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美
[摘要]根据对S村失地农民的实地考察和访谈,分析S村农民失地后三年如一日的生活状态:不思进取、不事生产、坐吃山空、轻视子女教育。可预期,在1~3年内,这些失地农民如果不改变目前的生活状态,将陷入“贫困危机”。
[关键词]失地农民;青壮劳动力;闲置;贫困危机
[中图分类号]C915[文献标识码]A
时值“精准扶贫”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人们在关注如何帮助贫困人员脱贫时,往往忽略了那些将要步入贫困的群体。在城市化发展中,因国家政策,如土地征收、房屋拆迁后的失地农民在“一夜暴富”后,时隔多年,会不会陷入“贫困危机”?如果会,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基于这样的调研目的,调研组选择了位于G省省会新区边界的S村(三年前因修建该市轻轨总站而进行了土地征收和房屋拆迁)为调研对象。
调研组进入村落时,该市“小康XX”工作已经运行了1个多月,政府派驻的工作小组基本上完成了S村村民的摸底调研工作。故课题调研对象除了S村村支两委、村民外,临时加入了进驻该村的政府工作小组成员。调查方法是失地考察和访谈,研究方法是定性分析。
1 “一夜暴富”后的“不思进取”埋下了陷入贫困危机的种子
S村在政府征地之前,村民们在完成自家土地的耕种之外,基于地理位置,会在农闲时间从事副业劳动——城乡载客、运货、清洁等体力劳动,挣钱以补贴家用。耕种已经解决了家庭饮食问题,甚至剩余农作物因便利的地理位置能非常容易地转化为货币,而农闲进城务工更是增加了村民的家庭收入,使得S村村民比较容易提高生活水平。但是,土地征收后,村民们一次性获得了一大笔补偿款,加上无地可耕,整个村落的劳动力一下子脱离土地,出现了大量青壮劳动力闲置在家的现象,其中90%是男性,持续时间已达3年之久。
经了解村干部得知,以前(土地被征收以前)迫于现金压力,村民自然会出去找工作挣钱。如今,家里突然有了一笔“巨款”,又不知如何运用,导致这笔巨款闲置,自然显得很富有,同时他们(村民)认为自己变成了有钱人,对工作的要求高了,自认为自己可以不用从事“下等”(体力劳动)工作了,故闲置在家看孩子做家务,代替了女性平时的工作,而女性无所事事以后,就“开着轿车扫垃圾”无助于家庭经济建设。据统计,S村98%家庭拥有至少一辆价值在10~15万元的轿车,女性从事的工作大多是保洁类的低收入工作,月工资在2500~3000元左右,每月车子的消费大概在1500~2000左右,99%的进城务工的女性是开着轿车去上班的。
失地农民出现这样的生存状态并不意外。第一,生产和生活方式的突然改变导致的不适效应。由半工半农变成无地可依,即使拥有一笔现金,但是本身的素质无法使其产生经济效益,从而表现得无所适从,同时却自己给自己贴上了“有钱人”的标签而不愿意从事失地前能接受的工作,或者本身已经开始轻视这样的工作而造成闲置在家的生活状态。
第二,文化习俗的改变通常滞后于制度、政策的改革。中国传统的小农生活习惯及其小农意识并没有随改革开放而被改掉,农民依然有“得过且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惯性思维,这样的思维在有土地的情况下,对生存没有危险,因为进城务工人员失业后,可以回到农村,在有土地的情况下,在现有的社会制度下,基本生存不会有问题,可是失地农民是硬性的被城市化了,他们没有经历从农民到市民的社会变迁,没有经历农村到城镇的过渡,直接变成市民,有限的能力和见识限制了他们对未来进行长远规划。
第三,国家的福利政策成为了他们“不思进取”的后盾。“新农村建设”以及“精准扶贫”,给占有绝对地理优势和资源的大城市周边的农民提供了强大的心理依靠,例如低保及各项扶贫款的帮扶,使得这样的群体没有基本生存的后顾之忧。
基于这三点原因,他们才敢如此“不思进取”的长期闲置在家生活着,为即将来临的“贫困危机”埋下了种子。
2 “不事生产”是步入贫困危机的关键原因
Anne-Marie在《The Web of Poverty:Psychosocial Perspectives》中,提到了“Working poor”:因家庭参与工作的人少或几乎没有,以靠社会救济过活的贫困问题。因此,失地农民的城市化转型,首先应考虑的是他们的就业问题。对此,S村村民及其村干部曾经有过多种探索。
第一,村民自建卡车运输队。2015年1月4日G市X网报上有报道,“xx区X镇S村失地农民自购78辆卡车组成运输队”,为启动轻轨总站运输渣土。这是一种失地后寻求新的生活来源的积极的探索。时至今日,这种探索失败了,在村落前面的空地上,实际从事渣土运输的卡车只有2、3辆,而且运输渣土的频率不高。据村干部介绍,S村卡车运输队由村民自发组织而成,一开始只有2、3户人家购买卡车进行渣土运输,利润较高,很快回笼了本金并且挣了不少钱,其他村民纷纷效仿,出现了供大于求的局面,从而组成运输队,试图通过对外运输进行业务拓展,但是最终失败,导致了90%的购买卡车的村民亏本。
第二,金融理财、技能培训、动员外出务工。为了改变村民“不事生产”的状态,村委组织金融或投资理财人员入村进行培训与宣传,希望村民能把资金运作起来,但是许多村民对银行投资理财并不信任,故此举失败。后,村支两委组织村民进行技能培训,参加者寥寥无几。而动员村民外出务工,到沿海一带工厂打工,村民们表示离家太远,工作幸苦(一天10小时以上的工作,无独立卧室),无保险,表示不愿意外出务工。动员村民拾起“老本行”——做小本生意,如贩卖农产品,实际上这项工作在征地之前,许多村民一直从事,唯一不同的是,失地前卖的是自家地里的农产品,失地后,需要去批发市场购买再倒卖。但是村民们以辛苦、劳累、挣不了多少钱为由而放弃,故此补贴家用的老本行也搁浅。鉴于村干部的有限资源及其较窄的知识面和较低的能力,目前,村支兩委对失地村民再就业的动员和教育工作处于停滞状态。
基于以上就业尝试失败的问题,调研组着重调查了村民们对未来就业的意愿,参与访谈的村民不约而同的希望此地修成轻轨总站后,优先安排他们在总站工作,比如打扫卫生、检票等等。就这个问题调研组着重问了以下三个问题。
第一问:如果轻轨总站对工作人员有学历要求,比如清洁工也要求高中学历,你们符合吗?
答:清洁工还要求学历,只要会做不就行了。
第二问:如果轻轨总站给你们村工人的名额(毕竟这里有几个村落)不能平均到户,只能择优录取,而你又是被淘汰的那一个,你怎么办?
80%的青壮劳动力回答:不知道。
第三问:离轻轨总站修好还有2年,为什么不现在就去求职,慢慢积累经验,寻求一项适合自己的工作?或者为以后能竞聘到轻轨总站上班积累经验?
答:工资低或脏或累或现在不缺钱。
在访谈中,他们有一个共识,如果他们不能就地(轻轨总站)解决工作,是村支两委的无能。
因为没有生存的压力,这些农民对工作的难度、报酬、硬度都有了更高的定位,但是却不愿意也不能同时提高自己的能力,如运用补偿款去“镀金”,即参加技能培训或者继续教育,或就业累积工作经验,故而出现了高期望的就业愿望与低素质的就业技能的矛盾,这是造成“不事生产”状态的关键因素。
3 “坐吃山空”是步入贫困危机的主要原因
土地补偿款实际上是政府给予失地农民就业、生活、住房的一笔启动资金。按政府的构想,突然失去土地,农民需要一段时间的缓冲期,那么这笔钱可以支撑这些失地农民在缓冲期的生活和就业转型。但是农民农民的想法与政府的构想出入太大。
3.1 失地后一切后续生活及设施应该由政府承担
比如,拆迁后饮用水的问题,村干部在寻找镇政府的帮助无果后,S村村支书直接去省扶贫办申请资金,打了井才解决了村民的饮用水问题。而驻地工作小组的看法是,实际上,村委集体用地在被征收后有一笔不小的赔偿金,这个资金其实可以抽调一部分进行基本建设的,但是村干部和村民认为这些基础设施应该由政府出钱,宁肯饮用不健康的水,或到外面去买桶装水也不愿意或不要求村支两委划拨集体资金用来打井,政府财政有规划,不可能在施工地段进行居民基础设施建设。类似的事情很多,村民和村干部都认为,应该由政府安排他们今后的生活。
这是典型大政府小社会型问题,村民把一切困难的解决寄希望于政府,而村支两委也没有起到组织、动员或引导村民“自治”的作用。他们在享受“自治”权利的同时,没有自力更生的自觉,不愿意承担“自治”的义务。
3.2 等待回迁房大大降低了家庭经济压力
基于住房问题,政府答应修建回迁房,但是至今没有动工,所以村民才在不影响施工的情况下自己搭建了房屋暂时居住,这些房屋离轻轨总站施工地不到200m,肉眼可见周围环境糟糕、房屋质量很差,但却解决了他们的住房问题。失地农民则将补偿款存入银行,用于日常生活所需。这样没有购置住房的经济压力,导致“坐吃山空”的状态在S村非常普遍。
S村有几户村民把征地赔偿款用于购置新房,然后积极地就业,现已入驻城区。这几家的妇女基本上从事清洁、洗碗等工作,每月有2000元左右的工资,男性从事工地建筑或运输(与土地征收前相类似的工作),所挣的钱足够一家人的生活费用。这些家庭生活压力比较大,但是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并且有自己的规划,积极的参与“城市化”进程,并没有坐等政府回迁房、坐等赔偿款用完后再就业。其他村民见这几户入城生活的家庭起早贪黑的工作,觉得太累,不值得,更加不愿意用补偿款购置住所。
二者相较,购置商品房后,形成固定资产,对于不善理财的失地农民来说,不会轻易造成大量的经济损失,陷入“贫困危机”的几率远远小于前者。对于“坐吃山空”的村民,如村干部所估计的那般,再过1年,顶多3年,这些人将陷入赤贫状态。这种无生活压力的“坐吃山空”行为将是这个群体步入贫困危机的主要原因。
4 “轻视后代教育”是陷入贫困危机的必然因素
“无文化是贫困的原因之一”。在对三个调研对象(政府驻村工作小组、村支两委、村民)的访谈中,只有S村村支书谈到了失地农民的后代子女的教育问题:
4.1 父母不愿意过多或过早的对教育进行投资
在村子里随处可见3到6岁的孩子满地跑。针对这个问题,村支书的说法是:土地被征收前在村子里就有幼儿园,由于父母都要劳作或进城务工,孩子放在家中无人看管,加上费用较低,村民们愿意送孩子进幼儿园。自从三年前该幼儿园被拆迁后,大部分村民就把孩子留在家里,原因是:①觉得城中离家近的私立幼儿园费用较高,而片区管辖的公立幼儿园即镇上的幼儿园离家太远,环境又不好(实际上比征地前村落里的幼儿园要好很多);②认为幼儿园学不了什么东西;③大部分男性青壮劳力无所事事,刚好可以带孩子。基于以上三个原因,S村6歲以下的孩童基本上在家呆着。
4.2 父母自觉不自觉的放弃青少年的教育
调研期间,可见14、15岁左右的青少年在学习时间骑着摩托车不定时的进出村子。针对这种现象,村支书认为是校方和家长对其监管不力造成的。由于家中几乎是“一夜暴富”,这种暴发户式的膨胀心理同样影响了这群孩子。家长乐意带着补偿的心情满足这群孩子的各种要求:买摩托车,给过多零花钱等。调查组就孩子不上学的现象,抽取了一部分家长进行访谈,这些家长对孩子不上学、到处游玩的现象并无忧虑,同时表示自己文化层次低,无力辅导孩子学业。而村支书认为,家长不负责任,误其子弟,村支两委多次开会要求他们送孩子入学,严加管教无果,对孩子们的前途表示担忧,认为这些孩子在父母的示范作用下(懒惰、闲置在家、不积极就业)会成为“贫二代”、“贫三代”,将为社会治安埋下不良的因素。
4.3 中国目前艰难的就业状况也是失地农民轻视或忽略子女教育的原因之一
S村有几户家庭培养出了大学生,调研组设计了村民对这些家庭为孩子投资教育的看法。村民的回答大致分为三种。
第一,不是每个人都能考上大学,我家的孩子不是学习的料,我们也辅导不了孩子的学业,他们混完初中就可以了。
第二,大学生又如何,还不是在替他人打工,工资有时还不如我们修房子(临工)高。
第三,现在满街的大学生不都在找工作吗(待业之中)?
就业体制改革至今,仍然无法完全改变农民对通过高等教育改变家庭经济状况或孩子自身命运的传统观念,加上高等教育的成本增加、“大学生毕业就失业”的现象比比皆是,使农民不愿意将有限的资金过多投入到子女的教育上。究其原因,主要是以他们的综合素质看不到高等教育或技能教育对孩子拥有基本的生存技能的重要性,也无法估计到接受过高等教育或技能教育的孩子在通过后期工作经验的积累和实践后的晋升空间、享受城市资源的优势,故而出现了轻视子女教育的状况。在现代化社会,没有生产资料(知识、技能)的储备,使失地农民家庭无法拥有城市化进程中的后继资源,这个群体必然会步入贫困危机。
5 结束语
S村村民目前的生活状况不可能受到扶贫办、社会扶贫组织的关注,因为目前按国家对贫困户的定义,他们并不是贫困群体,如果这样的生活状况在1~3年内没有得到改变,正如上文所分析的那样,他们有极高的几率陷入贫困危机。
[参考文献]
[1] Anne-Marie Ambery,The Web of Poverty Psychosocial Perspectives,M the Haworth Press,1998.
[2] Gladwin,Thomas,Poverty,U.S.A.The historical record,M.Little,Brown.19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