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升级进程中韩国职业教育发展及其经验分析

□杨 勇 石伟平

一、职业教育服务产业发展

1948年8月大韩民国宣布成立，1950-1953年韩国又陷入战乱，在经历第二次世界大战和朝鲜战争后，韩国的国民经济受到严重破坏，导致经济水平滞后，职业教育发展基础薄弱。韩国经济发展重心经历了劳动密集型产业、技术密集型产业和知识密集型产业三个不同阶段，韩国职业教育发展紧紧围绕产业升级，培养经济发展所需人才。

20世纪60-70年代韩国经济开始迅速发展，产业发展主要集中在劳动力密集产业和出口型工业。1962年韩国制定了一系列的经济改革方案，1962-1976年先后实施了一系列经济发展五年计划。第一个五年计划提出改进技术水平，在职业教育方面强调培养技术熟练型人力资源，特别强调增加工程类职业高中生的培养，并对教学设备和课程等进行改进，从而更加有效培养高技能工人。1967年第二个五年计划提出“实现工业结构的现代化和建立独立经济体系”，在这期间，开始实施员工培训计划，通过促进技术工人的专业技能来适应工业化的需求。接着提出的第三个五年计划“增长、稳定与平衡中的和谐”和第四个五年计划“增长、效率与公平”，这些计划都特别重视经济发展所需人才的培养[1]。而在此期间，工程类职业高中、专科学校和工程类大学也不断拓展新的专业，以适应经济发展对人才的需求。

20世纪80-90年代开始，韩国经济发展主要转向技术密集型产业。在此时期，韩国加大在机械、电子和汽车工业方面的投入，同时也注重改善民生。由于依靠廉价劳动力已经没有国际竞争优势，韩国开始注重通过在职培训、教育和政策等方式来支持工业发展，职业教育人才培养重点围绕机械、电子和汽车及相关产业，为技术密集型产业提供迫切所需技术工人，在发展本国经济中实现技术提升。随着知识经济的到来，以及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的爆发，终身雇佣制逐步取消，取而代之的是人们拥有足够职业能力去应对工作变换。因此，职业教育显得更为重要，它不仅为工业发展提供人力资源，也有助于提高人们工作能力。

2000年到现在是韩国经济稳定增长时期，发展模式开始转向以知识经济为主导。20世纪末开始，韩国核心工业主要集中在信息与通信、电子器件、半导体、造船业和汽车等方面。为了发展以知识为基础的高附加值产业，韩国更加重视培养专业技术人才，充分发挥职业教育人才培养作用，特别是信息技术核心产业发展所需的人才。以政府为主导的培训和教育系统逐步转向以私营和使用者为中心的共同参与的教育培训体系。同时国家政策也注重为弱势群体，如低收入家庭、偏远地区居民、妇女、年长者和残疾人等提供职业培训。面对全球化和终身学习时代，韩国政府采取一系列政策措施，确保职业教育成为经济发展的核心动力。

二、与产业紧密结合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

在韩国，小学6年和初中3年属于义务教育阶段，这个阶段主要包含为所有公民设置的一些基本课程。职业教育始于高中阶段，初中毕业之后可以选择普通高中，或者职业高中。普通高中主要是为进入大学做准备，职业高中主要是为毕业后工作做准备。职业高中包括一些有特定目标的高中以及一些私立高中。2012年韩国共有职业高中653 所，学生423544 名，占所有高中学生数的22.1%[2]。

在不同的时间和地域，职业教育的内涵和范围各异。在韩国教育系统中，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在高中阶段分离。中等职业教育机构主要包括专业职业高中、名匠高中。在高等教育阶段，职业教育主体机构主要是职业专科学校，另外理工学院、企业大学、理工大学也有职业教育项目。

在韩国劳动力市场招聘时更加看重应聘者的教育背景而非其工作能力，这也成为职业教育发展所面临的一个挑战。目前，大学的入学率持续上升，而职业高中学生入学比例下降，入学率从2000年36.1%下降到2005年28.5%，到2012年只有22.1%[3]。

当前韩国社会发展趋势是个人受教育程度越高，收入越高，这也说明为什么很多高中生毕业后都希望能到四年制大学读书。如表1所示,假如高中毕业生的工资水平为100，专科毕业生比高中毕业生稍高，而4年制大学毕业生与高中生工资水平差异更大，而且这种差异正逐渐扩大。这就导致更多人选择接受高等教育，而不是职业高中。片面追求高等教育的趋势，导致劳动力市场技能不相匹配、供求关系不协调，一些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却找不到工作。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以及职业高中发展面临的瓶颈，韩国政府采取一系列措施来振兴职业高中。

表1 教育水平与工资差异（以高中毕业为基准）

（一）中等职业教育发展现状

韩国中等职业教育专业领域主要分为以下几大类型（见表2），其中工业艺术和工程专业学生占最大比例，45.9%学生集中在这一领域。学生总数排第二位的是社会科学，占比为19.9%。

表2 中等职业教育各个专业领域学生分布数据

目前，韩国的职业中学主要分为专业职业高中、名匠高中和综合高中三类。专业职业高中主要根据学生的能力、爱好和智力等倾向，在特定领域为劳动力市场培育人才。

为了改进职业教育的系统性并强化其作用，许多工业职业高中改名为专业职业高中。2008年教育科技部把职业中学改为专门职业中学，通过设置特定的专业，来促进培养有能力的技工人才。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职业技术教育与培训中心（UNESCO-UNEVOC）2018年的报告，韩国共有495 所专门职业高中[5]。为了加强职业高中的专业性，增加学生毕业之后的就业率，学校对课程做出安排，强化课程专业性和多元性，并鼓励一些失去竞争力的职业高中转型为普通高中。

与此同时，政府在各大城市和各道都建立了“就业支持中心”，该机构主要功能是帮助人们寻找和介绍工作，特别是改进中学毕业生的就业数量和质量。为了加强职业指导和咨询，政府投入大量经费，设置了1000 名职业指导专家以及4500 名职业与工作咨询师专门指导学生求职，让他们负责就业指导项目和毕业追踪服务等工作[6]。

另外，政府鼓励公立和私立机构减少对高中毕业生和大学毕业生在工作和人事政策方面的歧视。在必要的在职培训中，政府对实习协议标准做了修改，让职业高中生先找到工作，之后再进行学习，而不是毕业之后马上进入大学学习。扩大“专业技术高中毕业生专门录取”项目，专业职业高中毕业生工作后，不需要参加全国统一大学入学考试便可进入大学就读。

自2011年开始，政府为专门职业中学提供全球实习培训项目，这一项目旨在培养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劳动力以及他们在实际工作场所的能力。为了实现这一目标，项目为职业高中生提供在国外企业工作的机会。根据学生的专业和人力资源需求，学生可以到具有先进技术的国家进行为期3 个月的实地实习。

自2008年以来，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确保高中开设职业教育课程，并以此作为职业教育的一项核心政策，这样促使专业职高的就业率有所提升，职业高中的就业率自2010年后也不断提升。

（二）设置名匠高中（Meister High School）

“Meister”一词来自德语，意思是“大师，名匠,专有人才”。政府以此来命名职业高中，凸显这一新型职业高中的办学目标：为学生提供与行业需求相关的职业教育与培训，并为其今后的专业技能发展提供支持，将其培养成为某一专业技术领域的专家。

2008年以来，政府选择小部分职业教育基础较好的专门职业高中，把它们作为“名匠高中”，韩国政府提供全方位的支持。2010年政府注入资金1560 万 美 元，2011年5790 万 美 元，2012年7000万美元，2013年新成立了21 所名匠高中。全韩国共有35 所名匠高中，学生人数为5288 人，大概为专门职业中学学生总数的4%[7]。

名匠高中在招生方面，非常重视选择合适的、有潜力的学生就读专业化高中。招生方面不仅考虑学生基本能力和潜在能力，还考虑学生管理能力、技术转换能力等因素。招生不仅仅是根据学生考试成绩，而是特别关注学生对未来工作的爱好和兴趣，以及在某一领域是否有清晰的目标并乐意为之努力。

名匠高中可以由学校自行开发课程和教材，以便能根据工业的迅速变化做出反应来保持学校的竞争力。此外，名匠高中任命有企业工作经验的首席执行官（CEO）之类的人员担任校长。校长和教学人员根据产业的变化共同努力，营造有利于双方共同合作的良好氛围。

（三）职业专科学校的教育模式

职业专科学校一般是进行2-3年的职业教育机构，职业高中毕业生可以进入学习，目的是培养技术员、中等水平技术专家，如表3所示，2012年全国共有142 所职业专科学校，492681 名学生。这些专科学校根据不同产业的需求，通过职业教育培养专业的劳动力，同时为在职者提供继续教育项目和终身学习机会。

表3 公私立职业专科学校学生分布[8]

为了适应韩国经济发展，韩国高等职业学校也不断随之调整。1979年，一些专科学校和职业学校变革为2-3年学制的职业专科学校，在学生入学标准、课程设置、实验条件和设施等方面都提高标准。1997年职业高等专科学校可以颁发副学士学位，2008年根据相关专业需要，学校开设了一些可以颁发学士学位的集中课程。2011年学生入学人数占据所有接受高等教育总人数的35.2%，仅次于四年制大学的学生入学人数（如表4所示）。

职业专科学校的专业主要为工程学、农学、商学和护理等领域，2012年各个专业分布情况如表5所示：

专科职业教育体系中，主要有以下三种教育模式。

第一种模式是订单式教育。订单式教育为一种教育改革模式。政府自1996年开始支持职业专科学校实施企业——院校合作办学模式，并提供经济上的资助。这种企业——院校合作模式，即职业专科学校实施的“订单式教育”体系，在这一体系下，职业专科学校和特定企业签订协议，根据企业需求来设置一些特定课程，培养企业所需人才。同时，学校也雇佣企业内的专家作为外聘教授，毕业之后学生将直接签订协议进入企业工作。学校采用这种培养方式，不仅使自身更加专业和具体化，又能得到政府资金资助，课程设置上更加符合企业要求，并能改进教育环境，采购设备、举办院校和企业研讨会等各种活动。这种订单式培养模式带来了积极效果，不仅使职业专科学校教学更加具体化，同时也提高了学生的就业率。

第二种模式是产业委任教育。终身教育背景下，高等职业教育在提升每位工人能力方面发挥了更大作用。高等职业教育机构，如职业专科学校和工业专科学校可以为产业工人提供委任式教育。产业委任式教育体系中，企业需要职业专科学校为他们的员工提供教育。根据《高等教育法》，企业员工在有高中毕业证或者同等教育背景情况下，在有产业委任资格的职业专科学校学习后能获得其提供的副学士学位。员工们可以根据他们所从事的工作和兴趣选择相关领域学习。

表4 2011年高等教育录学人数和所占比例[9]

表5 2012年职业专科学校各个专业学生数和所占比例

第三种模式是提供学士学位的集中课程。在集中课程中，专科职业学校学生在毕业之后可以继续学习，通过提升他们专业相关的工作知识和技能，最后可以获得硕士学位。在职业专科学校毕业之后，如果学生完成1-2年的主要集中课程，当他获得超过140 个以上的学分时（之中包括副学士学位课程的学分），学生就可以被授予学士学位。2011年，有89 所专科学校开设了主要集中课程，招收5608 位有工作经验的专科毕业生。

1990年高等职业专科学校和理工大学在高等教育中招生比例为26.5%，1996年为36.8%，2000年为39.4%，到2005年后比例有所下降，这是因为韩国人口总数有所下降，另外更多的学生选择到普通大学就读而不是高等职业院校[10]。

（四）韩国职业教育进一步发展计划

在知识经济和终身学习的社会背景下，韩国政府颁布并实施了一系列职业教育政策，以持续不断地为产业发展提供高质量的人力资源，通过职业教育培养所需的专业人力资源。

在全国职业能力标准上，劳动与就业部将建立全国性能力标准，学校根据这个标准，进行课程改革和全国管理，教育部和就业与劳动部共同管理“国家能力标准指导委员会”，进一步加强中等教育体系中的职业教育，加大对名匠高中和职业中学的支持力度，给高中毕业生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使他们毕业后能尽快找到工作。为那些拥有高中文凭的劳动者提供灵活的教育机会，根据他们的职业情况提供继续学习的机会。另外改变专科学校学习要求的年限，为个人提供定制的终身学习服务。

高等职业教育体系方面，修改专科学校的体系，在老龄化社会来临的时代，采用更加灵活体系来满足学习者终身学习的需求，学习的时限也更加的灵活，他们可以在1-4 学年中自己选择学习的长度[11]。一些专科学校采取“终身教育”体系，为那些没有学历的成年人，提供整套课程体系的教育。

随着韩国经济增长和产业竞争模式从“劳动和效率”转向“知识和技术”，韩国更加重视以信息和通讯技术为基础，创造性的整合技术与产品，以此来增加产品附加值，创造工作岗位，带动经济增长。因而产业融合成为韩国经济发展策略[12]。韩国职业教育政策围绕这一产业变化，出台的职业教育政策特别关注通过职业教育培养高技能人才。

三、韩国职业教育发展的经验分析

Mihae Mary Nahm 认为“韩国经济和社会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主要归功于韩国教育，其中，韩国职业教育是经济持续发展的支柱”[13]。其职业教育发展经验主要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紧扣产业发展，兼顾各方意见，培养企业所需人才

韩国职业教育根据产业发展所需，在经济发展不同阶段主动调整职业教育人才培养目标，满足劳动力市场对劳动力不断变化的需求，同时研究预测未来工作领域对技能和劳动力需求变化的趋势，以便适应未来产业发展。韩国职业教育发展的政策尽量反应政府、产业部门、教育培训机构、研究机构、雇主、工人等不同利益相关者的相关需求，更为重要的是职业教育与产业发展紧密联系，主动适应产业发展所需，职业教育如果脱离产业就是空中楼阁，就没有生命力。韩国政府通过各种措施，使职业教育与产业紧密联系在一起，为职业教育的发展指明了发展方向，同时韩国职业教育能满足社会对人才多元化的需求，为产业升级所需的人力资源保障做出贡献。

（二）发展特色职业高中，构建职业教育贯通体系

“名匠高中”是韩国建设特色的中等职业教育的方式，这一方式被认为是根据产业所需量身定制的中等职业教育。学校和行业共同开发实践课程，学生学习产业发展所需课程，毕业后直接进入企业工作，工作中他们可以在职学习提升学历。这一培养模式让学生完成了学校到工作的过渡，产业和学校共同合作确保学校教育质量，名匠高中被证明是一种成功的职业教育模式[14]。名匠高中毕业生在参加工作后，在工厂工作的同时，可以通过继续学习方式，选择他们所喜欢的领域，通过学习获得更高的学位证书。不仅是名匠高中学生能够在工作中提升学历，其他职业高中学生可以选择在毕业后继续升学，也可以在工作的同时通过在职学习获得更高学位证书。韩国现有的职业教育体系中，学位体系中形成副学士-学士-硕士的贯通，构建起一套完整的职业教育衔接体系。

（三）为职业教育发展提供法律保障

在不同的发展阶段，韩国政府颁布了与职业教育相关的法案，1967年颁布的《职业训练法》确立了国家职业培训体系，1976年制定《职业训练基本法》，1993年制定《就业保障法》，1997年制定《职工参与职业培训促进法》（这一法案于2004年变更为《工人职业技能开发法》）。关于职业教育的专门法案有《国家技术资格法》《产业教育和产业合作职业教育体系促进法》和《职业教育促进法》等。此外，《就业政策框架法》《人力资源开发法》《终身教育法》《高等教育法》等也有职业教育的相关法案条例。这一系列立法从法律上确定了职业教育发展的地位，相关法律与产业发展紧密相关，为职业教育发展提供法律保障。

（四）制定合理的职业教育政策发展方案

韩国职业教育政策的制定也是根据产业发展状况制定，已有的研究将韩国职业教育政策划分为1.0 到4.0 四个阶段。职业教育1.0 的目标是为全国产业发展提供人力资源；2.0 目标强调通过重视学生的终身学习，从而提升和促进他们自身专业能力发展；3.0 基于国际能力标准，实施终身职业教育政策，注重培养学生能力，满足企业要求。职业教育4.0 政策目标主要是：建立以能力为基础的社会，提供符合个人的迅速和灵活的终身职业教育。换句话说，接下来十年职业教育发展可以用“能力基础社会”、“个性和个性化商业”、“及时和灵活”和“工作成就”几个关键词来描述[15]。四个不同时期的职业教育政策紧紧把握产业发展特征，各个时期的政策导向为韩国职业教育发展提供了政策保障。

（五）加强国际合作，借鉴国际成功经验

职业教育的国际合作与交流有利于各个国家教育发展和相互借鉴。在国际化和全球化背景下，韩国在职业教育领域也加强与外界的沟通互动。具体实践操作层面，韩国职业学校的学生，可以申请到国外进行一段时间的学习和实习，政府提供机票和住宿方面的补助，通过跨国的学习经历，让学生在国际就业市场竞争中更具有优势。另外韩国非常注重职业教育的国际经验，韩国职业教育汲取了德国的双元制的特点，同时也学习芬兰、瑞典两国高等职业教育系统。作为OECD 成员国家一员，韩国积极参与OECD 职业教育相关职业教育的政策与实践[16]。韩国通过借鉴他国职业教育发展经验，结合本国实际，来更好促进职业教育发展，以此来增进本国经济的国际竞争力，在重点产业中继续保持发展优势。

韩国职业教育建立在技能供求关系基础之上，适应现实工作场所需求；同时考虑学生的职业选择和未来发展，建立以工作为基础的职业教育。更为重要的是职业教育与产业建构联系紧密，职业课程设置符合产业发展需求，因此服务产业发展是韩国职业教育的重要特征。此外韩国注重发展灵活多元的职业教育方式，结合其他各类教育模式，构建起终身学习的国家教育体系。韩国教育特别是职业教育在经济发展，快速实行工业化，增长就业，维护社会平等和促进社会流动等方面发挥了关键性作用。然而韩国职业教育发展也面临不少挑战，学生对高学历的追求导致过度教育和教育膨胀，形成了技能错位，同时教育不平等也在加剧[17]，这些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