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 洁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明确高质量发展是新时代区别以往的最集中体现,[1]新时代是高质量发展的时代;报告进一步明确“努力让每个孩子都能享有公平而有质量的教育”,“有质量”清晰指明了未来教育发展的着力点,要求教育从“广覆盖”向“有质量”再到“高质量”迈进,开启了教育质量的新时代。教育高质量发展是教育内外部环境、现实发展与理论演进交互的必然结果,职业教育也必然要踏上高质量发展的征程,推动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成为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的重要任务。当前,正值职业教育快速、持续的发展时期,需要思考如何实现更高质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续的发展。今年2月国务院公布的《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简称“职20条”)也正是基于高质量发展这一命题。鉴于此,正确认识和理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逻辑和内涵,对深入理解“职20条”、判断未来15—20年职业教育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
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是经济社会发展与世界教育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是信息技术对教育革命性影响的必然结果,无论从横向还是从纵向看,都具有内在逻辑。
当前,教育的外部环境正在发生深刻变化,党的十八大以来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职业教育必须以新常态的大逻辑观谋发展,研判自身高质量发展的路径。
一是经济新常态的本质特征是经济结构调整和发展方式转变,这一变化推动经济发展进入提质增效新阶段。经济转型要解决从价值链低端向中高端延伸,从低成本竞争向以质量、技术、品牌、服务为核心的竞争转变,从依靠资源要素投入向创新驱动转变三个问题,其中产业结构调整是经济转型的关键。产业结构调整已经不是单纯的产业间比例关系的调整,而是要提升价值链,实现从数量追赶转向质量追赶、从规模扩张转向结构升级、从要素驱动转向创新驱动。新常态的大逻辑规定了职业教育不能只围绕产业间的比例关系进行改革,而要围绕提质增效、创新驱动深化改革,培养更多的具有创新意识、创新思维和创新能力的一流人才。
二是在经济发展新常态下建设制造强国成为实现提质增效的客观要求。中国制造正在从传统制造走向智能制造、服务型制造、绿色制造,新材料、生物医药、电子信息、节能环保等新产业新业态不断成长,质量品牌建设已上升为国家战略,制造业人才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已经提上重要议程。“圆珠笔笔头之问”“国人一窝蜂爆买海外产品”“可用一辈子的德国产的理发剪刀”等折射出中国制造与高质量制造的差距,也反映出当前工匠培养中缺乏精益求精的根本性问题。世界三百年工业革命史证明,重大颠覆性创新成果引发每一次工业革命,要赢得优势,不仅需要科技创新,而且需要支撑科技创新成果落实的技术技能人才,英国、德国、美国、日本等制造强国的背后,是数以万计的具有精益求精态度的工匠创造的一流产品。创新是实现制造业由大变强的源动力和主引擎,急需一大批技艺精湛的大国工匠。
职业教育是经济迈向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支撑,[2]是推动高质量发展、建设现代化强国的重要举措,要以提升职业教育质量为主线,深化改革、破解难题,更好发挥职业教育在经济社会发展大局、教育工作全局中的作用,[3]推进建设知识型、技能型、创新型劳动者大军。[2]2019年2月,颁布“职20条”,4月国务院常务会议确定实施职业技能提升行动和高职院校扩招100万人实施方案。
职业教育高质量是新常态下培育大国工匠、服务国家战略大逻辑的必然。
早在2000年世界全民教育论坛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了“质量与公平”的大质量观。《达喀尔行动纲领——全民教育:实现我们的集体承诺》中提出,要“保证全民教育质量,使所有人能取得可测、能获得认可的学习成果”。2015年《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提出,“确保包容性和公平的优质教育”,优质教育成为2030年世界教育可持续发展目标。在世界范围内,教育质量被提到新高度。职业教育作为面向人人的一种教育类型,如何提供优质教育成为发展的重中之重。
2010年,《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确定了“优先发展、育人为本、改革创新、促进公平、提高质量” 二十字方针,纲要中提及“质量”达51次之多,明确“把提高质量作为教育改革发展的核心任务”,并且要求“制定教育质量国家标准,建立健全教育质量保障体系”。2017年,《国家教育事业发展“十三五”规划》中提及“质量”达72处,同时要求 “完善教育质量监测制度”。最新公布的《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和《加快推进教育现代化实施方案(2018—2022年)》规定了“教育现代化是普及、质量、公平、结构等方面整体水平的提升”,以促进公平和提高质量为时代主题。
职业教育从2002年的《国务院关于大力推进职业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到2005年的《国务院关于大力发展职业教育的决定》,再到2014年的《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2018年《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经历了从注重质量高低到注重高质量发展的过程。随后,2015年《教育部办公厅关于建立职业院校教学工作诊断与改进制度的通知》明确指出,要切实发挥学校的教育质量保证主体作用,不断完善内部质量保证制度体系和运行机制。同年《教育部关于深化职业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质量的若干意见》以专文形式明确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质量,《教育部关于印发〈职业院校管理水平提升行动计划(2015—2018年)〉的通知》要提升管理水平,让质量提高落实下去。
当前,职业教育制定和实施了职业学校设置标准、专业建设标准、专业教学标准、顶岗实习标准、专业实训教学条件建设标准、专业仪器设备装备规范、职业学校数字校园建设标准,以及中等职业学校校长专业标准、中等职业学校教师专业标准,还有职业教育质量年度报告制度、职业教育专项督导检查制度、中等职业学校办学能力评估暂行办法、高等职业院校适应社会需求能力评估暂行办法,基本形成了质量评估与质量管理的制度体系。
高质量发展职业教育是世界优质教育可持续发展和中国教育质量提升逻辑的必然。
当今世界,信息技术革命日新月异,全球正在步入信息社会,以物联网、云计算、大数据为基础设施的互联网时代已经来临。以互联网为基础设施和创新要素的经济社会发展新形态正在形成,并正对各国经济社会发展产生战略性和全局性的影响,各行各业都在以信息流带动技术流、资金流、人才流、物资流,加快制造业、农业、服务业的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这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时代的显著特征。
信息技术对教育的革命性影响已经初显,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等正在深刻改变人才需求和教育形态;智能环境正在深刻改变教与学的方式,并深入影响到教育的理念、文化和生态。没有信息化就没有现代化,没有教育信息化就没有教育现代化,教育信息化已作为教育现代化的基本内涵和显著特征,成为“教育现代化2035”的重点内容和重要标志,成为促进教育公平、提高教育质量的有效手段。
对于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而言,教育信息化虽然以技术手段的形式出现,但它不是“可做或可不做”“可多做或可少做”的技术选择,而是具有战略性和全局性意义,必将与职业教育所包含的所有空间深度融合,智能化地改造职业教育教学与治理的所有领域。因而,信息技术让职业教育具备了高质量发展的技术基础,以信息化为前提、为基础、为支撑,才能更加有效解决职业教育教学中的困难和问题,使职业教育教学与治理更加精细、精致,助力职业教育在高质量发展中形成新形态、新模式、新业态。
以信息化促进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是信息技术革命性影响逻辑的必然。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职业教育发展发生了两个重大转变:一是形成了世界上最大规模学历教育的职业教育体系。从1978年到2017年,中等职业学校和高职高专学校数量、招生数量、在校生数量(除2017年高职高专外)和毕业生数量的增长率均大幅跃升,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打下了扎实的数量基础(表1)。
表1 1978—2017年职业学校、招生、在校生、毕业生数量变化
二是形成了产教融合、校企合作的中国职业教育特色之路。1978年到1990年的12年间,我国职业教育以恢复和结构调整为主要任务,对职业院校与企业的合作较少涉及,政策文本中鲜有表述;1991年至2000年职业教育围绕“产教结合的办学路子”进行积极探索,将“产教结合”确立为职业教育办学的基本途径。1991年10月《国务院关于大力发展职业技术教育的决定》开始出现“产教结合”的提法;1996年“产教结合”在《职业教育法》中予以确立,要求“职业学校、职业培训机构实施职业教育应当实行产教结合,为本地区经济建设服务,与企业密切联系,培养实用人才和熟练劳动者”;2002年《关于大力推进职业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确立了校企合作体制机制框架;2005年《国务院关于大力发展职业教育的决定》明确“大力推行工学结合、校企合作的培养模式”;2014年《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将“深化产教融合、校企合作”列入指导思想之中。
对教育质量的认识和研究有多种观点,顾明远认为,从宏观上看,宏观教育质量就是整个教育体系的质量,主要反映在体系的规模、结构和效益间的协调,以及体系内部各要素之间的协调程度,如果体系各要素之间协调一致,则形成了较高的体系质量;从微观上看,微观教育质量集中体现在培养对象的质量上,是指“教育水平高低和效果优劣的程度”,其“衡量标准是教育目的和各级各类学校的培养目标。前者规定受教育者一般的质量要求,亦教育的根本要求;后者规定受培养者的具体质量要求,是衡量人才是否合格的质量规格” 。[4]胡弼成认为教育质量包括教育服务质量和教育产品质量,教育质量的发展经历了从满足某种“质量的原有规定性”到满足“主体需要程度”的转变。[5]刘劲飞认为质量发展主要指质量的提高和改进,包括质量内涵与外延的不断扩充和质量主体认识的不断上升和深化。[5]关于高质量发展,目前还没有标准的学术定义。王一鸣认为,高质量发展要充分考虑中国的大国特征,充分考虑中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特点。[6]“高质量”其实质是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为指导的科学发展,是在保证质量合格基础上的优质发展,是更好、更快、更协调、更全面的内涵式发展,既是质量由合格向优质的结果体现,也是质量由能做向做好、做优的过程体现。我国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其根本是职业教育体系和人才培养的更优发展。
高质量发展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论述,新发展理念把对“发展”的认识提升到新的科学高度。推进和实现高质量发展的过程,其根本实质就是落实五大发展理念的过程。[7]职业教育高质量是体现新发展理念的发展,为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技术技能人才的优质发展。因而,现代职业教育体系高质量的内涵主要包括五个方面:
1.创新是引领现代职业教育体系高质量发展的第一动力
创新是发展的第一动力,其决定发展速度、效能和可持续性。职业教育是以职业为基础并为职业服务的,具有跨界的特性,职业是职业教育的逻辑起点,[8]以职业为主要特征开展教育教学活动和学术研究活动。因而,职业教育体系要基于创新的视角,采用系统的、多维的、协作的方式进行职业教育知识的生产、生成和应用,形成基于职业的基础理论,构建符合职业教育特征的知识体系,使职业教育真正成为与普通教育不同的教育类型。同时,用标准意识、标准思维和批判性思维,抓住关键,破解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面临的重大问题,如畅通自下而上的学习路径、体系各层次建设的标准,等等,推进高起点、高水平的体系建设,实现职业教育体系的高质量发展。
2.协调是推进职业教育体系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
协调是发展的过程,是职业教育体系完善过程中整体性和协同性的统一,需要多方面、各层次、全方位的动态平衡和结构优化。一是调整好职业教育体系内部初等、中等和高等职业教育的层次结构,以及从中职、专科、本科到专业学位研究生的培养体系,稳定中职规模,扩大本科及专业学位研究生的培养规模,实现体系内层次结构的协调发展。二是高质量的中职教育是高质量体系的基础,从职业的逻辑起点探究中职在体系中的基础性作用,构建基于职业成长规律的课程体系和标准体系,使体系内各层级教育有效衔接。三是建立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双向交流的路径,通过学分银行实现双向学分互换互认机制。四是统筹职业教育与劳动者终身学习的关系,协调好职业教育和培训的关系,通过多次选择、多种方式促进学习者为职业发展而学习,使职业教育体系成为促进所有劳动者可持续发展的体系。
3.绿色是保障职业教育体系高质量发展的普遍形态
绿色是发展的路径,是职业教育生态的和谐共生,具体而言,是认识、尊重、把握、运用规律的方式方法。体系建设一方面要符合职业教育办学规律、育人规律、学生成长规律,把握规律趋势,从长远角度对职业教育发展的规律性趋势和方向作出总体判断,对发展的阶段和未来作出总体谋划,提供满足学生发展需求的优质教育服务,促进学生个体成长和个性化发展;另一方面,要尊重经济发展规律和产业发展规律,辨析经济和产业发展的普遍规律和特殊规律,深入研究其与职业教育的发展关系,创造职业教育与产业融合发展的规律,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产教融合体制机制。
4.开放是夯实职业教育体系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
开放是发展的方式,是教育国际化的重要内容,在全球化、信息化的今天,职业教育体系应成为开放型职业教育体系:一是进一步引进优质职业教育资源,如国际先进的人才培养标准、专业课程、教材体系和数字化教育资源;二是加大职业院校与国外高水平院校的一对一合作,或举办高水平中外合作办学机构和项目;三是强化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和职业教育先进国家在职业教育领域的合作和交流;四是加大职业院校走出去,在海外办学,或在海外与承揽海外大型工程的企业联合建立人才培养基地;五是扩大职业院校招收海外留学生的规模。
5.共享赋予职业教育体系高质量发展的根本目标
共享是发展的性质,职业教育与经济社会发展最直接、最密切,与区域经济社会发展息息相关,因而,职业教育体系高质量不仅是发展后职业教育体系内对发展成果的共享,也是全社会尤其是区域对发展成果的共享。在共享发展理念的指导下,职业教育体系高质量发展需要政府、企业和其他社会力量共同发挥办学主体作用,调动社会力量,吸引更多资源向职业教育汇聚;需要行业、企业在内的深度参与,共同参与人才培养,实现校企“双主体”育人,形成技术技能积累机制,收获人力资源与人力资本的共进、共赢。
产教融合、校企合作是中国职业教育特色所在,是用中国职业教育实践证明了的特色发展之路。在探索中,职业教育从改革开放至2005年解决了走什么样的发展道路问题,从2006年开始至2017年用实践探索回答了走这条道路的正确性,在进入新时代后,需要探索如何高质量走好这条路。
1.基于校企一体关系破解制约的制度性障碍
产业与职业教育具有不同的属性,长期以来,对产业与职业教育、企业与职业学校关系的理解仍然是割裂的、片面的,需要明确校企关系是影响体制机制问题的根源。利益是校企关系的基础,职业学校与企业是技能型人力资本由通用性向专用性发展过程中的两个主体,两者之间存在不可或缺、不可替代的一体关系。校企合作是技能型人力资本专用化的一种实现表现。[9]因此,产教融合、校企合作必须也必然要从校企一体关系的基础上找到产教融合,校企合作体制、机制上的瓶颈,聚合各方,形成技能型人力资本形成、积累的政策、制度路径。
2. 在技能型人力资本专用化链条上形成企业与学校的耦合
技能型人力资本专用化是技能型人力资本专用性的形成过程,或者说是技能型人力资本由通用性向专用性发展的过程,形成过程的投资主体包括个人、职业院校和企业,[10]企业和学校是技能型人力资本专用化过程的双主体。因而,今年2月份公布的《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明确提出,建设产教融合型企业,未来企业参与产教融合、校企合作不是“要我做”,而是“我要做”和“必须做”,形成企业与职业学校的耦合效应。加大政策支持力度,形成企业参与职业教育的激励效应,校企协同促进人才、技术等要素供给,在企业和学校间形成高质量发展的“学习工厂”。
3.在市场配置资源的作用下形成技术技能人力资源优势
一方面大批技术技能人才进入市场,另一方面企业找不到足够的技术技能人才,这一结构性矛盾的背后原因诸多,但市场的资源配置作用是其中之一。要发挥市场在技术技能人力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需要建立与市场配置适宜的环境,即企业既要成为技能型人力资本专用化中的主体,又要成为技术技能人才资源需求的主体,最终让企业成为技术技能人才需求与供给的决定者、参与者和促进者。这样的产教才能高质量融合。按照经济社会发展的需求,畅通人才培养的规格层次、专业体系、培养方式和质量标准的路径,实现学习—就业—再学习的顺畅转换,做大做优高质量的技术技能人才资源池,形成技术技能人力资源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