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当世而诫将来

2019-06-11 13:08姜胜群
杂文月刊 2019年2期
关键词:罗隐文体英雄

姜胜群

鲁迅在《小品文的危机》一文中说:“唐末诗风衰落,而小品放了光辉。但罗隐的《谗书》,几乎全部是抗争和愤激之谈;皮日休和陆龟蒙,自以为隐士,别人也称之为隐士,而看他们在《皮子文薮》和《笠泽丛书》中的小品文,并没有忘记天下,正是一塌糊涂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锋芒。”

罗隐(833年-909年),字昭谏,新登(今浙江新登)人,唐代诗人、文学家、思想家。咸通元年至京师应试,屡试不第,史称“十上不第”。咸通八年自编《谗书》,鞭挞黑暗,痛斥腐败,揭露权术,涤荡浊气。不仅思想深刻,主题鲜明,而且文笔犀利,短小精悍,各种文体,运用自如。难怪大先生赞赏“放了光辉”!

《谗书》中《英雄之言》一文,仅161字,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道貌岸然的帝王将相,毫不客气地剥下他们所谓“救民涂炭”的华丽外衣,揭露其窃国大盗的真实面目———物之所以有韬晦者,防乎盗也。故人亦然。夫盗亦人也,冠屦焉,衣服焉。其所以异者,退逊之心、正廉之节,不常其性耳。视玉帛而取之者,则曰牵于寒饿;视家国而取之者,则曰救彼涂炭。牵于寒饿者,无得而言矣。救彼涂炭者,则宜以百姓心为心。而西刘则曰:“居宜如是”,楚籍则曰“可取而代”。意彼未必无退逊之心、正廉之节,盖以视其靡曼骄崇,然后生其谋耳。为英雄者犹若是,况常人乎?是以峻宇逸游,不为人所窥者,鲜也。(罗隐《英雄之言》)

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故“为英雄者犹若是,况常人乎”?想窃国当诸侯的人,多去了!《英雄之言》不仅剥下统治者的外衣,还对统治者发出严厉警告!

《谗书》中,如此深刻的文章,信手便可拈来———《汉武山呼》讽刺君王听信左右谀美之词,不关心百姓疾苦,指出这才是君王的不祥和不幸。《吴宫遗事》以史为例,讲述忠臣谏言“王之民饥矣,王之兵疲矣,王之国危矣”。夫差听了不高兴,恼怒之下,斩杀谏言忠臣。最终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举兵灭吴。《秋虫赋有序》以寓言的手法,讥讽封建社会所谓的“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过是骗人的口号,现实是“绳其小而不绳其大。”百姓遭殃,权贵例外。一本《谗书》,收文58篇,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的那样,“幾乎全部是抗争和愤激之谈”。

《谗书》的文体灵活多样,有辩、本、叙、说、解、疑、喻、题,有诗、赋、序、书、疏、对、吊、碑等。各种文体,运用自如,可谓“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令人折服。

吊,是古代哀祭类文体,也可标示为祭、哀、哭、悼等名称。罗隐借用这一文体,写了《吊崔县令》。堂堂县令,竟然饿死在客舍,爱憎分明的罗隐,闻知后不能自已———“余虽不识其人,且念其官不卑也,死亦命也,而竟以饿者,是必不为贪吏。”伏案挥笔哀叹:“南风热兮云蒸干,缅饥魂兮愁郁盘,莅晋阳兮俸薄,魂之廉兮无剽削。”对贤臣廉吏的赞颂,是从另一个侧面鞭挞社会的腐败。

疏,封建时代臣子向君主陈述事情的文字。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下级向上级递交的请示汇报。向君主汇报,本是十分严肃的事情,但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罗隐,照样拿来为我所用。《代韦征君逊官疏》一文,罗隐替受诏第二天便死去的韦征君给皇帝写“辞职书”。“辞职书”中的韦征君,一再表示自己无才无德,“于国家则未有丝发用处”。申明提拔自己这样的庸官,岂不“徒令四夷八蛮,疑陛下有玩人之事”?表面诚惶诚恐谢主隆恩,实际上是在讥讽当朝的用人制度。一个“玩”字,简直是拿皇帝开涮了。

罗隐处于唐朝晚期衰落动荡年代,流落不偶,屡试不第,看破红尘,形成愤世嫉俗的思想性格。《唐才子传》说他“诗文凡以讥刺为主,虽荒祠木偶,莫能免者”,不仅皇帝不待见,而且被整个统治阶级所憎恶。世人评价“谗书虽胜一句休”,也就毫不奇怪了。“他人用是以为荣,而予用是以为辱。他人用是以富贵,而予用是以困穷。苟如是,予之旧乃自谗耳。”(罗隐

《谗书·序》)书名《谗书》,是作者大智若愚的自嘲。在阿谀奉承盛行的时代,不唱赞歌,不为稻粱谋,只为“警当世而诫将来也”。如此境界,令人仰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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