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符号的音响意义
——以《哈利·波特与凤凰社》中一段语篇的原文和译文为例

2019-06-26 03:52
英语教师 2019年8期
关键词:任意性音义音响

栾 莺

引言

在讨论语言的音义联系时,许多语言学家倾向将语音的象征意义归属于语言符号的象似性,从而认为语言的音响形象与概念具有象似性。语音是有意义的,但是语言符号的音响意义与语言的任意性不可分割。作为语言符号的重要组成部分,语音的意义问题一直为国内外语言学家、哲学家所关注。讨论语言符号的音响意义,自然地会进入音义学的研究范围,即研究语言符号的语音与语义的象似关系。而这必然涉及另一个问题的争论,即语言符号的任意性与象似性之争,似乎承认了音义的象似性就必然承认语言符号的象似性。这样一来,对语音意义的研究便又回到了对语言符号任意性与象似性的辨析这条老路上。

本文在学者已经得出的结论的基础上提出以下疑问,我们做此争论的目的是什么?研究语言符号的目的是什么?众所周知,任何一门学科的科学研究最终是为了应用。语言学是一门科学。语言作为一种客观存在,它的特性即使未能完全被理解,也依然存在于社会现实中。因此,在语言研究中,对语言符号的意义分析尤为重要。

笔者读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教程》发现,语言符号的任意性与语言符号的音响形象不可分割。而音义学对语言的音义之间的象似性关系的解释,并不能成为语言符号任意性与象似性之争的理据。索绪尔(2005:101)认为,“语言符号连结的不是事物和名称,而是音响形象和概念”。语言符号的音响形象与概念没有必然的联系,是任意的。任意性决定了语言的社会性。同样的概念特征,它的音响形象是任意的,语言符号的语音形式与语义内容的联系由使用该语言的社会共同形成并延续下来。语言的社会性规定了在这一范围中使用该语言的人只能按社会约定的音义联系来使用语言符号,不能随意改动。

本文旨在探究语言符号在语音层面的意义传达,同时认为,音响形象与概念的任意性使得语言成为人类特有的符号系统,历经变化而蓬勃发展,而音义学所研究的音义象似性关系,恰恰证实了语言符号的音响形象与概念之间的任意性。

一、语言符号的音响形象

索绪尔(1980:66)认为,“语言符号是一个两面的心理实体”这一概念可以理解为以下两个方面:一方面,语言符号是由能指(signifier) 和所指(signified)两个要素构成的;另一方面,能指和所指都是心理的。与此同时,美国逻辑学家皮尔斯经过对符号本质的长期研究,提出了符号的三重性理论,即符号的代表项(representamen)、指涉对象(object)和解释项(interpretant)三者合一,互相关联。如图1 所示:

图1:符号的三重性理论

也就是说,符号代表它所指的对象,同时在人的头脑中产生符号的解释项,符号是通过支撑某种观念来代表对象的。这与英国语言学家奥格登和理查兹(Ogden,C.K.& Richards,L.A.,1946)在描述“意义”时所使用的“语义三角”十分相似,如图2 所示:

图2:语义三角

从图2 可以看出,概念与所指物、符号均存在直接的联系,用实线表示;符号与所指物之间的联系是任意的,它们之间不存在直接的、必然的联系,因而用虚线表示。

综合图1、图2,并将其放在语言学范围内,皮尔斯与奥格登和理查兹对于语言符号的解释有一个明显的共同之处,即“符号三角”的“解释项”和“语义三角”的“概念”同是心理的,具有释义作用。这样,结合索绪尔对符号的二元分法,我们可以得出,语言符号的能指与所指之间的联系是任意的,不同的是,皮尔斯与奥格登和理查兹对于语言符号的解释同时考虑到语言符号的能指与解释项或概念的联系需要人的心理的参与,属于精神世界的一部分。从这个意义上理解,语言符号有象似性,应该属于语言符号的社会性范畴。音义学所研究的语言符号中语音和语义的象似性关系,更准确地说,是对语言符号社会性的解释。同样道理,讨论语音语义也是在语言符号社会性的框架下进行的。例如,人类用音响形式“láng”来对应动物“狼”,也可以使用[wʊ:lf]来对应这一客观存在,但是,“láng”的音响对汉语母语者带来的概念意义与[wʊ:lf]对英语母语者的概念意义是不同的。中国文学作品中的狼是贪婪、凶残、不讲道义的象征,而英美文化中的狼则体现着野性、自由和非凡的力量。这涉及语言的社会性,与语言符号的任意性并不冲突。

二、语言符号的音响意义

(一)音响意义的概念

音响意义是人对音的感觉和体验,只有在作为人感知的对象时,语音才能成为具有意义(语音意义)的形式。语音意义典型地反映了语言符号与使用者之间的关系。不同的民族语言具有完全相异的语音系统(周小成 2004:34)。由于语言符号的音响形象与概念之间联系的任意性,如果不懂某种语言,即使听到该语言的语音,也无法理解该语音所表示的语义。那么反过来,学习某种语言,就意味着掌握该语言语音与语义之间的联系。例如,汉语母语者在听到英语语音[mɑ:k]时,在头脑中是无法反映出音响[mɑ:k]的概念的。但是在学习了英语语言之后,当听到该语音时,头脑中不仅会出现mark 的音响形象,同时会出现与这一概念相关的联想意义。依据利奇(1987:13-33)对语言意义的划分,联想意义包括内涵意义、社会意义、情感意义、反映意义和搭配意义。虽然利奇对语言意义的分类是从词汇、句法层面进行的,但依然可以发现语音意义在语言意义传达中的作用。联想意义与音义学中研究的音义联系的象似性关系密切,音义联系的各种表现形式都与人的感知相关,都处于皮尔斯符号三角中的“概念”环节,涉及人的主观情感,因此在讨论语言符号的意义时,实际上进行的是语言与人的讨论。

(二)音响意义分析

当从语音层面探讨语言符号的意义时,往往能够发现语言的深层意义,对于作品的理解会更加深刻。本文以《哈利·波特与凤凰社》(罗琳2009)中一段语篇的原文和译文为例,探究语言符号的音响意义。

例句:

原文:An invisible barrier separated him from the rest of the world.He was—he had always been—a marked man.It was just that he had never really understood what that meant...(Harry Potter and the Order of Phoenix by J.K.Rowling)

译文: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他跟世界上的其他人隔绝开来。他是一个带有标记的人,从来都是如此。他只是一直没有真正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哈利·波特与凤凰社》马爱农、马爱新译)

在英汉两种语言的转换过程中,会有表达时的言不尽意发生。从字面意义来看,译文并没有出现错译或漏译。译文与原文作者所要传递的情感意义虽然接近,但是仍有不同。原文的悲伤、无奈、愤怒这些综合的情感在译文中没有完全体现出来。从语言符号角度解释,这是由语言符号的任意性造成的。同样的概念特征,它的音响形象是任意的,而音义的联想意义是由语言的社会性决定的。

对比以下两句的原文和译文,就会发现,感情色彩的差别是明显的。

1.An invisible barrier separated him from the rest of the world.

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他跟世界上的其他人隔绝开来。

在这个句子中,invisible 一词由3 个语素构成,in-(表否定:不能,无法)、vis(视觉,视力)、-ible(表被动:能够)。将该词译为“无形的”,无论从词义、词形还是词的构成都已十分接近原词。但我们依然认为言不尽意,没有完全表达出invisible 所含的无奈之情。显然,单纯从词的结构是不能完全解释清楚的。

2.He was—he had always been—a marked man.

他是一个带有标记的人,从来都是如此。

marked 带有强烈的悲凉、沧桑之感,同时表达了主人公深深的痛苦之情。marked 由语素mark(作标记于)、-ed(表被动)构成。从音响形象看,鼻辅音[m]和长元音[ɑ:]发音深沉,节奏缓慢,有助于塑造悲伤的感情。而译为“标记”,不仅没有反映出动词的被动性,还没有刻画出痛苦悲伤的语境。从音响意义上分析,如果被译成“烙印”则能更好地表达动作的被动性和被作标记的痛苦感,舌侧音[l]与双元音[ɑo](在汉语拼音中体现为“lɑo”)在传达悠长悲伤的痛苦意义上程度相当,也就是说,“烙印”在汉语母语者头脑中引起的语音联觉(Phonaesthesia)与marked在英语母语者心理上产生的语音联觉基本接近。

人与社会是无法分割开来的,不同的作品一定带有作者对客观世界不同的主观感受。《哈利·波特》系列的作者是罗琳女士,她经历了太多的贫穷与悲伤,其作品在诙谐中伴着苍凉。她曾经在位于伦敦的Amnesty International London(国际特赦组织)非洲事务部工作过,亲眼目睹了那些受迫害者的惨状。2008年,罗琳应邀参加哈佛大学的毕业典礼并发表演讲时,特别提到过一个场景:她独自走在非洲事务部里一个空荡荡的深长的走廊,身后传来受迫害人的凄厉而绝望的哭叫声。这极大地震撼着她的内心,以至于这一场景日后多次出现在《哈利·波特》系列里:受钻心咒折磨至疯的纳威父母,魔法部里那个经常出现在哈利梦中的黑暗又深长的走廊,每一次的出现都伴随着主人公心灵的折磨。读者在读她的作品时体会到的是世事的无奈、信念的坚定和友情的珍贵。但是译者自身的体验是不同的,译者的再创作必然是对语言符号内化后带有译者自身的心理属性。

所谓的意合神离便是语言符号在传入与传出时发生了改变。依据皮尔斯的符号三角,这涉及“解释项”的范畴。假如以源语言为信息起点,译者从视觉输入到语言输出加入了自己对语言符号的概念意义的理解。在这个过程中存在两个变量,一个是对语言符号意义的输入,另一个是对语言符号意义的输出。如果简单地将英汉语言转换中出现的意义缺失归结为文化的差异或是翻译中的技巧问题,那么依然没有解决语言的意义问题。本文认为,究其原因,是语言符号的心理属性使得译文语言呈现出介于源语言与译入语之间的特点,既不具有源语言符号的象似性,又没有考虑译入语符号的象似性。因此,两种语言通过音响形象在语言符号的心理属性上产生差别。

三、结论

语言符号的音响意义在语言意义传达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们认同语言符号的任意性,同时也接受语言的社会性。语言是人的语言,研究语言离不开人的因素。对语言的音响意义的分析有助于我们从语言应用的角度更好地理解语言,理解不同的文化,而不是孤立地对某个语言现象分析解释,脱离于语言社会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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