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外交哲学的根脉:“生”本体

2019-06-11 05:55杜武征
创新 2019年1期
关键词:根脉本体

杜武征

[摘 要]“生”本体这一古来中华民族的优秀外交哲学传统贯穿着现当代中国外交理论和政策的各方面。就何为“生”的外交哲学意蕴而言,合作为“生”、共赢为“生”、和平为“生”;就“生”为何的外交哲学探问而言,“生”为自主、“生”为相通、“生”为共处;就本是“生”的外交哲学诠释而言,共商之本是“生”、共建之本是“生”、共享之本是“生”;就“生”是本的外交哲学确证而言,“生”是关系之本、“生”是交往之本、“生”是外交之本。

[关键词]“生”本体;中国外交哲学;根脉

[中图分类号]B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673-8616(2019)01-0042-11

一、问题的提出

亚历山大·温特认为,“每一种身份都是一种脚本或图式,在不同程度上由文化形式构成,涉及在某种情景中我们是谁和我们应该做什么等问题”[1]。这一论断用在中华文化熏陶的中国人而言无疑是贴切的。古来的中华文化皆是重视“生”的,皆是认可和鼓励现实的人为了“生”而奔波劳碌的,正所谓“生生之谓易”[2]312。按照周广友的解读:“‘生生意指生而又生,不曾间断。”[3]而对“生”的中国哲学地位和意义,依据南怀瑾的说法:“中西文化的不同点,可以从《易经》文化的‘生生两个字看出来,《易经》的道理是生生,也只有《易经》文化才能够提得出来,西方没有。”[4]对此,无论是儒家的“礼仪之矩”,还是道家的“逍遥洒脱”,以及佛家的“一切皆空”,这些学说的阐述和流传在中华文化土壤的演变过程中,一直都在鼓舞着人们要更好地“活”下去,“养生”由此成为古来中国人和中华文化的优秀传统。子曰:“未知生,焉知死?”[5]98死后的去处不是中国人日常生活所思所谈的主要话题。“生”是中华文化的根本命脉,中华文化是“生”的文化,是勉励现实的人更好地“活”下去的文化,“好生”这一优秀文化传统促使古来的中国人探求“百物生焉”[5]171的终极目的。安乐哲认为:“‘生意味着‘出生、生长、生活(to be born, to grow, and to live a life)——不断成长的成熟。”[6]无论现实世界发生了什么,古来的中国人都会因时因势地顺应天命,进而适宜地调整自身与外界的关系,最终坚强勇敢地“活”下去。即使中国历史上的农民起义、造反和王朝更迭的战乱,那也是为了更好“生”的不得已而为之。而在哲学意义上而言,蒙培元认为:“中国哲学是生的哲学。”[7]古来世界上的各民族尚未有其他民族能够像中华民族这样重视“活着”,古来世界上的人类文明历史演绎,尚未有其他种族能够像中国人这样重视“生”,一定要“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勇敢地“活着”,这些“生”的理念世代流传,成为古来中国人和中华民族的本体信仰。

费正清认为,孔孟之道,“它里面肯定含有信仰的因素,并仍在中国人的思想深处发挥作用”[8]。费正清的这一论断无疑是中肯的,“孔孟之道”依然在深深地影响着中国人的民族文化心理和交往方式。特别是中华民族绵延不断的历史,以及中华文明源远流长的传统,都在证实一个命题:中国人和中华民族安身立命的根本是“生”,依杨适的论断:“中国人的大学问,或现代人所说的中国哲学的根本,主要是‘生生之谓大德的学问。”[9]一切为了“生”,一切围绕“生”,一定要“生”,一定要勇敢地“生”,一定要好好地“生”,由此抽象出中国外交哲学的根本命脉:“生”本体。而这一命题的确证性就有必要在外交哲学的层面探究何为“生”、“生”为何、本是“生”、“生”是本。具体至中国外交而言,中国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的“和平”是为了“生”,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共赢旗帜的“合作”“共赢”是为了“生”,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本准则的“共处”是为了“生”,坚持“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宗旨的世界性和共同性以及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人类命运”皆是为了“生”。所以,可以明确地判断,“何为生”贯穿中国外交理论和政策的各个方面,中国的外交政策和实践处处体现着“生为何”,也正是因为中国外交理论、政策、实务和实践蕴含着“何为生”和“生为何”,并且,“生”的理念全方位地渗入贯穿中国的外交理论和政策,才使得中国外交理论和实践的“本是生”和“生是本”进入外交哲学的本体论层面进行探讨,最终揭示和论证中国外交哲学的根脉:“生”本体。

二、何为“生”

《易经·系辞下传》云:“天地之大德曰生。”[2]334就何为“生”的外交哲学意蕴而言,现当代中国外交理論和实践皆是为了“生”,中国对外政策和实务不仅是为了现当代中国人和中华民族能够更好地“生”下去,也是为了中国之外的民族国家和广大民族地区能够生活得更好,而“生”的意蕴传达在现当代中国外交理念的“合作”“共赢”以及“和平”中有着明显的体现。

(一)合作为“生”

人与人之间从来就是合作才能生存和发展的,孤立的个人是不可能存活于世间的。“人都要依靠他人”“人都会有求于他人”,这是古来中国人的日常行为准则和信仰,所谓“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人都是要结伴而行走于世间和共同处理事务的,这些朴素的日用生活理念和自觉性的行为习惯都明确表达着古来中国人具有优秀的合作传统。而对于现当代中国这一整体性的“民族国家”而言,古来中国的对外合作传统基因一直在深刻地影响着现当代中国。现当代中国所倡导的合作从来就不是违反人类生存法则的合作,中国的对外合作从来不会为了非正义性的战争和“私利”而去图谋他国的正当利益进行合作。从这一意义而言,古来中国的合作传统赋予现当代中国的对外合作是善于合作、精于合作、乐于合作,合作最终是为了“合”,合作的最终归宿是为了合作的双方都能持续性地“生”下去,从而保持文化多样的世界繁荣态势,用以实现“创生”的宗旨。因此,古来中国的合作必定是为了大家更好地“生”而合作,不会采取损人利己的方式进行“合作”。古来的中国这一“外交行为体”,它的现实主体——中国人,有着悠久的“尊道贵德”传统,中国人的道德动机会在合作的价值判断和选择上将非法的合作排除在外。

(二)共赢为“生”

人与人之间一定要争个输赢吗?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一般是不愿看到自己同别人产生不愉快和不可解决的永世纠葛,而总是想着“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一朴素的传统文化诉求和习惯性认识积淀有着古来中国人的“共赢”思维。而这一“共赢”的思维一直深深地烙印在中国人的习俗和不自觉的谈吐中,一位体面的中国人不会非常直白地倾诉自己的“私利”,这样赤裸裸的画面和质感在中国人看来是有伤“和气”的场景,中国人通常都要考虑和顾及“他者”的立场及感受来选择问题和谈话。古来的中国外交哲学亦有着这样的“共赢”传统和思维,这一“共赢”不仅是为了自己国家的“生”,也是为了“他国”能够更好地“生”,从而能够实现“互生”的目的。古来的中国在对外交往过程中一般不会以武力去威逼利诱“他国”,古代中国的朝贡体系是这一论断的最好明证。朝贡体系不是一种征服体系,是建立在“他国”自愿的基础上进行的经济政治和文明往来,尽管名义上有着高低之分,但这种高低是建立在“他国”对中华文化仰慕的基础上自愿走进来的结果,用汤因比的话来说:“中国文化具有吸引力,各邻近国家也善于接受。”[10]所以,朝贡体系只是一种“名分”上的高低而已,在实质意义上而言,是为了免战、避战的共赢模式,进而达到了古来中国同“他国”“他族”之间处于“皆生”的情境,从而使得古来的中国在周边关系问题上达到了共赢的状态,形成了中华文明的东亚覆盖圈。

(三)和平为“生”

《易经》咸卦彖曰:“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2]156人与人之间都是希望能够“和平”的,谁都不想过着炮火连天、生死挣扎的日子,从这一意义而言,人与人之间的“和平”是人在世界行走的日常行为准则,也是人存活于世间的永恒渴望和念想,正所谓:“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11]194而人与人之间之所以必须要坚持“和平”,同人与人之间所坚持的“同生”不无联系,人皆想着要过平安幸福的日子,从而能够更好地“生”,人与人之间唯有达到“同生”,才能确保自己更有质量和动力勇敢地“活”下去。而对于古来的中国这一“民族国家”而言,“同生”已经成为中国外交哲学的思维模式和实践准则。古来的中国一向是爱好世界和平、祈盼世界和平的,不希望看到战争和杀戮,杀人流血的勾当在中华文化看来是有损天地之大德的“损事”,即使是普通的不识字老百姓也会在内心深处将杀戮看作有损“阴德”的勾当。古来的中国所坚持的是“天下世界”,古来的中华文化将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看作一个天下体系之内的兄弟姐妹,将四海之内的人都囊括在“天下苍生”的概念范畴之内,认为人类都生活在天地之间,应该秉持“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信仰,坚持“同生”的原则,从而持续推进世界多极化的历史发展趋势。所以,古来的中国外交哲学向来就希望天下苍生皆是能够“同生”的,古来的中华文化赋予的“苍生”共同命运认同使得古来的中国总是在推动世界和平的实践中助力天下的百姓都能够平安幸福,使得古来的中国在同“他国”之间的关系中能够实现“同生”。

三、“生”为何

成中英在论述《论语》中“生”的概念时认为:“生是生命现象,也是存在创生,亦即从无引发有的活动和过程。”[12]116就“生”为何的外交哲学探问而言,古代中国尽管没有现代“民族国家”意义上的“外交形式”,但一直在履行着“生”为何的“外交本质”。现当代中国的外交历史已经明确表达了“生”为何的外交哲学追问,在其“生”为何的外交理论运思和实践行动中已经体现了现当代中国的外交之“生”是为了“自主”“相通”和“共处”。

(一)“生”为自主

梁漱溟认为:“中国文化是以意欲自为、调和、持中为其根本精神的。”[13]所以,“自为”“自主”这一古来中华文化的精神一直在影响着中国人。人自出生以来,皆要经历幼年、童年的过程,皆要经过成年过程中的身心磨砺岁月,人最终走向成熟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人开始走向“自主”了,不用再按照别人的指手画脚行事了,不需要再依据别人的颐指气使忍气吞声了。《易经》乾卦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2]5自强不息的“自主”精神在中国人的血脉里生根已久。《易经》大过卦象曰:“泽灭木,大过;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2]144“生”为自主,成为“自主”的古来中国人会自觉地面对人世间的一切挑战和困难。“自主”当然意味着经济的独立,也在一定层面意味着自己思想的成熟,中国的父母在儿女结婚成家之后往往会由衷地松一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儿女不仅经济独立了,“名分”也独立了,儿女们走向了家庭关系和社会关系的“自主”,所以古来中国人的“生”过程一直伴随着“自主”这一必备要素。而在古来中国外交哲学的“生”理念诉求中,必然要伴随“自主”的日程和要件。特别是对于现当代意义上的独立“民族国家”而言,“自主”是一个主权独立的“民族国家”必然要体现出来的核心要素。无论中外的“民族国家”有多么巨大的差异,他们皆是不希望自己的“民族国家”命运被掌握在“他国”手里。中华民族这一爱好和平的民族一直是倡导和实践着“生”的理念,而在追求和实践“生”念想的过程中必然要取得自己的民族独立和国家自主,进而推动对话而不对抗、结伴而不结盟的自主国际关系新路,最终用以实现“贵生”的目的。因此,中华民族和中国人只要一直绵延不断地“生”下去,就会坚持“自主”,“自主”地勇敢去“生”,生生不息地坚持“自主”。

(二)“生”为相通

古来的中国人讲究“天人合一”“人我合一”“物我合一”,从来不会把自己作为独立的存在,寻求人与物、人与人以及人与道之间的相通是中華文化的优秀传统。一个在中国这片文化热土中成长起来的中国人,很少会凸显自己的伟大和独特作用,古来的中国人一直生活在家族和亲戚关系之中,出门在外又生活在朋友、地缘和单位之间的人情关系中。因此,中国人从来不会将自己看作原子式的独立个人存在,中国人在伦理和道德关系的选择判断中从来是将自己作为一种相互的关系进行思考和判断。也正因为如此,古来的中国人从来就有“冤家宜解不宜结”的优秀文化传统,总是寻求各种途径和方式能够实现与“他者”的“相通”。《易经》云:“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2]336以变通实现相通是古来中国人的一贯思维和传统,纵然没有“冤家对头”的麻烦,在为人处世和谈话中总是将自己摆在低一点的位置,坚持谦虚的心态和作风,给别人更多的舒适感和发挥的空间用以达到“相通”的“生”目的。而古来中国人的“生”为相通这一优秀传统也深深地影响了现当代中国的外交哲学,历史上的中国从来就没有闭关锁国的传统,古来的中国也从来没有将自己封闭起来的传统。研究近代中国史的一些学者之所以将近代明清定位为“闭关锁国”,那是因为相对于西方资本主义的“世界历史”开拓而言的,这一扩大了的“世界历史”自然是古代中国的开放相通不能企及和具有横向可比性的。按照赵佳楹的研究结论:“当时中国并不是实行了过严的闭关政策。而是在腐朽的清官员和狡猾的外国商人的共同破坏下,某些正当的防范和限制措施也不能真正贯彻执行。”[14]古来的中国从来就没有闭关锁国,也不可能闭关锁国,王朝的更迭皆有外部的相通因素,特别是丝绸之路的开拓有力地证明了古来中国的对外“相通”传统。并且,正是“生”为相通的自觉性,使得现当代中国外交坚持以对话解决争端、以协商化解分歧,从而实现“成生”的目的。因此,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古来中国,既然想要“生机勃勃”,必然要实现人与人以及国与国之间的“相通”,“生”为相通构筑了中国外交哲学的一道靓丽风景。

(三)“生”为共处

古来的中国人一直有着“止于至善”的优良传统,正所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11]233在人与人之间的竞争比拼中,并不希望将对方置于死地,盼望人与人之间能够实现“共处”,这同中华典籍里的“《春秋》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15]不无关系。因此,古来中国人所坚持的“生”并不是你死我生,而是实现双方“皆生”,正是这一“皆生”的念想和秉持使得古来中国人总是在伦理和道德的择定中倾向于同“他者”共处,在同“他者”共处的过程中实现“彼此化生”的宗旨。而对于古来的中国外交哲学而言亦有着“皆生”共处的优良传统,古来的中国外交一向遵循“睦邻友好”的传统,中原王朝一般会出于道义的需要稳定周边,不会出于掠夺别人领土的觊觎而擅自出兵。因此,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国与国关系价值取向,特别是现当代“民族国家”关系的价值取向是“共处”,古来中国的立国之本从来就不是侵占掠夺“他国”,而是为了国与国之间能够实现和平友好的长久“共处”,进而大力地促进、推动、倡导和实践文明交流、文明互鉴、文明共存。当然,不排除古来中国历史上历经的起义讨伐和战争杀戮,但这些并没有构成古来中国对外历史文化的主流,纵然论及古来中国历史上的暴力,那些暴力也是为了“众生”才会取得正义性,那些讨伐战争的正义性也是为了天下百姓安康和国泰民安而不得已进行的必要反击和手段,从而实现人与人以及国与国之间的“共处”。因此,古来的中国,凡是为了谋取私人利益和权力而发动的战争通常是不得人心的,而为了天下百姓福惠发动的战争才会被赋予正义性,这是古来中国“生”为共处的有力证明。

四、本是“生”

《论语》云:“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5]1就本是“生”的外交哲学诠释而言,无论是古代中国,还是近现代中国,从事的外交之本皆是为了“生”,只是这种“生”有着寒酸与光辉的差异。而就现当代中国外交理论和实践而言,其开展外交活动和实务的本来面目必定是为了“生”,只是这种“生”相对以“私利”为宗旨的一些“民族国家”而言,现当代中国是以“共生”为宗旨,正所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11]100这一“为公”的大道在“共商之本”“共建之本”以及“共享之本”中有着集中表达,进而确证“生生之理”之上的“生生之本”。

(一)共商之本是“生”

古来的中国人在未成年之前遇到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通常会同自己的父母亲戚以及可信之人“共商”一番,成家立业之后在对外的交往和交流过程中,也会采取“共商”的方式处理不符合自身利益的事务。古来的中国人在同别人产生纠纷时通常会客气一番“有话好好说”,在同朋友之间的关系了解和相处很深厚融洽的时候通常会由衷地说一句“有事说一声”,这在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和行为处事中是随处可听可思的,古来的中国人从来就不乏“共商”的态度和方法。当然,中国历史文明的悠久过程也不排除采用极端暴力和非法手段谋取“私利”者,也不排除一些总想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吃独食”者。但总体而言,古来中华文化所赋予的中华民族气度和底蕴在处理人与人和国与国之间的利益纠葛时皆是以“共商”原则为主流的,这一“共商”的实践是为了参与“共商”的双方主体皆能够获得生存和发展,是在尊重“他者”“他国”基础上的协同“共商”,是在自愿平等基础上的自发自觉“共商”,而不是强迫式的或者以自身实力威逼利诱的“共商”,从而实现“观生”的目的。特别是古来的中国外交哲学演绎痕迹中从来没有将自己作为弱小国家的传统,其气量皆是将自身作为“中心”和“大国”来处理与周边邻国部族的关系,这就决定了古来的中国外交从来就是同情帮助弱小“民族国家,”而不是欺负剥削掠夺殖民弱小民族和广大地区。因此,在中国外交哲学之本的“生”理念传承中,“生”是“共商”的出发点,“生”是“共商”的落脚点,“生”是“共商”的归宿,古来的中国在处理国与国之间关系过程中惯用的“共商”之本是“生”。

(二)共建之本是“生”

古来中国人的“共建”传统不仅有着横向意义上的“携手共进”,共同面对人类的挑战和困难,同舟共济克服人类的难题,共同建设美丽家园,还有纵向意义上的“世代传承”,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古来中国人的“共建”理念有着历史感的传承意蕴,正所谓:“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5]56-57特别是在民族大义和国难当头的大是大非面前,古来的中国人能够放下各种私利、成见和个人怨恨,“兄弟齐心、一致对外”,联合起来挽救民族危亡,拯救天下苍生。这一“共建”的优良传统也在深刻影响着现当代中国外交,相对于美利坚不顾世界的道义,单方面悍然退出“巴黎气候协定”,中华民族就不会仅仅为了自己的经济利益而不顾及全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利益,从这一意义而言,古来中国的“共建”传统已经渗透中国外交理论和政策实务的各方面,特别是在面对人类的共同灾难和困境时,古来的中国能够放下自己持有的不同和成见,秉持全人类的“生”宗旨,尽中国自己的国情、国力担当人类的“共建”成本,为人类的“共建”事业做出一个恪守道义的古来“民族国家”应该的承诺和行动。因此,古来的中国之所以愿意担当人类“共建”的成本,之所以愿意面对“共建”的风险,是因为古來中国的“共建”是为了全人类的“生”,是为了全人类的共同“生”而勇往直前。这一“共建”之本的“生”,相对于一些民族国家只想谋求自己的“私利”而言,古来中国的“共建”明显是遵循全人类的大道之“生”,是遵循“天下为公”的“众生皆生”,是一种建构人类生命共同体的“构生”。

(三)共享之本是“生”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16]“同情弱者”“帮助弱者”“扶助弱者”“关心弱者”是古来中国人的优秀品质和优良传统。善良的中国人在骄横暴力面前不会轻易屈服,而在比自己更弱的现实人面前往往会自然流露出“共享”的慈悲心肠。古来的中国人看到别人处于饥饿死亡的边缘时通常会将自己手中的食物分享给受苦受难者,而不是采取置若罔闻的态度和行动,这也就决定了古来的中国人有着“共享”的本色。可以明确地判定,“扶弱济贫”在古来中国人的观念中是根深蒂固的,这一优良传统也决定了新中国在国际中将自身定位为“第三世界”。当然,中国的第三世界定位是有着经济政治考虑的,但古来中华文化的影响也在发挥着关键作用。而古来中国人的“共享”本色上升至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哲学亦有着明确具体的叙事,古代中国的对外交往通常会采取“厚往薄来”的传统,宁愿自己吃亏一点,不愿将对方置于尴尬不堪的境地,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5]107也即是说,古来中国的“共享”不是居高临下的颐指气使,也不是不尊重“他国”的“施舍”,而是在平等自愿基础上的绵延不息、人来人往,更是交往双方的主体能够实现有来有往、有情有义。这也就决定了古来中国的外交哲学在坚持“共享”的过程中,既是为了自己国家的“生”,也是为了“他国”能够更好地“生”,从而实现“共享”之本的“生”,用以达到万物“化生”的终极目的。

五、“生”是本

子曰:“天生德于予。”[5]64人本就是为“生”而德,德行为“生”,“生即理,仁即生”[12]120。就“生”是本的外交哲学确证而言,必然要涉入“外交本质”进行探源式地明确。而“外交本质”是离不开“关系”和“交往”这两个概念的,正是“关系”和“交往”在外交的本质层面决定了“外交形式”演绎和“外交内容”升华,进而确证现实的“外交主体”同“外交客体”之间的微妙存在。因此,“生”是本的外交哲学确证必然要揭示“生”是“关系”和“交往”之本,进而确证“生”是外交之本。

(一)“生”是关系之本

人皆不能独立存活于世间,马克思说:“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7]这一界定已经明确表达了现实的人无时不在“关系”之中,无所不在“关系”之中。并且,古来的中国哲学认为:“人有一种内在的生命价值和内在的生命目的,需要完善自己,也要完善他人,来实现生命本身的价值。”[18]古来的中国人从来不是将“他者”作为必然敌对的对象,而是作为自身能够存在的必然性关系存在。古来的中国人在看待别人以及处理事情的过程中,通常会在脑袋里盘算一下应该找谁?这件事情应该找什么样的人能够办成?关系的重要性和关键性在古来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和处理事宜过程中是必然要被考虑到的核心要素。并且,中国人在看待事情成功与否的关键时,通常会将“关系”作为首要必须考虑的因素,在看待别人的成事价值时通常也会将此人是否有“关系”摆在事情能否成功的关键因素。可以明确地判定,中国人在日常的生活中无事不在“被人求”、无事不在“去求人”,“关系”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这些中国人的日常“关系”盘算都表明了中国人是“生”于关系之中,以“关系”为“生”之要旨。因此,中国人之所以如此重视“关系”,是因为与“生”是关系之本有着根本性的关联。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古来的中国这一民族国家,皆在“关系”中获得生存和发展,古来的中国人认为,独自的、原子式的个人是不可能在世间行走的,人必定要在“关系”中获得“生”的权利和实力。“生”是关系之本的理念已经深深铸就在中华文化的核心因子中,中华文化熏陶的中国人认为,人皆要“活着”,总要“活着”,“死”以及“死后”的归处在中国人的言谈话语和内心深处是不愿多说多想的。古来的中华民族和中国在历史长河的悠久璀璨中一直坚持和延续“乐生”的传统,这些“生”的历史渴望和现实驱动着古来的中国人和中华民族正确处理好复杂的“生”之“关系”,维持好良好的周边和多边的“生”之“关系”,勇敢地開拓出新的“生”之“关系”,“生”是关系之本已经成为古来中国外交哲学的“生”本体要旨。

(二)“生”是交往之本

人都是要进行“交往”的,无论这一交往是思想性的,还是物质性的;无论是主动性的,还是被动性,人都要参与“交往”中来,进行交往实践。为此,既然现实的人皆要“生”,那么现实的人必然要打破自身视野和地域的限制,现实的人要同物质世界产生交往,获得人类生存和发展物质基础资料;现实的人要处于一定的生产关系之中进行交往,获得人类自我进步和发展的广阔空间。而这一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的意蕴在古来中华文化的“广生”概念中有着充分的体现,正所谓:“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2]313“广生”这一本体性的认识给予中国人的方法意味着是要进行广泛的交往,使得生灵皆能够“广生”。古来的中国人通常用“混”这个词来描述一个人的交往广度和深度,评价一个人“混得好”,通常意味着这个“混”得比较好的人有着非同一般的交往水平和能力,有着非同一般的办事能力,进而能够带动“他者”和自己都能够更好地生存和生活下去,“生”的交往之本底蕴在中国人的日常行为中是非常正常的行为和动机。因此,古来的中国人为了“生”,必定要主动地去进行交往,而古来的中国也一直是有着主动对外交往的传统,历史上的张骞出使西域,凿空西域之举是最好的明证。并且,古代的中国在开展对外交往的过程中,从来不是以权势压人,也从来不是以兵戎相见威逼,只是古来的中国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中华民族的“生”才会进行必要的反击。纵然论及古代中国的郑和下西洋,古来中国的交往地域和视线不谓不广,古来中国对外贸易的频率和程度不谓不深。但反观这些古代中国的对外交往实质而言,古代中国从来没有养成欺负周边和邻国的传统,古来的中国人和中华民族总是以“生”为遵循在帮助和扶持周边部族和邻国,这些发生的以往和正在发生的历史有力地证明古来中国交往的正义性,有力地说明了古来中国以“生”为交往之本的实质。

(三)“生”是外交之本

《易经》泰卦象曰:“天地交,泰。”[2]67凡事得以“交”,那将意味着和平解决问题的希望。就“外交”这一概念而言,其“外”必定是寻找差异性的统一,其“交”必定是要实现融合冲突于一体,正所谓:“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2]67因此,“外交”这一概念不是要将差异绝对化和冲突对立化,而是在寻求差异和冲突的和谐相处之道,将人与人和国与国之间的差异及冲突进行化解,从而实现差异性和冲突性的双方主体皆能够“生”下去,皆能够继续生存和发展,最终能够“万物化生”[2]347。而这一理念在古来中华文化的“大生”概念中是有着根基作用的,正所谓:“夫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2]313“大生”的本体性认识使得古来的中国人不会为了自己的“小生”而去损害人类世界的“大生”,也不会为了自己民族国家的“小生”而公然践踏人类社会的“大生”,这在中国外交哲学的本体论上可以充分确证。正是从这一意义而言,“生”的念想是“外交”这一概念的核心要旨,“生”的理念贯穿着一切有关中国外交理论和实践的概念体系,“生”是外交之本。特别是一个“民族国家”采用外交的手段来解决国际问题的时候,必定是为了“生”;选择用战争和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已经将人类置于杀戮的生死边缘挣扎了。而一件国际性的事务拿到外交层面进行解决的时候,那将意味着和平解决的可能和希望。尽管外交结局可能会不尽如人意,但相对兵戎相见的流血牺牲和战争惨痛而言,外交无疑是人类在处理国际性事务过程中能够获得“生”的必要之本。因此,无论“外交”自身相对于其现实的“外交主体”来说是否具有正义性,毕竟“外交”已经打开了“生”的门路,人们在外交的运思和实践层面一定是获得了最大的“生”,减少了不必要的流血牺牲和战火,用以实现“厚生”的目的。从这一意义而言,“生”是外交之本,外交之本是“生”,人们乐见“外交本质”的呈现,乐见国际性事务的外交运作,人类的国际性事务在外交的建构过程中贯穿着“生”,实践着“生”。

六、结 语

《易经》云:“一阴一阳之谓道。”[2]311正是因为阴阳交合的永恒才会“生生不息”,“生生”成为阴阳之道的核心概念。古代中国的哲学尽管有着“相生相克”的学说方法,但“克”离不开“生”,“克”的结果是更好地“生”,“生”是现实目的和终极关怀。人既然在世间出生了,那人就在“活着”,既然人在“活着”,那么人的本体就是“生”,人来到世间就是为了“生”,人在实践吃穿住行的过程中都是为了“生”,人之所以是人、人之所以能够成为人,也是因为“生”,人本就是为了“生”而在世间呼吸空气和行走。因此,人的本体就是“生”,人之所以称之为“人”也是因为“生”。古来的中国人,无论发生什么样的灾难,无论经历了什么样的曲折,“总要活着”是古来中国人的一贯传统。古来中国人在人世间走一次,总要成家立业,成家之后便要养儿育女。一般而言,有了家庭之后的中国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儿女而活,“生”的依靠和希望都寄托在儿女身上,因此,儿女往往是他们的“命根子”,中国的大部分父母都在为了自己的儿女而活。因此,古来中国人的“生”是为了子孙后代能够更好地“生”而活,中国人的“生”是为了全人类的“生生不息”和“绵延不绝”,从而实现古来中国人的“圆生”宗旨。

拉希特和斯塔尔认为:“信仰体系是个人持有的一系列有关世界的信念、意向和模式的集合。”[19]而古来的中国人所孕育的中华文化有着“生”的信仰,将“生”作为本体来看待的结果就是“生”这一本体筑造了一系列信仰和道德伦理价值判断体系。古来的中国人正是因为重视“生”,坚持“生”本体的信仰,以及中国外交哲学的根脉正是因为“生”本体,古来的中华民族才没有同世界上的任何宗教产生根本性的冲突,没有同世界上的任何文明产生不可调和的冲突,没有同世界上的任何民族产生不可解决的永世矛盾。但是,“生”的信仰不表示中国人贪生怕死,中国人在民族大义和民族危难的重大问题上往往是慷慨赴死、舍生取义,这也说明了古来的中国人尽管重视“生”,但这一“生”是为了全人类能够更好地“生”。纵然有不惜命的瞬间大义,但这一“大义”的择取乃是为了自己民族能够更好地“生”,更是为了后来者能够更好地“生”,从而实现古来中国人的“健生”宗旨。这一点在黑格尔的论断中都有着确证,他曾有言:“因为许多民族都会为自己传统中的精神所鼓舞,从而积极进取、开拓创新,甚至惨烈地牺牲。”[20]因此,尽管中国人的“生”有着为了自己生命残喘的择取,但在更深的本源上来说,古来中国人的“生”乃是为了“群体之生”。古来中国人的“生”,不是仅仅为了自己的“生”,古来中国人的“舍弃自身”是为了“民族国家”和全人类这一整体能够更好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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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丁浩芮]

Abstracts: The ontology of "living", which is illustriously diplomatic philosophy of ancient China and Chinese nation, has run throughout various aspects of diplomatic theories and policies in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China. In terms of the connotation of "what is living" about diplomatic philosophy, the cooperation is for "living", the win-win outcome is for "living", the peace is for "living". As for exploring the diplomatic philosophy of "what is living", it means self-reliance, co-existence and inter-connectivity. As far as the diplomatic philosophy interpretation of living, the root of consultation is for living, the root of joint development is for living, the root of shared benefits is for living. As to the evidence of diplomatic philosophy of "living", it is the root of relationships, the root of exchanges and the root of diplomacy.

Key words: The Ontology of "living"; China's Diplomatic Philosophy; Ro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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