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成长的影响研究——企业资源的调节作用

刘小元，蓝子淇，葛建新

（1.中央财经大学 商学院，北京 100081；2.中央财经大学 中国家族企业研究中心，北京 100081；3.中国农业银行 资产管理部，北京 100005）

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和西方国家福利体制难以为继所带来的危机，使得世界上许多国家和地区的经济与社会的矛盾愈发突出，进而导致消费者对社会服务需求日益增多［1］。一些成功的企业家不再单纯追求经济利益，转而开始关注公益事业，积极争取为大众创造就业机会，向社会提供有价值的产品或服务，社会企业应运而生并得到了较快的发展。我国社会企业的出现是市场经济转型持续深入的必然结果［2］，近些年来已呈现快速发展的趋势，它们尝试采用创新的方法解决在教育、环境、扶贫、医疗健康等多个领域存在的社会问题［3］。但是与一些国家相比，我国政府对社会企业的支持力度还有待进一步提高，社会组织市场化的能力非常薄弱，外部市场的投资与资源不充沛［4］。因此，如何促进社会企业成长已成为理论界与实务界共同关注的重要问题。

当前，国外对社会企业的研究主要聚焦于社会企业的概念与特征、创业机会开发与形成的理论探索以及特殊类型社会企业的案例描述，量化研究的不足阻碍着社会企业研究的快速发展［5］。这些集中于现象驱动的描述性研究［6］虽然有助于更好地识别社会企业，但不足以为社会企业的成长提供理论依据。因此，需要开展大样本的定量研究［5,7］，进一步揭示社会创业的动因、过程和社会企业绩效的深层逻辑关系［5］。虽然已有实证研究开始关注中国社会企业的成长［8］，但基于中国社会企业样本的实证研究依然非常缺乏，远远落后于中国社会企业快速发展的实践。

社会企业的发展不仅取决于某种单一“主导型”力量，还需要多个利益相关者共同参与促成跨部门的沟通与合作［2］。社会企业不以盈利为主要目标的特殊企业性质［9］，要求社会企业必须依靠有价值的机会开发和有效的资源配置，才能获得快速成长和持续发展。本文采用机会共创观点，构建了机会共创行为与社会企业成长关系的理论逻辑，探索了企业资源对两者关系的影响。进一步地，基于中国社会企业问卷调查的数据，本文实证检验了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成长的影响以及企业资源对两者之间关系的调节作用，为机会共创和社会企业成长的研究提供中国情境的经验证据，也为中国社会企业的成长提供理论依据。

1 文献综述

1.1 社会企业与社会企业成长

目前，社会企业并未形成统一的概念。社会企业是介于纯慈善（非营利组织）与纯商业（商业企业）之间的连续体［10］, 是第三部门的要素之一，也是社会经济的另一种形式［11］，主要任务是探索并利用市场机会创造社会价值［12］。另外，部分学者从社会企业的价值目标角度对社会企业进行判断，认为其追求经济目标和社会目标的平衡［6-7,13-14］，在解决社会问题的同时获得财务的可持续发展［15］。虽然理论界对社会企业的概念尚未形成统一认识，但普遍认为社会企业是以创造社会价值为属性。本文认为社会企业是以创造社会价值为使命，在社会公益领域引入商业运作模式解决社会问题，服务组织自身可持续发展且兼具社会和经济双重属性的组织。

社会企业具有经济和社会双重属性。从经济属性看，社会企业经济层面成长分为产品和市场两个维度［16］。产品维度的成长指产品或服务供给的增长，表现为社会企业活动规模的扩大；市场维度的成长指企业依靠核心产品和服务不断开发新的顾客群体。从社会属性看，社会企业的社会层面成长指社会价值的增加，体现在吸纳新增就业人口、缩小贫富差距、保护环境、增加社会福利等可感知的新增社会价值。社会层面的成长并不能依靠传统的企业财务指标测量［13］。社会企业成长经验表明初创期的社会创业者大多数依靠个人资金启动并保持商业运作，政府采购和政府补贴等来自政府部门的支持是社会企业发展的重要动力［17］。但是，因自身资源匮乏，社会企业对慈善资金、财政补贴、政府采购、志愿者以及社会关注度等资源的争夺非常激烈［18］。发达国家的经验表明，跨部门合作已成为聚合政府、社会和市场等跨部门的资源，实现优势互补，共同推动社会企业发展的主要形式［19］。综上，本文将社会企业成长定义为社会企业通过资源整合与配置，均衡调节经济利益和社会公益，以盈利实现企业自身和公益事业的持续发展。

1.2 机会共创

1.2.1 共创的概念及其延伸 共创的概念起源于PRAHALAD 和RAMASWAMY［20］提出的企业和顾客共同创造价值（co－creation）的观点。价值创造的新方法体现了顾客与企业之间、以个人意志为中心的共同创造。共同创造的过程和结果在很大程度上会受到个人经验和意志的影响，每个个体的独特性都将影响价值共创的过程和结果。因此，价值的共同创造代替了传统的价值交换过程，市场日渐成为消费者、消费社区和企业之间相互对话和互动的场域。因此，共创是指公司与消费者共同定义和解决问题，以及双方共同创造价值［20］。

进一步，PRAHALAD 和RAMASWAMY［21］针对共创提出了2 个重要观点：①共创需要聚焦于价值创造的核心，即顾客与公司的交互关系；②顾客和企业共创需要4 大基石，即“对话”“准入”“风险收益”和“透明度”。PAYNE［22］进一步探索了顾客如何实现与企业价值共创，开发了价值共创流程的概念模型，将共创过程划分成顾客价值创造过程、供应商价值创造过程、顾客与供应商价值交互过程。通过价值共创过程形成更加卓越的价值主张，为顾客与供应商的合作与共创创造更好的机会。SUN 和IM［23］首次将共创概念从商业企业延伸至社会企业，并将共创的范围由企业与顾客之间扩展到企业的全部利益相关者，共创是在共同的社会使命感召下，利益相关者参与、互动、对话，共同解决社会问题。

1.2.2 机会共创 SUN 和IM［23］在研究墨西哥小微贷款机构（社会企业）时，首次提出机会共创概念，将机会共创界定为社会企业的利益相关者通过合作与资源互通，共同界定和解决社会问题。机会共创的内涵包括3 个层次。①描述性层次。机会共创是不同的参与方共同界定和解决问题的过程，通过参与、合作与对话提供社会公益服务。②工具性层次。机会共创是一个利益相关者共同选择、共同创造的过程。过程中，利益相关者通过分享和寻找共同兴趣为困难群体提供帮助；在共同创造过程中，新的市场可能产生，新的资源、技术与知识可能被传递。③规范性层次。机会共创为社会企业的每个利益相关者创造内在价值。利益相关者的协商、对机会共创的共识，能够为社会企业的发展建立可持续的经济和社会基础。

机会共创的观点已经获得了证实。YUNUS［24］研究发现：小额贷款机构的借款人可以通过相互学习共同创造社会资本，国家通过建立借款人社区降低小额贷款的交易成本以实现机会共创；小额贷款机构在降低小额贷款利率的同时，机构管理者与员工能够通过积极、有效地沟通互动，提高机构效率，维持机构营运与发展；若小额贷款机构的利益相关者能够与支持者、社区和社会组织联合起来，他们就可能更加了解金融工具，能主动地协调管理者与小额贷款机构的关系，对贷款利率有更强的议价能力。

另外，部分创业领域的学者在研究创业者与利益相关者共同识别、开发创业机会，整合创业资源，以及创业者与利益相关者的互动关系对企业绩效影响时，也提出了和“机会共创”相似的观点。LUK［25］等研究了企业利益相关者与新创企业绩效的关系以及企业家与不同利益相关者之间的相互关系，发现保持与客户、竞争者、员工之间的关系可对企业绩效产生促进作用，且3 种关系具有协同效应。CHIASSON 和SAUNDERS［26］用建构主义的视角分析了创业机会的形成，提出创业者、利益相关者和情境3 者之间的互动关系会影响创业机会生成的演化过程。而社会企业的创业机会也是在多个创业参与者的互动中形成的，创业参与者的经历会影响创业机会的识别［27］。

机会共创全面概括了企业与众多利益相关者群策群力、共同选择、共同参与、共同对话、共同建设的过程，更加强调每一位利益相关者都为企业创造新的价值，都能像创业者一样获得共同机会带来的利益。因此，将企业与利益相关者机会共创的过程运用在资源极其匮乏和受限的社会企业中，能够发挥更好的效应，以实现资源的充分流动与配置，获得企业发展的优势。

1.3 企业资源

企业资源是企业所拥有的或者能够支配的实现战略目标的所有要素或要素的组合［28-29］。新创企业靠自身努力所获得的资源往往不足以支撑企业的发展和扩张，因此需要打破资源限制，向组织边界外的组织或个体寻求资源。社会企业家创业的核心驱动力是解决所关注的社会问题，企业所有盈利必须予以保留并用于下一步的社会目标——为获得丰富的资源和组织发展进行再投资，或将盈利部分捐赠给当地社区、帮扶弱势群体等。社会企业的公益性质决定了企业没有充足的条件为员工支付高额的工资或提供良好的物质条件。人力资源、财力资源和物力资源的匮乏，要求社会企业不拘泥于企业组织形式，可跨越非营利性组织、商业企业或政府部门的边界进行组建，有效地获取和整合资源。社会企业的资源丰裕程度直接决定其能否维持生存和持续发展。在社会企业创办之初，社会企业家必须取得与创业机会相匹配的关键资源才能实施创业计划；在其成立之后，社会企业家必须寻找相应的人才、知识、技术设备和资金等资源，才能把握创业机会，将资源的整合利用能力转化为企业的竞争力。

借鉴蔡莉等［30］的研究，将社会企业的资源划分为财务资源、人力资源、物质资源和社会网络资源4类。①财务资源是社会企业创建、运营和发展过程中所使用的资金。资金不足导致社会企业难以与商业企业竞争［31］。一些社会企业在创业之初只选择迷你化的小型产品，也是为了避免资金亏空导致企业经营难以为继。②人力资源由个人特征、教育经历和工作经验构成。一些成功的社会企业家都具有丰富的创业知识和经历，因此，拥有较高学历和丰富工作经验的社会企业家在社会企业成长过程中能够发挥重要作用，但这种人力资本资源常常是无形的、难以衡量的。③物质资源主要指社会企业运营所必需的有形资产，如厂房和设备等。国内许多社会企业从小作坊、小工厂起步，场地和设备等物质资源缺乏限制了自身发展。因此，上海、江苏等省市一些街道、社区和非政府组织组建了社会组织孵化园，由政府部门或投资商提供场地和基础设施，帮助孵化社会企业，待其具备了自我生存能力后出园。目前，这种社会企业的孕育模式得到了较好发展，推动了众多社会企业的成长。④社会网络资源指社会企业具有的社会关系网络［32］。社会企业的社会关系网络比较复杂，社会企业家所积累的社会关系能为社会企业吸引人力、财务和物质资源穿针引线。如果社会企业家能够在社会企业创建和发展过程中建立与政府、非政府组织、商业企业家的合作关系，使他们成为企业的利益相关者，将是企业获取并组合资源、创造价值的重要渠道。

2 研究假设

机会共创是社会企业的利益相关者通过合作与资源互通，共同界定和解决社会问题的模式［23］。机会共创的观点认为，社会企业通过与利益相关者的机会共创，和利益相关者共同界定并解决社会问题，通过互助共赢共同推进社会企业的成长［23］。社会企业的利益相关者包括创始人、员工、客户、捐助者、受益人、政府以及投资者等。社会企业的成长离不开利益相关者的支持，但不同类型的利益相关者对企业决策的影响以及受到企业活动影响的程度并不相同。比较而言，客户和投资者对社会企业的创建和发展更为重要，是本文关注的重点。社会企业具有社会和经济双重属性，采用商业运作模式解决社会问题。社会企业在进行商业化运作时，顾客是“上帝”的理念极其重要［22］，顾客是社会企业提供的产品或服务的消费者，顾客群体的规模和消费能力直接决定企业营业收入乃至企业利润水平，全心全意服务顾客对社会企业成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社会企业和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为识别顾客的精准需求以及产品或服务设计的优化提供了渠道。同时，社会企业的成长依赖于投资者源源不断的资本供给，投资者在供给资本的同时也希望社会企业发展能实现自身投资的增值（包括社会影响），社会企业和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能帮助社会企业共同界定社会问题，构建和完善商业模式，最终解决社会问题，这关系到社会企业的生存和持续发展。社会企业的经济属性决定了社会企业也要像商业企业一样，在下游的产品市场和上游的资本市场中适应顾客和投资者两个“上帝”［33］。因此，本文主要考察社会企业和客户、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

2.1 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成长的影响

社会企业机会共创行为能帮助识别和开发商业机会，促进社会企业的成长。社会企业和商业企业是以机会认知和机会识别作为创业的起点，不同的是社会企业解决的是社会问题，目的为创造社会价值［34］。商业机会的识别与开发是社会企业成长的关键因素和重要来源［35］。识别商业机会是创业的开端，商业机会的发展最终显现在企业为客户创造的富有价值的产品或服务中，对机会的识别和充分开发是企业竞争优势和绩效的重要来源［36］。商业机会是通过创业实现资源增值的一种可能性［37］，有价值的商业机会能帮助社会企业深度挖掘机会的潜质，并制订相应的战略目标，明确自身发展方向，提升企业绩效。社会企业家需积极寻找和识别商业机会，促进商业机会向企业成长的内化，给现有和潜在的顾客创造更多的商业价值。创建初期，社会企业不应将企业目标聚焦在利润和竞争优势上，要广泛地和包括投资者和客户在内的利益相关者建立合作关系，得到他们持续及必要的支持［38］。社会企业和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给社会企业和客户的互动交流提供了场域，两者的互动过程不仅让社会企业更加精准地界定客户现有需求，还可能进一步挖掘客户的潜在需求。客户现有需求的明晰有助于社会企业自身产品和服务的改进与优化，进而促进社会企业营业收入的增加；客户潜在需求的识别意味着新的商业机会，将为社会企业的成长提供新源泉。投资者对商业机会的识别和开发也非常重要。投资者本身可能是非常成功的企业家或投资家，善于洞察商业世界的游戏规则，对商业机会具有天生的警觉性和感知能力，同时还具有丰富的社会关系网络。社会创业机会是在多个创业参与者的动态互动中形成，机会识别也受到多个创业参与者经历的影响［26］。社会企业和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可利用投资者的知识、经验、阅历和社会关系网络，为商业机会的识别和开发提供建议和咨询，给商业机会的开发提供资源供给和社会关系网络支持，从而促进社会企业的成长。

社会企业机会共创行为有助于社会企业开发和实施可行的商业模式。商业模式的构建是一个不断试错和克服障碍的过程，不能一蹴而就，需要不断迭代直至可行和稳定。商业模式的开发和迭代需要企业自身资源支持，降低试错时间成本和资源消耗程度。部分社会企业因商业模式不具可行性，在创建初期就因资源耗尽而夭折。商业模式是由客户价值主张、企业资源与能力、盈利模式构成的体系［39］。客户价值主张是社会企业对客户真实需求的满足；企业资源和能力是构建运营模式的基础；盈利模式是社会企业创造经济价值的途径。社会企业和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能确定客户的合理需求和合理价值诉求，确定与客户需求、支付能力相匹配的合理产品或服务价格，进而构建可行的盈利模式，实现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的创造。企业的资源和能力不仅是社会企业商业模式的重要构成维度，也直接关系着商业模式的实施。投资者的社会网络可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企业内部资源的不足，社会企业成长所需的关键性资源，如资金、市场信息和政策等［40］，往往不受企业所控制。社会企业和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能够明晰社会企业的资源条件，利用投资者社会关系为社会企业商业模式的构建和实施提供支持。另外，投资者具有丰富的创业知识和经验，能够为商业模式的构建、迭代、实施与升级提供建议，这对社会企业的成长和发展是非常重要的。

机会共创能够帮助社会企业识别和开发商业机会，帮助社会企业构建和实施商业模式，推动社会企业的发展，实现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的创造。因此，提出以下假设。

H1 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成长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

H2 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的成长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

2.2 企业资源的调节作用

社会企业的创业过程是企业不断发现新机会，进而通过整合市场资源不断为企业创造竞争优势的过程。获取和整合关键资源是社会企业创造价值、生存发展的关键。企业要想获得长期竞争优势，必须依赖开发有价值的商业机会，并对有限资源进行有效配置［28］。有价值的商业机会能够让新创企业更深层次地挖掘资源，为企业开发新产品和新服务提供更多的支持及便利条件，促进企业竞争优势的获取和绩效的提升［41］。新创企业开展创业活动必须连结其现有的资源，并从外部获取一些新资源，才能更好地发挥企业资源对企业成长的促进作用。创业者越善于利用关系资源，就越容易获取更丰裕的创业资源，从而提升新企业绩效［41］。社会企业作为社会创业的载体，经济属性决定了其想要获得快速成长，需要有效获取并开发稀缺的企业资源，将商业机会的价值通过可行的商业模式转为企业绩效的提升。在机会开发过程中，社会创业家开发必要的资源并整合自己控制的资源［42］。社会创业者要选择适宜可行的模式和资源，并将其有效结合起来，才能最终开发商业机会，形成积极的社会影响力［10］。总地来看，社会企业识别和开发商业机会，构建和实施商业模式以创造社会价值和经济价值，都受到企业资源条件的约束。

社会企业的社会属性决定了自身资源条件不同于商业企业。社会属性决定了社会企业不可能实现利润最大化，通过机会共创识别的客户精准需求和合理的产品或服务价格，只能让社会企业处于一定的盈利水平实现社会价值，这制约着社会企业的资源积累速度。社会属性决定了社会企业的融资和投资渠道难以保证获得能够支持构建和实施商业模式的资金。相对而言，支持社会企业创建和发展的金融机构、金融工具和融资渠道发展并不充分，有限的自有资金和战略刚性也进一步限制了社会企业整合外部资金的能力［13］。在外部资源整合受限的条件下，社会企业的成长和发展更多地依赖企业自有资源，但社会企业自有资源情况并不乐观，社会企业家可能面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境地。社会企业的现金流稳定性差、经济收益持续较差且总量较低，造成企业财务资源的紧张；同时，财务资源的不足会造成社会企业难以提供稳定的工作职位和具有竞争力的薪酬，难以吸引优秀员工。社会企业和利益相关者的机会共创是解决社会企业资源匮乏的重要渠道［23］。企业资源的匮乏使社会企业家在社会企业创建和发展过程中的主要任务是尽力争取更多的外部资金和资源的支持（如政府补贴、政府采购等），保证社会企业的持续发展。因此，在社会企业资源匮乏的情况下，社会企业若能与企业的利益相关者（投资者和客户）合作，共同界定和解决社会问题，找准客户“痛点”，发挥机会共创的作用，让资源在企业与利益相关者之间无缝隙地流动和衔接［23］，让有限的企业资源和顾客需求实现精准匹配，就能实现资源增值并更好地推动社会企业的发展［37］。

在企业资源非常丰裕的条件下，社会企业家利用企业自身资源就能顺利解决社会问题，对利用与利益相关者（投资者和客户等）的机会共创获取外部社会资源和支持促进社会企业成长的动机较弱，和利益相关者的机会共创活动会比较少。此时，社会企业的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成长的促进作用会因企业资源的丰裕而变弱。因此，在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成长的影响中，企业资源对机会共创行为存在一定的替代效应。因此，提出以下假设。

H3 企业资源对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和企业成长的关系具有负向调节作用，即社会企业的资源越匮乏，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行为共创对企业成长的促进作用越大。

H4 企业资源对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和企业成长的关系具有负向调节作用，即社会企业的资源越匮乏，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对企业成长的促进作用越大。

3 研究设计

3.1 样本和数据

社会企业在中国刚刚起步［43］，多数社会企业刚现雏形或正在孵化，成熟社会企业总量并不多，这增加了样本和数据的获取难度。本研究将社会福利企业、民办非企业单位、合作社以及一些在工商部门注册但从事公益活动的公司作为社会企业的样本范围［8,44］。因此，为了获得尽可能多的研究样本，样本不限地域和行业进行随机抽样。2015 年9 月—2016 年2 月，课题组在北京一家专业调研公司的协助下发放问卷，采集社会企业数据。问卷填写的对象是成立1 年及以上的社会企业高级管理者（含创始人），调查员在确定企业是社会企业①采取两步判断社会企业：直接询问企业性质和经营范围；查看营业执照中的企业性质和经营范围。后，征询并获得同意入户调查，采取面对面访谈。这样可以提高问卷调查的数据质量和问卷回收率，还能为管理者对问卷理解不清晰的题项进行解答。截至2016 年2 月，课题组共发放问卷

193 份，回收问卷172 份，问卷回收率是89.1%，有效率100%。

样本特征如表1 所示。社会企业的平均年龄为7.97 年（8 年及以下社会企业的比例是60.46%），表明样本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员工规模平均达到23.16 人；管理者平均年龄为37.68 岁。企业计划或正在解决的社会问题主要包括帮扶弱势群体、促进社区发展以及教育与环境保护，部分企业正在或计划解决的社会问题只有1 项。

表1 样本特征Tab. 1 Sample characteristics

3.2 变量测量

因变量为社会企业成长。社会企业双重价值目标决定了社会企业成长不仅要考虑经济绩效测量，而且要注重社会绩效测量。为了全面地测量社会企业的经济和社会的双重绩效，借鉴MURPHY 等［45］总结的企业成长量表并结合社会企业属性进行了适当修正，5 个测量条目如下：“与竞争对手或同类企业相比，企业员工数量增长很快”“与竞争对手或同类企业相比，企业的受益人数增长很快”“与竞争对手或同类企业相比，企业销售额增长很快”“预计企业的规模会继续扩大”“预计企业的各种捐款资助会继续扩大”。5个条目的填答结果取平均值作为社会企业成长的观测值。采取5 分李克特量表进行测量，其中，1 表示“完全不符合”，5 表示“完全符合”。

自变量为机会共创行为。目前没有成熟的量表测量机会共创行为。本文主要考虑社会企业的客户和投资者2 个关键利益相关者。因此，机会共创行为主要考察“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2 个方面。社会企业与客户机会共创行为量表，参考共创概念与“企业与顾客互动关系的4 大基石——对话、准入、风险收益、透明度”的理论阐释［21］，开发测量条目。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量表，参考BARTCZAK［46］提出的资金筹措者在机会共创中扮演的“投资者”“联系者”“学习者”及“影响者”4 种角色，设计测量条目。

量表开发进行严格过程控制。①根据机会共创的观点，分别对“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和“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提出了14 和12 个问题作为初始测量条目，并对问题设计化繁为简、突出关键。②征求专家意见，对测量条目进行修订。为保证测量题目的准确性和问卷的可用性，通过听取包括“机会共创”概念提出者［23］在内的4 位专家意见对测量条目归类与修改，删除相关性较大、有重复嫌疑或存争议的条目。最终形成共17 个条目构成的量表。采取5 分李克特量表进行测量，其中，1 表示“完全不符合”，5 表示“完全符合”。③开展预调研，根据回收问卷的数据对测量条目的信度和效度进行检验，进一步修改条目的表述形成最终量表。课题组在2015 年7 月—8 月，在苏州和上海的社会企业孵化园对23 家社会企业进行了现场调研，通过对高层管理者访谈和问卷调查获取社会企业数据，对预调研获取的23 份问卷数据进行信度和效度检验。结果显示，信度系数（α＞0.7）、效度评判指标（KMO＞0.6）且Bartlett’s 球形检验显著性（p＜0.05），均符合指标要求，说明测量量表可用。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有10 个测量条目，分别为：“我们与合作伙伴共同诊断需求”“我们与合作伙伴共同设计、生产或服务”“我们建立联合小组，以解决产品或服务中产生的问题”“我们建立联合小组，分析和讨论战略问题”“我们合作中激励了富有成效的讨论，涵盖了各种意见”“我们有很多面对面的直接沟通”“我们与一些利益相关者共享资源”“我们使平凡的资源对所有利益相关者变得更有价值”“我们与合作伙伴共同组织流程和资源”“在碰到合作冲突时，我们共同做出判断，共担风险”。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有7 个测量条目，分别为：“捐助人可以给予弹性资助和非现金支持”“捐助人与我企业建立起信任关系”“捐助人与我企业有很多沟通”“捐助人支持独创研究，可以判断未来趋势”“捐助人可以对同行施加影响”“捐助人与我企业共同制定行动准则”“捐助人与政府有非常密切的关系”。两个方面的量表都取均值作为观测值。

调节变量是企业资源。借鉴企业资源描述与分类研究［30,47］，将社会企业资源分为财务资源、人力资源、物质资源和社会网络资源4 类。测量条目包括：“相对于企业经营目标而言，企业目前所拥有的资金是否充沛”“企业是否拥有足够多的关键性人才”“企业是否拥有充足的物质资源”“企业是否拥有足够广泛的人脉关系，有助于获得各种机会和资源”。采用5 分李克特量表（1 表示“完全不符合”，5 表示“完全符合”）进行测量，将4 个条目填答结果的平均值作为社会企业资源的观测值。

已有研究表明创业者的人口学统计特征（如年龄、性别及之前的工作经历）会影响企业成长［48］。同时，企业的年龄、规模、性质、所处行业都可能成为影响企业成长的因素［49-51］。因此，本文控制下列因素的影响：①管理者性别，男性赋值为1，女性赋值为0；②管理者年龄，取其自然对数进行测量；③管理经验，如果管理者在社会企业任职前具有管理经验，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④企业年龄，取（2016-企业成立年份）的自然对数进行测量；⑤企业员工数，取其自然对数进行测量，控制企业规模的影响；⑥主要公益目的，采用“企业目前正在计划或解决的社会问题”进行问卷测量，将社会问题分为环境保护、社区发展、帮扶弱势群体、教育、帮扶就业及其他6 个选项，并选取样本社会企业涉及最多的2 个公益方向，即“帮扶弱势群体”和“社区发展”，设立2 个虚拟变量。

3.3 信度和效度分析

本文采用Cronbach’s Alpha 指标检验量表的信度，运用结构方程模型检验拟合效度。机会共创行为2个方面的α 系数分别为0.838 和0.817，均大于0.8；企业资源α 系数为0.838，大于0.8；社会企业成长α系数为0.765，大于0.7，表明量表具有较高信度。据模型的拟合指数判断整体效度（如表2 所示），χ2/df 值、GFI、AGFI、NFI、IFI、TFI、CFI 的拟合指数表明机会共创行为、企业资源和社会企业成长的拟合程度良好。

表2 量表的验证性拟合指标Tab. 2 Confirmatory fitting index of the scales

主要变量包含26 个测量条目，基本信息包含6 个题项，有效问卷数大于题项总量5 倍的要求［52］，可以进行统计分析。对可能出现的同源误差问题也进行了检验，将所有题项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得到的第一个因子所解释的方差比例是20.12%，并没有解释绝大部分的变异量，表明同源误差问题并不严重。

4 实证分析

4.1 描述性统计和相关分析

描述性统计如表3 所示。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的均值分别是3.57 和3.56，两者的标准差分别是0.61 和0.71；社会企业资源的均值是3.26，标准差是0.74；社会企业成长的均值是3.21，标准差为0.68。各变量均值和标准差表明数据分布良好。皮尔逊相关系数显示，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社会企业资源均和企业成长显著正相关，说明可以进一步做回归分析。

表3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与相关系数Tab. 3 Descriptive statistics and correlation coefficients of key variables

4.2 回归结果分析与讨论

采用多元线性回归方法验证研究假设，结果如表4 所示。控制变量均通过了多重共线性的检验。模型1 考察控制变量和调节变量对社会企业成长的影响；模型2 在模型1 的基础上考察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成长的影响，检验H1；模型3 在模型1 的基础上考察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成长的影响，检验H2；模型4 在模型1 的基础上同时考察2 类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成长的影响，为H1 和H2 提供进一步检验；模型5 和模型6 分别检验企业资源对2 类社会企业机会共创行为与企业成长关系的调节效应，用以检验H3 和H4；模型7 为包含所有变量和交叉项的全模型。

表4 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成长影响的回归结果Tab. 4 Regression results of the effect of opportunity co-creation behaviors on the growth of social enterprises

模型2 显示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的回归系数是0.226 (p<0.01)，能显著地预测社会企业的成长；模型4 也显示社会企业与客户机会共创行为与社会企业成长呈显著正相关关系（β=0.211，p<0.01）。回归结果表明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成长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H1 得到验证。社会企业成长是理论界和实务界共同关注的重要结果变量。实证结果证实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成长具有促进作用，说明社会企业的客户通过参与社会问题的共同界定与解决以及企业战略问题的对话和讨论，所创造的新机会能够积极推动社会企业的成长与发展。实证结果验证了共同创造观点［20-21］，共创能让社会企业与客户分享资源和实现价值。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能帮助社会企业识别和开发商业机会，更加精准地界定客户现有需求和发掘潜在需求，根据客户需求提供产品和服务，实现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的创造，进而推动社会企业的成长。

模型3 表明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并没有显著预测社会企业的成长（β=0.103，p>0.1）；模型4 也表明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的成长并没有显著的正向影响（β=0.032，p>0.1）。回归结果说明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成长并没有显著的促进作用，H2 没有得到验证。可能归因于以下方面。①样本规模的限制。回归结果显示回归系数大于0，但是不具有显著性，当样本量增加后，该假设具有得到验证的可能性。②社会企业和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能获得弹性资助或现金投资等部分企业资源，但这些企业资源真正转化为经济价值还依赖于企业商业模式实施、企业运营管理以及其他利益相关者支持等众多因素的影响。

模型5 显示“企业资源×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的回归系数是0.004，但不显著（p>0.1），表明企业资源对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和企业成长的关系无负向调节作用，H3 没有得到验证。回归结果说明当社会企业资源匮乏时，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不能积极推动社会企业的成长。原因可能是社会企业的客户不仅包括购买社会企业产品或服务的消费者，还包括社会企业的受益人。当社会企业的客户是受益人时，客户可能没有经济实力购买社会企业提供的产品或服务满足自身需求。社会企业需向客户提供补贴、志愿服务或用低于成本的价格将产品或服务提供给客户。以社区养老服务企业为例，养老服务企业通过与政府及社区的合作为社区老年群体提供价格低廉的按摩、娱乐、餐饮服务，依靠政府和社区补助以及公益创投的资金维持自身发展。在客户同时为受益人的情况下，客户本身属于弱势群体，不具有与社会企业共同分享资源、参与共同诊断需求、共同设计和生产产品或者服务的能力。因此，在资源匮乏时期，社会企业无法借助这一类利益相关者的力量发挥机会共创的作用推动企业成长。

模型6 表明“企业资源×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的回归系数是-0.120（p<0.1），说明企业资源对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和企业成长的关系具有显著的负向调节作用，H4 得到验证。回归结果表明对社会企业成长的影响中，企业资源对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具有一定的替代效应。当社会企业资源越匮乏时，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对企业成长的促进作用越明显，说明社会企业家利用投资者的知识、经验、经历以及社会网络资源支持企业发展的重要性。当企业资源极度短缺时，社会企业向社会各界，包括政府、商业企业、企业家、非政府组织、个人捐助者等，清晰地传达企业的社会使命、运作模式、产品或服务等信息，吸引各类合作伙伴为社会企业注入资源，通过与这些投资者的机会共创，社会企业实现了现有资源的流通与增值，能够为更多的受益人提供服务，从而强有力地推动社会企业的成长；当社会企业资源增多时，社会企业家利用企业自身的资源通过商业模式的实施创造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通过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获取外部支持的动机就相对较弱。因此，在企业资源贫乏的情况下，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能够发挥积极作用，使资源产生乘数效应促进企业成长，这为社会企业的创业者提供了解决资源约束问题的可行思路。

需要强调的是，模型1~7 显示企业资源的回归系数（p<0.01）均显著正向影响社会企业成长，表明企业资源是决定社会企业成长的重要因素，也从侧面暗示社会企业通过机会共创行为获取利益相关者的各种支持进而缓解社会企业资源匮乏的重要性，这也是实现社会企业成长的可行策略。

5 结论与展望

本文采用机会共创的观点，构建了机会共创行为与社会企业成长关系的理论逻辑，并探索了企业资源对两者关系的影响。基于中国社会企业问卷调查的数据进行实证检验，结果表明，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成长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但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成长并没有正向影响。进一步发现，企业资源对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和企业成长的关系具有负向调节作用，但企业资源对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和企业成长的关系并没有显著影响。这表明企业资源对不同类型的机会共创行为与社会企业成长关系的影响是异质性的。

本文的贡献体现3 个方面：①拓展了SUN 和IM［23］针对社会企业提出的机会共创观点，实证研究了2类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成长的影响，提供了中国社会企业的经验证据，丰富了机会共创和社会企业的研究文献；②对机会共创的构念进行了解析，从利益相关者视角重点分析了“社会企业与客户的机会共创行为”和“社会企业与投资者的机会共创行为”，并开发2 类机会共创行为的测量量表，为机会共创行为的测量和进一步的实证研究提供了基础；③在研究机会共创行为与社会企业成长关系时，考察了企业资源的影响，探索了机会共创行为影响社会企业成长的边界条件。

本文结论为社会企业家和社会企业提供了一定的实践启示。社会企业是具有经济和社会双重属性的组织，既不同于商业企业追求股东利益最大化，也不同于传统的依靠政府资助或慈善捐赠的非盈利组织。社会企业利用商业模式解决社会问题，因此需要实现商业逻辑、社会逻辑和政策逻辑的动态平衡，才能打开自身的发展空间。这要求社会企业采用机会共创的经营理念，引入更多的利益相关者参加社会企业的创建和运营，凝聚更多的社会力量，构建持续升级的生态系统，让社会企业和利益相关者共同治理和机会共创，从而解决社会问题，推动社会企业的持续发展。社会企业家也应积极地利用外部环境（资源整合等）促进商业机会识别与开发以及商业模式的构建与实施，与包括客户和投资者在内的各类利益相关者进行机会共创，缓解社会企业资源匮乏的约束，为社会企业的成长提供有利条件。

本研究存在一些不足及可拓展的空间。①样本的规模偏小，样本选择可能存在偏差。我国社会企业的发展处于起步阶段，社会企业的界定没有统一标准［3］，社会企业的数据收集难度极大。社会企业的快速发展会为未来社会企业的实证研究提供更有利的数据条件。②进一步细分社会企业的利益相关者，考察不同类型的机会共创行为对社会企业成长的影响机制及其边界条件。如政府角色较复杂，是社会企业的监管者、投资者或产品采购者，这决定了社会企业和政府的机会共创行为的复杂性，值得未来展开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