诞,曾因为觉得愧对于白雪而自我阉割,身体不健全,个人在群体中寻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在实际生活中个人自我价值缺失。个体被边缘化,是被群体的放逐,融入集体的渴望让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积极表现着,整修七里沟,帮助白雪重新组建秦腔剧团。在这个过程中他用自己的坚韧和吃苦最终获得了家族的认可,然而他依旧是这个家族的边缘人。
在贾平凹的文学创作中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它无所不在的温情,他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传统大家庭以及家族中的人们有着难以割舍的温情,这种感情在他的散文小说《夏屋婆悼文》、《老生》等作品中。他在亲身经历了近代中国农村在改革中的变化,由怀念传统农耕文化中的旧的家族文化到探讨现下农村命运的发展,所以,他写引生这一类人边缘人的目的就值得我们去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