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沁雪
摘要:伯纳德·马拉默德是美国当代著名的犹太作家,其作品中的“犹太性”极其鲜明。本文从成长的烦恼、成长的转机以及成长的顿悟三方面来分析马拉默德经典短篇小说《最后一个莫西干人》中的犹太救赎主题,小说体现了一种打破宗教界限的犹太救赎观。
关键词:伯纳德·马拉默德;最后一个莫西干人;救赎;成长
伯纳德·马拉默德在美国20世纪文学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是美国当代最受欢迎和尊敬的作家之一,与索尔·贝娄、艾萨克·辛格、菲利普·罗斯一起被称为20世纪美国伟大的犹太裔作家。本文将着重分析马拉默德经典短篇小说集《魔桶》中的《最后一个莫西干人》。
《最后一个莫西干人》讲述了一个名为阿瑟·费德尔曼的年轻学生为了写出关于画家乔托的论文而来到罗马寻找灵感的故事。但他却遭遇了犹太人西门·萨斯坎德的纠缠。萨斯坎德三番五次向费德尔曼索要帮助,甚至还带走了他视若珍宝的论文手稿并将其烧毁。费德尔曼在苦苦寻觅萨斯坎德的日子里萎靡不振,不仅论文毫无进展,还对自己的身份逐渐感到迷茫和怀疑。最终萨斯坎德承认是自己毁了他的论文手稿,而费德尔曼也在这一寻找手稿的过程中获得了成长与感悟。本文以费德尔曼的成长路线为线索,从成长的烦恼,成长的转机以及成长的顿悟三个方面探索和挖掘小说的犹太救赎主题。
一、费德尔曼成长的烦恼
费德尔曼在成长的过程中遇到了两个烦恼。一是遭遇了萨斯坎德,二是产生了对自己文化身份认同的迷茫。被萨斯坎德连续几次讨要到钱财和衣物后,费德尔曼再也无法忍受这个犹太人了。但在故事的开头,年轻而富有同情心的费德尔曼也曾两次伸出援手,帮助过这个“可怜”的犹太人。直到萨斯坎德以他们同为犹太人为由,蛮横地要求费德尔曼承担帮助自己的义务。这彻底惹恼了费德尔曼,他的耐心被磨得所剩无几,最终失去了对自己手足同胞应有的同情心。一方面,费德尔曼在被萨斯坎德纠缠不休的过程中,他的良知也在时时刻刻接受着考验。这是他蜕变的开端。另一方面,小说也体现了作者对以萨斯坎德为代表的犹太人的批评。“萨斯坎德”们身上的犹太劣根性并没有引起读者更多的同情。历史上犹太民族曾不断地遭到奴役和迫害,背负着流亡失所受苦受难的悲惨命运,向别人寻求庇护和帮助仿佛是他们的“习惯”。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萨斯坎德自见到费德尔曼的第一面,便对这个同族兄弟紧追不舍,还大言不惭地要费德尔曼担负起一个犹太人的责任了。然而小说却并非借此来放大犹太民族的苦难形象,也不是要故意非难这种不愿意帮助同胞兄弟的犹太人。小说暗示的是面对犹太民族,甚至是任何需要帮助的人,人们应有同情心和责任心。作为犹太人,更要有不卑不亢的精神气节。
费德尔曼遇到的第二个烦恼则是如何处理自己的犹太身份与基督文化之间的关系。作为一个犹太人,费德尔曼选择研究一个信奉基督教的画家,他的论文手稿可以看作是他努力追随和企图融入基督教文化的初級阶段性成果。手稿被盗后,他感到痛苦和迷茫,但同时也开始对自己的文化身份和归属感进行思考。起初,费德尔曼起初试图摒弃自己的犹太身份,极力与基督教文化融合,但也有了开始反思自己到底要如何对待自己的民族身份的机会。因此,他会在一个犹太教堂里发出“我到底在哪儿?”的疑问也就不足为怪了。对于身份认同的迷惘是费德尔曼又一次成长的烦恼。随着旅程的继续,费德尔曼化烦恼为成长的动力,继续前行。
二、费德尔曼成长的转折
虽然成长的路上有困惑和苦恼,但费德尔曼仍然遇到了让他生活出现转机的引路人——萨斯坎德。小说中的犹太人萨斯坎德无疑是促使费德尔曼觉醒和成长最重要的角色。“在成长小说中,成长的引路人是美国成长小说中的一个重要的构件。”(芮渝萍,2004)。萨斯坎德由以色列逃亡而来,遇到费德尔曼以后,整天缠着他,不停地找他要钱。跟踪,索要,偷窃,他就是费德尔曼的麻烦制造者,但他却丰富了费德尔曼的生活经历,影响着他对自己的认知和对社会的认知。
萨斯坎德象征着犹太民族的典型特征,他的犹太形象鲜明生动。在伊萨卡·阿尔特(1981)看来,马拉默德的受苦思想源于犹太教的道德意识,即人由受苦而获救赎,人经过苦难反省自身,面对现实,认识到自己对他人和社会的责任,从而获得精神和道德救赎。萨斯坎德的罗圈腿暗示了他一直为求生奔走,也体现了犹太民族曾流亡游走的典型特征。他住在专门设立的犹太区,房屋也异常简陋。他靠在教堂附近兜售念珠为生,甚至还做着为死人祷告的工作。这一切都表明他的生活并不理想,受苦难的犹太人形象得以体现。然而,按照马拉默德的救赎观,萨斯坎德帮助了费德尔曼在苦难中反省,最终领悟了真正的救赎意义。
如前所述,费德尔曼的论文手稿是他开始抛弃自身犹太性的初级阶段性成果,那萨斯坎德代表的正是被他摒弃的“犹太性”。萨斯坎德被撵走之后,费德尔曼开始对自己的文化身份感到迷惘。由于他选择抛弃自己的犹太民族特性,抛弃同胞,他的归属感才无处可寻。萨斯坎德的消失让费德尔曼逐渐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他使得费德尔曼得以直面成长的核心问题——认识自己,承担责任。接受自己的犹太身份,但要承担的是人类社会的普遍责任。
小说《最后一个莫西干人》暗示了道德精神的重要性,以及通过善行获得救赎的主题。马拉默德非常强调犹太教的传统精神,即做人的基本良知。这种良知不为犹太人所共有,也不为犹太人所独有。任何人只要把关爱和真诚实践到生活中去,就算是真正理解了犹太教的宗教传统(魏啸飞,2002)。同为犹太人本应该互相帮助和保护,但费德尔曼并未给予自己的同胞足够的帮助,反而曾以自己不是唯一的犹太人来推卸责任。因此,费德尔曼成长的第一个觉悟就是自己应该承担社会道德责任。他在反省之后将自己唯一的一套华达呢套装送给了萨斯坎德,帮助了这个可怜的犹太人。这种改变可以看作是他蜕变的第一个成果。
除了承担普遍的道德责任,萨斯坎德还帮助费德尔曼接受自己的犹太身份。小说的最后,萨斯坎德承认是他偷了公文包,并烧毁了论文手稿。对于愤怒到极点的费德尔曼来说,手稿被烧掉怎么成了“帮助”?实际上,萨斯坎德帮助了他找回了自己应该坚守的犹太民族身份,浇灭了他想要摒弃犹太传统的念头。费德尔曼最终也意识到自己不能没有萨斯坎德,没有犹太精神,于是呼唤并哀求萨斯坎德回到他身边。
费德尔曼曾把论文手稿当作赖以生存的维系,但却失去了犹太人的精神,他在丢失手稿的过程中承受着精神上的折磨和考验,这是另一种不同于萨斯坎德的受苦经历。在引路人的帮助下,费德尔曼逐渐反省自己,迎来了成长的重要转机,接受了自己的犹太身份并承担起对他人的社会责任。
三、费德尔曼成长的顿悟
“‘顿悟一词原是一个宗教术语,乔伊斯对这个术语作了新的阐释:顿悟是一种突发的精神现象;通过顿悟,对自己或者对某种事物的本质有了深刻的理解和认识。”人们对自我的认识是一个不断发展、不断深化的过程,当某一事件或某一现象触发了以前不曾获得的认识时,顿悟便产生了(薛丽,2007)。费德尔曼一天晚上忽然在梦中看到一位圣人。这位圣人,“头上一片阳光灿烂的天空,正把他的金斗篷交给一个身穿薄薄的红袍的年老武士”(马拉默德,2017)。这是他敬仰的画家乔托的壁画——圣弗朗西斯科赠长袍给一个贫穷的骑士。成长的顿悟便在这一时刻产生了。基督徒乔托的作品中蕴含的美好的道德品质点醒了费德尔曼,让他对犹太传统與基督教的关系有了深刻的认识。费德尔曼顿悟出自己应该追随这种行善的美德,为他人奉献自己。所以他才会把那身华达呢的套装赠送给了萨斯坎德。此时,费德尔曼就转换成了那位“圣人”,继承了乔托所代表的博爱精神。
费德尔曼作为一个犹太人,应该传承犹太精神,坚守犹太传统,但他最终成长的实现却与基督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马拉默德的犹太救赎观体现出的是宗教种族界限之间的模糊,在多元文化的冲突之中寻找平等,交流与尊重的特点。小说在表现犹太教与基督教的关系时,却呈现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共融性特点,是超越宗教和民族的真知灼见。(刘洪一,2004)。
费德尔曼经过成长烦恼的困惑,得到引路人萨斯坎德的帮助,认识到自己对他人以及对社会的责任。他顿悟出坚守自己犹太民族传统的必要性,也顿悟出真正的救赎不分种族和宗教。虽然小说最后费德尔曼没能追回萨斯坎德,结尾并没有皆大欢喜。这次经历只是费德尔曼人生的一个部分,成长的一个阶段。更重要的是,他将传承犹太民族精神,背负自己应承担的责任继续前行。
四、结语
不同于纯粹展现犹太民族苦难形象或讴歌犹太人民美好品质等其他小说,《最后一个莫西干人》站在古老的犹太传统和现代基督教文明的交汇点,力图打破世俗和宗教的局限,让读者意识到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和要背负的责任,本质上没有犹太人和非犹太人的差别,每一个人都应该秉持行善的美德,体现了作者本人所说的“人人都是犹太人”。费德尔曼在成长之路上逐渐将自己的不成熟和迷茫全部蜕去,最终完成了自己的救赎。
参考文献:
[1]Alter Iska.The Good Mans Dilemma: Social Criticism in the Fiction of Bernard Malamud[M].NewYork: AMS PressInc.,1981.
[2]刘洪一.犹太文化要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338.
[3]马拉默德.魔桶[M].吕俊,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
[4]芮渝萍.美国成长小说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5.
[5]魏啸飞.<伙计>中的“相遇”哲学[M].外国文学,2002(5):58-63.
[6]薛丽.《魔桶》的成长主题分析[J].齐齐哈尔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2):120-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