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英译本文化词翻译对比研究

2019-09-10 07:22任强
关键词:音译翻译方法管子

任强

[摘要]典籍文化词翻译是典籍外译的难点之一。论文运用分类对比的方法,研究《管子》英译本中文化词的翻译方法;结果发现《管子》英译本文化词译法主要有音译+脚注、音译、意译、直译+脚注和仿译5种;鉴于典籍文化词的文化独有性,认为翻译方法应以音译+注释、直译+注释和意译为主,以直译、仿译为辅;同时音译+注释的方法不应仅从本质文化互缺这一静态层面进行判断,必须综合更高一级的语境来判断。

[关键词]文化词;翻译方法;《管子》;音译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志码]A

一、引言

《管子》作为先秦齐文化的代表作,内容涉及政治、经济、哲学、军事、法律、自然科学等方面,展示了齐国光辉灿烂的历史文化。《管子》超长的篇幅、内容的繁杂性及其版本体系的复杂性构成了该书外译的障碍,自19世纪开始的《管子》翻译基本是简要的介绍和节译本。美国汉学家李克(w.Allyn Rickett)的《管子》两卷译本(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1985、1998年)和鲁东大学翟江月的《管子》四卷译本(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是迄今为止仅有的两部《管子》全本英译本。两个译本分别由境外汉学家和中国本土学者独立完成,具有较高的对比研究价值。

目前,国内关于《管子》英译本的研究多围绕李克译本进行,主要涉及李克译本的书评、译本的特色、原文的语言特色与翻译和对外传播情况等方面,对李克和翟江月两个译本的对比研究多不涉及。相对于《论语》、《道德经》、《孙子兵法》等典籍的英译研究,《管子》英译研究远没有展开。同时,国内翻译界对典籍文化词翻译的研究多是对文化词翻译方法的描述性总结,而对文化词概念本体的认识、典籍文化词翻译方法本身的理论性、探索性思考仍亟待加强。基于此,本论文首先对文化词进行概念厘清,之后以《管子校注》为底本,分类对比李克译本(下简称李译本)和翟江月译本(下简称翟译本)中文化词的翻译方法,并籍此展开对典籍文化词音译方法的多层面思考。

二、概念的厘清

通过中国知网(CNKI)的文献来看,至少自1998年开始,翻译研究中“文化负载词”和“文化词”这两个术语就同时存在。

“文化负载词方面”:陈荣喜认为文化负载词统指两类负有特殊文化色彩的词语或表达形式,一类是由于不同的地理、历史文化语境的差别而形成的同一意指的不同表达形式,另一类是某种语言文化独有的,在另一种语言文化中空缺的表达形式。持相同看法的还有张红艳(2000)、张伟(2001)、郑仲春(2002)、李兆国(2003)、刘宓庆(2007)、杜晓军(2016)等学者,其中刘宓庆的观点颇具代表性。刘宓庆认为,处于特定文化中的语言无处、无时不体现着其所在文化的信息,体现这些文化信息的词汇就是文化负载词,不同层面的文化负载词有不同的翻译方法,如物质文化负载词可以借用译入语中的相似表达方法、音译、音译加解释。而吉海虹(1999)、廖七一(2000)、陈宏薇(2004)、包惠南、包昂(2004)、张璇(2008)、严晓江(2013)、郑德虎(2016)、景芳(2017)、董婷婷(2018)等学者则对“文化负载词”有不同看法,其中廖七一、包惠南和陈宏薇的术语界定最具典型性。廖七一把文化负载词界定为特殊的词或词组,认为“这些词汇反映了特定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逐渐积累的、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的活动方式”。包惠南、包昂则把文化负载詞界定为一种语言中由于文化承载而在另一种语言中找不到对应词汇的词汇空缺现象。陈宏薇也明确提出文化负载词是一种由于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和心理文化等方面的差异而形成的词义空缺现象。

“文化词”方面:谭雪莲认为文化词和文化负载词都与特定的文化有关,两个术语概念的区别在于“文化词所指的观念或事物在另一语言里是没有的,”“文化负载词或称文化含义词所指的观念或事物在另一语言里是存在的,只不过二者的语义范围不完全重合”。以杨静宽(1998)、李文革(2001)、杨跃(2002)、李梅(2005)、谭淳(2008)、李冰玉(2010)、侯丽芬(2011)、麦红宇(2012)、丁立福(2013)、党争胜(2015)等为代表的研究者赞同谭雪莲的观点,即“文化词”和“文化负载词”应分指不同类别的语言表达形式,“文化负载词”中存在的空缺是由于两种语言的词义不完全重合而形成的空缺。而以黄勇、徐珺(2001)为代表的研究者则认为“文化词”和“文化负载词”涵盖的范围是相同的,既可以指语言中空缺的表达形式,又指不同语言中同一意指的不同表达形式。

文献梳理表明,“文化负载词”和“文化词”这两个术语一直纠缠不清,而在术语内部也存在不同的看法。笔者认为“文化负载词”和“文化词”这两个术语的厘清是极为必要的。首先,从术语的必要性来看,两个术语都有的存在基础。基于不同文化而形成的词、词组等确实形成如陈荣喜所区分两种类别,如果仅以一个术语(“文化负载词”或“文化词”)来概括这两类表达形式,其结果必然是模糊了研究对象的界限,不利于今后研究的深人开展;其次,必须明确两个术语之间的区别。在这一方面笔者认为谭雪莲对“文化词”和“文化负载词”所做的区别非常恰当,即“文化词”用来指一种语言文化中存在而在另一种语言文化中无法表达的文化本质互缺的词语,“文化负载词”指存在于两种语言中但是语义涵盖不完全重合的词语;最后,有必要创立一个新的术语——比如“文化含义词”或类似的概念术语,作为“文化词”和“文化负载词”的“上位词”。

三、《管子》英译本文化词翻译方法分类对比

依据美国翻译家奈达的分类,文化按其覆盖内容可以分成5种,即生态文化、物质文化、社会文化、宗教文化和语言文化,为便于研究,本文把《管子》中的文化词与之对应分为生态、物质、社会、宗教和语言5类;选取《管子》中的《牧民》、《形势》、《国蓄》等代表性篇章研究李译本和翟译本中的文化词翻译方法。

(一)生态文化词

生态文化词主要指由于不同外在自然因素,如不同的自然、地理特征,不同的生物、气候情况等方面形成的特有词汇。《管子》中的生态文化词,李克和翟江月通常都采用音译的方法,所区别的是李克在音译之外还以脚注的方式做进一步的解释说明,如:

例1.

原文:玉起于禺氏,金起于汝汉,珠起于赤野,东西南北距周七千八百里,水绝壤断,舟车不能通。

原文中的“禺氏”、“汝汉”、“赤野”属于地名生态文化词。“禺氏”一词,何如璋考证认为是指“西虞”、许维通和黎翔凤认为是“月氏”,大概指现今的新疆于阗、且末一带;“汝汉”指古代荆、徐之地的汝水和汉水;“赤野”所指地方有争议,日本学者安井恒认为指现在的新疆昆仑山以西的地方,也有学者认为是指中国南方沿海某处,还有学者认为或是亚洲东南某处。李译本和翟译本均使用音译的方法,但是李克在音译之外还以脚注的形式进行了注解。如示例中的脚注48:

李克的脚注很有特点,脚注48不仅对音译词“Yuezhi”做出详细的说明,使语义更为清晰易懂;而且提供了考据文献,为有兴趣的读者进一步的研究提供人手点。

(二)物质文化词

物质文化词概指生活和生产的用品和工具等方面的特有词汇。《管子》中的物质文化词数量不多,李克通常采用音译+脚注或意译的方法;翟江月则多采用音译或意译。例如:

例2.

原文:中岁之谷,粜石十钱。大男食四石,月有四十之籍。

李克将原文中的“钱”意译为cash,而将“石”音译并加脚注35,在脚注中详尽的解释了“石”作为古代中国的计量单位与“升”和“斗”的关系,同时估算了“石”与西方通用的“公升”和“蒲式耳”的换算。翟江月则直接音译“钱”为“qian”、“石”为“dan”。

例3.

原文:耒耜械器钟饷毕取赡于君。

原文中的“耒”、“耜”,两位译者均采用意译。李译本为“digging fork andplow”,翟译本为“ploughs and ploughs-hares”,两人虽然对“耒”、“耜”的理解有差异,但意译是无疑的。

(三)社会文化词

社会文化词指与政治、经济制度和习俗密切相关的词语。这类词语在《管子》中最为频繁。李克选择的是意译和音译+脚注,翟江月是意译和音译。例如:

例4.

原文:论功计劳未尝失法律也,便辟、左右、大族、尊贵大臣不得增其功焉,疏远、卑贱、隐不知之人不忘其劳。

例中的“便辟、左右、大族、尊贵大臣”,两译本都采用了意译。

例5.

原文:弈之道非射也,造父之术非驭也,奚仲之巧非斫削也。

例中的“弈”、“造父”和“奚仲”三人的名字都是音译,但李克用脚注41、42和43详细解释了三人的时代和超人的技艺。

(四)宗教文化词

宗教文化词指思想意识方面的词语。李克和翟江月对《管子》中的宗教文化词通常都采用直译+注释的方法,不同之处是李译本为脚注,翟译本为文内注释。

例6.

原文: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张则君令行。

李译本中的“六亲”和“四维”都以直译的方法处理,并以注释3和4分别予以解释。翟江月也直译了“六亲”和“四维”,同时以文内注释的方式解释了“四维”。

(五)语言文化詞

汉语和英语在语音、构词和句子的构成等语言方面有很大的差异。《管子》中的大量排比结构的使用可以被认为是语言文化词的典型表现,李克译本和翟江月译本都采取模仿式的译法。

例7.

原文:重静者比于死,重作者比于丑,重信者比于距,重诎者比。

李译本和翟译本都大致保留了原文的排比形式。原文4句排比,两译本都以结构相同的4个英语主从复合句构成译文,原封不动的保留了原文的外在形式。

综上对比,如表1所示,《管子》英译本中“文化词”译法大致为音译+脚注、音译、意译、直译+脚注和仿译5种。

中国典籍中的文化词是在悠久的历史中形成的中国文化独有词汇,所指的观念或事物在另一语言里是没有的。这种词汇的文化独有性使生态文化词、物质文化词、社会文化词、宗教文化词和语言文化词都具有“与生俱来”的文化排他性;在改变“文化入超”,弘扬中华民族文化,增强国家“软实力”的时代大环境下,在译文中形成文化“异质性”是必要的。为了传递真实的中国文化,中国典籍文化词的翻译方法应以音译+注释、直译+注释和意译为主,以直译、仿译等方法为辅。

四、关于典籍文化词音译问题的思考

对比李译本和翟译本对《管子》中“文化词”的翻译方法,其中最为明显的是音译+注释和音译的区别。

音译+注释和音译的区别实际上是典籍文化词的音译问题,笔者认为可以从三个层面来认识:第一、音译的方法是否适用于典籍文化词的翻译?第二、使用音译时,注释是否必要?第三、什么情况下使用音译的方法?

有学者依据认知符号学理论认为音译对于译语读者来说不仅估屈聱牙、难以阅读,而且在符指和符释方面都不能传递原文的真实文化含义;还有学者从文化传播的角度指出,“一个音译词虽然什么也没具体说,但什么涵义却都包括了,这就是音译词特有的语义涵盖量”;更有学者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提出在译文中音译会对译语读者形成明确的异质文化提示作用;所以在跨文化交流中,文化词语的翻译方法应当以音译为主导。笔者认为从典籍文化词翻译的理论基础和实践必要性分析,音译应当典籍文化词翻译的最佳选择。中国典籍中的文化词蕴涵的文化含义、形成的文化图示是中国所独有的,很少或从未被域外文化主动认知。依照“名从主人”的原则,文化词的音译是合理的;此外中国典籍外译的主要目的之一是向外界译介我国光辉灿烂的历史文化,从最大限度地保留源语的文化内涵、体现源语文化的异质性的目的来看典籍文化词的音译也具备翻译实践的必要性。

典籍文化词翻译首选音译,但如果一味的音译在实践中也还是行不通的。典籍翻译的过程是语内翻译和语际翻译的叠加,在此过程中会造成文化词涵义的双重缺失。首先是古汉语被理解为现代汉语时,漫长的时空距离造成语内翻译过程中的语义不对应;接着是汉语翻译成其他语言时,由文化的独有性造成的语义空缺。音译虽然涵盖了所有涵义,但毕竟除了声音模拟之外什么也没说清,译文读者充其量可以根据语境判断读到的音译词的大概意向,拼读尚且困难,如何去体会其中的文化意义?所以在音译文化词的同时,需要采取辅助手段解释原词包含的文化意义。现阶段看来,注释的方式是比较合适的。如:《管子》内言中的《大匡》篇,叙述了齐国自僖公至襄公、公孙无知齐国内乱再到桓公在管仲和鲍叔牙等人的辅佐下称霸天下,九合诸侯的历史过程,涉及大量的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文化词众多。《大匡》开篇即叙述僖公命管仲、召乎、鲍叔牙等分侍诸公子的历史。

例8.

原文:齐僖公生公子诸儿、公子乣、公子小白。使鲍叔傅小白,鲍叔辞,称疾不出。管仲与召忽往见之,曰:“何故不出”?

原文中的齐僖公,姜姓,吕氏,名禄甫,在位期间使齐国形成小霸的局面。“诸儿”、“乣”、“小白”都是齐僖公的儿子。“公子”是春秋时期对诸侯男性子嗣的尊称,其他人不能妄称,所以僖公的儿子被称为“公子诸儿”、“公子乣”、“公子小白”。鲍叔、管仲、召忽都是齐国名臣,鲍叔先辅助小白在齐国内乱中继成国君之位,后又主动把相国官位让给管仲。管仲先与召忽共同辅佐公子乣,在公子乣败亡后又辅佐齐桓公(小白)称霸,召忽在公子乣败亡,明知自己归齐就会被重用的情况下,自刎以殉公子乣。三个人名负有深刻的文化背景和含义,是当时能臣、贤士的代表。李译本和翟译本对原文中的“齐僖公”、“公子诸儿”、“公子乣”、“公子小白”、“鲍叔”、“管仲”、“召忽”进行了音译。不同的是李克译文中附有注释(行文注释和脚注10-14),脚注中对文化涵义进行解释,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读者阅读中的文化压力。如脚注11“公子:lit.,‘son of a duke.’a title givento the legitimate sons of a feudal lord.”、脚注14“小白:the later Duke Huan桓whoreigned in Qi 685-684B.C.”而翟江月译文仅是单纯的音译,读者只能判断音译词是人名,文化蕴涵荡然无存。上述例释清楚地表明:文化词的音译必须以注释等辅助手段来保障音译的可行性。

岳峰主张音译的范围应当是西方文化中本质互缺的术语,这个观点非常具有指导意义,但是笔者认为还不够全面:文化词音译与否不应停留在词语“本质互缺”这一静态层次判断,应当把文化词放到更为广阔的动态环境里进行讨论,至少应当先以语句层次来参考。如:

例9.

原文:轘辕之险,滥车之水,名山、通谷、经川、陵陆、丘阜之所在,苴草、林木、蒲苇之所茂,道里之远近,城郭之大小,名邑、费邑、困殖之地。必尽知之。

原文中的“轘辕”是典型的文化词,“冁”应为“环”,指圆形而中间有空的玉器,“辕”指车辕,古时帝王出行如宿于野,宿处会以车为屏障,在出人口竖起两车,车辕相对,以此表示门的意思。“轘辕”在词语层面上看属于物质文化词,但在整个语句中,“轘辕之险”取“轘辕”的比喻含义,指盘旋崎岖的峡谷、隘路。李克译文是winding,gatelike defiles;翟江月译为the convolved paths,两译均为意译,都没使用音译+注释的方法。

五、结论

“文化负载词”和“文化词”应分指两类负有文化色彩的词语或表达形式。郑德虎总结中国“文化负载词”(按本论文的观点应是“文化词”)的翻译方法主要有6种:音译、音译+注释、直译、直译+注释、音译和直译结合、意译。中国典籍文化词是文化词的一部分,其翻译方法应当从属于文化词的翻译方法但又具有自己的特色。从文化传递的角度讲,典籍文化词的文化独有性决定典籍文化词的翻译方法应以音译+注释、直译+注释和意译为主,以直译、仿译等方法为辅。单純的音译在实践中效果不够理想,在音译之上附上注释或其他辅助手段可以促进文化涵义的顺利传递,提高音译的可行性,同时音译+注释的使用不应该仅从本质文化互缺这一静态的层面进行判断,必须通过更高级的语境来进行动态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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