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分权、外商直接投资与私人投资的挤入挤出效应
——基于面板门槛模型的分析

2019-07-31 09:29
关键词:分权外商门槛

万 其 龙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金融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外商直接投资迅速增长,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我国经济实力的增长。但随着对外开放的持续深入,国内私人资本(以下简称“私人资本”)实力显著增强,严重的产能过剩表明我国正从资本稀缺走向资本过剩,外商直接投资相较于私人资本在各方面的优势显著缩小。邓慧慧等认为,在财政分权背景下,地方政府有了更多的自由量裁权,但“晋升锦标赛”压力使其在大规模投资驱动的经济增长模式中越陷越深,外商直接投资作为一种优质资本来源,成为地方政府竞争的重点对象[1]。某些地方政府给予外商直接投资极其优厚的待遇,使其竞争优势显著增强,对私人资本产生了显著的挤出效应。当前,私人投资增速显著下滑,重新审视财政分权背景下外商直接投资与私人投资的关系,有助于协调投资主体间的关系,发挥资本在优化供给结构中的关键性作用,从而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现有文献关于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的挤入挤出问题研究较少,结论也不尽相同。陆建军认为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有显著的挤入效应[2];罗长远认为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资本有挤出效应,且这种挤出效应与特定的金融支持水平相关,随着时间的推移,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的挤出效应呈下降趋势[3];王志鹏等认为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的影响具有区域异质性,即不同地区的外商直接投资与私人投资关系差异较大[4]。有学者将地方政府的引资竞争行为对私人投资的影响纳入财政分权框架下进行研究,认为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存在显著的挤出效应[5-7]。但这些文献均是从线性关系的假定出发研究外商直接投资与私人投资的关系,而事实上二者可能存在非线性关系,尤其是基于不同财政分权水平下的非线性关系。有学者通过实证研究发现,财政分权对经济增长和外商直接投资技术溢出有显著的门槛效应[8-9]。基于此,本文从扩展的内生增长模型出发,构建财政分权框架下外商直接投资与私人投资的一般均衡模型,剖析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的影响渠道和机理。

一、理论分析与假说

借鉴Barro的内生增长模型,将政府财政收支和外商直接投资作为影响地区产出的重要变量引入模型[10]。假设一个生产型地方政府提供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生产函数为规模报酬不变的劳动增强型C-D生产函数,折旧率为100%,其人均形式为:

y=pαfγcgφ1lgφ2

(1)

其中,y表示人均产出,p表示人均私人投资,f表示人均外商直接投资,cg表示人均中央政府财政支出,lg表示人均地方政府财政支出,α、γ、φ1和φ2为相应的弹性系数。

地方政府生产成本函数为:

c=cg+lg+wl+r(f+p)

(2)

其中,c表示人均总成本,w表示单位劳动成本,l表示劳动数量,r表示单位资本成本。

根据式(1)和式(2)求解利润最大化的竞争性均衡条件,对数线性化后整理可得:

(3)

由于1+φ2-γ>0,即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现有文献已经证实,外商直接投资通过横向技术溢出、纵向技术溢出及产业关联等渠道有效地促进私人投资的增长。相对于私人资本而言,外资企业具有资本、技术、管理等多方面的优势,可以通过技术示范、合作研发等途径对私人资本产生技术溢出,也可以通过组建合资企业、整合上下游产业等渠道促进私人投资增长。目前,私人资本在技术、人力资本等方面与外资企业存在较大差距,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的引领带动作用要超过其对私人资本的替代作用。本文假设如下:

假设1:在不考虑财政分权因素的情况下,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有挤入效应。

由于-φ2/α<0,即外商直接投资与财政分权的交互项对私人投资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在财政分权背景下,由于面临“晋升竞标赛”压力,地方政府为争夺外商直接投资而展开激烈的引资竞争。各地针对外商直接投资的优惠措施不断强化,使得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资本形成过度的竞争优势,导致外商直接投资挤出私人投资,并且这种挤出效应会随着优惠措施强度的提升而增强。

假设2:财政分权抑制了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的挤入效应,财政分权水平越高,这种抑制作用就越强。

二、模型设定与实证分析

(一)模型设定

根据上述理论分析,因财政分权程度的不同,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呈现非线性关系,表现出区间效应。为避免财政分权程度划分导致的主观偏差,采用Hansen发展的面板门槛模型[11],依靠现有数据确定财政分权程度区间,进而研究不同区间内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的影响,模型设定如下(这里仅说明单一门槛,双重门槛或多重门槛以此类推):

pi,t=β0+β1fi,t-1+β2fi,t-1di,t-1I(di,t-1η)+β3fi,t-1di,t-1I(di,t-1>η)+β4ci,t+μi+εit

(4)

其中,i为省份,t为年份,p为私人投资,f为外商直接投资,d表示财政分权程度,在模型中作为门槛变量,η为特定门槛值,I(di,t-1η)及I(di,t-1>η)为指示函数,c为一系列控制变量,μ为个体效应,ε为随机干扰项。由于投资具有滞后性,本期私人投资主要受上期外商直接投资和财政分权程度的影响,同时为减轻模型潜在的内生性问题,外商直接投资和财政分权程度均以t-1期纳入模型。

(二)变量选取

1.私人投资。借鉴陈志勇等的做法,以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扣除国有经济固定资产投资和外商直接投资额后的余额占GDP的比重,即私人投资强度作为私人投资代理变量[12]。

2.外商直接投资。由于假定折旧率为100%,故直接使用外商直接投资流量数据。原始美元数额使用各年度平均汇率换算成人民币数额,再使用固定资产投资平减指数进行平减处理,采取与私人投资同样的处理方法,即以外商直接投资额占GDP的比重来衡量外商直接投资强度。

3.财政分权程度。财政分权程度以人均财政支出的分权程度,即各省份人均地方政府财政支出占人均全国财政支出比例来衡量。其数值越高,表明财政分权程度越高。

4.控制变量。参考贾俊雪等的研究,控制变量包括:城镇化率,即年末城镇常驻人口占年末常驻人口的比重;对外开放度,即进出口总额占GDP的比重;人力资本水平,用中等及高等学校在校生占总人口的比重来表示;产业结构,用第三产业增加值占当年GDP的比重来表示[13]。

(三)数据来源与处理

本文数据源自《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固定资产投资统计年鉴》《中国财政年鉴》等。选取1994—2015年30个省级行政区的面板数据(由于缺乏相关数据,样本中剔除了港澳台地区及西藏自治区),相关名义变量均以1994年为基期作平价处理。

(四)模型估计

面板门槛模型回归分析前需要进行门槛个数检验以确定模型形式,依次进行不存在门槛、存在一个门槛、存在两个门槛检验,检验结果及相应的P值和置信区间如表1所示。单一门槛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拒绝不存在门槛的原假设,而双重门槛和三重门槛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上均不能拒绝原假设,因而,本文将选取单一门槛模型进行分析。

表1 门槛效应检验

注:1)采用自抽样法反复抽样300次得到P值和相应临界值;2)***、*分别表示在1%、10%的水平上显著

根据回归结果,门槛γ的估计值为0.822,相应置信区间为[0.769,0.862]。运用POLS法对式(4)进行估计,在回归分析时,为防止可能存在的异方差导致估计偏误,采用异方差稳健标准误进行稳健性检验(表2)。由表2可知,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有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平均而言,1单位外商直接投资可以促进1.024单位私人投资,表明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有较强的带动作用。假说1得到验证。但外商直接投资与私人投资的关系受财政分权程度的影响。外商直接投资与财政分权交互项对私人投资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表明财政分权抑制了外商投资对私人投资的促进作用。可以将财政分权区间划分为低财政分权区间(财政分权程度小于等于0.822)和高财政分权区间(财政分权程度大于0.822)。在低财政分权区间,财政分权的抑制作用较小,平均而言,由于财政分权的抑制作用导致1单位外商直接投资挤出0.83单位的私人投资;在高财政分权区间,财政分权的抑制作用较大,平均而言,由于财政分权的抑制作用导致1单位外商直接投资挤出2.75单位的私人投资。可见,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的带动作用受财政分权程度影响,财政分权程度越高,地方政府为吸引外商直接投资而采取的各种措施对私人投资的约束就越大。假说2得到验证。

表2 参数估计结果

注:1)***表示在1%的水平上显著;2)fd表示外商直接投资与财政分权的交互项

从控制变量系数来看,城镇化率、对外开放度、人力资本水平和产业结构对私人投资均有显著的促进作用,这符合理论预期。具体而言,城镇化率每提升1%,可促进私人投资提升1.65%;对外开放度每提升1%,可促进私人投资提升0.12%;人力资本水平对私人投资的影响最为显著,每提升1%,可促进私人投资提升12.63%;产业结构每提升1%,可促进私人投资提升0.42%。

三、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结论

本文将财政分权条件下的政府财政支出与外商直接投资纳入内生增长模型,从理论上分析了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的非线性影响及潜在机制。结论表明,在不考虑财政分权因素的情况下,外商直接投资挤入了私人投资。但财政分权导致的地方政府的引资竞争使得外商直接投资的不对称优势扩大,抑制了私人投资的增长,且这种抑制程度随着财政分权程度的增加而具有显著的门槛效应。进一步的实证检验表明:外商直接投资确实挤入了私人投资,但这种挤入效应受财政分权水平的抑制,财政分权水平越高,这种抑制作用就越强。精确的门槛效应分析表明,在不同的财政分权水平区间,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的挤入效应存在显著差异,较高财政分权区间的挤入效应显著低于较低财政分权区间的挤入效应。在低财政分权区间,1单位外商直接投资挤出0.83单位的私人投资;在高财政分权区间,1单位外商直接投资挤出2.75单位的私人投资。另外,城镇化率、对外开放度、人力资本水平和产业结构等对私人投资均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其中,人力资本水平对私人投资的促进作用最为显著。

(二)政策建议

1.坚持引进外商直接投资,理顺外商直接投资与私人投资的关系。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有挤入效应,在当前贸易保护主义盛行、国际经贸合作受阻的外部环境下,应坚持扩大对外交流与合作。一方面,积极改善外商投资环境,继续大力引进外商直接投资,引导其产业流向,使其流向高新技术产业和中西部地区,发挥其在“稳增长,调结构”中的重要作用,为我国经济转型升级提供助力;另一方面,要进一步理顺外商直接投资与私人投资的关系,取消外商直接投资的超国民待遇,鼓励外商直接投资与私人投资合作,进行技术研发,发挥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的带动作用,逐步形成外商直接投资与私人投资良性竞争、互相促进的良好投资环境。

2.适当调整各地区财政分权程度。我国各地区财政分权水平差异较大,且部分地区财政分权程度已超过高门槛,对地方政府的激励作用及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开始呈现边际递减。为减弱财政分权背景下的外商直接投资对私人投资挤入效应的抑制程度,应当推进我国财政分权体制的进一步完善,对财政分权程度过高的地区,可以适当降低财政分权程度,提高中央财政集权程度;对财政分权程度较低的地区,可以适当提高财政分权程度,发挥地方财政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吸引外商直接投资流入与促进私人投资增长并举。

3.规范地方政府的引资竞争行为,完善招商引资行为的政策体系。严格限制地方政府以损失国有资产为代价而提供引资优惠;同时,促进政府职能转变,为内外资企业创造公平竞争的发展环境,推进区域经济合作,各省份应当因地制宜,发挥比较优势,有序引进外资,避免地方政府之间的引资竞争陷入恶性循环。调整地方政府官员唯GDP是从的政绩考核机制,适当降低经济发展速度指标权重,加大地方经济社会发展质量(包括居民满意度、资源消耗、环境保护等)权重,建立招商引资责任追踪制和一票否决制,防止形成短期投资导向预期,推进政府招商引资信息公开,完善对于政府招商引资行为的监督机制,从根本上遏制由GDP竞争引发的引资竞争恶果。

4.大力引导,促使私人投资回暖。私人投资是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的主力,私人投资增速下滑使得实体经济增速明显放缓。由于城镇化率、对外开放度、人力资本水平和产业结构等对私人投资均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应以提升城镇化水平为契机,努力扩大对外开放,引导私人投资参与国际竞争,加大人力资本投入,为私人投资提供更多的智力支持,努力调整产业结构,放开私人投资限制,使得私人投资回暖和产业升级相互促进、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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