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帅
摘 要:对于访谈在口述史与电视节目中的应用,作者曾在应用和内涵两个维度进行对比和思考。本文将更深入剖析,对口述史与电视访谈节目中,访谈技巧的把握和社会价值追求进行辨析。
关键词:口述历史; 电视访谈; 新闻传播
电视访谈节目以其特有的交流感、关怀感和对人本观念的回归,对观众产生了经久不衰的吸引力。近年来,电视访谈类节目出现了一些新的形态——口述历史类访谈节目。比如《口述》《大家》《电影传奇》《我的抗战》等口述历史电视系列片,让口述历史获得了不少人的关注。
口述史访谈节目是为了传播需要,将口述历史访谈材料进行编辑,并不能算做严格意义上的口述历史。在创作方法上,电视访谈节目和口述史访谈节目都需要运用访谈的手段,但对于访谈技巧的把控和社会价值的创造,二者各有追求。
一、访谈技巧上:“控”与“纵”的张弛
电视访谈的传播性和口述史访谈的史料性的分野,指导了他们在访谈过程中方式方法各不相同。
首先,不管是电视访谈还是口述史访谈,它们都始于准备。准备的内容不尽相同,都要力所能及搜集整合可接触到的资料,充分了解受访者及相关社会、事件背景。但对受访者的选择上,电视访谈的采访对象是“最适合的人”,如当事人、参与者、目击者等,有时还要考虑受访者的表达能力和形象。口述史访谈的受访者选择上也要遵循相关性原则,只是范围更广周期更长,力求通过尽量多的访谈去厘清和还原历史。在采访场所的选择上,电视访谈力求表现力,或是第一现场,或是努力还原或重构现场,再次也要是利于交谈的场景,以达到冲击力和传播效果的最大化。口述史访谈的采访场所应尽量避免干扰,也要以受访者的方便为优先考虑。除此之外,电视访谈要讲求时效性、时机性,追求新闻价值。口述史访谈则更关注历史,追求史料价值。
其次,在采访的过程中,虽说二者都比较注重倾听,但倾听的目的却各有相同。电视访谈的倾听是访谈者控场的需要,其“目的性”很强,是一种主动地倾听,或者说“进攻性”的倾听。在电视访谈中,访谈者要保持专注的倾听,其一是要陪伴和促进受访者进入访谈状态,打开话匣子;其二是为自己的回应找到依据,比如点头、眼神、手势等副语言的交流,目的是让受访者更有说下去的欲望;最重要的一点,电视访谈中访谈者的倾听是为了追问,要努力抓住受访者谈话的要点,权衡内容进行及时打断以控制访谈进程,适时追问甚至质疑以猎获更多信息,让节目更有张力,更加精彩,更具言论性。吴洪林教授在《主持艺术》中指出了倾听的三个方面:由点及面地听,要在听全中听出细节;由表及里地听,要善于归纳听出意图;由言及色地听,要在听其言中观其色。所以电视访谈在表现形式上“秀”的成分更大,访谈者占主导地位,访谈者与受访者搭配合作完成“表演”。
口述史访谈的倾听更多是为了尽量避免访谈者的影响,让受访者完整地讲述,更像是一种“被动的”倾听。“口述历史的确依靠说话,只是说话的内容大部分来自受访者的讲述。访谈者的任务是事前要做仔细研究,然后提出一些有意义的问题,他们必须压抑着想说话的冲动,做个安静的倾听者。”“检验访谈者和口述历史计划成果的最好标准,在于他们执行访谈时,是否对整件事做了全方位的取样,包括一些他们认为无法欣然接受的层面。”访谈者需要克制,以保证访谈的完整和全面。口述史研究的主体就是被访者口述的内容,如果一个总是忍不住絮叨或是习惯于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受访人的访谈者,访谈出的口述内容必定是无用或被误导的信息。
在访谈手法层面,二者更是有许多相异之处。电视访谈由于播出的需要,需要进行剪接,一定程度上已经偏离受访人原本的语义;即便是直播,由于播出时间和播出安全的考虑,经常有打断受访人的情况。比如央视《24小时》栏目主持人邱启明,在一次与江西防总办公室一位姓平的副主任进行了3分50秒的电话连线采访,询问汛情。节目中,邱启明两次打断平副主任介绍“领导重视”的官腔套话,直接追问“下游的群众有没有转移?”①《新闻1+1》节目主持人董倩在一次与柳州市水产畜牧兽医局局长韦某连线时,曾三次打断官员打官腔,追问新闻事实。②除了打断、质询、追问,出于对节目效果和舆论引导的考虑,节目中的访谈者(大多数由主持人担任)会适当引导甚至指导受访者,采用借问式提问、激发式提问、诱导式提问、迂回式提問等方式对受访者和新闻事件进行全方位“挖掘”。为控制节目进程和节奏,访谈者往往多用闭合式提问,而极少用开放式提问。遇到强势的受访者,访谈者往往还需要有应对得体的机智口语能力,避免“反采访”的情况发生,握紧控制权。
在口述史访谈中,访谈者的角色要显得弱化很多,甚至一些口述史纪录片作品全程只有受访者的口述,而把访谈者隐去。“适用于各类口述历史访谈的基本规章和准则包括:事前做好准备;务必事事稳妥;设计饶富意义的开放性问题;不要干扰回话。”“访谈者应该‘引导(guide))而不是‘指导(leading)访谈,可以提示一些人名、时间和其他资料,让谈话能够继续下去。工作的关键在于如何突破受访者厌嫌的心防,使他们在面对过去时,能够诚心诚意,甚至自我批判地评价一切。”打断和闭合式提问是口述史访谈的大忌。“采访人要少说、多听,不能简单地按照‘你一言、我一语的日常对话规则进行话轮转换,而是在提出一个问题之后,要等到受访人将这个话题说完,才能进行话轮交替。一般情况下,采访人不宜随意打断对方。”即便是遇到不合作的受访者,访谈者也应当尽量使用避让和引导策略来进行调整。
总体来说,电视访谈更注重“控”,口述史访谈更倾向“纵”。
二、旨归意趣上:塑造与记录的殊归
电视访谈的目的很明确,它的采访行为是为了传播信息,达到节目效果。美国CBS新闻节目《60分钟》的创始人迈克·华莱士如是说:“假如一场采访让你知道了此前所不知的信息,成功地有了新的发现,那这就是好的。假如镜头上受访者的反应刺破了虚假又毫无信息的表面回答,那这就是好的采访。”也就是说,电视访谈除了获取信息、传播信息,它同时还是“一场表演”,一个“秀”,它需要为传播服务,在意趣上追求塑造感和娱乐性。
电视访谈节目的播出是一种媒介传播行为,进入大众传播,就要有“尺度”。联系我们的国情,就划清了电视访谈节目创作的活动范围。电视访谈节目的创作要“站在无产阶级党性和党的政策的立场上”,强调党性原则,即阶级性和倾向性。“既要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又要传播主流价值观,形成正确的舆论导向。”特别是在人物报道方面,电视访谈节目的旨归是去“塑造”形象。正如中宣部《党建》杂志总编辑刘汉俊在《塑造形象 人物报道研究》中所提到,人物报道的形象塑造要表达政治主张,体现社会价值,塑造社会形象,传播社会理念,提供道德规范,平衡社会利益,协调社会关系,体现民本思想,实施社会管理。所以,电视访谈节目有肩负着一定的舆论导向的责任,也就规定了其选题上有限制、有禁区、有敏感。
与之相异的是,“口述历史的真正目标应该是存留历史或澄清历史事实,我们必须要深究口述资料的真伪,查找文献档案加以互证,这样的‘口述历史才能和访谈录、新闻采访、田野调查等区别开来。”理想状态下,历史是没有禁区的。考虑到我国的国情,在创作空间上历史也要比新闻宽广的多。
口述史的史学价值正是要创造史学新史料,拓展史学新维度,开创史学新形态。以历史之名义,口述史研究“不仅能进入历史细处,且能进入历史深处”。“国家历史的书写,只有极少数受到当权者认可者能参与其事,前提当然是接受并传播官方的意识形态。”这个过程中历史学家就有所选择。比如,在中国大陆的历史教科书中,并没有关于1989年春夏之交的政治风波的详细历史信息,历史老师也对此“集体沉默”。包括笔者本人在内的众多“90后”“00后”们,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有此一事件发生过。直到笔者一次出国旅游,才偶然通过相关的一些当年事件亲历者的书籍和口述纪录片知晓。而这一事件在国内到目前为止还未完全“解禁”③。权力可以对某些历史事件进行否定或者定调,但不能完全消灭。口述历史虽然并不能改变这种集体记忆受权力支配的情况,但它能补漏修残:“在所有这些历史领域里,只要通过自下而上地引入新的证据,转移历史重心,开辟新的探索领域,向某些假设和公断发出挑战,对曾被忽视的实质性群体加以重新认识,便会产生一种累积式的、运动着的转变过程。”
口述历史是以记录为旨归的。不管是要構建人类个体记忆库还是对国家历史公共记忆的补漏修残,口述历史访谈要做的就是要小心收集并妥善保存、归档,成为个体对历史的记录。公共记忆的建构离不开大众传媒的宣传,尽管在现在,历史知识生产存在言论自由的边界争端,一些历史知识的产品也不能自由进入大众传媒,但只要口述历史不停步,规范地抢救和挖掘即将消逝的“活史料”,并把他们记录下来、留存下来,我们就无愧于历史、无愧于未来。
注释:
①中央电视台《24小时》2010年6月21日。
②中央电视台《新闻1+1》2012年7月11日
③人民网在《中共党史上的80件大事》中有简略的记录,网站地址:http://www.people.com.cn/GB/shizheng/252/5301/5302/20010613/488133.html。
参考文献:
[1](美)唐纳德·里奇(Donald A. Ritchie)著;王芝芝,姚力译.大家来做口述历史实务指南 第2版[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6.
[2]陈墨著.口述史学研究:多学科视角[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
[3](美)迈克·华莱士(Mike Wallace),(美)贝丝·诺伯尔(Beth Knobel)著.光与热 新一代媒体人不可不知的新闻法则[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7.
[4]张颂著.播音创作基础[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1.
[5]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艺术学院编著.播音主持创作基础[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5.
[6](英)保尔·汤普逊(Paul Thompson)著;覃方明等译.过去的声音 口述史[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牛津大学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