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彼得·罗宾逊
毫无疑问,弗朗西斯要迟到了。里德站在火车站旁的桥上寻思着,手里紧抓着背包肩带,越来越焦躁不安。他注意到早上天气预报预报的雨已经下起来了。
他现在位于离家200英里的地方,弗朗西斯还没来。可里德并不确定弗朗西斯会爽约,也许只是他自己来早了。过去五年里,他们俩有过三四次这样的约会,但里德真的记不清楚两人见面的具体时间。
里德转过身,远远望见一个身材丰腴的女人,正顶着大风奋力从桥的另一端朝这边走来。女人身穿看上去有些破旧的蓝色外套,推着一辆很大的婴儿车,两个孩子正在车里尖叫着打闹。
“打扰一下,”当女人走近时,里德询问道,“请问学校几点放学?”
女人奇怪地看了看他,面带疑惑或恼怒的表情,里德不确定是哪种。她答道:“3点半。”语速急促,鼻音明显,是英格兰中部地区人独有的口音。说完,她就推着婴儿车匆匆走过去了。
里德记错时间了。不知为何,他一直记的是,弗朗西斯3点结束教学任务下课。现在才3点25分,所以至少还要再等15分钟,才能看见熟悉的红装校卫队。
雨越下越大,狂风猛扫着里德的脸。距离桥数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公交站台,站台后就是一座大型现代购物中心,玻璃幕墙,配有自动扶梯。里德跑到购物中心的入口处,这儿既暖和又淋不到雨,还可以看到弗朗西斯。
大约3点35分,第一批放学的学生飞快地冲过桥面,奔向公交站台,书包摇摇晃晃,谈笑声尖锐响亮。他们似乎无视大雨的存在,尽管湿漉漉的头发粘在脑门上,豆粒般大的雨珠挂在鼻尖上。男孩们的领带歪斜着,袜子松松垮垮地缠在脚踝上,鞋带像蛇一样在地上拖着。他们居然没有被绊倒,真是个奇迹。看着他们,里德笑了,回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
女孩們一路欢声笑语,奔向购物中心门口避雨。她们正值花季之年,双腿修长,身形上已经开始前凸后翘,看起来真是迷人。她们穿得很随意:衬衫的下摆露在外面,黑色紧身裤的膝盖处有些褶皱或是破洞。在里德看来,她们这般衣衫不整,显得有些放荡。
现如今,她们当然都清楚这样打扮的意味,但里德还是忍不住觉得她们身上仍有某种天真无邪:她们的笑声和举止欢快而自在,无忧无虑。生活还没有对她们下手;她们没体会到生活的沉重,也没看到其中的黑暗。
里德笑着提醒自己可别昏了头。他曾在办公室和比尔开玩笑地说过,每天从窗前经过的女学生是多么性感。这样开开玩笑还可以,但如果真的试图做些什么就天理不容了。他不能在35岁就变成下流之辈,不是吗?有时,那些强烈的幻想有点让他感到困扰,但也许,其他人也有这种困扰。工作期间说说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不正常;毕竟,他没干过任何坏事。人总不能因为有这种坏念想就被抓起来,不是吗?
弗朗西斯到底在哪呢?暴风雨抽打着玻璃幕墙,里德透过玻璃往外看,外面的世界一片混沌。暴风雨抹去了所有的细节,一切都被渲染得灰蒙蒙的,如梦似幻。
里德又瞥了一眼手表,已经过了4点。现在最后一批离校的学生都是住在附近,不需要赶公交车的。他们在桥上悠闲地走着,互相推搡,玩着捉人游戏,跳着蹦着跃过人行道上的裂缝,毫不在意雨打风吹。
弗朗西斯这时应该到了。里德忧心忡忡,再次回想了一下所有的安排。他确定日期没错,因为他是记在记事本上了的。前一天晚上,里德打电话给弗朗西斯想确认一下,但没人接电话。如果弗朗西斯一直打他办公室或家里的电话,那他就太不走运了。里德当时正在埃克塞特拜访另一位老朋友,而办公室接待员埃尔茜连他的名字都记不清楚。
5点了,还是没有弗朗西斯的踪影,里德再次拎起背包,回到车站。雨仍在下,但没那么大了,风已经停了。今天晚上,唯一一列回去的火车9点40分从伯明翰始发,午夜过后才能到达卡莱尔。那个时候公交已经停运了,他必须打车才能回家。这样走值得吗?
事实上也没有很多选择。住酒店太贵了。尽管如此,住酒店还是很有吸引力:温暖的房间,柔软的床,淋浴、彩电一应俱全,甚至楼下可能还有酒吧,酒吧里还可能有一场艳遇。稍后他必须做出决定。不管怎样,如果真想赶上火车,他必须在8点50分从雷迪奇出发,赶到伯明翰。现在还有3小时50分钟的时间可以闲逛。
天色渐渐暗下来,在穿过桥走向市中心的时候,里德看到前面有两个女学生。她们一定是被留校了,里德心想,或者刚刚结束体育训练。毫无疑问,即使下着雨,她们也必须参加训练。一个女孩从背后看上去有些矮胖,但另一个是梦中情人的那种:长长的鬈发凌乱地垂在肩上,短裙轻拂着纤细的大腿;白袜裹着脚踝,只露出匀称的小腿。里德看着她膝盖后面的肌腱因为走路一张一合的样子,想象着她在自己身下挣扎,自己的双手抚摸着她那柔软的脖颈。两个女孩转向另一条小路,里德则继续直行,不再胡思乱想了。
弗朗西斯会不会因学生留校而没出来或者去运动了?里德想着。或者说,弗朗西斯可能已经来过这里但没注意到里德在躲雨。他不清楚弗朗西斯的学校在哪,甚至不知道学校叫什么。真是莫名其妙,弗朗西斯一直没出现。而且弗朗西斯所住的乡村离雷迪奇8英里,那里的交通条件很糟糕。不过,里德还能打电话。如果弗朗西斯在家,他就会再出来接里德的。
电话还是没人接。里德在镇上晃了很久,看看商店橱窗,想着摆脱困境的办法。手里的背包十分沉重。最终,饥肠辘辘的他,冒着小雨低头走进坦都里印度餐馆。刚过6点,店里除了昏暗的角落里有一对年轻情侣在谈情说爱,没有其他顾客。里德一进来,就得到服务员的热情招待。里德点了油炸蔬菜、烤鸡和扁豆。非常美味,他很快吃完了。
喝完调味茶,里德掏出钱包买单。他有一些现金,但他决定去喝两杯,而且他可能必须从车站打车回去,所以最好留下这些纸币。虽然餐费很少,服务员倒也不介意刷卡,里德慷慨地给了他小费。
里德又给弗朗西斯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听。这家伙怎么不买个电话答录机呢?里德咒骂着,随后意识到自己也没有电话答录机。弗朗西斯无疑也是这么想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只能这么想了。
外面街灯的亮光从路面和人行道的油污坑中反射出来。里德走了半小时以后,胃里的灼热感才有些缓解。他全身湿透,气喘吁吁,走进第一眼看到的酒吧。当地人开始还怀疑地看了看他,然后就自顾自继续喝酒了,就当他不存在一样。
“请给我一品脱苦啤酒,”里德一边说一边搓着手,“如果可以,请给我有保护套的玻璃杯。”
“对不起,先生,”店主说道,拿起一只马克杯,“当地人都自己带杯子。”
“噢,好的。”
“糟糕的一晚上。”
“没错,”里德答道,“很糟糕。”
“你住在附近?”
“不,只是路过。”
“嗯哼。”店主递上满满一品脱啤酒,接过里德的钱,繼续和穿着细条纹套装的圆脸男人聊起来。里德将啤酒放到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里,里德至少打了四次电话,还是没有人接。里德每喝完一品脱啤酒就换一家酒吧,但没人和他友好地打招呼。转眼到了8点40分,里德发现自己就算住得起酒店,也不愿在这令人悲伤的小镇醒来,便回到车站,坐火车回家了。
由于本打算去见弗朗西斯,这个周末里德并没有其他安排。天气很糟糕,所以里德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看书,看电视,或在周围转转。他又打了几次电话给弗朗西斯,还是没有人接。他也打了卡米尔的电话,希望她温暖柔软的身体和对新奇体验的热爱,可以让他的周六晚上和周日早上变得明亮起来,可是电话那端只有语音留言声。
周一晚上,处理了一天枯燥文件的里德正要上床睡觉时,电话响了,他闷闷不乐地拿起话筒,“喂?”
“是特里吗?”
“正是。”
“我是弗朗西斯。”
“你到底是——”
“你周五是来我这里了吗?”
“当然,我兴致勃勃地赶过去,本以为我们会——”
“哦,天哪!听我说,很抱歉,老兄,真的很抱歉。我给你打过电话,一个女人接了电话——她叫什么?”
“埃尔茜?”
“就是她。她说会转告你。可我得承认,她听起来不像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我也没办法。”
里德缓了缓心情,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我妈妈,你知道,她生病有段时间了。”
“我知道。”
“她上周三去世了,我不得不赶回曼彻斯特。真的很抱歉,但你知道我确实没有办法。你能理解吗?”
“我得和你说抱歉,”里德说,“我的意思是,听到你母亲去世的消息,我很抱歉。”
“这样也好,至少这样,她就不再忍受病痛的折磨了。也许后面有时间我们再聚?”
“好,到时告诉我什么时候就行了。”
“好的。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你懂的,还有些事情要安排。几周后我会再给你打电话,你看如何?”
“好的,我等你消息。再见。”
“再见。特里,真的很抱歉。”
里德放下电话,上床休息。谜团解开了,原来如此。
第二天晚上,里德下班刚到家就听到一阵咚咚的敲门声。他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两个陌生人。起初,里德觉得他们是耶和华见证会教徒——谁会西装革履地成对出现在人家门口——可他俩又不像是那类人。的确,一位看起来有点像《圣经》推销员——胖乎乎的,脸上满是愉快真诚的表情,下巴的黑胡子修剪得很干净;另一位瘦高个,长长的脸上还有痘痕,看上去更像是殡葬员,但那双蓝色眼睛炯炯有神,目光敏锐警惕。
“里德先生?特伦斯·J.里德先生?”瘦高个先开口问道,声音低沉平静,说话的方式就像里德想象中真正的殡葬员那样。他发出元音的方式,明显带有英格兰中部地区人的鼻音。
“没错,我是特里·里德。怎么了?你们有什么事?”越过他们的肩膀,里德看到邻居们正透过窗户窥探着:为了看得清楚,白色的网纱帘角被掀起来了。
“先生,我们是警察。我们可以进来说吗?”他们亮了亮警察证,没等里德看清,就已经收了起来。里德退了几步,他们趁机进来了。门一关上,里德就注意到有胡子的那位一直在打量周围的一切,而另一位继续和里德对视着。最后,里德转身,带他们进入卧室。里德感到他们在他身后比画了些手势。
“这个地方不错,”瘦高个说道。那个胖子则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拿起花瓶,朝里瞧了瞧,抽屉拉开一两英寸,又关上。
“这是什么意思?”里德说,“他能这样乱动我的东西吗?我的意思是,你们有搜查证之类的东西吗?”
“哦,别管他,”瘦高个说道,“他一直这样,永不满足的好奇心。顺便说一下,我叫本特利,警司本特利。那位是我的同事,督察罗德莫尔。我们是英格兰中部地区重案组的。”他一边说一边观察里德的反应,但里德没有任何反应。
“我还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找我。”他说道。
“例行公事,”本特利说,“介意我坐下吗?”
“请便。”
本特利坐在壁炉旁的摇椅上,里德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他们中间的玻璃桌上放着一个马克杯,还剩半杯咖啡,旁边有一沓要付的账单和最新一期的《广播时报》。
“想喝点什么?”里德问道。
本特利摇了摇头。
“那他呢?”里德紧张地看向督察罗德莫尔。他正在翻查书柜,拿出几本他感兴趣的书,从头开始翻了翻。
本特利叉着手放在膝盖上,“就当他不存在吧。”
但里德做不到。他焦躁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急切地想知道罗德莫尔下一步要干什么。
“里德先生,”本特利接着说道,“11月9日晚上你在雷迪奇吗?也就是上周五。”
里德用手拂了拂被汗水浸湿的眉毛,“让我想一下……是的,没错。我是在那里。”
“为什么去那里?”
“什么?不好意思,你是说……”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会在雷迪奇?你去那儿的目的是什么?”
他听起来像是机场出入境管理局的官员,里德心想。“我去那儿见一位大学时的老朋友。”里德回答道,“自从他搬到雷迪奇以后,我基本上每年会去那里过一个周末。”
“你见到他了吗?”
“事实上,我没见到他。”里德解释了和弗朗西斯沟通时候遇到的障碍。
本特利扬起了眉毛。罗德莫尔走过壁炉旁的报刊架。
“但你还是去了?”本特利追问道。
“是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并不知道他不在家。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问这些吗?我想我有权知道。”
罗德莫尔从报刊架上取出一本《梅菲尔》,递给本特利。本特利蹙着眉,伸手接过。封面是一个身形优美的金发女郎,穿着性感的粉色蕾丝短裤、吊带背心、长筒袜,悬着腰带。她跪在沙发上,圆润的臀部对着镜头。她的脸也转向镜头,看上去她在舔自己光泽红润的嘴唇。女郎吊带背心的细带子滑落在上臂上。
“很好,”本特利说道,“但是看上去年龄有点小,你不觉得吗?”
里德耸了耸肩,很是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特利打开杂志翻阅,彩色页面上的裸体女人姿势迷人,他一时停了下来。
“你知道,这并不犯法。”里德脱口而出,“你在任何一个报摊上都能买到。它不是色情杂志。”
“这是观点问题,不是吗,先生?”罗德莫尔说完,从上司手里拿过杂志,放回原处。
“别介意,小伙子。”本特利笑道,“他是卫理公会教徒。我们说到哪了?”
里德摇了摇头。
“你有车吗?”本特利问。
“没有。”
“你自己一个人住吗?”
“是的。”
“结婚了吗?”
“没有。”
“有女朋友吗?”
“有。”
“但不和她住一起?”
“是的。”
“对你而言,有杂志就够了,嗯?”
“等下,我想说的是——”
“不好意思,”本特利说道,举起手,“我这么说太粗俗了,越界了。”
里德怎么能相信这个道歉?他强烈感受到本特利是故意的,就是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他希望自己通过了考验,“你是要告诉我这一切是关于……”
“我什么?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上周五你在雷迪奇做了些什么?罗德莫尔会来做笔录。不急,慢慢来。”
慢慢地,里德努力回忆起了五天前的所有细节,那个令人疲惫的糟糕晚上。突然,本特利问他那天晚上穿的什么衣服,督察罗德莫尔问是否可以看一下他的雨衣和包。里德说完,令人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好几秒。他们在想什么呢?他想知道。他们在试着形成对他的看法吗?那他本应该做些什么呢?
最终,在要求里德复述了一两个细節后,罗德莫尔合上了笔记本,本特利站起身来。“今天就到这吧,先生。”
“结束了?”
“我们也许会再次问讯。也不确定。需要首先确认一些事实。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要带走雨衣和包。罗德莫尔会给你一张收据。随时等着问询,可以吧?”
里德疑惑不解地接过罗德莫尔递来的一张纸,并未阻止他们取走自己的东西,“我也并没打算去哪里,如果这是你们的意思的话。”
本特利笑了,看起来就像是殡葬员在安慰丧亲的家属,“那好,我们走了。”他们向门口走去。
“你们还是不打算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里德为他们开门时又问了一遍。他们走到门口,这次是督察罗德莫尔转过身来。“这就有趣了,先生,”他皱起眉头,“你好像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请相信我,我并不知情。”
罗德莫尔缓缓摇了摇头,“没人会相信你没看报纸。”说完,他们走向路虎车。
里德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看着对面的邻居拉起了的窗帘,想不明白罗德莫尔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到过去的几天,报纸一定和往常一样送过来了,和杂志一起放在报刊架上,但他太忙太累太提不起劲儿了,所以没来得及看。他总是会这样。新闻多半是消极的,看报纸是一个人在下雨的周末,身处卡莱尔最不想做的事情。为了防止邻居继续偷窥,他快速关上门,疾步走向报刊架。
他没看多少就发现了昨天报纸头条下的新闻标题:英格兰中部地区惊天谋杀案。
英格兰中部地区的宁静小镇雷迪奇依旧沉浸在女学生黛比·哈里森被谋杀的震惊中。15岁的黛比,周五晚上曲棍球训练结束后,迟迟未归。周六清晨,警方在邻近小镇中心废弃的仓库里,发现了她半裸的尸体。负责此案的警司本特利告诉记者,警方正在追寻一些线索。他们要问询所有证人,以找到那天下午在公交站台附近晃荡的一名陌生男子。到目前为止,目击证人的描述还很模糊,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名男子穿着浅棕色雨衣,携带一个蓝色背包。
他读了又读,惊恐万分,但比文字更让他吃惊的是所附的照片。照片很模糊,看不太清楚,但他觉得就是那个留着长长鬈发、袜子裹着脚踝的女学生,就是和矮胖女孩一起走在他前面的那个女孩。
警察来访最可能的解释是需要他做证人,但事实是,“在公交站台附近晃荡的一名陌生男子”“穿着浅棕色雨衣”“携带一个蓝色背包”,不是别人,正是他本人,特伦斯·J.里德。但他们是怎么知道他去过那儿的呢?
里德上班的时候,警方再次找到他。他们肆无忌惮地闯进办公室,问里德能否抽空和他们一起去雷迪奇的那个公交站台实地看看。比尔只是好奇地看着,老板弗兰克却难以掩饰愤怒。里德并不是他满意的职员;里德最近也没什么业绩。
一路上没人说话,到达雷迪奇后,当地警方提供了一间问询室,里面只有灰色的金属桌、烟灰缸和三把椅子。本特利坐在里德对面,罗德莫尔坐在里德看不到的角落里。
本特利把带来的文件夹放在桌上,露出葬礼承办人般的微笑,“特里,只是想向你进一步核实几点,希望不会拖得太久。”
“我也希望如此,”里德说,“呃,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是不是需要请个律师什么的?”
“哦,我认为没必要。我们也没指控你。你只是协助我们调查,不是吗?而且,你真的有律师吗?大部分人是没有律师的。”
里德想了一下,自己確实没有律师。但他认识一个律师。一个大学时候的老朋友学了法学,就在附近工作。但里德不记得老朋友具体的法律业务了。?
“我们摊开了说吧,”本特利说道,把手摊开放在桌上,“你承认上周五去雷迪奇拜访朋友。我们已经和他联系了,他证实了你的说辞。让我们感到困惑的是,从4点到8点30分之间你做了些什么。有几个人说在不同的时间看到了你,但至少有一个小时或者更长的时间,我们没办法解释你做了些什么。”
“我已经告诉你们我做了些什么。”
本特利翻看了一下桌上的文件,问道:“你6点左右吃的晚饭,是吗?”
“对,大约是那个时间。”
“所以5点至6点、6点30分至7点之间,你在雷迪奇雨中漫步?我想象一下,这个体验不是太美好吧。”
“我说过,我在想事情。我逛了几家店,迷路了好几次……”
“你是否正好在西蒙斯街附近迷路了?”
“我不知道那个街道的名字。”
“当然。与其说它是条街,不如说它是条巷子。它两边是一些废弃的仓库——”
“等一下!如果你把我和那个女孩的谋杀案联系在一起,那就大错特错了。也许我最好请一位律师来。”
“啊!”本特利说,瞥了一眼罗德莫尔,“所以你读过报纸了?”
“读了。在你们离开以后读了。我当然得读了。”
“不是在我们去之前读的?”
“我要是早读过了,还不知道你们那天找我是为了什么吗?现在我们在讨论正事,你们到底发现我那天晚上在雷迪奇做了什么?”
“你在坦都里印度餐馆使用了信用卡,”本特利说,“服务员记得你,并查看了记录。”
里德猛拍一下桌子,“够了!这就证明了我的清白。如果我做了什么会被指控的事,就不会糊涂到留下信用卡记录,不是吗?”
本特利耸了耸肩,“罪犯也会犯错,就像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否则我们永远抓不到他们。现在我并没指控你。但你明白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吗?你的说辞听起来很拙劣,非常站不住脚。”
“那我也没办法,事实如此。”
“你在什么状态下走进坦都里印度餐馆的?”
“状态?”
“是的。你的身体状况。”
里德耸耸肩,“我被雨淋湿了,有点儿焦虑。我没法和弗朗西斯联系上。当时我也饿了。”
“你为什么说你很焦虑?”
“也不是太焦虑,的确不是。”
“但为什么有陌生人认为你是这种状态?”
“我不知道。也许,我当时是喘不过气来。”
“哦?为什么?”
“我当时背着包走了很长时间的路,包实在太沉了。”
“是的,当然。所以你在餐馆用餐时,身上湿了而且喘不过气来。那7点之后你去酒吧的感觉怎样呢?”
“什么怎么样?”
“你是不是坐了很久?”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你是否坐在那里喝酒,好好地休息了一下,就在你吃了大餐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
“好吧,当然,我还必须去上厕所。我又试着跟弗朗西斯联系了好几次。”
“所以你来来回回,有点像溜溜球那样,嗯?”
“但是我有充分的理由!我陷于困境,急着想和朋友取得联系。”
“是的,当然如此。回想一下那天下午早些时候,大约在3点20分时,你问过一位女士学校几点放学。”
“是的。我……我记不清了。弗朗西斯是个老师,所以很自然,我想知道我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那时天开始下雨了。”
“但你以前拜访过他啊。你这么说过的。在同一个地方他接过你好几次。”
“我知道。我只是不记得是3点还是4点。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愚蠢,但这是事实。你难道不会忘记这种小事吗?”
“所以你在桥上问了那位女士?那个人是你?”
“是的。听我说,我不可能那么做的。如果我……我指的是……我带着信用卡。如果我要……我不会把我的意图说出来,你知道的……”
本特利扬起漆黑的眉毛,问道:“你要去做什么,特里?”
里德抓了抓头发,把胳膊肘放在了桌上,“这太荒唐了。我什么也没做。我是无辜的。”
“你不觉得女学生很迷人吗?”本特利以一种温柔的声音继续说,“毕竟,这很正常,不是吗?她们十五六岁的时候会出落得更标致,对吗?我打赌,她们中有些会很放荡。试想一下——短裙,裸露的长腿,坚挺的乳房,这些不会让你兴奋吗,特里?想到这些你不会有反应吗?”
“不,我不会,”里德紧张地说,“我不是变态。”
本特利笑了起来,“没有人说你是变态。说到这些我也有反应,但我大胆承认。我想说,觉得一个15岁的女学生性感太正常不过了。我那位卫理公会教徒的督察可能不会这么想,但你和我知道这是不一样的,特里,是吗?那么柔软、迷人的身体,不会让你热血沸腾吗?如果她反抗,你难道不会失去理智,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不!”里德再次否定,觉得脸颊火烧火燎一般。
“那些杂志上的女人呢,特里?那本我们在你家看到的杂志?”
“那不一样。”
“你不是要告诉我们,你买那些杂志只是为了看故事吧。”
“我没这么说。我是正常人,像其他男人一样,我也喜欢看裸体女人。”
“其中有一些年纪还特别小。”
“天哪,她们只是模特。她们是拿了报酬拍照的。我之前和你说过,那种杂志哪里都能买到……这并不是违法的事。”里德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罗德莫尔。罗德莫尔仍在无动于衷地埋头做笔录。
“你还喜欢看视频,不是吗?我们和街角音像店的哈基姆先生聊了聊。他告诉我们,你最近刚租借了一部特别的片子。我想你会称之为软色情作品。确实不违法,但至少有点可疑。我很好奇一个大男人爱看这种东西。”
“这是个自由的国家。我是个正常的单身男性。我有权看任何我想看的片子。”
“《放学了》,”本特利平静地说道,“你不会说只是有点过头了吧?”
“但她们不是真正的女学生,主演已经30岁了。而且,我只是出于好奇租它来看。我本以为是有点搞笑的片子。”
“是吗?”
“我记不清了。”
“但你懂我说的意思,不是吗?看起来有点糟糕:主题、事件和影像。所有这一切都有点奇怪。很可疑。”
“不是这样的。我真是无辜的。这是事实。”
本特利突然站起来,罗德莫尔则悄悄离开了房间。“你可以走了,”本特利说道,“很高兴能这么聊一下。”
“就这样吗?”
“是的,这次到此为止。”
“但不能离开小镇?”
本特利笑了起来,“你真的不能再看那些美国警匪剧了。不过,你能有时间看那些搞笑的片子也是很奇怪。警匪剧和黄色电影扭曲了你对真实世界的感知,真正的生活并不是那个样子的。”
“谢谢你,我会记住你的话。”里德说,“我的理解是,我可以离开了?”
“当然。”本特利做了个指向大门的手勢。
里德离开了。当他走到潮湿寒冷的大街上时,浑身瑟瑟发抖。老天保佑,酒吧还在营业。他走进第一家酒吧,点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通常情况下,他不爱喝烈酒,但当火辣辣的烈酒温暖腹腔时,他告诉自己,这次可不一样。他知道自己应该回去上班,可是他没法面对这一切:比尔的不停追问,弗兰克显而易见的不满。不,他不想这样。他又要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喝完之后直接回了家。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撕了那本《梅菲尔》,一页页扔进壁炉里烧掉。之后,他又扯烂了音像店的会员卡,也烧了。该死的哈基姆!
“特伦斯·J.里德,你因谋杀黛博拉·苏珊·哈里森而被逮捕……”
里德根本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他干的。他感到眼前的世界忽明忽暗。罗德莫尔弯腰递给他一杯水,那《圣经》推销员般的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
接下来的几天就像噩梦一样。里德受到指控并被收监等待审判。鉴于其涉嫌犯罪的严重性,没有任何保释的可能。他没有钱,也没有亲密的家人可以帮助他、支持他。在牢房里熬过的那些漫长黑夜里,里德从未感受到如此孤独。没有发生任何其他可怕的事情。电影和纪录片里的那些情节都没有发生在现实中:他没有遭到狱友的非人虐待,甚至没有挨打。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满心恐惧地独自一人待在黑暗中。他感觉生命中所有确定性都在离他远去,他甚至都不确定这是不是事实:他到底是有罪还是无辜?他越宣称自己是无辜的,就越没有人相信他。他真的杀人了吗?也许吧。
他觉得自己就像充气娃娃,体内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被迫陷入这种尴尬境地,自己却无能为力。他无法再掌控自己的生活了。他不仅没有行动自由,甚至没法为自己打算打算了。法务官、出庭律师和警察正在为他做打算。黑暗中的牢房,里德感觉一切都和他隔绝了,有几个晚上他不得不挣扎着才能透过气来。
审判日终于到来,里德感觉轻松了点。至少,他能在宽敞通风的审判庭好好透透气,而且很快,一切都会以某种方式结束。
在坐得满满的审判庭,里德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被告席上,冷静地嚼着新长的胡须。他听到了那些不利于他的证据,所有的证据都是那么详尽,那么有说服力。
一位专家解释说,如果法医在受害者体内发现精液,那么把它拿来和被告的DNA进行基因配对,就能一下子确认里德是有罪还是无辜的。但这个方法在本案上行不通:被害女孩体内并没有发现精液。法医从女孩的身体状态推测,杀人犯想要强奸她,却发现自己性无能,所以一气之下把她勒死了。
一位叫玛吉的女子被带上证人席,里德和她有过一年左右的恋情。她证实,被告有过性无能,在他们关系结束前的好几次,被告人不止一次地表现得很愤怒,多次使用暴力手段获得性满足。有一次他甚至过分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是的,他确实那样干过。他一直很焦虑。和玛吉相处的那段时间,他工作压力很大,经常酗酒,确实出现过没反应的情况。但那又怎样?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情况。况且,玛吉也喜欢这种粗暴的方式。用手掐她的脖子也是她的主意,是她从一本淫秽的书中学到的。当时里德听从她的主意,因为她说这样也许可以治好性无能。现在她让整个污秽的情节听起来比当时的情况更加糟糕。玛吉还说自己当时只有18岁,但里德记得她当时是23岁。
此外,他只是和玛吉在一起时才表现出性无能和暴力。警方本可以带几个其他女人证明他是温柔的、彬彬有礼的,但毫无疑问,如果他们这么做了,里德想到,自己的滥交会对自己更加不利。他该怎么做才能显得自己是正常的,像别人想象中的那么正常?
控方的证人都出庭指控里德,就像维吉尔的幽灵世界里的鬼魂一样。虽然这些人还活着,但他们更像是鬼魂:虚无缥缈,特别不真实。那位女士,就是他在桥上向其打听放学时间的人,说他贼眉鼠眼;印度餐馆的服务员和酒吧老板说他那晚面容和行为都特别焦虑;其他人都是在街上看到他的,显然是在尾随被杀害的女孩和她的朋友。哈基姆先生在法庭上陈述了里德最近租借的是什么类型的片子——包括《放学了》在内。更过分的是,比尔还说里德过去常常描述路过的女学生:“你们知道的,路过女学生的短裙经风吹起,露出一点黑色的内裤,里德就兴奋得不得了。听起来有点像是在开玩笑,我并不觉得好笑。”然后他向里德耸了耸肩,同情地看了看里德。这一切都好像还不够,还有玛吉,像表演拙劣的恶作剧一般,在向法庭陈述他是怎么虐待她、抛弃她的时候,一眼也没看他。
案件审判到最后,即使是里德的出庭律师也垂头丧气了。在交叉询问环节,他尽了最大努力,但最糟糕的是,这些人讲的都是事实,或是亲眼所见。没错,哈基姆承认,其他人也租借过同样的片子,他自己甚至也看过一些。但事实是,站在审判庭上的是特伦斯·J.里德,而里德最近刚好租借了一部叫《放学了》的片子。显然,陪审团的女士们和先生们,并不希望自己的爱人或孩子看这种片子。
里德可以理解受害者社区的成员对自己的抗议,甚至也能理解玛吉受伤的自尊心。但哈基姆和比尔为什么这么做?他对他们做过什么?他们一直不喜欢他吗?事件在持续发酵,这是个歪曲事实的梦魇。里德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游乐场的镜子面前,所有的陪审员可以看到他扭曲变形的面孔。我是无辜的,他抓着牢房的栏杆不停地告诉自己。他的指关节变得越来越苍白,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
比尔难道没有和他一起对女学生评头论足过吗?难道当时不只是开开玩笑吗?是的,当然是开玩笑。但此时比尔不在被告席上,是他特伦斯·J.里德被指控谋杀一个15岁的纯真女学生。他刚好那个时间在那个地方,他也恰好对每天路过办公室前面马路上的女学生评头论足,调笑她们刚发育的乳房和雪白的大腿。
然而,诉讼开庭前的那个上午,正当里德走向被告席的时候,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件事之前还不确定但后来被证实是事实。
本特利和罗德莫尔悄悄走进审判庭,踮起脚和法官耳语起来。法官看起来像是问了他们几个问题,他们点了点头。罗德莫尔朝里德的方向看了看。几分钟后,这两人都坐下了,法官示意撤销所有的指控。法庭上一片混乱:记者们飞快地打着电话,观众议论纷纷。其间,特里·里德站起身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知怎么地,他突然晕了过去。
这是紧张造成的虚脱,医生说道,里德撑完严酷的考验之后晕过去了,这并不意外。好好休息是唯一的治愈办法。
审判在骚动中结束。几天后,里德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律师造访了他家并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又有一个女学生在同一个地方遭到袭击,这一次犯罪嫌疑人没能逃掉。女学生奋力搏斗,捡起半块板砖,砸中了男人的头盖骨。袭击者的伤并不严重,但是他昏过去的时候女孩获救了。被捕后,他承认是他杀害了黛比·哈里森,还提供了警方没有掌握的细节。经过一夜的审问,警方确定他说的是事实。这就说明里德没有罪。因此,自法官示意撤销指控,审判结束之时,里德就重获自由了。
他在家待了三周,除了吃饭,足不出户。即使吃饭,他也是去离哈基姆的音像店更远的餐馆。邻居们看到他经过,脸上浮现出不满的冷漠表情,好像里德是他们中的怪物一样。他几乎能想象得出,他们甚至有意集体请愿,逼迫他离开这里。
在那段时间里,他没有听到警司本特利和督察罗德莫尔一句道歉;弗朗西斯仍旧有“许多事要做,许多事情要处理”;卡米尔的电话答录机似乎一直开着。
晚上,里德饱受着监狱幽闭恐惧症噩梦的折磨,始终难以入眠,医生开的温和型安眠药也没用,眼袋越来越重。有些日子,他梦到自己在城里闲逛,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怎么来的。
唯一支撑他生活的,是梦里黛比·哈里森来看望他时的那份纯洁无瑕和天真无邪。在梦中,她还活着,还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她时的模样。他不想夺走她的童贞,只想分享她的纯真。她闻起来有一种秋苹果的味道,他们一起看和一起做的事变成了纯洁奇迹的源泉。当她笑的时候,他的心都乐开了花。
第三周快结束的时候,里德修剪了胡须,穿上了西装,去了公司。在办公室,比尔显示出尴尬的沉默,弗兰克则递上一张解雇赔偿的支票。他们伤害了他,却没有一句解释和道歉的话。里德耸耸肩,拿了支票,离开了。
每次他去小镇,街上都有陌生人盯着他看,酒吧里的人也对他窃窃私语。路过商场时,妈妈们会更加抓紧自己女儿的手。他似乎成为家乡的名人了。一开始,他并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有一天,他鼓起勇气走进图书馆,翻看了他审判期间的报纸。
他发现的只是人性的完全泯灭。当真正杀人犯被捕的新聞出来后,一切都变得无济于事了。里德的名誉已经被毁了,而且是永远地被毁了。他与谋杀女孩的案件无关,但他还是有罪的,因为他是黄色读物的病态消费者,因为他迷恋年轻女孩,如果没有女生的激烈反抗他就没有生理反应。这其中的任何一条都不是事实,但是不管是不是事实都无关紧要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报纸上这样写了,只能任由它这样了。最糟糕的是,那段时间他的照片几乎每天都出现在报纸上,有胡子的没胡子的都有。现在在英国,人人都可以在街上认出他来。
一个烟雨迷蒙的下午,里德蹒跚着出了家门。快到春天了,气候暖和了一些。他走进最近一家酒吧,点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当他弯腰弓背地缩坐在角落里时,其他客人都怀疑地看着他。由于缺乏睡眠,他的眼睛浮肿,布满血丝,紧盯着酒杯里的威士忌。
在雨中的桥上站了一个小时之后,里德已经记不清为何要决定置身这里,但是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甚至想不起自己最后怎么来到这座特别的桥上,也不记得从酒吧出来的路了。他本来想的是,喝完第三杯苏格兰威士忌就离开这里,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也许可以去国外。但那终究不是解决的办法。不管生活变成了什么样子,你都得接受你自己。现在他的生活变成了什么样子,就得是那个样子了。这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变成这样的,这是他无法忍受的。所以,他必须得死。
他其实看不到桥下的河——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但他知道河就在那里。这条河叫伊甸河。里德发出刺耳的笑声。他想到,穿过卡莱尔的这条河被叫作伊甸河并不是他的错。这只是生活中一个小小的讽刺。
这是一个雨天,星期三,下午3点35分。附近没有人。现在时机刚刚好。
正当他准备爬上桥的护墙时,迷雾中出现了一个身影,正是那次他遇到的放学途中的第一个女孩。她灰色的褶裙裙摆在纤细的长腿上摆动着,袜子环吊在脚踝上。绿色外套下,雨雾已经弄湿了她的白色衬衫上半身,衬衫贴在胸前。里德敬畏地凝视着她。她长长的金色鬈发在雨中颜色更深了,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里德眼中噙满泪水,从护墙上放下手。
走近他时,她害羞地笑了笑。
天真无邪。
在薄雾中,里德站在她面前,向她伸出双手,哭得像个婴儿一样。
“你好。”里德说道。
(沈磊:南京晓庄学院外国语学院,邮编:211171;吕咏晨:南京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邮编:2100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