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当

吴治江

曾阳从地质大学毕业后，来到云南，在一家典当行应聘鉴定师。他曾跟舅舅在典当行打过下手，一般的金银珠宝鉴定他都能担当，再加上他地质大学毕业证和口若悬河的理论，典当行五十多岁的刘老板聘用了他。

曾阳看书学习，虚心请教，工作努力，很快获得老板和同事的好评，第三个月老板就给他加了工资。

这天，一个名叫袁江的小伙子，挎个包走进了典当行。他从包里摸出一块赌石，对工作人员说：“我要当这个。”

“赌石”是指翡翠矿石在开采出来时，有一层风化皮包裹着，无法知道其内的好坏。有人专卖这种毛料石，赌石者凭自己的判断买下毛料，切开后如果没翡翠，钱就打了水漂，如果有，买者可能一夜暴富。

工作人员把石头拿给曾阳说：“小曾，你看看这能当吗？”

曾阳接过看了看，笑着说：“兄弟，你随便捡块石头就来当，怎么不随手抓把空气来当？”

袁江不高兴地说：“你识不识货？这是块翡翠毛料赌石。”

“翡翠？”曾阳一惊，用强光电筒把这石头翻来覆去照了十多分钟，问：“你想当多少？”袁江说：“一万。”曾阳说：“神仙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没有翡翠，你开口就一万？”刘老板闻讯过来，曾阳把这石头递给刘老板，刘老板用电筒照了一会儿，问曾阳：“你看呢？”曾阳把刘老板拉到一旁小声说：“我看这石头里真有翡翠，能当。”刘老板爽快地说：“那就当！”

袁江把这石头当五天，揣着一万块钱走了。

五天后，袁江准时来赎当，退还一万块当金，又交了典当综合费和当金利息后，赎回了那块石头。

半个月后，袁江又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人，那人往外拉他说：“再商量嘛，我再添五千？”袁江甩开那人手说：“我只当，不卖。”两个人争执着到柜台前。曾阳说：“又是你，你不才赎了当吗？”

袁江说急用钱，而身边这个人想四万块买他这块石头，他不愿卖，万一里面有上好的翡翠，他可不亏大了？这次他想当三万。

曾阳惊讶地说：“三万？谁敢保证一定有翡翠？还是请示老板吧。”曾阳请来刘老板，刘老板也把不准，叫另一个老师傅来看，老师傅看了半天，点点头。刘老板又征求曾阳的意见，曾阳又把这石头翻来覆去照了之后，说：“我看能当。”刘老板说：“那就当！”

一个月后，袁江准时来赎当。

又过了一个月，袁江又来了。这次他身后跟着两个争相买石头的人，一个要出四十万，另一个嚷着要出五十万，袁江仍是不卖，要当。袁江进来三次，三次都被那两个人拉出去，他大声说：“你们要明抢吗？再拉我就报警了。”那两个人这才罢手。

曾阳笑问：“兄弟，这次你又要当多少？”袁江伸出四根手指说：“四十万，当半年。”曾阳惊得后退两步：“啊──你也要明抢？”

这时，刘老板来了，他问明了情况，问曾阳：“小曾，你看呢？”曾阳说：“老板，这几十万的事，我真不敢轻易表态。”刘老板又问另一个老鉴定师，他也拿不准。刘老板沉思片刻，对袁江说：“你愿不愿意把这石头剖开？如果里面真有翡翠，能值多少我就给你当多少。”袁江不愿意剖。刘老板又问曾阳：“你就不给一点建议？”

曾阳搔搔头，下定决心似的说：“老板，我觉得可以当，这石头我们大家都看了多次了，我估计里面出现上等翡翠的可能性超百分之九十，那两位出高价要买这石头的人，看上去也是行家。再说，四十万当半年，我们得的利息和综合费也可观啊！”

刘老板说：“不错，年轻人就是敢干。不过，我得再找行家看看。”刘老板要袁江把石头先放在这里，过一天再来决定当还是不当，袁江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刘老板就带着那块石头出去了，晚上才回来。曾阳迫不及待地问：“老板，怎么样？”刘老板拍拍他的肩说：“好几位高手都说里面有宝贝，你真不愧是地质大学的高材生，我决定了，当！”

第二天，袁江来了，刘老板亲自给他办了典当手续，并签了份协议，如果半年不来赎当，那石头可由刘老板自行处置。刘老板又亲自带他去银行办了四十万的转账。回来后，刘老板捧着那块石头反复摸看，说：“要是那小子不来赎当，这东西成了绝当，归了我，那就好了。”

这天一下班，曾阳像往常一样，塞着耳机上街逛去了。可今天他去的地方是火车站，袁江正在那里等他呢。

原来，曾阳和袁江是同班同学，两人当初是一起来云南的。仗着在地质大学学了四年地质矿产知识，他们决定试一试赌石。筹了一万块钱，带着只强光手电，两人直奔瑞丽。结果十天不到，一万块钱就折腾得只剩五百块了，一次都没赌着。他们决定最后再赌一次，又花三百块买了一块有两个面包合在一起大小的石头，在一角上开了个“天窗”，虽然看上去有些微种水，可“棉”和“裂”多，多半也是一块废石。眼看回家的路费都不够了，两人只好先打工，一番筹划后，想到了这个“绝当”的点子……

曾阳和袁江在火车站会合后，他给刘老板打电话请假，说家里有急事。

到了广东，两人吃喝玩乐花了十万，然后用三十万开装修公司，可半年后公司倒闭，他们又成了穷光蛋。

就在这时，袁江接到了刘老板的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去赎当。袁江说：“我做生意亏了本，没钱赎，那东西归你了。”刘老板说：“那好，我请你和曾阳来昆明看场石头秀。你账号没变吧？我马上给你打五千块买机票。”

两人大惊，叫他们俩一起去，难道他知道他们合伙骗他？会不会骗他们回去抓起来？一小时后，袁江的卡上真多了五千元。

上网查了相关法律，两人确定他们这事不算犯罪，再加上好奇心，他们决定去看个究竟。

到了昆明机场，刘老板亲自开车接他们，他们紧张地四下观看，刘老板笑着说：“别紧张，没警察，我真是请你们来看石头秀的。”

两人跟刘老板到了宾馆，丰富的菜肴已摆好。曾阳说：“刘老板，你的石头秀呢？”刘老板大声说：“上石头！”进来两个典当行的员工，他们带着一架切割机和一块石头，这石头就是袁江当给刘老板的那块“绝当”。

刘老板表情很复杂。其实，当他第一次看见这块石头时，就断定里面有宝，他还早就看出了，袁江和曾阳两人是一伙的。他现在把两人叫来，是想当面给两人上一堂人生课。两人聪明能干，一时犯错，及早回头还有救。

“切！”刘老板一声令下，两个员工从那“天窗”的相对方向切这块石头，石头一点点切开，曾袁两人的目光粘在切口上。

刘老板也直直地盯着，虽然他很有把握，也请教过高手，断定里面有翡翠，可神仙也有走眼的时候，万一没有，那就不是他给两个年轻人上课，而是两个年轻人给他上课了。他把两个人请来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赌，这是赌人，可他喜欢这种赌。

切口越来越深，里面呈现出的绿色也越来越明显，真有高品质的翡翠！

刘老板脸上绽放出笑容，曾阳和袁江却呆若木鸡。

石头完全被切开后，刘老板端过酒杯给二人，说：“干典当前的二十年，我一直做翡翠生意，也赌过无数次石，这是最漂亮的一次，里面的翡翠雕琢出来，至少值四百万，谢谢你们！你们俩当这块石头啊，当得绝了──也只有你们这么年轻有闯劲的，才干得出这种事。来，干了这杯，咱们好好聊聊！”

两人羞得无地自容……

一席长谈之后，刘老板给曾阳和袁江写了推荐信，推荐他们到一家大型矿业公司工作。

选自《百家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