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政强：“永春漆篮”追梦人

李自涌

初见永春著名收藏家施政强，是听说他有数件陶瓷藏品被选入了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十二五”重点项目《中国民间收藏陶瓷》大系（福建、江西卷），能在两省的民间收藏中脱颖而出，绝非一般，更有耳闻，在当地的私人收藏者中，他收藏的永春专题文物最多，所以就非常好奇，经友人介绍，便前往一探究竟。那个午后，在其收藏室，我们的话题便从陶瓷收藏开始，随着茶意的蔓延，气氛渐渐舒展开来，施政强的谈锋也越来越健。彼此的陌生感、拘谨感被几分茶意削去，对艺术共同的嗜好使我们相见甚欢。原先以为他只在陶瓷收藏上有所成就，没想到这一聊，聊出了更大的惊喜，这个惊喜，就来自于永春的漆篮。

永春是福建省泉州市下辖的一个县级行政区，毗邻“世界陶瓷之都”德化，现拥有永春白鹤拳、永春纸织画等2个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永春漆篮、永春香等6个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常言道：“风吹烛火火不灭”，说的是灯笼，而你可曾听说过“竹篮打水水不漏”？这样神奇的事物，便是永春的漆篮。它以竹篾为载体，以天然大漆为绘画原料，辅以桐油灰粉、金银箔等，经过多道工序加工制作而成，集书法、绘画、工艺为一体，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而要追溯它的发展历史，在《永春县志》里，笔者查到了如下的记载：“明正德年间，西向（仙夹镇旧称）龙水的油漆匠，把传统产品竹篮和竹盘的坯件放在石灰水中煮后，晾干抹上桐油灰，裱以夏布，涂上生漆，制成漆篮，使之坚固耐用，以后逐渐改进，在漆篮的提柄、篮盖、篮体上精心装饰图案，雕花绘画，经过30多道工序制作，成为名贵的漆篮。”还有传说，当时的永春知府将永春知名特产——岵山荔枝装在漆篮里送进宫去，皇帝吃了荔枝，还夸了漆篮。到了清代中后期，永春漆篮及工艺开始对外传播，特别是18世纪以后，随着闽南人的大量出海谋生，永春漆篮也随着闽南人的脚步而传播海内外。时至今日，永春漆篮已经是家喻户晓的民俗物件，在闽南人的迎神祭祖、婚嫁喜庆、走亲访友等日常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而传世下来的各类老漆篮，也成为古玩收藏的重要物件。

施政强主业是医生，因为多年前爱上文物收藏，他几乎把工作之外的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永春非遗文物的收藏上，而永春漆篮就是其中最大宗的一项，数量多达数百个，年代则从明清跨至民国时期，可能是目前民间收藏中最为齐全的永春漆篮实物标本。小小的收藏室里，囊括了永春漆篮的悠久历史。这么多年下来，无论心情如何，只要来到它们身旁，施政强就会渐渐平和下来，得到心灵的慰藉。

施政强的藏品，有单层型、多层型及复合型，形状上有圆形、方形及多边形，材料运用上有单纯的竹编、竹、木合编以及木材加工等，使漆篮层次错落有序；颜料搭配上以红色或黑色生漆为底色，戗金银箔进行加工，整个漆篮色彩斑斓，明亮艳丽；图案装饰的选择，范围广泛，不拘一格，常常饰以花鸟纹、龙凤纹、蝙蝠纹、人物纹、戏曲故事纹、灵芝仙草纹、杂宝纹等象征吉祥之意的纹饰进行绘画装饰，可以说是种类繁多、造型多样。问起他最心爱的藏品，他说都是心头之好，并无区分。他挑出了一件给笔者看，“这是乾隆时期的八角漆篮，费了好大劲才收集来的。”施政强总共收藏了5个清乾隆时期的八角漆篮，只见这些漆篮的每个角都镶有“狮子头”的漆雕，其中一个漆篮底部还写着“乾隆丁亥年王月义智信合计”等字。为了收藏这个有落款的漆篮，他与藏家周旋了半年之久，找了其十多次才成交，“最后对方同意给我，是因为他知道我是永春人，一直在收集永春的古民俗品，算是对我收藏工作的支持。”

郭碧良先生在其著作《龙水漆篮传》中写道：“当一种物品以其平凡然而独特的存在，以及与一个村子数百年的经历联系在一起，并且由此散现出我国某些特定历史时期的社会经济风貌时，这个物品就有了史的意味，就值得为之秉烛一书，为之立传。龙水漆篮就是这样一种物品。”在施政强看来，今天我们要真实还原这样一段历史，他所收藏的历代漆篮，就是最好的物证。从清代乾隆年间开始，龙水的漆篮匠人便开始将漆篮作为外出谋生的手段。自清咸丰年间，他们在永春县城、五里街和泉州、晋江、安溪等地设铺营业以来，历经160余年，漆篮的销售遍布闽南城乡、台港澳地区、东南亚各国，日本、韩国以及欧美等地。漆篮除了实用性，又具观赏性，还因具有很高的艺术欣赏收藏价值而深受消费者喜爱。当时比较有名的公司或店铺，包括泉州振美源漆篮公司、泉州振隆漆篮店、厦门振益漆篮公司、厦门永振兴漆篮店、厦门福民漆篮店、永春县城郭振盛漆篮铺和永春县城振裕漆篮店等，漆篮产品也由此被冠以“永春漆篮”或“龙水漆篮”的称号。其中永春郭振盛漆篮铺，始建于清咸丰年间（1851-1861），是民国时期永春最早开办的漆篮店，也是成就较大的永春漆篮老字号，据《永春县志》记载，“郭振盛漆篮铺……产品参加民国二十年福建省工商品展览会，被评为甲等。产品销往上海、福州、厦门及东南亚。”在施政强的藏品里面，就有多件出自郭振盛漆篮铺的获奖精品，比如民国二十五年（1936）“福建特赛得奖” “福建省政府省产特产竞赛会三次得奖状”等，其中，“福建省特产竞赛会台湾博览会两得奖状”的漆篮实物，更是成为民国时期两岸工艺美术交流的重要实物见证。

劈竹成丝，柔可绕指；外髹大漆，雕绘花草。竹艺与漆艺完美结合，诞生如此良物美器，足见匠人造物之智慧与雅趣。施政强珍藏的这些永春漆篮，于2013年被选入泉州市博物馆举办的“世界闽南文化展示中心展览”，作为闽南文化的重要非物质文化遗产，向世界各国来宾展示了永春历史文化的悠久魅力。

数百年来，永春人民创造了丰富多彩的历史文化和艺術作品，在施政强看来，收藏是纪念先人、传承文明最好的选择。这是历史的必然，也使得收藏具有了一种责任和义务感。施政强与漆篮为伴十余载，不再拘泥于“收藏”本身的无穷魅力和独到乐趣，已然把它当一份职责，倾注心血，身体力行。眼下，施政强正在筹备建设永春非遗文化博物馆，想让老祖宗创造的辉煌文化能够很好地保留和传承下去。他说，这是他多年的夙愿，要让更多的人看见永春的符号、倾听永春的声音、看懂永春的故事。在此，我们衷心祝愿，他的心愿能够早日实现。

（本文配图由郑金勤先生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