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乐器演奏中的微动异动现象测音分析

明代乐律学家朱载堉《律学新说》卷一《立均第九》，对律学数据与音乐实践数据存在差异的现象发表观点，书载：“数乃死物，一定而不易；音乃活法，圆转而无穷。音数二者，不可以一例论之也。”①［明］朱载堉：《律学新说》卷一，冯文慈点注，人民音乐出版社，1986年，第44页。意即演奏中的音高不像计算的数据一样不变，而是圆转无穷的，演奏音高和理论音高不同。

缪天瑞先生《律学》导论也开宗明义指出：“律学不可能只作数学的研究，而必然由于联系实际而涉及律学的应用和发展。”缪先生还依据国外小提琴演奏的实测音高数据，得出这样的结论：“现代测音技术的进步，使人们能够准确地知道演奏家和演唱家所用的音律；当人们发现音律在演奏实践中如此复杂不定，不禁目瞪口呆。”②缪天瑞：《律学》（第三次修订版），人民音乐出版社，1996年，第2、276页。缪先生所说的“目瞪口呆”，是对音高在音乐实践中变化多端的直观感受。沈洽先生《音腔论》认为“音腔是一种包含有某种音高、力度、音色变化成份的音过程的特定样式”，他认为一个音过程有一个“体”，这个“体”构成音腔的基本单位，是音腔的基本音级。我们分析，沈洽先生所说的“体”，其实就是旋律中的骨干音，而众多围绕骨干音的音群可称之为腔式音（围绕一个骨干音的若干音高组成的一个音符，即沈洽所描述的音腔），骨干音加腔式音构成一个音过程。只有骨干音而没有腔式音的音乐，不是传统音乐的原貌。这也是传统音乐需要口头传承的一个原因。腔式音的存在，说明演奏中的音高变化极其丰富，这种现象在民族音乐中又极其普遍。沈洽在文中又说“对体的音位系统的研究和规范属于律学的范畴，本文不打算多谈。只提出一点：用目前普遍采用的‘十二平均律’音位系统来规范HCY实际音乐中存在的各种音级关系是不够的。如所谓3/4音（有人称为“中立音”）等等。”③沈洽：《音腔论》，《中央音乐学院学报》1982年第4期，第14、16页。其中HCY指的是相对于欧洲传统音乐音体系的“汉民族音乐音体系”。这说明，演奏音高动态问题值得专门研究。

我们依据古今前人对演奏音高问题的敏锐观察，提出问题和研究思路。既然演奏中的音高变化如此圆转而无穷，它们是如何变化的，是什么变化状态，变化的数据是多少，为什么有时还不易察觉？一些计算机测音软件可以提供音高动态性音高数据，通过测量瞬时音高、自动生成的音腔线条及自动绘制的乐谱等，揭示音过程的变化规律。从测音数据看，演奏中不仅存在由演奏者有意地围绕骨干音进行的腔式音变化，持续音（例如弦乐器的散音）也有若干变化，并非持续不变，并且其音高变化也有一些规律可循。当然，这些变化仅依耳辨别存在一定的难度，因为演奏者和聆听者对于这些音高的反映时间，一般短于定音音高的时间。文章研究的主要数据来源是测音软件，力图在有限范围内，选样测音揭示一些民族乐器演奏音高圆转而无穷的动态性。

一、演奏音高测量的目的、思路和流程

（一）目的与思路

旋律音高测量的目的，是要得知一定从属的演奏群体所演奏乐曲中，其音高变化的状态，主要包括两类情况：一是不加装饰的稳定持续音（一个不加任何装饰的音符），其音高是否持续稳定？即音高的频率是否稳定不变？如果不变，能持续多长时间？如果存在变化，其变化范围和方式是怎样的？二是腔式性音的音高频率变化范围。腔式音主要指颤音、滑音、波音等，即演奏者在演奏骨干音时经过围绕骨干音的充分装饰，是旋律演奏中依据各种目的有意改变的音高。

（二）关于Speech analyzer3.0.1软件

根据以上研究问题，我们选择了Speech analyzer3.0.1①http://www.softpedia.com/get/Multimedia/Audio/Other-AUDIO-Tools/Speech-Analyzer.shtm.计算机声学软件进行测量。这是美国开发的一种声学软件，按照其官方网站对软件的介绍，它的最佳功能之一是“程序检查音调语言的语音的能力，因为您可以为每个音频文件嵌入转录（例如语音、音位和正字选项）。”从描述看，软件可以进行的语音和音位，恰恰相当于骨干音和腔式音，语言的语调和民族音乐的音腔十分相似，更可以反映腔式音的一些变化。该官网还介绍了其他值得一提的重要功能，是“可以查看歌曲中的音高直方图、打印生成的信息、拍摄快照等”，网站对此种软件的特征中还有一项重要描述是对“音乐录音进行民族音乐学分析”，指出“综合考虑，语音分析软件提供了一套完整的工具，可帮助您分析音频文件，特别适用于专业用户，因为它包含许多高级功能。”这些特色满足我们获取腔式数据的需要。②根据软件官网对软件的介绍译文。

通过运行软件，在测音应用中，我们还可以运用以下功能，满足我们读取瞬时音高变化的数据：1.可以以万分之一秒为时间单位，以十分之一赫兹为频率单位，任意选择音高点进行测量，并可以同时显示出该音高点的声学音高标记和频率值；2.可以根据旋律中音高的变化，以坐标的形式绘制出旋律趋势图，X轴为时间，单位是秒，Y轴为频率值，单位是赫兹；3.可以将录入的旋律音高，以五线谱的形式显示。测量得出数据后，进行手工记录，并分析确定音高的变化范围；4.可以将所测乐曲以MP3和WAV等音频格式储存，没有长度限制。我们恰恰运用了这些高级功能，揭示和分析民族乐器的演奏音高的动态性。

本文还设计另外一款软件Solo Explorer，主要用于在一些测量数据上和分析结果上跟该款软件数据作对照、印证。③Solo Explorer软件的官方网站网址是http://www.recognisoft.com/.

（三）两类音高点的选取

1.“稳定”持续音音高点的选取

所谓“稳定”的音是一个有前提的相对的概念。它是指在一定的感知条件下的不变，但是当读取数据后，发现稳定是相对的，甚至是一种错觉。选取稳定音时，需同时符合以下四个条件，就确定为“稳定”：一是依听觉，直观感受一个音没有波动；二是观察软件绘制的旋律线描图，如果所显示的由若干音高点连接而成的旋律线，很平直，看不出明显的弯曲，接近直线，就是稳定的音；反之，就不属于稳定的音；三是观察软件显自动生成的五线谱，一个音的音高如果没有快速、大范围的变化，就可以生成乐谱，乐谱中显示是一个音符，否则在乐谱一档显示不出音符；四是一般从时值较短的音符中选，因为当一个音符时值长时，演奏者往往会采用颤音的方式演奏。此外，古琴、古筝和琵琶等演奏的乐曲，一般从空弦（例如古筝的定弦音高）的音符中选，因为这些音符没有经过装饰。

何谓“持续”的音？这要根据人耳能够感知音高的时间而定。据研究，人耳能够感知音高的过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0—0.05秒，声波只进入人的中耳和内耳，不能感知音高；0.05—0.1秒声波作用于听觉神经；0.1秒之后听觉神经将信息传入大脑听觉神经中枢，并全面处理音高信息。①唐林、张永德等：《音乐物理学导论》，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出版社，1991年。这说明，声音短于0.1秒时，人耳不能完全处理音高信息，何况声波从振源到进入人耳，也需要时间。而演奏者演奏出的音高，需要充分感知到音高，并将音高信息处理，才能完成的，而演奏的动作也需要时间。演奏者在演奏时，虽然并没有考虑这些过程，似乎瞬间就可以演奏出所需音高，是由于时间很短，不能觉察的缘故，但是由于人耳的这个生理特性，这个过程应该存在。听音乐者辨别和捕捉到一个音高，同样需要这个过程。从物理概念上讲，演奏作为声波形式而存在的音乐，或是分析音乐中的音高，要以人耳能够完全辨识为最终目的。如果分析人耳不能完全辨识、或是根本听不到的声波，不能反映演奏中的音高问题。所以，选择能够反映出演奏者音高水平的音高点的时间段，应该在发音0.1秒之后直至该音结束，至少不能短于0.1秒，具体长度依该音在乐曲中的时值而定，不必也不可能完全统一。

对稳定持续音的测量，我们设计了两种测量方式：一是每首乐曲取3个最稳定持续音，即6个音高点进行测量。二是对于一个稳定音，取最低点和最高点的频率值，确定音高是否有变化，其变化范围及变化方式是怎样的。

2.装饰性音音高点的选取

装饰性音，是依据乐曲表现的需要演奏出的非持续稳定音。同时符合以下四个条件的音，确定为装饰性音：一是听觉上辨别，这样的音音高波动范围大，人耳可以很容易感知；二是观察软件绘制旋律线描图，它显示出曲线，视觉上也可很明显地感知；三是看是否可以生成五线谱，对于变化快，范围大的音，软件不能生成音符；四是一般选取时值较长的音符，演奏者一般都会对这样的音符加以各种方式的装饰性处理，使音高有所变化。

对选择装饰性音高的测量，滑音取开始音高点和结束音高点的频率值，颤音需将范围内的所有音高值都进行读取，最终确定最高频率值和最低频率值。音高点的时间段，与稳定持续音同理，应选择音高发音0.1秒之后直至该音结束（以软件中不显示旋律线为准）。每首乐曲取3个测量单位，即6个音高点进行测量。②需特别说明，稳定的持续音和装饰性的音，都是指一个相同的音符，其中包含很多音高点。所以，所取的最低和最高点，都在一个音符的范围内，而音符的长度依据该音的时值而定。

（四）测量的流程

基本流程包括以下几项：1.确定被测演奏者，并以自己摄录、购买音像制品和互联网下载等方式，获得他们真实、可靠的演奏音像资料；2.将音像资料转换成WAV音频格式；3.设置软件的测量项目，并将音频录入软件的储存器；4.在软件中播放音频，应用软件的所需性能，获得所需数据；5.记录和分析测量数据。

软件只能显示音高点的频率值，为了便于比较，使数据更加直观，且更符合音乐学的分析习惯，还要将两个音高点的频率比，换算成音程值。计算方法见以下公式：音分值=3986.3137log10（F2/F1）。公式中，F2指频率高的频率值，F1指频率低的频率值，3986.3137为比例常数③缪天瑞：《律学》（第三次修订版），第34—36页。，得数就是这两个音高点构成音程的音程值。

（五）被测演奏者、乐曲和乐器的选定

1.演奏者主要选定以下三种类型：

（1）公认的演奏名家和较为知名的演奏者。他们代表广泛认同的最高水平，代表该乐器演奏的一种演奏风格，他们一般会从事教学、演出工作，能对众多演奏者产生比较大的影响，虽然数量较少，但是影响力大，代表性强。选样的名家有：二胡演奏家阿炳、闵惠芬、宋飞、周维、邓建栋、陈军等；京胡演奏家梅兰芳的琴师（徐兰沅、王少卿、姜凤山等）、程砚秋的琴师（刘玉山等）、杨宝忠、郑长旺等；笛子演奏家尹明山、陈重、涂传耀、赵松庭、陈悦、张维良、杜聪、李晨等；古琴演奏家张子谦、郑珉中、吴景略、吴文光、卫仲乐、李祥霆、丁承运、刘赤诚、刘少椿、赵晓霞、龚一等；古筝演奏家袁莎、于秋旋等；琵琶演奏家刘德海、杨瑾、赵聪、蒋彦等；唢呐演奏家鄢磊等。

（2）音乐院校的演奏者（以学生为主）。音乐院校演奏者（以学生为主），是经过多次考试，从众多演奏者中层层选拔的，具有一定高度的演奏水平，他们经过了专业训练，有较长时间的演奏历程，具有相当多的演奏经验，数量多，一个学校的生源可以包括多个地域的学术，其水平具有代表性，是当前从事民族乐器演奏的重要群体，但是又与名家有一定差距。本文测音主要选择的艺术院校演奏者演奏音像，是本人在学生参加考试、比赛或平时练琴的时候，用录音笔等设备进行录制的。

（3）“路歧人”。在此指在街头巷尾卖艺挣钱的人，他们的演奏一般不具专业水平，常常随心所欲，应当说是演奏水平最低的一类，但是这一人群毕竟存在，而且大都来自民间，可以通过他们的演奏与专业演奏相比较，进行测量和分析。路歧人演奏由笔者在城市街头巷尾随机遇到的，并立即用随身携带的录音笔或照相机进行摄录，也有小部分从互联网上下载而得，演奏的曲目一般是流行歌曲或者民间曲牌。

2.被测乐曲必须具备以下几个条件：（1）所演奏曲目有较为广泛的认知且是该乐器有代表性的常见乐曲；（2）演奏者演奏的单旋律乐曲，只可带少量伴奏，如一件乐器的伴奏，不能带乐队伴奏，否则软件不能显示所测乐器演奏的音高；（3）为了保证音像的真实和可靠性，也为了避免产生版权等问题，所选的演奏乐曲，必须已公开出版成音像制品，或在互联网上公开放映。

3.被测乐器主要选定二胡、京胡、琵琶、古筝、古琴、唢呐、葫芦丝、箫和笛子9种。这些乐器是民族乐器中的主要组成，且含有独奏和伴奏形式。

二、稳定持续音的音高测量

（一）测量相关条件

对象来源：唱片公司出版音像制品、互联网下载、自己录制

设备：计算机、冲击波音箱、现代HY-M12麦克风

软件：Speech analyzer 3.0.1

操作人：本人

（二）持续稳定音测量样例音高数据表（见附录1）

（三）持续稳定音测量样例音高数据分析

本研究测量了38首（段）中国传统器乐曲的持续稳定音高，涉及几十位名家、音乐院校演奏者以及街头路歧人等不同类型的演奏者，演奏了二胡、京胡、琵琶、古筝、古琴、唢呐、葫芦丝、箫和笛子9种乐器。按照音高点的确定方式，每首乐曲选取3个相对稳定的音符，每个音符取最低和最高两个音高点，共114个音符，228个音高点。以上音高点的测量数据，都来自使用的软件界面中，每一首乐曲取3个装饰性音，6个音高，即6个软件界面。其中，最下面一档为软件自动生成的乐谱，Semnitones一档显示的是旋律线描图，Waveform一档显示的是音高波形图，右下角显示的是所选音高的出现时间、声学标记和频率（装饰性音高软件界面数据的读取，与此相同）。

测量陈悦古琴演奏《关山月》，从6个音高点的软件界面读取数据，分别是：时间3.0748音高B3/244赫兹、时间3.6598音高B3/248赫兹、时间31.3907音高#F4/370赫兹、时间31.6791#F4/360赫兹、时间46.9297音高B4/490赫兹、时间47.0170音高B4/500赫兹。测量杜聪葫芦丝演奏《婚誓》，从6个音高点的软件界面读取数据，分别是：时间5.5552音高♭B3/236赫兹、时间6.0216音高♭B3/239赫兹、时间22.4770音高#G4/400赫兹、时间27.1420音高#G4/400赫兹、时间1∶32.1566音高#G5/810赫兹、时间1∶32.4109音高#G5/820赫兹。

从软件显示的旋律线描图和音高频率看，一首乐曲中，几乎没有一个音是绝对稳定持续的，选取测量的，是其中相对比较稳定的音，但是仅凭听觉判断，它们却是稳定的。这些音的时值长短不一，有的长达5秒左右，有的则在1秒以内，绝大多数在发音的过程中，其频率在一定范围内不断变化。持续时间长，音高变化不一定多，持续时间短，音高变化不一定少。这一现象，也可从另一个测音软件Solo explore1.0的测量结果得到补证。以下选择阿炳演奏二胡《二泉映月》和陈悦演奏箫《关山月》测量，测量显示，两首乐曲中，都有持续稳定音，可以明显看出，旋律线都是曲线。特别是《关山月》持续2.3秒的稳定音，其实在小范围的波动中。

通过测量，发现持续稳定音的音高变化方式主要有4种特征：

1.两种音高有规律地交替进行：龚一演奏古琴《阳关三叠》也有这种情况出现，2∶24.09秒到2∶24.95秒为C空弦音，2∶24.09秒到2∶24.31秒，第一次出现56.3HZ；2∶24.31秒到2∶24.33秒，第一次出现56.4HZ；2∶24.38秒到2∶24.42秒，第二次出现56.3HZ；2∶24.42秒到2∶24.48秒，第二次出现56.4HZ；2∶24.48秒到2∶24.66秒，第三次出现56.3HZ；2∶24.66秒到2∶24.68秒，第三次出现56.4HZ；2∶24.68秒到2∶24.88秒，第四次出现56.3HZ；2∶24.88秒到2∶24.90秒，第一次出现56.1HZ；2∶24.90秒到2∶24.91秒，第一次出现56.2HZ；2∶24.91秒到2∶24.92秒，第五次出现56.3HZ；2∶24.92秒到2∶24.95秒，第五次出现56.4HZ；

2.音高逐渐递减：例如刘德海演奏琵琶曲《平沙落雁》，从19.68秒到20.56秒有一个空弦音，在近1秒的时间内，陆续出现从高到低12个音高点，分别是107.9HZ、107.5HZ、107.4HZ、107.2HZ、107.1HZ、106.7HZ、106.6HZ、107.2HZ、106.9HZ、106.6HZ、105.7HZ和105.4HZ。音高逐渐降低的趋势很明显，最高点是107.9HZ，最低点是105.4HZ；

3.音高多次发生高低变化：例如成公亮演奏古琴曲《阳关三叠》，第一句A空弦音，从7.653秒到8.422秒，持续近1秒的时间里，音高多次发生变化，陆续出现98.5HZ、98.2HZ、98.1HZ、98.0HZ、98.3HZ、98.4HZ、98.2HZ、98.5HZ、98.2HZ、98.4HZ、98.1HZ、97.9HZ、98.0HZ、98.2HZ、98.3HZ、98.2HZ、98.5HZ、98.4HZ、98.1HZ、98.2HZ、98.1HZ、98.2HZ、97.9HZ、98.0HZ、98.1HZ、98.2HZ和98.0HZ27个音高点。这些音高点的出现，并没有逐渐升高或逐渐降低的规律，也不是交替出现，最低的是97.9HZ，最高的是98.5HZ；

4.个别音持续不变：郑珉中演奏《水仙操》，C3音高从10.1084秒到10.4755秒持续0.3671秒，音高都为C3/132赫兹，变化值为0。葫芦丝作品《婚誓》从22.4770秒至27.1420秒近5秒之内，音高没有变化。

5.演奏音高圆转变化的次数与音高持续时间没有正比关系。

9种乐器演奏音高变化的范围是0—104.95音分，平均为31.83音分，见以下图示：

图1 9种乐器演奏持续稳定音音高变化范围

9种乐器中，平均变化最小的是葫芦丝，为14.37音分，最大的是唢呐，为51.89音分。以下是9种乐器持续稳定音音高平均变化图示：

图2 9种乐器持续稳定音音高变化平均值

上图中，乐器序号1—9分别指葫芦丝、古琴、古筝、琵琶、箫、二胡、笛子、京胡和唢呐。

所测114个音高中，有4个在发音过程中没有发生变化，其余110个音高，都发生或多或少的变化，其间有很多音高点，有的可达10余个，而这228个音高点只是变化中最高和最低的一部分。这些音高出现的位置，依据乐器的差别有所不同，在音高逐渐递减的情况下，最高点一般在一个音的开始阶段，最低点在结束阶段，中间阶段是高、低之间的音高。说明随着振幅减小，音高也会逐渐降低。音高交替和多次变化时，这些音高分布在整个音发音的过程中。也就是说，并非所有的音高随振幅减小而降低。所测乐器演奏中，相对最为平稳的音，绝大多数在平均31.83音分范围内不断变化，不能做到真正的持续稳定。且有的音高变化受振幅影响，而有的不受振幅影响。

变化的范围31.83音分，从听觉上讲，远远大于人耳可以分辨的6音分，为何觉察不到呢？初步分析，有两个原因：一是音高变化的速度很快，有的短于人耳辨别音高的时间0.1秒；二是变化是递进或递减的，并非突然改变，很多瞬时的改变小于6音分，这也是人耳不能察觉的原因。这一点就像温水煮青蛙，温度变化值非常小，以致不能察觉，但总的变化幅度已经很大了。

三、装饰性音的音高测量

（一）测量相关条件

对象来源：唱片公司出版音像制品、互联网下载、自己录制。

设备：计算机、冲击波音箱、现代HY-M12麦克风。

软件：Speech analyzer 3.0.1。

操作人：本人。

（二）装饰性音高测量样例数据表（见附录2）

（三）装饰性音高测量样例数据分析

装饰性音高是演奏者为了风格表现、旋律优美处理等原因演奏的颤音、波音、滑音等装饰性的音高。我们测量了38首中国传统器乐曲的装饰性音高，涉及名家、艺术院校演奏者以及路歧人等不同类型的演奏者几十位，演奏了二胡、京胡、琵琶、古筝、古琴、唢呐、葫芦丝、箫和笛子9种乐器。按照音高点的确定方式，每首乐曲选取3个带有装饰性音的音符，每个音符取最低和最高两个音高点，共111个音符，222个音高点。

从软件显示的旋律线描图和音高频率看，一首乐曲中，大多数音符的音高都在波动，旋律线描图多数为曲线，反映了演奏者在演奏这些乐器时，根据乐曲风格和某些审美趋向，经常运用揉弦、按弦、花舌等技巧，使音高改变，获得好的演奏效果和风格表现。而这些技巧的运用，会使乐谱上的音符在转变成声音时复杂了很多，或者说是增加了很多。

例如，赵玉斋演奏的古筝曲《四段锦》，出现了1200多音分的滑音。软件显示这首乐曲从54.0388秒至54.3410出现的滑音，频率从A4/434赫兹至#A5/900赫兹，用双抹的技法演奏滑音，这个滑音的变化范围是466赫兹、1262.67音分。李晨演奏笛子作品《欢乐歌》，同一音高的颤音出现了三次，其变化范围相同。分别是时间34.9446音高#F5/740赫兹、时间35.0552音高♭G5/760赫兹、时间1∶14.3637音高#F5/740赫兹、时间1∶14.5214音高♭G5/760赫兹、时间1∶56.3498音高#F5/740赫兹、时间1∶56.5154音高♭G5/760赫兹。三次出现的同一音高的颤音都是从#F5/740赫兹至♭G5/760赫兹，颤音范围为20赫兹、46.18音分。

这一现象，同样可以从Solo explore1.0测音软件测量的另外2首乐曲的结果作为补证，以下是选择李晨演奏笛子曲《鹧鸪飞》和艺术院校学生演奏古筝作品《渔舟唱晚》中的颤音测量界面，可以明显看出音高的波动。需要说明，运用上述技巧而产生的装饰性的颤音、波音和滑音，都具有一个骨干音，沈洽称其为“体”，并与骨干音形成紧密相接，从声音上没有发生间断，可以说形成一组不断变化音高，沈恰将其称为“音腔”。这一组音，共同组成一个音符，人耳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它们的变化。通过测量，装饰性的音高变化范围是21.74—1262.67音分，平均为130.73音分，见下图示：

图3 9种乐器演奏装饰性音音高变化范围

9种乐器中，平均变化最小的是箫，为43.13音分，最大的是古筝，为218.65音分。以下是9种乐器装饰性音高平均变化图示：

图4 9种乐器演奏装饰性音音高变化范围平均值

上图中，乐器序号1—9分别指箫、笛子、琵琶、葫芦丝、二胡、唢呐、京胡、古琴和古筝。

装饰性音高中，最常见的颤音的变化范围为21.74——411.96音分，平均为73.57音分。所测222个音高，是这些乐器演奏时，装饰性音不断的一组音高变化范围中最低和最高的音高点，它们在这一组音符中，不一定只出现一次，而是多次出现，其间还包含很多不同的音高点。演奏者演奏时，使这些音高变化，是有意而为之的，有些在乐谱上以波音、颤音等记号标记，而更有一些是没有标记的，这说明演奏者演奏时，会将音符在平均为130.73音分范围内，有意地使音高发生变化。

结论：本文对3类演奏者演奏9种民族乐器，共38首民族乐曲中的“持续稳定音高”和“装饰性音高”进行了测量，对旋律音高异动微动现象作了定性和定量分析。按照音高的稳定程度来分，旋律中的音高都可用持续稳定音和装饰性音两种形式来概括。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两种音就代表了旋律中的所有音高。

经测量，发现在选样的器乐曲中，相对最为稳定的音，其音高在0—104.95音分的范围内不断变化，包含数个音高点，平均变化31.83音分，仅有极少数乐器演奏时的极个别音，没有这一现象。变化最小的是葫芦丝，最大的是唢呐。音高的具体变化范围见下表：

表1 9种乐器演奏，持续稳定音平均变化的范围（音分）

选样的器乐曲中，装饰性音高在21.74—1262.67音分范围内不断变化，平均变化130.73音分。平均变化最小的是箫，为43.13音分；最大的是古筝，为218.65音分。音高的具体变化范围见下表：

表2 9种乐器演奏，装饰性音平均变化的范围（音分）

持续稳定音与装饰性音，构成了器乐曲中的所有音，它们有时单独存在，有时相接，共同组成乐句、乐段和乐曲。它们在发音过程中，变化范围之大，变化速度之快，应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令人目瞪口呆。从这些测量结果看，从这些测量结果看，持续稳定音的音高点多次变化，没有一个特别突出的音高，若在众多音高点中，找到能够真正代表一个音符音高的音高点，是很难的。所以，至少对已选样测量的这些对象来说，以测音数据为依据，得出旋律演奏中音程的音分值，就更加困难了。

律学研究在传统音乐保护方面提供一些重要元素，依据本研究，提出以下观点：1.持续稳定音与装饰性音，构成了器乐曲中的所有音，它们有时单独存在，有时相接，共同组成乐句、乐段和乐曲。它们在发音过程中，变化范围大，变化速度快；2.从这些测量结果看，相对最为稳定的音，其音高在0—104.95音分的范围内不断变化，包含数个音高点，平均变化31.83音分持续稳定音的音高点多次变化，没有一个特别突出的音高点；3.装饰性音高是演奏者有意而为之的动态音高，不同乐器、不同风格的装饰性音高变化范围不同，变化不同；4.各种装饰性音高的演奏技法是构成某种音乐风格的重要因素，所谓“味”“到位”可以用动态数据来表达；5.依据动态音高数据，对传统音乐风格的表现和传承做到一定的辅助作用。同时，传统音乐的保护亟待收集保存这些演奏音高的动态数据。

附录1：持续稳定音选样测量音高数据表

（续表）

附录2：装饰性音高测量样例音高数据表

演奏者、乐曲最低音高点出最低音高点频最高音高点出最高音高点频音高变化范围现时间（分秒）率（赫兹）现时间（分秒）率（赫兹）装饰性音类型频率和音分值1.陈悦：箫《关山月》18.4729 490/B4 19.7092 500/B4 颤音 10/34.94 39.3473 650/E5 39.7293 670/#E5 颤音 20/52.48 1∶40.6850 324/♭E4 1∶42.1953 330/E4 颤音 6/31.78 2.陈悦：箫《苏武牧羊》10.5145 ♭E4/323 10.3818 E4/330 颤音 7/37.11 20.0298 B4/490 20.5624 B4/500 颤音 10/34.94 38.6630 ♭E4/323 38.0641 E4/330 颤音 7/37.11 3.陈悦：箫《梅花三弄》14.1778 E5/660 14.3562 #E5/670 颤音 10/26.03 42.7093 ♭G4/380 43.0168 G4/390 颤音 10/44.98 3∶41.8738 ♭G4/380 3∶41.9562 #G4/400 颤音 20/88.8 4.杜聪：葫芦丝《婚誓》7.6764 ♭B3/237 8.5242 ♭B3/240 颤音 3/21.74 54.2007 #G4/410 54.2849 A4/440 滑音 30/122.25 1∶1.5779 #G4/410 1∶1.7054 ♭A4/430 波音 20/82.45 5.鄢磊：唢呐《抬花轿》24.7212 ♭G5/760 24.7801 #G5/830 滑音 70/152.53 58.7449 #F5/720 58.8901 ♭G5/760 颤音 40/93.6 1∶43.5161 #E5/670 1∶42.8828 ♭A5/850 颤音 180/411.96 6.音乐学院学生：唢呐传统曲牌4.8259 A4/441 5.1672 #A4/447 颤音 6/23.39 1∶8.1053 ♭G4/383 1∶8.3901 #G4/411 颤音 28/122.15 1∶47.7310 D4/292 1∶48.0534 #D4/303 颤音 11/64.01 7.李晨：笛子《欢乐歌》34.9446 #F5/740 35.0552 ♭G5/760 颤音 20/46.18 1∶14.3637 #F5/740 1∶14.5214 ♭G5/760 颤音 20/46.18 1∶56.3498 #F5/740 1∶56.5154 ♭G5/760 颤音 20/46.18

（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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