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葆国
现如今时兴“驻×办”,驻北京的称为“驻京办”,驻上海的称为“驻沪办”,“牛村”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子,它居然在马铺市有个“驻马办”,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驻马办”说起……
1. 最牛的“驻马办”
牛村是马铺市最偏僻的山村,狭长的山谷里住着一百来户人家,有人说它像是被丢弃在崇山峻岭之间的一根牛绳,可它却在马铺市有个“驻马办”,那里的头儿叫牛胜利,其实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包工头,手下不过有一支杂牌施工队,一间歪歪斜斜的工棚,他却牛皮哄哄地把它称作牛村“驻马办”——牛村驻马铺市办事处,嗨,你说牛不牛?
这天,牛村“驻马办”里来了个人,他叫牛永春,牛永春在村小当代课教师,大半年没领到工资了,他心一横,和老婆一起来到马铺闯世界了。城市茫茫一片像大海,他们不知该到哪里去,于是就先到了“驻马办”。
牛胜利一见牛永春,就咧着嘴“呵呵”直笑,比着手势说:“马铺有个‘驻京办,牛村有个‘驻马办,牛村人上马铺来,都要先来‘驻马办报到。永春,你这牛村的秀才,挑砖打桩的活儿能行吗?”
牛永春到底是文弱书生,干不了重活,几天后只好离开了“驻马办”。老婆进了一间服装厂,住在工厂宿舍里,过了几天,牛永春找到一份贴小广告的活儿,干了半个月,又改行卖起了光盘。
这天,牛永春正在街头兜售光盘,突然听到一阵骚动,有人喊道:“城管来了—”小商小贩们“哗”地四处逃窜,牛永春跑得比兔子还快。
牛永春跑进了街头拐弯处的一间公厕,这是他上次偶然发现的“避风港”,一来二往,他跟管公厕的老头就混熟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渐渐恢复了正常,他知道没什么大事了,就在他走出厕所的时候,一个西装革履、头发光亮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过来,三步并作两步的,看样子是内急了。管公厕的老头坐在桌子后面,伸出一只手,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两角。”
穿西装的气呼呼地盯了老头一眼, “啪”地把一张百元大钞往桌上一拍,说:“老头子,睁眼看看,这张够拉五百次了!”
老头推开了大钞,冷冷地说:“我没零钱找你。”
“你—”穿西装的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可奈何。牛永春正好走了过来,他手上捏着五角钱,放到老头面前,说:“算了,我帮他交了。” 穿西装的感激地看了看牛永春,像是得到特赦一样,也顾不上道谢,就火烧火燎地往里面走。老头找给了牛永春一角钱,说:“你呀,心太好,像这种暴发户,以后少理他。”
牛永春走出了公厕,脚步就慢了下来,看着面前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车辆,想着日后一家人的生计,心情变得有些沉重。这时,穿西装的那人也从公厕出来了,他脚步轻松,转过头看到牛永春,便笑吟吟地说:“谢谢你帮我付了钱。”
牛永春淡淡一笑,摆了一下手,意思是说两角钱就别提了。
穿西装的上下打量了一下牛永春,问:“看你长得挺斯文,做什么的?叫什么名字?”牛永春简要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穿西装的像是想了一想,说:“这样吧,你到我这边来干活,我有座别墅闲着,你就替我看管别墅。”
“这……”这真是意外的运气,牛永春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穿西装的拍拍牛永春的肩膀说:“我看你是个厚道人,实话跟你说吧,我这人有个优点,就是做事干脆,走,现在我就带你去。”那人随后又到停车场把自己的车开了出来,让牛永春上了车,一路开着,到了水尖山脚下,停在一座两层小洋楼前面。
路上,牛永春已经看过了名片,知道眼前这人叫刘伟雄,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总。这当儿,刘老板用遥控想打开别墅院子的铁门,可门开不了,他只好下车开了门。院子里长了许多杂草,有几盆花都枯死了,角落里还堆着一堆废弃的纸箱,看样子好久没人来料理了。
刘老板说:“我在广场那边的小区住,这别墅很少来,有时就借给朋友用一用,现在交给你了,你好好给我看着。”说着,刘老板打开正门,简单向牛永春介绍了一下别墅的结构和功能,交给他一大串钥匙,并跟他约法三章:一、防火防盗;二、清理卫生,搞好绿化;三、只准他居住,不准留宿外人。刘老板说了一通,接着又问:“明白了吗?”牛永春本来就是明白人,连声说明白了。
刘老板真是爽快人,当场就先给了一千块钱,作为第一个月的工资。他走了之后,牛永春楼上楼下走了一遍,除了二楼两间房间没办法打开之外,其他每个房间他都打开门来,探头探脑看了又看,心想,这些天都住五块钱一晚上的大通铺,现在可住上别墅啦!带着抑制不住的狂喜,牛永春拿起电话就想打给老婆,想告诉她自己住上别墅了,可是想到老婆工厂这时是上班时间,不会给工人传电话,他只好搁下了话筒。
这天晚上,牛永春住在一楼右侧的一间厢房里,这是刘老板指定的卧室,看样子原来就是给佣人准备的,有卫生间、有空调、有彩电,床是宽阔柔软的席梦思,配置差不多是三星级宾馆的水准。牛永春在干净、暖和的床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到马铺第一天晚上也是失眠,不过那是在牛胜利破旧、简陋的“驻马办”,身子冻得发抖,床板又硬得像棺材板一样,谁能想得到今天他突然住上了别墅,要问花了多少钱?嘿嘿,只有两角钱!他心里想:“牛胜利的‘驻马办牛什么?这里才是最牛的‘驻马办!”
2. 人丁兴旺的“驻马办”
第二天,正好是牛永春的老婆每个月一天的休息日,牛永春跑到老婆的工厂门口,一见老婆就拉起她的手,说:“我带你去住牛村最牛的‘驻马办,豪华大别墅!”老婆撇了撇嘴,压根儿就不当一回事,直到牛永春带着她来到别墅门边,用钥匙打开了铁门,他老婆这才惊呆了。牛永春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婆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牛永春夫妻从没住过这么高档的房间,这天晚上,竟然整夜睡不着觉,睡不着觉也好,两个人就坐在床上说话,把分别一个多月该说的话全都说了。第二天一早,老婆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别墅去工厂上班,牛永春送到门边,说:“下回休息日,你自己搭车回来就行了。”那口气就像他是别墅的主人似的。
住在最牛的“驻马办”里,活儿不累,心情不错,时间似乎也过得快了。这天,牛永春到市场买了一些扫帚和浇花用的喷水器,哼着小曲一路走回别墅,突然,一辆摩托车停在牛永春身边,原来是牛胜利,他招呼道:“秀才呀,发什么横财啦?都住上别墅啦?”
牛永春心想,消息这么快就传到牛胜利耳里了,恐怕是老婆跟厂里的老乡说的,然后传出去的,这也好,杀杀他那个“驻马办”的威风!
“走走,到你别墅参观参观。”牛胜利不由分说就把牛永春拉上车,往水尖山方向赶去。
到了别墅面前,牛胜利眼睛都直了,连声啧啧赞叹,他回去后更是四处传扬,没多久,牛村在马铺打工的人都听说牛永春住别墅了,有人闲着没事,就找上门来看个新鲜。大家都是同村同姓的,牛永春不敢把人拒之门外,好在主人从没露面,也没给牛永春带来什么麻烦。每次牛村人来参观别墅,都跷着大拇指说:牛胜利那个“驻马办”算个啥,这才是最牛的“驻马办”呀!这话让牛永春听了心里特别受用。
这天一大早,院子外面就有人叫道:“永春,永春呀—”一听到那牛村腔,牛永春哭笑不得地想:“大家果真把这当成‘牛村驻马办了。”他磨磨蹭蹭,老大不情愿地走了出去,一看,铁栅栏外面站着同村的牛福清,扯起来也算是他的叔辈,牛福清打着哈哈说:“永春呀,你好气派,住这么大的楼房。”
“这是别人的房子,我只是个看门的。”牛永春说着,还是把门打开了。
牛福清身上背着一只被包卷,一下就从门缝挤了进来,说:“都说这儿是‘牛村驻马办,我就来住几天。”
牛永春一听,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连忙一口拒绝:“这、这不行啊—”
牛福清一边往里面走去,一边说:“我睡地板就行了,永春呀,你也知道你叔是穷人,没钱住旅社。”
“这、这……”牛永春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是答应好,还是拒绝好。牛福清把身上的被包卷往地上一搁,说:“我现在有事出去,完事后再回来。”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牛永春叹了一声,只好把牛福清的被包卷提到自己的房间里,心想,看来他是甩不掉的鼻涕了,除非撕破脸赶人。
牛福清这一走就是一整天,他是吃晚饭光景回来的,牛永春见他像是散了骨架子,脚步蹒跚,看起来非常疲惫。他到城里干什么了?牛永春想知道,又懒得问。牛永春把牛福清带到自己的房间,发现他无精打采的,像是没了魂儿,实在横不下心赶他走,只好把他安排到储藏间过夜。
也就在这个时候,牛永春忽然听到门外“嘀”地响起了小车的喇叭声,他知道刘老板来了,赶紧跑出门去迎接。
刘老板见了牛永春,按下半截车窗玻璃,问:“这几天情况怎么样?”“很好,一切正常,平安无事。”其实,这几天,陆陆续续地来了一些牛村的乡亲,牛永春生怕被刘老板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所以有些提心吊胆的,他故作镇静地这么说着,然后把大门推开:“你请,刘总。”
刘老板进了别墅后就径直上楼了,这当儿,牛永春赶紧走到储藏间门口,把嘴对着门,压低声音对里面说:“别出声,老板来了。”牛福清听不清,问道:“怎么啦?”牛永春连忙嘘了一声,推开一道门缝说:“千万别出声,老板来了。”牛福清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你在跟谁说话?”刘老板一边从楼梯上走下来,一边向牛永春问道,牛永春差点吓破了胆,强笑两声,掩饰住慌乱的神情:“没人……我看见一只老鼠……”
刘老板手上提着从楼上房间取来的袋子,对牛永春说:“你要替我把别墅看好,注意防火防盗,不能留宿外人,哪怕是你的亲戚朋友。”牛永春连连点头说:“是,是,是。”刘老板说完,径直向外面走了出去。牛永春如释重负地嘘了口气,心跳这才渐渐恢复了正常,他推开储藏间的门,对牛福清说:“你呀,差点给我惹了麻烦!”
当天晚上,牛福清就睡在储藏间里。这一夜,牛永春睡得很不踏实,住进“驻马办”以来的一些事,像电影一样在眼前晃动着……
3.“驻马办”来了一个美女
第二天,牛永春睡过了头,他从房间里出来,发现储藏间的门开着,牛福清已经不见了踪影,估计他是走了,可是外面的铁门还反锁着,想必牛福清是翻越栅栏走的。牛永春心想:这家伙到底来马铺干什么?搞得这么诡秘!
吃过早饭,牛永春打扫了院子,拿了一块干布正在擦拭铁门和门框。“突突突”,一阵摩托车声响了起来,只见牛胜利骑在车上,跑了过来,他一见牛永春就亲热地叫唤:“秀才,我来你这‘驻马办玩玩。”
那边一把鼻涕甩不掉,这里又有一只毛毛虫粘上来了,牛永春冷冷地绷着脸说:“这是人家的房子。”
牛胜利停好摩托车,大大咧咧地说:“现在牛村人都知道你这‘驻马办比我那上档次了。”
虽说牛永春不欢迎他,但也不敢拉下面子,便带着牛胜利在别墅里随处走走。牛胜利像作客一样,跟在后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有时看到桌上的一些摆设,还好奇地用手去摸。
忽然,门外响起了汽车声,牛永春下意识地一哆嗦,紧张地拉起牛胜利的手说:“快,快躲起来。”他不容牛胜利说什么,一个劲地推搡着牛胜利往储藏间走去,“你躲在里面,千万别出声,要出声我就惨了。”牛胜利一头雾水,还没说什么就被牛永春推进了储藏间。
牛永春带上门,把外面的锁扣也扣上,这样牛胜利就出不来了,确保万无一失。这时,院子外面响起两声喇叭,“来啦来啦,”牛永春一边应着一边奔了出去,手脚麻利地打开了门。
刘老板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从车上走了下来,从另一边的车门也下来了一个人,是个俏丽的年轻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牛永春觉得有点眼熟,却又想不出是谁,好像是电视上见过的美女。只见刘老板把手搭在美女的肩膀上,两人亲昵地走进了别墅,径直向楼上走去。
平时,牛永春在电视上看过许多老板和小蜜的故事,没想到今天看到了“现实版”,想必这别墅平时就是他们寻欢作乐的场所。当然,这是人家的事,和自己无关,自己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这时,牛永春在客厅里擦桌子,听到了楼上的说话声,是刘老板正在向那个女的吹嘘这别墅如何如何好,值多少钱,一会儿,他们从楼上走下来了,牛永春不想正面见到他们,便走进自己的房间回避了一下。
刘老板原来是带着美女参观别墅的,他们察看了一楼客厅的装饰和摆设,然后往侧楼这边走来,刘老板一边走一边指点着说:“那是佣人的卧室,对面是储藏间。”
刘老板正说着话,不料牛胜利在储藏间里弄出了一点响动,牛永春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这时刘老板说话了:“这别墅有段时间没住人,倒成了老鼠的安乐窝。” 牛永春听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听见刘老板说:“明天我叫人采购一些日用品,你就可以正式入住了。”
一会儿,刘老板拥着那女的走了出去,牛永春这才顺着墙根摸出了卧室,像做贼一样盯着他们的背影,见他们上车走了,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牛永春正要去关铁门,储藏间里响起一阵拍门声,他只好走过去把门打开,没好声气地说:“你吵什么呀,我老板来了你懂不懂?要是被他发现就完了。”
牛胜利憋不住地吐了一口长气,说:“你老板……声音好像有点熟,你老板姓什么?”
牛永春心想,你差点坏了我的大事,我老板姓什么关你什么鸟事?他故意说:“姓什么?比牛大,虎!”
牛胜利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姓‘胡?声音好像很熟……”他走到大门口,还踮起脚尖往前边望了望,可是什么也看不到。
牛永春说:“你该回你的‘驻马办了吧,我要搞卫生了。”说着,他硬是把牛胜利推出了门,然后把铁门“砰”地关上,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吃过午饭,牛永春准备上街买点东西,刚打开铁门,门外像是有一只麻袋沉甸甸地压了进来,原来是牛福清靠门坐在门槛上,门一开他就倒下了。牛永春大吃一惊,弯下身子抱住牛福清,发现他的神情很不对劲,全身软绵绵地站不住,却又重得像一块巨石。牛永春只好把他放下,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像是被火烫了一下,心想他这是发烧了,难怪敲门都没力气了。
面对这样一个生病的同村人,牛永春觉得进退两难,自己能丢下不管吗?把牛福清像垃圾一样扔得远远的,这太狠了,他做不来。看着牛福清苍老的面容、迷糊的神态,他心里微微颤动,一咬牙,还是把牛福清背了起来,一口气背到储藏间,放在床铺上。
牛福清干裂的嘴唇在嚅动,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牛永春急忙给他端来一杯水,他喝了一小口,突然张大嘴全喝了下去,牛永春说:“你病了,好好躺会儿,我等一下给你买点退烧的药。”
牛福清拉住牛永春的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什么,一滴浑浊的眼泪掉了下来……
4. “驻马办”里的阴谋
一会儿,牛永春从街上买药回来,看到“驻马办”门前停着一部工具车,有个人在敲门,连忙跑上前去,原来是家具店送席梦思来了,他便帮着把席梦思抬到二楼,然后送走司机关上门,走到储藏间门前,一看,眼睛一下瞪大了:“你?你怎么进来了?”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牛胜利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了!
牛胜利坐在躺着的牛福清身边,爱理不理地对牛永春说:“刚才你们搬床铺,门没关,我就进来了。”
牛永春心里恨不得踢牛胜利一脚,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气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福清看来病得不轻呀,”牛胜利摸了一下牛福清的手,接着又问牛永春,“他来马铺干什么呢?”
牛永春早就气得憋不住了,尖着声音嚷道:“他来干什么关你什么事?你先给我说清楚,你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里严禁外人进出的!”
牛胜利嬉皮笑脸地说:“大家都是牛村人,又不是外人,这里是‘牛村驻马办嘛!”
两个人的声音惊醒了昏睡中的牛福清,他微微睁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声气虚弱地说:“我、我、走……”
牛永春叹了一声,蹲下身子扶着牛福清坐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药片,说:“你这样子能走到哪去?来,吃药吧。”说着,牛永春把药片倒在牛福清张开的嘴里,给他喂了一口水。
牛胜利说:“秀才,你刀子嘴,豆腐心,是个好心人啊!”
牛永春把牛福清放平下来,很不高兴地瞟了牛胜利一眼,心想,这所谓的“驻马办”摊上了这两个牛村人,也真是没办法呀!
“秀才,我想跟你商量件事……”牛胜利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怯生生的,牛永春起身走出储藏间,牛胜利像尾巴一样跟了出来,仍是怯生生地说:“你看,行不行……”
牛永春黑着脸说:“什么破事?”
“这个,我那‘驻马办……工程款一直被拖欠……”牛胜利说着,一副愁苦的样子。
牛永春说:“那你就去找老板要钱呀!”
“可是、可是老板连个影子也找不到……”牛胜利说话的声音一下带了哭腔,“到他公司被赶出来,打电话给他,他一听是我就挂掉……”
一个大男人被欠款逼成这样,牛永春不由有些同情,说:“这年头欠债不还的,太多了,你还是再想想办法吧。”
牛胜利叹了口气,带着乞求的语气说:“‘驻马办十几张嘴要吃饭呀,都是牛村人,我实在……你能不能先借我几百块?”
牛永春犹豫了,他身上几百块是有的,可是……牛永春正在琢磨这钱该借还是不该借,突然外面又响起了汽车声,牛永春全身一个激灵,着火一样对牛胜利说:“快,快,快躲起来!”
牛胜利再次被牛永春推进了储藏间,牛永春说:“别出声呀,千万别出声!”说着,他把锁扣扣上,镇定了一下,这才跑出去开门。
刘老板已经下车了,拉开后座的车门,一具胖胖的身子挤了出来,原来是一个戴墨镜的胖男人,乍一看就像个大人物,挺着一个滚圆的肚子。刘老板恭敬地用手示意胖子先走,胖子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别墅,说:“还可以嘛。”
刘老板谦恭地说:“郑老板不嫌弃就好了。”
两个男人一起走进了别墅,牛永春轻轻关上门,识相地落在他们后面。
刘老板请胖子郑老板进了客厅,请他观赏了一下博古架上的摆设,便一边带他往楼上走,一边说:“楼上主卧很大,有自动按摩浴缸,席梦思是新买的,包你满意。”
胖子像领导似的,说:“硬件还行,关键要看软件行不行。”
刘老板笑眯眯地说:“等一下我叫她一起来吃饭,你就知道行不行了。”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牛永春听得出来,他们说的“软件”其实就是女人,看样子就是上午刘老板带来的那个美女,看来这胖子是个厉害角色,刘老板有事需要讨好他,准备把别墅送给他住,还要送他一个小蜜,供他金屋藏娇,现在的有钱人呀……牛永春心里不由骂了一声。
两个男人在楼上转了一圈下来,走到院子里,胖子看到正在浇花的牛永春,向刘老板努努嘴,大意是问这人怎么样,刘老板低声说:“这人不错,可靠。”
他们开车走了,牛永春松了口气,心想,又躲过了一次。也真是的,每次老板来,他都吓得心惊肉跳,谁叫他私自藏着外人呢?
储藏间里“乒乒乓乓”地响着,牛永春只好过去把锁扣取了下来,牛胜利猛地从里面冲出来,跑到客厅门口又折回头,自言自语地说:“怪了,那说话声好熟悉……”
牛永春说:“那是我老板,要是让他知道储藏间里藏着人,我就玩完了!”
牛胜利突然定定地看着牛永春说:“你老板不是姓胡吧?”
牛永春不悦地说:“他姓什么跟你没关系。”
牛胜利眼珠子转了一下,伸了个懒腰说:“那是那是,没关系。”他突然“呵呵”笑了两声,让人很费解。
天色渐渐黑了,牛永春心想,牛福清是个病人,不能不让他躺在储藏间,而牛胜利,就没理由让他留下来了,想到这里,他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胜利,我们一笔写不出两个牛字,别说我不给情面,我老板是明令禁止的,不能让外人来这里,你还是回你的‘驻马办吧,没钱我先借你五百。”
牛胜利听了,感动得直搓着手:“这……秀才,你真是大好人。”
“谁叫我们都是牛村人呢?”牛永春说着,转身走进房间,掏出钥匙打开自己的小抽屉,就在这一瞬间,突然,牛胜利操起门后的扫把,朝牛永春的脑袋敲了一下,牛永春哼了一声,身子软绵绵地歪了下来……
牛胜利打了牛永春,显得有点慌乱,他喃喃地自言自语:“秀才呀,别怪我,我这也是没办法,苍天在上,我下手不重,是你身子骨不经打呀……”
5.“驻马办”惊心的一夜
夜里十点左右,“嘀——”别墅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驻马办”就跑出一个人来,把铁门打开了。
刘老板的车停在别墅门前,他走下车,从后座上用劲地拉出胖子,他发现醉酒的胖子像一头肥猪一样,扶都扶不住,连忙叫同车的一个年轻女子来帮忙,这女子,就是上午来过的那个美女。她皱着眉头,撅着嘴说:“自称酒精考验,一瓶五粮液就不行了。”
“今晚,郑老板一下被你迷住了,喝得太快,不然他一瓶酒是没事的。”刘老板说着,和年轻女子一人搀住胖子的一只胳膊,像架着一块冰冻肉条一样,脚步踉跄地往别墅里走。
刘老板一边走一边说:“小青呀,你可要对郑老板好点,我不会亏待你的。我的事儿要靠他呢,他好,我好,你就好,嘿嘿……”
被称作“小青”的女子嘀咕着说:“肥猪一样,让人没胃口。”
醉醺醺的胖子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肥胖的身子一直要往地上倒下来,两个人好不容易把他架到客厅的门槛前,小青叫了一声,说:“我不行了,我没力气了。”刘老板扭头看了一下,对落在后面的牛永春说:“来,你过来帮忙。”
牛永春大步走了过来,小青见状一松手,胖子肥胖的身躯就歪了下来,牛永春眼疾手快地把他抱起来,和刘老板一起架着他,又扶又拽地弄进客厅。
刘老板喘着粗气,说:“不行了,歇会儿。”他和牛永春一起松开手,胖子立即像一团五花肉倒在了地上。
“比跑马拉松还累。”刘老板说着,扭头看了牛永春一眼,就在这一刹那,刘老板惊呆了:眼前这人居然不是牛永春,而是给他干活的小包工头牛胜利!刘老板像是见到鬼一样叫了一声:“怎么是你?”
“刘老板,我找你找得好苦呀!”牛胜利猛地扑向刘老板,一手揪住他的衣领,一手就从裤腰带上拔出一把菜刀,顶住了刘老板的肚子。原来,牛胜利上一回听到刘老板的声音就有些生疑,这一回他又听到了那声音,他确认那不是什么“胡老板”,而是那个拖欠了自己工钱而赖着不还的刘老板,于是便趁牛永春不备将他打昏,然后假冒“牛永春”守候在“驻马办”。
“你—”刘老板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小青也发出一声尖叫,牛胜利操起手上的菜刀,朝着她扬了扬,她才乖乖地抱头蹲了下来。
刘老板全身哆嗦,声音也在发抖:“牛胜利,你这是干、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我要干什么,你别装蒜不知道,你欠我工钱,一直拖着不还,我那十几张嘴要吃饭呀,我、我……”牛胜利嘴里吐着粗气,一个劲地喷到刘老板的脸上,手上的菜刀搁在刘老板的肚子上,越搁越深,把衬衫划破了一道口子,血丝渗了出来。
刘老板扬起脖子叫道:“牛永春,你在哪?快来救我!”
牛胜利操起刀,恼怒地在刘老板的肚子上蹭了一下,说:“别指望牛永春了,他被我打昏了,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刘老板一听,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声,说:“不就几个、几个小钱吗,你犯得着这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