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审
有一位教师参加名师评选,按要求需提交介绍个人教学思想的陈述材料。在这份工作总结式的材料中,他详细列举了自己在课堂教学的具体做法及获得过的荣誉。当笔者问他能否谈谈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上课,能否用最少的文字概括出自己的教学特色时,他表示自己从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其实,这并非是个别现象,而是教师群体在课堂教学实践上存在的一种普遍现象——阶段性固化。通常来说,青年教师的课堂教学能力在入职一两年后基本可以适应教学工作的需要,三五年内会进入到明显的成熟期,但教师的教学水平往往也就在这一时期开始走向固化——除少数教师会在实践能力上有所提高外,绝大多数教师会在这一水平上长期徘徊。原因是什么?笔者认为,大多数教师缺少在课堂教学实践方面的“晋级”能力,仅仅停留在了“我在上课”的实践阶段,没有向更高阶段努力的意识和愿望。教师课堂教学能力在任何一个阶段的停滞,特别是在第一个阶段的普遍性停滞,会大大影响课堂教学改革的顺利推进。在笔者看来,教师在课堂教学上的渐进发展,大致可以经历以下三个阶段:我在上课、我在上什么样的课、我为什么要这样上课。
一、我在上课——成长期
新教师走上工作岗位之后,学校往往会为其安排一位优秀教师做师傅,帮助新教师开展教学活动。同时,学校还会借助一系列帮扶措施促进新教师尽快在课堂上站住脚,助其顺利成为一名合格的学科教师。通常情况下,当新教师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成熟教师后,学校对教师课堂教学实践现状的关注就会减弱,教师的课堂教学开始走上自我管理阶段。换句话说,从这个节点开始,学校对教师教学能力的关注就不再是课堂教学过程,而是更为直接、更易鉴别、更加实用的教学成绩——只要成绩好,怎么上课是老师自己的事情。这一个时期,我们可以将其定位为“我在上课”阶段,本质上是教师胜任课堂、能够履行教学任务的最初阶段。在理想状态下,“我在上课”阶段应该包括青年教师的适应期、渐进成熟期和成熟初期,是青年教师从懵懂到明晰“怎么做”的成长期。
从理论上来说,这个时期的教师在经过短暂的成熟期磨砺后,就应该开始进入第二个阶段的探索,向课堂教学实践的更深处努力。但是,当教学实践成为全凭自觉的个人修为后,大多数教师的教学行为就可能沦为沿袭和重复,从而导致教学能力的停滞不前和教学水平的主动固化。笔者曾经对全区教龄在5~20年的教师做过一次问卷调查,就其课堂教学实践的专业化发展情况进行分析。调查结果显示:48%的教师认为自己的教学方式停留在第5年的水平上,习惯沿袭与重复已有的教学常态;38%的教师认为自己比第5年的教学方式有所改进,较之以前的教学流程更加熟练,但并无特别明显的突破与提升;10%的教师表示自己曾经试图做过教学风格的提炼,但最终半途而废;3%的教师表示自己正在进行教学特色方面的梳理,开始以研究的方式与课堂建立对接;1%的教师表示未考虑过相关问题。分析可见,绝大多数教师长期处在“我在上课”的阶段,教学实践只存在熟练程度上的差异。在研究意识上,一线教師更容易主动放弃对课堂教学的进一步探索,习惯于拿着“旧船票”乘坐“新客船”。
可以说,“我在上课”是每位教师必定会经历、必须要重视的关键阶段,相当于教师建构课堂教学能力大厦的奠基期。在这一时期,教师的行动方式应该定位为“精于实践”,做一个成熟的经验成长型教师。所谓的“精”,大致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解释:一是教学实践的精细,关注教学全过程的细致雕琢,尽可能满足学生生命发展的需要;二是教学常规的精致,在寻常之处建构最可能产生的精彩,将常规工作做出自己的特色。而“经验成长型”教师,则侧重于教师成长愿景的规划与培育,教师关注教学经验但不仅限于教学经验的简单叠加,而是形成“以经验生长经验”的提升策略,促进教学经验的主动生长,从而在无形之中影响并推动教师的成长愿景。
二、我在上什么样的课——转化期
在这一阶段,教师已经具有了丰富的课堂教学实践经验,能够轻松驾驭、调控课堂教学,教学经验成熟而有效。此时,教师可能会萌发自我探索意识,开始留意、审视和觉察个人课堂教学的通常路径,并在反复揣摩、梳理和锤炼的基础上,寻找到自己的风格和特色。此时,教师的课堂教学已经突破大多数人的平均水平,与习以为常的课堂教学有着明显的独特性。这个时候,教师通常会特别在意自己的个性,并且会在个性的发展与提升上倾注更多的精力,促使个性生长为特性,最终成为与众不同的带有个人烙印的教学风格。如此,教师就可以明确地知道自己在上什么样的课,可以对课程进行内涵上的解释和实践上的解读,并通过特色的彰显来说明“是什么”——“我”的课是什么,课堂教学实施与开展的策略是什么;“我”与别人的不同点是什么,这些不同点有别于他人的关键点是什么。从理论上来说,此时的教师已经部分摆脱了教学的实用主义和功利追求,教师个体从关注自己在群体中的世俗位置转向关注“我是谁”的自我确认。其最为显著的呈现点在于,教师不会斤斤计较于班级教学成绩的点滴得失,而是更加关注自己的教学风格是否已经在教学实践中得以彰显,是否能够得到他人的认可。
实践证明,一线教师身上隐藏着大量的“个人化实践知识”,即隐性知识。这些隐性知识如果不能够外化为显性知识,其价值和意义就会大打折扣:一方面,教师个体的优秀经验将处于散乱状态,无法形成系统、完整的经验体系,经验的使用将不能形成合力,其效能会大幅度减弱;另一方面,教师个体的优秀经验未经过物化性外显,不利于经验的广泛传播和流传,其可复制性和借鉴性都将大大降低。从“怎么做”到“是什么”,正是一个教师的隐性知识向显性知识转化的过程,所以这一个过程对于教师的专业化成长具有分水岭的意义:不外化,教师只能不断积累隐性知识,却无法产生质的变化;而科学外化,教师就有可能走向研究,走向个性和特色。可以说,在很多时候,教师能不能走上专业化发展之路,关键点就在于他们是否具有从“怎么做”向“是什么”迈进的意识,是否能够顺利从“我在上课”的初级阶段过渡到“我在上什么样的课”的新阶段。
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的转化过程中,教师的反思力是最为重要的关键能力。从教师专业成长的全过程来说,反思都是最基本的动力和手段,只不过在这两个阶段的过渡中显得更为重要。通常来说,部分教师之所以会终生处于第一个阶段,就是因为缺少了反思这一成长环节。一个纯经验型的教师,其经验的获得属于生物性自然累积,不仅速度慢而且缺少突破性提升。而一個成长型的教师,则必定是一个善于反思的教师。教师的反思应该做到以下几点:
其一,反思的目的应该是超越性的,不能局限于就事论事的总结归纳,而应该着力于就事论理,从实践经验中梳理、提炼出来可供借鉴与模仿的普遍规律。
其二,反思的内容应该是多维性的,可以从方法、观念和言行等多角度审视与判断,从中发现可供修正或提升的着力点。
其三,反思的态度应该是批判性的,要以理性的质疑解构固有认知,从而发现、分析并解决问题。
其四,反思的结果应该是建设性的,在缜密的思考与逻辑推动下建构更加理想的实践路径、策略和理念。
三、我为什么要这样上课——完善期
教师教学风格的形成往往会经历较长的探索期,基本模式确立之后还要有一段实践完善期,才有可能促使教学特色慢慢稳定为教学风格。至此,教师开始进入理论建构阶段,也就是要理性探讨“为什么”的问题。在这个阶段,教师有可能会重新审视个人的教学实践及教学风格,站在更加高位的逻辑上去揭示教学行动背后的意义和哲学,将教师个体化教学风格上升到可供推广的教学成果。实践证明,针对“为什么”的哲学思考绝非仅是为了完成教学理念的体系构建,其更加深邃的价值在于帮助教师发现个体教育实践的非功利意义,唤醒教师主动探索、自觉作为的意识,激发教师开展教学变革的勇气。简单地说,这一阶段就是教师在对“为什么”的持续追问中,筑起教育理念和教育情怀。
事实证明,教师对个人教学风格进行“为什么”的追问,是教师专业发展的一种高水平努力,也是成就学者型卓越教师的必由之路。例如,情境教育创始人李吉林老师在谈及“情境教学”时认为,情境教学的功能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陶冶功能和暗示(或启迪)功能。情境教学的陶冶功能就像一个过滤器,使人的情感得到净化和升华。它剔除情感中的消极因素,保留积极成分。这种净化后的情感体验具有更有效的调节性、动力性、感染性、强化性、定向性、适应性、信号性等方面的辅助认知功能。同时,情境教学可以为学生提供良好的暗示或启迪,有利于锻炼学生的创造性思维,培养学生的适应能力。基于此,李吉林老师把为什么要进行情境教学概括为“使儿童以最佳的情绪状态,在课堂中获得全面充分、和谐生动的发展”。清晰的原理指向,让情境教学成为中国一大教学流派,也成就了李吉林老师一线教育家的学术地位。
探究“为什么”的最佳、最重要的路径就是教育科学研究。教师在具备了丰富的实践经验和教育艺术后,已经可以清晰地探知自己的教育追求,教育研究的介入就显得尤其重要而迫切。苏霍姆林斯基说:“如果你想让教师的劳动能够给教师带来乐趣,使天天上课不至于变成一种单调乏味的义务,那你就应当引导每一位教师走上从事研究这条幸福的道路上来。”中小学教师的教育研究具有以下两个特点:
一是研究者与被研究者的统一性,教师的教育研究是教师参与、观察、反思自己的教育活动,总结个体教育经验的过程,教师既是研究者又是被研究者,这就提升了教师从事教育研究的可能性与可行性。
二是教师成功与教育成功的统一性,教师通过教育研究来探索、触摸教育的本质问题,可以形成自己的教育思想、教育理念和教育哲学,使自己从技能型、经验型教师走向研究型、专家型教师,这一成长又会反哺和推动教育的成功。可以说,任何教育成功,首先应该是教师的成功。
综上,课堂教学作为一种教育实践活动,对教师的成长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当教师的课堂教学实践能够实现“怎么做—是什么—为什么”的递进式发展,教师才有可能实现由经验型名师到学者型名师的突破,教师的专业发展也才有可能持续、有效地进行。
(责任编辑:赵昆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