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伟利
一
那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会养一些鸡。特殊年月里,“鸡屁股银行”的威力确实容不得小看,村人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包括小孩的笔墨纸砚啥的,大都指望着从那里抠出来。
鸡又不能养得太多,太多了,养不起。每户十来只足矣。
麦苗返青时节,大地刚刚解冻,大人小孩的冬衣刚刚脱去不久,“卖炕鸡哦——,卖炕鸡哦——”叫卖声便穿透早开的杏花,萦绕在小村的上空。
场院上嬉闹的小孩安静下来了,墙根下打盹的小孩睁开眼来了,大家叽叽喳喳,像小鸡仔一样紧跟着大人的屁股,循着声音跑过去。不大一会儿,卖鸡仔人连同他那辆破旧的木轱辘手推车就被陆陆续续赶来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孩子中,总是少不了我。高高低低的腿墙中,我使出吃奶的劲,奋力地钻过来挤过去。头顶上有热热的东西蒸腾时,总算挤到了最里层。柳匾里的小“绒球”真是多呀,白的、黑的、黄的,花的,全都有,它们抖抖索索、叽叽喳喳地挤成几小团,多好玩啊!我乘人不备,猛地探出黑乎乎的小爪子,贪嘴的小猫咪似的,把一只脑袋仰面朝天叫得特别凶的花鸡仔紧抓在手心,朝站在对面人墙中只露出半边脑袋的母亲晃:“妈,要这只!要这只!你看,它背上的黑杠杠多好看呀……”母亲照例地连赶三吆喝:“快放下,快放下,捏死了,妈还得赔……”
母亲每次都是请卖鸡仔的人帮我们家挑选鸡仔。他更清楚哪只是母鸡,哪只是公鸡。每年,我们家都是养七八只母鸡,七八只公鸡。母鸡,全部用来长大了下蛋卖钱用,公鸡呢,一只做种,三只分别留在农历七月半、八月半、除夕夜这三个重大节日里给大人小孩打打牙祭沾沾肉味用,其余的呢,当然是家里来贵客时作招待用了。
鸡仔总要比预期的多买几只。它们中有的没长大就会死掉的。
蹦跳着用竹篮帮母亲把小鸡仔提回家,母亲拣一背风向阳处,用窄苇席为它们圈出一小块长椭圆形的活动场所来。
母亲用簸箕颠簸出一些碎米来,她把碎米倒进一只盛有清水的小碗里浸泡。约莫一袋烟功夫,酥松的碎米被母亲捞出来,零星地撒落在一张旧报纸上,旧报纸又被置放到苇席圈一角的地面上。个别胆大的小鸡仔率先从挤靠的一团中跑出来,犹犹豫豫走近旧报纸,试探性地叼啄了几口后,别的小鸡仔纷纷学样四散开来,争抢着走上旧报纸低下头一个劲地颠动着脑袋啄食起来。最后,母亲用一只蓝边小磁碟盛了一些清水放在报纸中间,小鸡仔们吃的喝的全有了。
看着苇圈里活蹦乱跳的小毛鸡,心里巴不得它们一下子就能长大下出蛋来,母亲此时手头紧得很呢。说实话,看着院子里踱着方步走来走去的几只老母鸡,我气就不打一处来,成天就知道吃喝拉撒的家伙,抢我们刨的蚯蚓行,抢我们粘的知了也行,抢我们在豆子地逮的大豆丹更行……偏偏下蛋不行,几天才憋出一个蛋来,个别竟然还想孵小鸡做妈妈,一副醉醺醺睡不醒的邋遢样,整天趴在窝里死活不愿意出来!哼,你们不要怪母亲把你们脑袋往水缸里闷,也不要怪母亲把你们尾巴尖扎上红纸,吓得你们屁滚尿流满村子跑,母亲这不是被逼得没得法子嘛,她只是想用土方法吓唬一下你们,让你们能早点醒霉多下几个蛋出来哩!
刚买回来的小鸡仔嘴巴尖上都带有一层黄白的小硬壳,我最喜欢趁母亲不注意,用手去抠那些小硬壳,尽管母亲一再告诫说还是让它自然脱落的好,但是,我每回都忍不住,就和抠自己嘴里松动的乳牙一样,照抠不误。蹲在地上,把小鸡仔一只只夹在腿中间,捏住上下两瓣小嘴,在它们徒劳的嘶叫扭动中,我轻而易举地抠掉了一个个小硬壳。
听到动静,母亲迅速跑出来,用她那双小小的单眼皮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我,嘴里生气地叨叨些小心挨揍之类的话。我才不怕呢,一向知道母亲总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使劲吸溜一下快要爬出鼻孔的两条“黄龙”,我眯起眼睛坏坏地朝母亲笑。母亲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大声嘱咐我把鸡仔看好,别让老猫叼走,就急慌慌地忙别的去了。母亲实在太忙了。
吃饱喝足后,小家伙们被逮进一只柳编的笆斗,蒙上一块黑布,它们被安放在堂屋东北角的一只桑木方凳上,睡觉时间到了,笆斗就是它们的窝或者说床铺吧。我半蹲下身子,侧过脑袋,把一只耳朵紧贴在笆斗上,偶尔可听到里面传出一两声低低的“唧唧”声,难道小鸡仔们也会说梦话?和我们小孩子一样一样吗?
作为村小老师的母亲放学回来时,鸡仔们才能得以出来吃喝玩耍,一般是早中晚各一次。那时,我和弟弟还没到读书的年龄,我负责在家哄弟弟。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带着弟弟在村头玩耍,玩耍的主要项目就是爬树。准确地说,是爬上村头那棵高高的老柳树的第三个大枝丫上。那样我们就可以早早望到母亲归家时的身影啦。只要远远地望到母亲的身影,我和弟弟的小眼睛就会唰地一下子亮起来,哧溜一下滑下地,顾不得粗糙的树皮划拉得裸露的小肚皮火辣辣的,冒血珠子疼,我们欢快地齐扑向母亲,嘴里大嚷着:“妈,饿!妈,我饿……”母亲一手抱起弟弟,一手搀着我,急急忙忙往家赶。近家院,门还没开,就听到小鸡仔们急不可耐的叫声乱成一片,看来它们和我们一样,也是饿坏了。
二
一段时间后,小鸡仔们的小翅膀和小尾巴长出一小截来了,窄苇席再也阻挡不住它们的行踪,不时地,就有个别鲁莽的小家伙跳出来,“喳喳喳”高一声,低一声,发出一阵一阵的惊叫声。
母亲把院子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后,找来几件破衣服,堵住每一个阴沟口和小门洞,一切停当后,小鸡仔们开始可以整天奔跑、撒欢了。天黑,它们也知道自己跳进笆斗了,我们所要做的只是把笆斗盖上黑布,端进堂屋放在桑木方凳上就成。天亮,只要是天晴的日子,它们又会被端出来倾倒在亮敞的院子里奔跑个不停。
又过了些时日,小鸡仔们半大了,母亲干脆打开院门,把它们请进更为敞亮的天地间。于是,树荫下,草丛里,草堆根,到处可见觅食的小家伙们。母亲怕和别人家的小鸡搞混了,专门从货郎摊上买来大红的染料涂抹在小鸡屁股上。红屁股小鸡真好看,就像戏台上的人涂了红脸腮,咿咿呀呀唱戏似的在眼前晃,别人家赖也赖不走的。
母亲每次出门前总是叮嘱我和弟弟:在家把鸡看好了,不要让鸡溜到门前的自留地吃青菜,更不能让鸡跑到不远处生产队的大田里,大田里那些刚撒下的种子都是拌上农药的!
我想,大多数人都是喜欢春天这个季节的,对于我来说,早春,我也是喜欢的,但是,暮春,我就不喜欢了,这恐怕都是缘于小时候看鸡的那段经历在心里留下阴影吧。
在母亲的嘱咐下,在邻人的夸赞声中,我每天领着年幼的弟弟守候着院子。茅屋四周,一片死寂(我们这排村庄仅三户人家,大人都出工去了,姐姐们和邻居家的几个大小孩都上学去了,只剩我和弟弟年龄小留守在家里)。从远方河沟处的芦苇丛里,不时传来“呱呱鸡”(布谷鸟)悠长凄苦的号叫声——“刮锅”“刮锅”——“刮锅”“刮锅”……不知怎的,我和弟弟心里都感到十分的凄凉和孤单,甚至还感到一些害怕。
一片片茂密阴暗的树荫下,一条条坑坑洼洼的泥路上,我们常常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为了去驱赶那些不懂事的贪嘴家伙!不远处后排村庄上,小伙伴们熟悉的嬉闹声一阵紧接一阵传过来,我和弟弟的心早就飞到那里去了!可是,在大人的眼睛里,我们可一直都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呀,好孩子怎么可以跑出去玩呢?还有,假如我们跑出去玩的话,鸡被药死了,又怎么办?
时间一天天过去,着急无奈中,我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抓一些鸡们爱吃的玉米,倒退着一点点洒在地面上,把鸡慢慢地往家院子里引,最后剩下的那点玉米都洒进鸡窝里。鸡们不知有诈,个个钻进去吃得欢,我迅速跳上前,飞快地用瓦片堵住鸡窝门。搀着弟弟,我们两个也去后排村庄玩去咯,哈哈!我们跑得飞快,沿着灌木丛生的乡间小道,心都要蹦出来了,把一只黄鼠狼吓得仓皇地从小道这边的庄稼地嗖地一下飞蹿到小道那边的庄稼地里去了。
一天下午,太阳还老高地挂在西南边天上,我和弟弟又故伎重演。正当我们在后庄子上和小伙伴们玩得起劲时,没想到,母亲提前回来了。忐忑不安地跟着母亲回到家,母亲见鸡窝门关着,惊问怎么鸡上窝这么早。然后她打开鸡窝门,至今我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些从黑暗中窜出来的鸡们是怎样狂啄母亲喂给它们的玉米粒和青菜叶的样子!母亲用哀伤的眼神注视了我们一会儿,然后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我和弟弟的头顶,叹了一口气,无声地做晚饭去了。
晚上父亲回来后,母亲让父亲第二天到集市上买一些尼龙绳回来。在接下来的几个夜晚,我们睡醒一觉都能迷迷瞪瞪看到,昏暗的煤油灯下,母亲和父亲在飞快地用梭子织网。
网织好了,母亲立刻把它罩在鸡窝上下前后左右的几根事先埋搭好的木架子上,鸡们总算有个安全的活动地带了,尽管小了点。
我和弟弟高兴得拍着手跳啊唱啊,哦,终于解放出来咯!哦,终于解放出来咯!可以自由自在地去后庄子上找小山强他们玩咯!
三
狗急会跳墙。关久了,鸡们也会暴动,趁人不备,它们就会拼命地朝网子底下钻啊钻啊,终于有运气好的家伙溜出来了,尖着脑袋,耸着身子,撒开两腿,它们兴奋地扑向无边的田野。
自由是可贵的,代价是惨重的!找到它们时,它们中,有的已经邦邦硬了,有的正趴在草丛里“个哦——个哦——”地惨倒着气。无一例外,它们的脸和冠子都黑紫黑紫的,明显被药到了!
难过地帮着母亲把鸡提回家,母亲心疼得落下泪来。快要下蛋的鸡啊,说没就没了。回到家,母亲急急忙忙找来缝衣服的针线以及父亲剃胡须的薄刀片,把它们一起浸泡在白酒里,她又吩咐我赶快打来半盆清水,母亲开始拔一只正在倒气的母鸡嗉囊上的羽毛,待到酱紫色的鸡皮露出来时,母亲洗了洗手,然后她利索地用刀片划开嗉囊,然后用手挤呀挤呀,嗉囊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挤出来了,母亲又用清水反复冲洗空嗉囊,最后,她麻利地用针线把切口缝起来。如法炮制,只要是没断气的鸡都被母亲手术了。我问母亲,管用吗?母亲说,死马当活马医吧。
药死的鸡被埋了吗?没有。它们被父亲拔光毛,浸泡在一只盛满井水的大圆木桶里,然后母亲关照我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它们换一次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傍晚,原本酱紫色的死鸡变白了,母亲把它们放进铁锅,架起柴火炖了。当厨房里冒出一阵阵香味的时候,家里的小狗、小猫都急得围着锅台转呀转呀,一大家子难得的牙祭啊,吃起来,真香,只是,是那种带着难过的香。还有呐,是那种带着些担心的香,鸡肉里可千万别还有残余的农药呀,人要是被药到了,就不得了咯!
还别说,母亲简直就是个高明的医生,几只被她动过手术的鸡后来都慢慢恢复了健康!真不可思议,只是用家常的针线粗粗地缝补的呀,也没做更多的护理,每天顶多用白酒擦洗一下伤口而已,再就是给它们灌点米灌点水罢了,最后连针线都没拆除呢。
它们的命真是大,和当时的我们一样大!
秋凉了,随着公鸡们一声一声嘹亮的啼叫声,母鸡们的脸也越来越红。我们早就从母亲处得知,这是要下蛋了的标志哦。终于有一天,一只带血的鸡蛋在鸡窝里被眼尖的弟弟发现了,母亲高兴极了,她告诉我们,这叫头生蛋,小孩子吃下去读书聪明着呢。真感谢她有这种想法,平时很少能吃到鸡蛋的我们在那一段时间倒是着实饱了好几次口福。
大田里庄稼长高了,田野里没农药了,村人还是更愿意把鸡们散放到户外,粮食本来就不够吃,它们出去自刨自吃一些,当然就可以为家里多节省下来一点点粮食。
凡事有利必有弊。散出去的母鸡自由惯了,丢蛋也就成了家常便饭。不过,这难不倒村里的主妇们,早上打开鸡窝门的时候,母亲就会和村里那些奶奶婶婶们一样,一只只逮住母鸡,用粗壮的手指抠进鸡屁股,假如抵到有硬硬的东西在,说明这只母鸡当天就有蛋。鸡散尽,下蛋数也摸清了。
傍晚,母亲清点鸡蛋,发现数目不对的话,她就让我第二天特别留神,看看是哪只母鸡没回来下蛋。
母鸡一般都选择在午饭前后下蛋。丢蛋的母鸡会被早早地抓回来,罩在一只反过来的竹筐里,竹筐上再压些砖块之类的东西,它逃不脱了,只好乖乖地趴在干草窝里下蛋,母亲已提前在干草窝里放了一只蛋,这只蛋俗称“引蛋”,有了它的指引,犯错误的母鸡也就慢慢学会在家下蛋了。
由此看来,培养好的习惯可不单单是针对我们这些小孩子的哦。
四
前面已经提到过,正常情况下,我们每年只有在七月半、八月半、除夕夜这三个重要节日里才能吃到鸡肉。
期待中,吃鸡的好日子到了。
母亲在灶间烧开水,父亲在缸沿上磨菜刀,我们小孩子呢?还趴在堂屋的一张破方桌子上做作业呢(那时我和弟弟上学了)!这里需要补充说明一下,我们姊妹几个平时学习可认真了,只是因为今天中午要吃鸡,个个就兴奋得坐不稳了,做起作业来也完全地心不在焉了。
终于闻到难得的肉香缭绕在厨房内外,大餐盛宴开始咯。这可是一顿完完全全的放心大餐盛宴哦。两个大人,五个小孩,围绕着堂屋的方桌团团坐,一只大菜盆端坐在桌子中间,鸡肉们就潜伏在菜盆里的大量长豆角中,个别鸡肉没藏好,怯怯地露出一点点小脑袋,油噜噜地撩拨着大家伙的味蕾。啊,口水在舌根子底下汪出来好多哦,差不多能养条小毛鱼啦。
我和弟弟怕自己够不着,都半跪在长凳子上。姊妹几个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各自往嗓子眼里暗暗地咽口水,谁都不好意思先去夹鸡肉块。哎,馋归馋,姊妹几个中没有一个是自私鬼呐,包括最小的弟弟。记得母亲有时偏心,单独给弟弟煎一个鸡蛋吃,弟弟每次都要偷偷地坚持让我咬一半他才吃。
父亲首先伸出筷子,他排住了给我们五个孩子每人夹了一块好肉。然后,照老习惯,母亲自己把鸡头夹去了,父亲自己把鸡爪子夹去了。
母亲吃鸡头时是默不吱声的。
父亲吃鸡爪时是高谈阔论的。咬下一小截鸡爪,嘴巴歪一歪,努一努,就能轻巧地吐出一点点的小碎骨来,这可是父亲的独家专利本领哦。然后,只见他捏鸡爪的那只大油手就停在了半空中,演讲开始了:“唔!告诉你们,就是这样的一只鸡爪子,放在上海,能卖五角钱(那时钱值钱,猪肉是一块五一斤的)呢,唔,好东西,精拽拽地,味道真是好,我最喜欢吃鸡爪了……”。
看来爸爸真的爱吃鸡爪哦,不然,他怎么会那么眉飞色舞的呢,我心里暗暗想,妈妈倒未必爱吃鸡头,你看她那一副默不吱声的样子。
小孩也要知道心疼大人,这是父亲、母亲早就告诉过我们的。我们姊妹几个争抢着把好一点的鸡肉夹到爸爸、妈妈碗里,然而,父亲、母亲每次总是不领情,他们瞪起眼睛大声吆喝着把鸡肉又按回到我们碗里。
父亲、母亲最后吃掉的只是那些鸡血、鸡肠、鸡肝以及配菜之类的东西。
……
成家后,父亲第一次上门来。想起小时候父亲吃鸡爪的情形,不由得从熟食摊上拎回整整两斤肥肥的卤鸡爪回来。
饭桌上,满满的一桌菜肴中,那些鸡爪被我装在一只大盘子里专门摆在靠近父亲的位置上。
不由分说,先给父亲夹去一只鸡爪,父亲说,好,好,谢谢。
又给父亲夹去一只鸡爪,父亲下意识地用筷子挡了一下,说,好,好,谢谢。
再一次给父亲夹去一只鸡爪时,父亲用筷子和大手坚决地挡住碗口,嘴里连连说,四儿,你们自己吃吧,爸爸不要啦,爸爸真的不要啦。
老公朝我生气地瞪眼睛,你也给爸爸吃点别的菜唉,鸡爪,鸡爪有什么好吃的!
我也朝他瞪眼睛,大嚷道:“你知道什么!我小时候就知道爸爸最爱吃鸡爪子!是吧,爸爸?”
爸爸笑了,顿了顿,他朗声说:“现在,你们各家的生活条件都好了,爸也不瞒你们了,那时候,一只鸡,一家七口人吃,哪里能吃得过来呢。其实,爸爸、妈妈和你们一样,也是更爱吃鸡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