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琛,马金玲
(西安思源学院文学院,西安710038)
陕北民歌是生活在黄土地上的劳动人民智慧和情感的结晶,是陕北文化的象征之一。[1]陕北民歌语言是其表情达意的载体,是让听众理解的直接途径,淋漓尽致地展现了陕北人民的思想和精神,它的突出的特点之一便是衬词的运用,丰富多样的衬词既能表达情感,又能增强韵律和节奏感,有着独特的艺术表达效果。这里以《陕北民歌歌词集锦》的446首陕北民歌为语料,对其衬词的使用和功能进行分析,以期对民歌歌词创作带来一些启发。[2]
衬词作为民歌歌词最为常见的一种艺术语言,是人们日常生活语言在民歌中的运用。它作为民歌语言中基本句式以外的词,大多是插入性词语,在句中不作歌词的语法成分,主要作用在于加强韵律和节奏感,让民歌语言更加口语化、生活化。[3]经分析统计,在446首陕北民歌中,有172首民歌运用了衬词,这些衬词丰富多样,既有多音节(三音节及三音节以上),也有双音节和单音节。具体如表1所示:
从表1可以看出,在数量上,多音节衬词占优势,占65%,如:“哎哟么、呼儿咳呀、哎个咿呀嘿”等,双音节衬词占20%,如:“呦号、哎嗨、哟嗬、呀嗨”等,单音节衬词占15%,如:“来、个、哟、呀”等。这些衬词在歌曲的运用中类型多样,常见的是运用一些语气词、感叹词、助词。比如:“啊、呀、哩、啦、哇、哎呀”等。《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歌曲中,“羊(啦)肚子手巾(呦),三道道蓝。咱们见了面面容易,(哎呀)拉话话难,(唉)”,其中“哎呀”生动地表达了两个恋人人相见心切,想要互诉情话的情感,结构上用“哎呀”连接上下句,形成对比,增强了表达效果。[4]《对花》中,“哎呦,哎呦,哎拉打赛得儿赛”反复出现,歌词回环往复,富有节奏感,也表达了人们的喜悦之情。还有一些象声词,比如《脚夫调》中“可恨的那个王家奴才(呦)把我逼走。(嗬打啾)!”“嗬打啾”就是陕北当地劳动人民赶牲口声。[5]《跑旱船》中的“奴得吊”模拟了民间锣鼓点的声音,体现了欢快的旋律,展示了歌舞相伴的动感活力。受地理状况、气候类型和人文环境等因素的影响,不同区域的人们的生活方式、思维习惯、心理特征及社会组织形式等都会存在差异。[6]民俗体现了某一地区人们的特殊行为、习惯、信仰。陕北民歌词语多是陕北地区劳动人民的、生产和生活的词语,将其放在歌词中,更显得生活化,具有形象感。[7]再加上衬词对歌词的正词起到陪衬作用,成了陕北人民的语言习惯在歌词中的体现。比如“哎来哎咳呦”“那哎子依呀嗨”“依得依得依哟嗬”等。衬词类型丰富,在歌曲中的运用中也是灵活多样。这些衬词有的放在句首,起到领起全句的作用,比如《赶牲灵》中的“啊呀”,《圪梁梁》“(哎)——那是一个谁”中的“哎”。有的衬词插入在歌词正词之间,起到补充陪衬作用,更加生动形象。如《夫妻识字》中“放(呀么)放光明”,“呀么”在动词“放”后面,起到陪衬作用。《横山里下来些游击队》“一面面(的个)红旗硷畔上插”,“的个”在数量结构之后,没有独立意义,依附正词发挥作用。有的衬词放在句中,增强节奏感,表达人物情感,如《闹秧歌》中“哎个咿呀嘿”,展现了人们正月正闹秧歌的喜庆场景,欢快的节奏,表达了人们的欢愉之感。还有如“哎了哎嗨呀”“哎咳呀”“曾巴依巴依巴曾巴依巴曾”等,它们使得小节结构延长,烘托歌曲气氛,增强了表达效果。有的衬词放在句尾,延续了歌曲的情感表达,深化了歌曲的主题,比如《翻身道情》的“哎咳哎咳呀”和《上一道坡坡下一道梁》的“哎嗨”等。
表1 陕北民歌衬词示例表
陕北民歌中的衬词不光是语言符号,也是表达情感的符号。[8]在对172首运用衬词的民歌进行统计分析时,我们发现许多衬词虽然仅从字面上不知其表达何意,也不知其来源,但一旦进入到民歌中,便成为民歌用以表达情感、渲染气氛、延缓旋律、增强节奏的不可或缺的部分。[9]比如《东方红》,在这首表达人民对毛主席和中国共产党感激之情的颂歌中,“呼儿咳呀”在句中起连接作用,让人们感受到人们赞颂毛主席的欢呼声。还有“呀嗨”“曾巴一巴一巴曾”“呀呵”等(见《对花》《挂红灯》《秋收》等),这些衬词多在表现收获、喜庆、愉快的氛围的民歌中运用,似乎已经被人们涂上了喜庆的色彩,抒发了人们丰收的喜悦和对伟大人物、美好事物的赞颂之情。又如“热腾腾油糕哎咳哎咳呦,摆上桌哎咳哎咳呦”(《山丹丹花开红艳艳》),通过衬词“哎咳哎咳呦”的运用,表达了乡亲们对中国共产党的拥护和爱戴。还有一些衬词,既可以运用在节奏欢快的民歌中,也可以运用在感情低沉的民歌中,还能运用在平淡叙事的民歌中,它们的共同特点就是在不同主题和不同情感和风格的民歌中自由灵活运用。比如“呦号”“哎哎”“呦嗬”“那个”“个”等(见《出门的人儿谁心疼》《船曲》《当红军的哥哥回来了》《圪梁梁》《横山里下来些游击队》等)。
陕北民歌中的衬词不仅表达情意,还能补足气韵、描摹情态。[10]这些衬词有的是单音节和着曲调,有的是双音节或多音节连缀成句,在句中贯通气韵、活跃节奏。比如《翻身道情》中“哎咳”,《卖花线》中的“嗬嗬嗬咳”,《黄河不干心不甘》中的“咳”等。还有用来描摹情态的,如“绿(个)茵茵”(见《挂红灯》)、“热腾腾(的个)馍”(见《横山里下来些游击队》)、“紫(个)茵茵”(见《拜大年》)中的“个”和“的个”的使用。
在172首运用衬词的陕北民歌中,各个衬词的使用频率不同,有的在歌曲中只出现了一次,比如“耶”“嘞”“呀呵”“哎了呀呼咳”等。有的衬词在歌曲中出现了上百次,比如单音节衬词“哎”在歌曲中出现了一百四十三次,双音节“那个”出现了一百零七次。
出现频率高的衬词在不同歌曲中出现的位置以及发挥的作用也不尽相同。比如“来”在歌曲中出现了一百四十七次,“肩膀上要把枪(来)背,哥哥当兵抖起来呼儿嘿呦,家里留下小妹妹。”(见《骑白马》),其中“把枪来背”里的“来”后面跟了一个动词“背”。“鸡娃子(的个)叫(来)狗娃子咬,我那当红军的哥哥哟回来哟嗬了。”(见《当红军的哥哥回来了》),“来”连接了“鸡娃子(的个)叫”和“狗娃子咬”两个主谓结构。“上一道(那个)坡(来)坡(哎哟哟哎)”(见《上一道坡坡下一道梁》),“来”后面跟了一个名词“坡”。“个”在歌曲中出现二百一十九次,《挂红灯》中的“绿(个)茵茵”,其中“个”插入在形容词“绿茵茵”中,《崖畔上开花》中的“有朝一日翻了身,我和我的干妹子儿(哥哥)结(个)(噢)婚。”,这句的“个”放在了动词“结婚”中间。又如双音节衬词“那个”,“那下不完的雨(哟)刮不完的(那个)风”(见《平地里下雨》),其中“那个”连接定语“刮不完”和中心语“风”。“左手(那个)拉,右手(那个)搀”(见《拜大年》),“那个”在主语“左手”、“右手”后面。
衬词中还有运用叠音的。叠音词是把一个单音节重叠,形成双音节,从而让音节旋律更加和谐,读起来朗朗上口,给人以美好的听觉感受,让歌曲更加富有艺术魅力,从而增强作品的艺术感染力。[11]例如:AA式“哎哎”“嗨嗨”,比如:“越扇越好看哎哎。”(见《船曲》),“崖畔上(那个)站(哎哎)……”(见《上一道坡坡下一道梁》);“我姑娘非是那样薄情人,(嗨嗨)莲花一朵梅花落。”(见《日落西山》),“九月(那)里来(嗨嗨)秋风凉”(见《挂红灯》);ABB式“哎哟哟”“哎咳咳”“么咳咳”,如:“头一道圪梁梁上(哎哟哟哎哟哟)二一道道那洼”(见《二道圪梁》),“红(格)丹丹的樱桃(嗬嗬嗬)满山(哎咳咳)满山飘”(见《打樱桃》),“老刘他有(么咳咳)六十六层高(的个)楼(噢啊噢哎)。”(见《六十六》);AABB式“啊啊哦哦”,如:“要问我这带的是什么兵(啊啊哦哦)……”(见《羊倌的歌》),ABAB式“哎哟哎哟”“这达达没人(呀),(哎咳呦哎呦呦呦哎哟哎哟),咱拉呀话话。”(见《哪达也不如咱山沟沟好》)。衬词中的叠音词的使用,让歌曲在旋律上满足了重复延伸的需要,同时也使得歌曲抒发的情感更加生动。
衬词能使语句表达更舒缓,主题更明确,在这些陕北民歌中,衬词的运用能表情、表意、表态,从而增强了民歌的艺术性和审美性,让歌曲更加富有美感。[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