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耕 汪永凡
摘要:朱自清是现代最著名的散文家,诗人。他的散文无论写景叙事,都蕴涵着真挚的情感,体现了作者精巧的构思艺术和极强的语言驾驭能力,被誉为“白话美术文的典范”。本文以其代表作《背影》为主,对朱自清散文艺术予以分析。
关键词:朱自清 散文 艺术特征
众所周知,在现代文坛上,朱白清以新诗起步,以散文著称。郁达夫在《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导言》中说:“朱自清虽则是一个诗人,可是他的散文仍能够贮满那一种诗意。”就散文而言,无论是以《荷塘月色》《绿》《春》《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等为代表的写景散文,还是以《背影》《儿女》《给亡妇》为代表的叙事散文,从“一开始就建立了一种纯正朴实的新鲜作风”(李广田:《朱自清先生道路》),被誉为“白话美术文的典范”。那么朱自清散文的这种诗意,这种纯正朴实,这种典范性是如何体现,又是如何确立的?
本文将以朱自清最有代表性的叙事散文《背影》为例,从真挚之美、精巧构思、语言艺术三个方面予以分析。
一、真挚美在朱自清的散文中,无论是写景还是叙事,都有一种真挚美。这种真挚美体现在两个方面:真与情,即细腻的观察和逼真的描写,真挚的情感与明确的思想——这两点也是朱自清散文脍炙人口的重要原因。
朱自清的散文无论写景或是叙事,他的观察描写都非常细致,精雕细刻,达到逼真的程度。《荷塘月色》之中对月下荷塘、荷塘上的月色的描写细致入微,达到招人入境的程度。《背影》中对父亲背影的生动描写,更是达到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而真挚厚重的情感,更是朱自清散文中流动的血脉。
在写景散文中,作者往往融情于景,把抒情与写景相结合。古人讲究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荷塘月色》不是诗,不是画,但诗情画意,隐于作者心问,溢于字里行间。将景物作为感情的寄托,使无情的景物带有了浓郁的“个人”色彩,映照出了作者的内心世界。
在叙事散文中,这种情感表现为融情于事,把抒情与叙事相糅合,使叙事散文产生一种真挚的人情美。如《给亡妇》《儿女》《冬天》等。这些作品写的都是身边琐事,儿女情长,日常细微的生活细节。作者的叙述娓娓而谈,朴实无华,没有浓艳的辞藻,没有感情的大起大落,只是平淡、朴实、真切,用再简单不过的叙事语句传达出最真挚的情感,如《冬天》中写道:“外边虽老是冬天,家里却老是春天。有一回我上街去,回来的时候,楼下厨房的大方窗开着,并排地挨着她们母子三个;三张脸都带着天真微笑地向着我。似乎台州空空的,只有我们四人;天地空空的,也只有我们四人。”作者用平实的笔调叙述这一切,但一家人身处异乡,相亲相爱,相依为命,相濡以沫的天伦之乐,却在这朴实的叙述中仿佛暖暖春意,把天地问的冷和寂融化了,消除了。笔调平实,但在平实中透露着作者回忆这段动人情节时内心难以抑制的甜蜜与苦涩之情。
在谈到《背影》的写作时,朱自清说:“我写《背影》,就因为文中所引的父亲的来信里那句话。当时读了父亲的信,真得泪如泉涌。我父亲待我的许多好处,特别是《背影》里所叙的那一回,想起来跟在眼前一般无二……”(1947年7月1日答《文艺知识》编者问)读《背影》,让我们无时不感到历尽坎坷的老父对儿子的舐犊之情和子对父的愧疚、思念之情。但这种感情并非直白倾诉,而如涓涓细流渗透于文中的每一个细节,渗透于父子问的每一言行,通过叙事表现出来。我们看,在祸不单行的日子里,父亲强抑痛苦反转来安慰“我”,父亲于“事忙”中如何细致地再三嘱咐茶房,但最终还是亲自送儿子北去。父亲怎样送儿子上车怎样为儿子拣座位,又怎样嘱托车上的茶房照应儿子,怎样亲自攀爬月台为儿子买橘子。等一切感到周全时,才“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走了。而这过程中的“我”当时的少不更事和日后的无比懊悔所形成的对比,也随着父亲的奔忙而表露于字里行間。这里没有西方式的爱的表达方式,有的只是一个历尽人世沧桑的普通父亲对儿子那默默而无微不至的奔忙。这奔忙,这父爱,浸渗于儿子的每一个毛孔,如支支细流,最终汇成大江大河,浸透了儿子的心,使作者至今想起来,仍泪如泉涌。融情于事,于每一个细节中,比直白表露更为深沉。让读者自己通过对所阐述的故事进行分析,理解作者想要表达的真挚厚重情感。同时,这每一生动的细节言行,尤其是“跟在眼前一般无二”的父亲的“背影”,又无一不说明着作者彼时此刻对父亲的愧疚与思念。
观察的细腻和捕写的逼真是朱白清散文创作的最主要特征,但这两点又是密不可分的。作者带着真挚的感情去观察,才能观察得细致,描写得真切;而我们从作者这细致真切的描写中,又深深感受到作者真挚感情的涌动。所以朱白清的散文往往是真、情互生,相辅相成,这使他的作品总贮满着人情美、诗意美,使平交的语言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背影》的魅力,就来自于作者融入叙事中的深沉自然的感情和凝聚着这真挚情感的细致逼真的叙述描写。
二、精巧的构思不少研究者都指出朱自清散文艺术构思的精巧,如文眼的设置,明断暗续的手法等。在《背影》中,父亲的“背影”毫无疑问是文章的“眼”。作者抒写的是父子之情,但却把这深沉的感情凝聚在父亲的背影上,背影则象征着父亲在“我”心中的父爱。把“背影”作为抒情的焦点、文章的眼线。开篇一句“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强调了父亲的背影给“我”的深刻印象及对父亲的深切怀念。但接下来作者却从背影荡开去,写了背影出现之前一系列的父爱细节和不能体察父爱的少不更事的儿子的冷淡——这看似对背影捕写的“断开”,却为下文“背影”的再次出现做好情感铺垫,形成蓄势待发之势。然后才以极为细致的笔触写到父亲的背影——“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这种明断暗续的手法,前文用平实简洁的语句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后文突然提到开篇第一句所提到的“背影”引起了读者们的注意,通过前文的铺垫从而在捕写背影之时感悟到了作者与父亲之问真挚的父子情。对父亲背影的朴实捕写不仅令“我”,也让读者泪如泉涌。文章最后收束于父亲的信,用信的内容使文章再次达到情感的高峰,想起父亲的背影,想起自己的不孝,敬爱、痛惜、内疚、思念等感情一并涌来。可以说背影是“眼”,是明线,父子之情才是真,是暗中涌动的真情。
三、精美的语言朱白清散文的语言因题材不同而呈现不同风格。写景散文的语言绮丽浓艳,多用修辞手法,把景物捕绘得光彩照人,有较强的色彩感、音乐感——“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荷塘月色》)。这一段中用了较多的叠词连语,这些连词叠字的运用,既逼真地写出朦胧月下的荷塘景象,又使文章韵律婉转,富有音乐美,使人阅读之时朗朗上口。
与写景散文相比,叙事散文的语言则质朴无华,洗练清雅,富有极强的表现力和感染力。《背影》一文重在叙事,重在描写父子离别情境下父亲的背影,突出父亲与儿子之问的感情。因此行文简洁,详略得当,朴实无华,“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澹,一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父亲赋闲。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这里没有修饰语,完全是客观写实的手法,但由于作者有极强的驾驭语言的能力,简洁的几句话把背景叙述清楚,营造了一个冷淡灰色的基调,为后文做铺垫,然后直接引入送别场面。父子问对话也是简而又简,但每一句都饱含深情。而对父亲的背影,则是精雕细刻,细致入微,“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这种工笔细描,看似写“背影”,更是写父亲的舐犊之情。而观察如此之细,描写如此之真,也恰恰写出“我”对父亲的深情。字句简约,洗练含蓄,内敛丰腴,质朴无华。但无论是写景还是叙事,都是纯正流畅的白话语言,表现了作者极强的语言驾驭能力。
在朱自清的众多散文中,都可以寻得真挚美,构思美和语言美的存在。通过娴熟的语言驾驭能力使文章的字同更加凝练,富有极强的表现力和感染力。无论写景还是叙事都将自己的真挚情感融于字里行问之中,叙事的语言越是平实,感情就愈发真挚,越是精雕细琢的描写,情感就越厚重。精巧的结构安排使读者的情绪随着作者的心理变化一同跌宕起伏。这些特质使朱自清的散文“贮满那一种诗意”,成为现代白话美术文的典范。
參考文献:
[1]郁达夫.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