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当下“中国科幻电影”创作的开放性

2019-11-12 11:21张慧瑜
长江文艺评论 2019年3期

◆王 献 张慧瑜

伴随2019年《流浪地球》的热映,“科幻电影”作为一个诞生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美国学界的类型片概念,在中国真正实现了其在地化延伸。相比较而言,美国社会及学界对于科幻电影的评述与研究脱胎于大量的科幻电影创作实践,而当下“中国科幻电影”概念的建构则在很大程度上来自社会内驱力的牵引,显现出跨历史和跨地域的开放特质。较为“薄弱”的中国科幻电影史,呈现出科幻元素在中国电影中的外来性和特殊性。而好莱坞科幻电影,尤其是高概念科幻大片作为当下“中国科幻电影”这一能指建构中的重要元素,在其中充当的角色是复杂的。借重并超越这一镜像的作用,是中国科幻电影创作在最大程度上实现其多样可能性的途径。

一、作为一次独特的科幻电影实践

自2019年2月5日《流浪地球》上映以来,关于2019年作为“中国科幻电影元年”的讨论就不绝于耳。在中国“没有”科幻电影的背景之下,《流浪地球》主要使用国内视效制作团队,创作出与好莱坞电影相媲美的科幻大片,成为“中国式科幻大片”的开路先锋,在提供让国民自豪的本土视效奇观的同时,在剧情上着力体现“中国主体性”,让整部电影在“春节十二响”的余音中被盖上了显而易见的“中国”烙印。《流浪地球》的上映,让中国观众乐于相信中国科幻电影从此步入“正轨”。

《流浪地球》在商业和口碑上的巨大成功,背后有着清晰的文化逻辑:在中国崛起、中国科技迅速发展的大背景中,象征并展示着极致科学想象的本土高概念科幻电影,是中国电影观众获得民族自豪感的绝佳途径;而它以中国为世界版图中心的全球化叙事方式,也进一步突破了《战狼2》(2017)、《红海行动》(2018) 中对于中国国际地位和国力提升的展现。但同时,《流浪地球》的出现,从中国电影的探索历程,以及世界科幻电影发展全貌的角度来看,具有偶然性和特殊性。《流浪地球》作为本土科幻电影制作的突破,或许应然,但并非必然:《流浪地球》只是中国科幻电影的可能性之一。

2019年这次关于本土科幻电影的讨论,不仅是在庆祝一部电影的诞生,也是对于“中国科幻电影”这一民族电影概念的确认和反思。而好莱坞科幻大片则充当了这一反思中绝对的参照坐标。将首部科幻视效大片称为“中国第一部科幻电影”,充分确认着好莱坞大片对于当下中国科幻电影想象的强大建构作用。冰封之下的上海东方明珠,让人不由想起《后天》(2004)中同样被厚厚冰层覆盖的胜利女神;太空舱中与人对话的Moss系统,可以被看作是对《2001太空漫游》中Hal的致敬;一对少男少女历经万千险阻,带领大家共同拯救人类的叙事模式也让人不无熟悉……如果说仅仅作为背景建构的刘慈欣原作在一定程度上为影片带来了中国文化的内涵,且主创人员在架构故事情节时主动将一定程度的“中国价值观”融入进了影片,那么这一内涵与价值观是借由好莱坞科幻电影的形式所呈现的。众多被好莱坞电影所喂养的中国电影观众,在“熟悉”的视觉体验和观影快感中,感受着作为“中国人”,作为“主体”(这一位置曾经被美国人所占据)带领其他国家共同拯救世界的荣誉感与自豪感。换句话说,《流浪地球》的成功,不仅是一部中国科幻电影的成功,也是好莱坞式大片在中国的成功延伸。

究其原因,与美国科幻电影观念脱胎于大量电影文本不同,中国对于本土科幻电影的想象尚处在自我确认的阶段,远未形成类型观念,而好莱坞科幻大片作为中国观众最为熟知的科幻形式,为中国科幻电影创作提供标杆与参照作用,是合理的。但这显然不是一个单纯套用和学习的过程,虽然中国科幻小说创作较电影要丰富得多,但这一资源显然需要合适的视觉化途径及电影创作方法来实现,而中国科幻被视觉化的问题不仅仅是一个特效运用的问题,也是中国科幻小说应该如何被想象,以及中国观众观影视觉习惯如何被塑造、被改变的问题。此外,基于中国人近十几年的生活经验,国民对于科技与生活关系的理解以正向的促进关系为主,而好莱坞科幻中往往带有对于科技运用的反思和否定,面对诸多文化与技术层面的隔阂,中国科幻电影在试图借助好莱坞模式的过程中,必然遭遇到一些困境,解决不好就产生视觉与剧情上的“违和感”。《流浪地球》显然在消除“违和感”方面做出许多努力,如增加中国的视觉元素;突出家庭价值在剧情中的建构作用;将Moss设置为一个“顺从的”AI(剧情强调,Moss在计算太空站是否应该放弃地球时,不是基于机器理性,而是基于人类指令),而非《2001太空漫游》中具有强烈破坏性的冷酷AI。但这些成功的尝试尚未能改变好莱坞模式对于影片的结构作用。

对于历史上中国科幻电影的探索,便于观照科幻电影元素在中国电影发展中所处的位置,进而有利于理解科幻电影在中国发展的可能路径。

二、有中国特色的科幻电影

如果将“科幻电影”狭义地理解为一种外来电影类型,那么可以说中国几乎没有科幻电影。因为除去今年上映的《流浪地球》《疯狂的外星人》,历史上中国仅有的几部包含科幻元素的影片,不仅没有形成类型制作,在中国电影史中处于边缘位置,而且参照美国科幻的类型特质,其中许多并不能被视作十足的“科幻电影”,如环保题材影片《大气层消失》(1990)、《毒吻》(1992)。

然而,就此判定中国在《流浪地球》之前没有科幻电影的尝试却是不恰当的。其一,“科幻电影”在美国学界的研究中也是一个难于准确判定的概念,美国本土科幻电影也因其面貌庞杂而难以被准确归类;依照最为主流的、最为晚近的美国科幻电影类型特质来约束中国科幻电影,是削足适履。其二,受制于有限的特效技术,历史上的中国科幻电影难以营造视觉奇观,在今天的观众看来,则失去了科幻电影的一大魅力,致使一些影片在科幻元素与中国本土叙事元素融合方面的尝试被低估,如《错位》(1986)。

《流浪地球》之前的中国科幻电影显现出以下特质:

第一类是将科幻元素作为营造奇观的工具。有资料可查的建国前本土“科幻电影”主要有《六十年后上海滩》(1936)、《化身人猿》(1939)、《白雪公主》(1940)几部。从当今视角看,几部影片所展现的共同特质是:科幻更多作为一种噱头式的叙事元素,远未成为严肃讨论的对象。《六十年后上海滩》讲述了两人在梦中来到六十年后的上海,因为不能适应新世界的秩序而闹出许多笑话,还见到已经两鬓斑白的儿子。《化身人猿》中,科学家发明了一种使人变成猿的药物,影片将这一猎奇元素作为情节剧中的重要牵引,主人公在服药之后丧失人性,做出非人之事。影片海报便印着“兽性勃发、追求女人”几个大字,猎奇性可见一斑。《白雪公主》讲述了中国的现代版白雪公主的故事,仅有的科幻元素在于继母是通过一种药物来永葆青春的。影片基本上是通过复制外国童话这一噱头来获得观众。

这一阶段的影片,虽然体现了一些西方科幻元素,如穿越时空、生物变异等,但在对待科幻元素的态度上基本上采取外部视角,将其视为神奇与怪诞之物。这种倾向也体现在更为晚近的一些科幻电影中,如《隐身博士》(1991)、《凶宅美人头》(1989)等。这种倾向展现了科幻元素对于《流浪地球》之前中国电影创作来说,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辅助元素,它更多地是神话、奇幻元素在现代语境下的变形,而非一种具有强烈生命力的有机构成部分。

第二类是将科技作为改变生活的途径。在1949年到1978年期间,中国电影中为数不多的两部科幻电影是《小太阳》(1958)和《十三陵水库畅想曲》(1958)。刘慈欣曾盛赞的《小太阳》是科教片,片中对于未来科技应用进行了丰富的想象,人形机器人、人工智能、利用反物质湮灭获取能量、货运太空飞船……虽然所有的情节只是两个小学生的一场梦,但其中对于科技应用的态度是积极而严肃的。另外一部《十三陵水库畅想曲》对于科技发展抱有同样的态度。影片最后部分展示了在修建十三陵水库仅20年之后,在中国人民的创新精神和辛勤劳动之下,农业、通讯技术、机械制造技术、交通运输技术都发生了质的飞跃:一棵果树上结着各种各样的水果,一颗葡萄像苹果一样大、人们坐着会飞的汽车来去自如、科学家坐着飞船去火星工作就像坐飞机一样正常……

可以说,这一时期的科幻想象与当时的社会制度与经济发展状况有关。一方面,社会主义生产正值如火如荼,就像《十三陵水库畅想曲》中所描绘的那样,干劲十足的中国人民在劳动中获得荣誉感和成就感,对于未来图景的想象是美好而积极的。另一方面,当时中国的科技发展水平明显较西方落后很多,对于赶超西方,利用科技强国的愿望也十分强烈。事实上,这一科学观念在今天的大众理念中仍然是主流,《流浪地球》中对于AI角色的软化,就是最为清晰的例证:科技和机器人不是具有独立性和攻击性的角色,而是为人类所利用的工具。

第三类是对于科技发展的反思。九十年代的两部影片《毒吻》和《大气层消失》对人类追求快速发展而造成的不良后果进行了反思。两部影片在基调上与西方世界对于科技发展的态度有一致性。在《毒吻》中,人类对于环境的破坏让“毒孩”出生,这是一个“弗兰肯斯坦”式的怪物,他凝结着人类发展之罪,也作为怪物最终戕害了身边的亲人和他自己。片中,西方科学家在向“毒孩”的家人解释这一现象时谈到,“这好比一场球赛,人类不按规矩出牌,大自然就会报复人类”,体现中国人对于现代性的反思。《大气层消失》则对于环保主题有更加明确的陈述,吕丽萍所扮演的劫匪女友,也在获得巨额财富但失去男友之后产生对于追逐欲望的反思。两部影片都保留了八十年代“启蒙”意味。

第四类是将科幻作为叙事元素。将科学幻想作为叙事电影的有机元素进行探索方面,八十年代的三部影片《错位》《合成人》和《珊瑚岛上的死光》作出了一定的努力。黄建新导演的《错位》讲述了一个体制内科学工作者因为厌恶文山会海,制造了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机器人替自己开会的故事。影片具有黑色幽默风格,在一定程度上涉及了人工智能的独立性、人机关系等话题。在主题上,则深刻讽刺了国内官僚主义作风与实实在在的研究工作之间的冲突,具有强烈的社会批判性,可以说是一部将科幻元素与现实主义话题结合较好的影片。《合成人》讲述了一个“换脑”的故事,一个农民的脑子被换进一个大老板的身躯当中,闹出许多笑话。影片也反映了城乡差异的话题,颇具讽刺意味。《珊瑚岛上的死光》是一部反特片,科技发明作为造福国家的财富,是爱国科学家和境外资本之间争夺的对象。

在《流浪地球》之前的几部有限的中国科幻电影中,可以发现科幻元素的运用在中国电影中常常体现出它的外来性,大部分运用并不自如,科幻经常作为奇幻元素的现代替代品,常常用于制造噱头或奇观。为了消解科幻来源于科技运用的事实以及科幻电影中对于科技呈现的粗糙感和怪诞感之间的反差,许多影片都会将所有发生的剧情解释为一场梦。其中只有有限的几部影片,如《错位》,将科幻融入了剧情,对科幻元素进行了有机运用,使其为本土化话题服务。科幻一直在中国电影中处于边缘位置。将西方科幻电影的蓬勃生气与中国科幻电影进行横向比较,是不恰当的,中国电影对科幻运用的不成熟有着显而易见的社会根源和文化根源。虽然中国科幻文学同样有着悠久的历史,但科幻文学一直以来具有小众特质,直到刘慈欣的《三体》和郝景芳的《北京折叠》分别在2015年和2016年获得雨果奖,科幻文学才在大众间逐渐流行开来。

如果对比西方电影中的科幻元素,或许中国电影中的奇幻元素在艺术作用、文化作用、社会作用上与之更为接近。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便开始繁荣的“神怪武侠片”,与中国传统志怪小说和武侠小说有着深刻连接,具有十足的大众性和娱乐性,且其形式与中国社会文化有着内在连接。所以,如果抛开科幻不谈,观照中国一直以来的电影或更为晚近的电视剧、游戏等文化形态,“神怪武侠”元素的运用是具有传承性的。

要理解当下中国科幻电影的创作环境,还需理解构成中国观众“科幻”观念的重要来源——好莱坞科幻电影。

三、突破“好莱坞之梦”

在当代中国,好莱坞科幻大片对于中国科幻电影观念的建构起着重要参照作用。但仅就好莱坞电影而言,故事情节较为简单、通俗,视效极具奇观性,具备“普世价值”的商业大片,如《黑客帝国》(1999)、《阿凡达》(2009)、《星际穿越》(2014)等优秀科幻电影只是好莱坞大量制作之上的冰山一角,且往往是大制片厂为推广全球商业计划而投入重金制作的影片,影片也因其所携带的美式“普世价值”和强大的商业穿透力,成为美国进行意识形态输出的重要手段。如果仅仅关注这些影片,则美国科幻电影文化的复杂面便被遮蔽了,美国电影文化生态的面貌就难以得到展现。一些极具创意的小成本科幻电影,如《彗星来的那一夜》(2013)、《她》(2013)、《这个男人来自地球》(2007)等影片,以及一些历史上的优秀科幻电影就难以获得关注。如此一来,好莱坞大片就容易被理解为具备视觉冲击力,故事简单的纯粹商业产品。

在意识形态层面,这些好莱坞科幻大片的魅力不仅仅在于其营造奇观的能力,还在于视觉奇观与未来高科技的展现在影片中被赋予“普世的”,或者被看作是“美国式的”情感价值,如个体意志的自由、个人英雄主义、家庭价值观等等,因此愈发打动人心。而这些情感价值与科技或未来幻想元素之间的自然融合,背后是美国大众情感结构与美国的工业化、后工业化、高科技发展等社会事实之间的同构关系,以及历史上大量美国科幻电影对于两者之间的文化连接。M.Keith Booker在对经典美国科幻进行分析的基础上提出,虽然美国科幻电影具有奇异多变的外壳,但它们与美国社会政治环境有着深刻的联系,科幻电影善于利用其对于非现实世界的描绘来避免争议。例如,他认为早期美国经典科幻电影《目标月球》(Destination Moon,1950) 显然通过描绘未来太空旅行隐喻了冷战对峙的大环境,片中阻挠美国实现太空任务的国家明显是苏联,而美国最终取得的胜利,是通过一家私营企业最终克服美国政府的阻挠并达成目标来实现的,这一设置不仅指涉了美国终将战胜苏联,而且在更高层面指涉了自由市场经济制度将战胜计划经济制度。而库布里克的《奇爱博士》(Dr.Strangelove,or How I Learned to Stop W orrying and Love the Bomb,1964)则更为鲜明地用讽刺的方式揭示了军备竞赛的荒谬。

在电影与文学、文化之间的关联层面,美国科幻电影无疑也受到独特文化熔炉的熏陶。J.P.Telotte认为美国科幻电影与美国文化乃至西方文化有着深厚渊源。他在《美国电影类型——科幻电影》(Genres in American Cinema:Science Fiction Film)一书中提到,“大部分科幻故事都可追溯至西方神话传说与民间故事,此外在十九世纪开始作为独立文学类型的科幻文学对科幻电影发展有着直接的影响。从科幻电影的诞生看,它几乎与电影的发明相同步,且与赋予人们技术理念的机器时代(1900-1940)(Machine Age)同步。这几段历史是无法彼此分割的,它们相互影响和参照”。作者在书中详细论述了美国科幻电影与古代神话、文学、通俗小说、早期科幻电影、机器时代、后现代科幻、性别议题、特效等文化和技术事实之间的关联。

可以说,美国科幻电影在成为一种类型研究对象之前,就已成为大众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科幻元素扎根于美国文化,形态多样、枝繁叶茂,相比“歌舞片”和“西部片”等类型,以更为复杂的形式渗透于大量作品中,以致直至今日,“科幻电影”依然是一个难以被准确定义的类型。它最初具有的青少年特质、游戏性特质,以及后来与严肃主题结合,都构成美国科幻发展的重要过程。

在创作层面,中国的科幻电影虽然可以借鉴好莱坞在特效制作、团队管理,甚至整个创作流程方面的经验,以便在技术上更顺利地实现工业化,但在影片的文化取向上却是难以效仿的。面对在观影习惯上深受美国科幻影响的中国电影观众,深入探索中国本土科幻途径显然是一条艰难的道路,《流浪地球》的创作便证明了这一点——影片努力在好莱坞所搭建的框架之内添加中国成分,但又往往显得不能游刃有余。但这却是一条必然之路。在这过程中,中国科幻电影要面对的议题已不是最初的“如何像好莱坞一样创作科幻电影”,甚至不是“如何发展中国式科幻电影”,而是“科学对于人类究竟意味着什么?”“科技发展怎样改变着人类命运?”这些由发展带来的元问题。真正的中国科幻电影,必然与中国大众的科技观念和科学观念相融合,它本身也将构成中国当代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届时,“中国科幻电影”的概念也将无需在好莱坞的参照下被论证。

作为中国科幻电影发展的内驱力,在中国崛起的大环境下,尤其是近几年来中国在科技应用领域的一系列突破:高铁等工程技术的提升、神舟载人飞船、北斗卫星、嫦娥工程、天宫号空间实验室、雪龙号极地考察船、蛟龙号深海探测器、墨子号量子卫星、国际热核聚变实验堆计划等等项目的实现,不仅改变社会生活的样貌,也让国民改变了对于科技应用的理解和感知,“高科技”不再是具有神秘色彩的外来物,而是每一个纳税人都“参与”投建的一个个具体项目,中国人作为观看主体甚至是行动主体“仰望星空”“探索太空”不再是奢望。在强大的社会内驱力之下,中国科幻电影本身愈加具备潜在的开放性和多元化的动力。但对于科幻电影的强烈召唤,却需要恰当的形式来实现。中国科幻电影的进一步突破和多样化将如何实现,是一个开放的议题。对于好莱坞大片模式的借鉴只是其中一步,探讨更加多样化的科幻电影形式将成为趋势。

注释:

[1]M.Keith Booker,Alternate Amaricas:Science Fiction Film and American Culture,PREAGER,p4-p12.

[2]J.P.Telotte,Genres in American Cinema:Science Fiction Fil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p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