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同庆班创立动因及同治朝承应考

2019-04-24 03:17
关键词:同治太监剧目

(国家图书馆, 北京 100081)

慈禧太后所主持的太监科班在昇平署档案中往往被称作“本家”或“本宫”,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光绪朝太监科班花名单”所指亦为此班。故宫博物院藏品中有标注为“普天同庆班”的笏板及戏单,是该班较为正式的名称且出现较晚。该班虽为演出机构,其钱粮却是在慈禧太后寝宫关领,其演员由昇平署教习给说戏,光绪年间演出戏码渐渐丰富,加之由慈禧太后亲自训练,更增添了一抹神秘色彩,历来为研究者所关注。以往研究者多认为普天同庆班创立的时间为光绪初年。较早关注这一问题的学者朱家溍在《清代乱弹戏在宫中发展的史料》第三节“光绪时期(一)”中谈到“关于本宫戏,在太监们口语中又称本家戏,这是光绪九年大批挑进民籍教习之前,在宫中新起的一个科班。”[1]452但光绪九年(1883)之前何时朱先生未下断语,其将这部分归入“光绪时期”史料,可知在朱先生看来,本家班的创立时间不会早于光绪朝。无独有偶,青年学者游富凯以昇平署档案中标注“本”的最早记录为依据,认为本家班应创立于光绪五年前后:“自光绪五年(1879)起,内廷舞台上出现了一个极为活跃的太监戏班,此戏班在档案上的记载方式和‘普天同庆班’如出一辙,同样是以‘本’、‘本宫’或‘本家’作为标记……‘本’则是指慈禧太后私人戏班,也就是‘普天同庆班’。”[2]305-334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史料进入研究者的视野,过去对于普天同庆班的研究观点渐渐受到冲击。本文试图以昇平署档案为基础,探究普天同庆班成立的时间和动因,考证该班演出的史料并分析其在同治朝的演出情况。

一、普天同庆班创立的动因及时间

前辈学者幺书仪认为:“它(普天同庆班)的成立原因主要是,她(慈禧)要过一把票戏瘾。”[3]54学者丁汝芹则认为:“本宫太监可以随时在长春宫里演唱,不至像传昇平署那样兴师动众,或许是慈禧成立这一科班的初衷。”[4]30从现存档案来看,后者更接近史实,本家班创立的动因是议政王奕为首的亲王朝臣在同治初年对内廷例行演剧的控制和约束。文宗于咸丰十一年(1861)七月十五日驾崩,按照清代内廷服丧规制,皇帝驾崩服期二十七个月,期间禁止一切演戏事宜,开禁演戏的时间当在同治二年(1863)十月。在此之前昇平署已经有条不紊地展开了恢复演出的筹备工作,同治二年三月总管安福便着手查点位于重华宫内库和宁寿宫外库的戏衣戏箱,甚至请旨取回咸丰年间搬去避暑山庄的演出行头,并于七月初八恢复了剧目排练,但是宫内戏曲演出并没有如期开禁,原因是七月下旬昇平署接到了内阁下发的有关暂缓开禁的谕旨:

(同治二年七月)二十四日,奴才安福谨奏与七月二十三日有总管内务府来文,于同治二年七月二十二日由内阁抄出,奉上谕朕奉慈安皇太后、慈禧皇太后懿旨:文宗显皇帝龙驭上宾,倏经三载,本年十月即届释服之期,春露秋霜,曷胜凄怆。我朝定制,皇帝于释服后,一切庆典均应次第举行,惟念梓宫尚未永远奉安,遥望殡宫,弥深哀慕,若将应行庆典一切照常举行于新,实有不忍。除朝贺大典均仍照常举行外,其各项庆典及内外王公大臣筵宴,应如何分别举行停止之处,着议政王、军机大臣、御前大臣会同礼部等衙门妥议奏闻。至万寿礼节,向有赏王大臣听戏筵宴,着一并停止,俟永远奉安后,与一切庆典再行照例举行,以符旧制。所有昇平署岁时,照例供奉,并着俟山陵奉安后,候旨遵行。其咸丰十年所传之民籍人等,着永远裁革,钦此。现在民籍学生六十四名,筋斗人齐名共七十一名,奴才遵旨裁革,谨此奏闻。安福求恩将民籍人等五十二名裁革,其鼓笛随手十二名筋斗人七名留下当差。[5]10056-10058

(同治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敬事房传旨:上要昇平署内学太监邵三喜、张得喜、刘得印、刘永年四名。奉旨:邵三喜、张得喜、刘得印三名在储秀宫当差,刘永年在钟粹宫当差。[5]10116

(同治三年四月)二十二日,敬事房传旨:上要太监张比禄、孙得喜二名。奉旨:张比禄、孙得喜在储秀宫当差。[5]10274-10275

这种从昇平署拨人至太后寝宫的案例是不符合内廷规矩且极其反常的。因为一般而言,从太监当中遴选演戏伶人是极难之事,不仅要求长相俊美,还得机灵敏捷,通常只有昇平署从各处挑选能够演戏的太监艺人,很少有从昇平署太监艺人中挑人来承担一般性事务的,那些学艺不成的内学太监往往被拨给档案房或钱粮处等昇平署下辖部门,而不会获得这种伺候太后的“殊荣”,因此这种调动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两宫太后看戏之便。由以上两条记录可知,自同治二年(1863)七月下旬内阁下发延缓开禁的谕旨后,昇平署两次接到谕旨从内学共拨调五名习艺太监至慈禧太后寝宫储秀宫当差,分别是小生张比禄、小旦孙得喜、生行邵三喜、净行张得喜、末行刘得印,一名习艺太监即小旦刘永年至慈安太后寝宫钟翠宫当差。可见两宫太后均参与了招习艺太监入寝宫当差之事,而储秀宫所召入的五名太监伶人行当俱全,从筹建科班的角度上来讲可谓是初具规模。这一举动可被看作是慈禧太后主持的本家班创立的雏形。而以上提到的多名习艺太监也确实在慈禧宫中因演戏渐渐受宠,成为职官太监甚至总管。据翁曾翰同治十三年(1874)十二月廿五日日记可知,张得喜因与内务府官员因缘为奸获罪发往黑龙江为奴时已任太监总管之职。[6]318又如“刘得印在昇平署习艺,后被太后选入宫中,渐擢至二总管之位,时大总管即李莲英。”[7]479以上材料皆可从侧面印证前文的判断。

二、同治朝普天同庆班承应档案考

前辈学者之所以认为普天同庆班产生于光绪朝,主要是由于光绪朝昇平署《差事档》某些剧目前出现了“本”或“本家”的标注。同治朝昇平署档案中虽然没有出现标注为“本”的剧目,但将不同功能的档案相互参照,可以发现普天同庆班的演出线索。

(一)普天同庆班专门差事档的出现

想要了解同治年间昇平署内学和普天同庆班各自剧目演出情况,须将同治朝各年《恩赏日记档》《差事档》以及特殊档案《差事档(同治七年至十三年)》三者的存佚情况进行比较,见表1:

表1 同治朝《恩赏日记档》《差事档》《差事档(同治七年至十三年)》存佚情况比对表

以上九年情况可依据档案存佚情况分为三类:

第一类为《恩赏日记档》和《差事档》皆存者,即同治五年、六年和十二年,此三年《差事档》所记演出剧目往往多于《恩赏日记档》所记剧目,二者重合的部分往往是一些开团场戏、昆弋折子戏和寻常轴子戏,而《差事档》多出的剧目则是以乱弹戏为主。本文以同治五年(1866)正月初一日两份档案所记剧目为例:

正月初一日,喜朝五位(一分)、题曲(边得奎)、狱神宽限(堆鬼,杨进昇)(《恩赏日记档》)[8]10493

正月初一日,漱芳斋承应,未初三刻开,戌正毕:喜朝五位(二刻,内学,一分)、题曲(二刻,内学:边得奎)、探亲(二刻三分)、挡谅(一刻)、狱神宽限(二刻四分,内学:杨进昇)、青石山(四刻五分)、乾坤带(五刻十分)、赵家楼(六刻)(《差事档》)[8]10725

而同治十二年(1873)《恩赏日记档》所记剧目与《差事档(同治七年至十三年)》所记剧目相并恰好是当年《差事档》所记的全部剧目,以该年二月初九日演出记录为例:

(二月)初九日漱芳斋承应:五福五代(一刻五分)、神谕(安进禄、郭福喜、二刻)、孝感天(一刻十二分)、空城计(二刻八分)、龙凤旗(三刻)、瑶台(李福贵、马得安、郭福喜、二刻)(《差事档》)[9]13039

(二月)初九日漱芳斋承应:五福五代、神谕(安进禄、郭福喜)、瑶台(李福贵、马得安、郭福喜)(《恩赏日记档》)[9]12899

二月初九日:孝感天(一刻十二)、空城计(二刻八分)、龙凤旗(三刻)(《差事档(同治七年至十三年)》)[10]11528

第二类为当年《差事档》不存者,即同治七年、十年,《差事档(同治七年至十三年)》所记此二年剧目往往不见于当年《恩赏日记档》,这在同治十年的档案中表现得尤其明显。而同治七年《恩赏日记档》和《差事档(同治七年至十三年)》有四出重合剧目且全部是乱弹戏,分别为《击掌》《卸甲封王》《彩楼配》《度牡丹》,其中《击掌》是咸丰十年(1860)六月重开外学时才第一次进入内廷演出,而另外三出戏都是第一次在清廷演出。

第三类为当年《恩赏日记档》不存者,即同治八年、九年、十一年和十三年,《差事档(同治七年至十三年)》所记此四年剧目往往包含于当年《差事档》之中。

综合以上分析可得出如下两点结论:

第一,《差事档》较《恩赏日记档》多出的剧目即为普天同庆班所演剧目。《恩赏日记档》很重要的用途就是记录昇平署太监伶人演戏所获赏赐,而每次承应的剧目则是他们获得赏赐的依据。无论是太监们集体演出的《天香庆节》《阐道除邪》等大戏,还是一两位太监主演的昆弋折子戏,只要是内学太监参与演出的剧目就会被记录在案,某些时候主演太监的名字还会以小字标注在剧目之下。而其他演出单位比如外边戏班或普天同庆班的演出剧目则不在《恩赏日记档》记录范围之内。前文已经提到,同治二年(1863)昇平署已经裁撤了全部外学艺人,这一时期也没有外班进内演出的任何记录。《差事档》多出的剧目与《差事档(同治七年至十三年)》所记剧目均以乱弹戏为主,昇平署内学太监会者较少,甚至很多乱弹戏都是第一次在宫廷演出,足见这些剧目并非内学所演。

第二,名为《差事档(同治七年至十三年)》的特殊档案是一部专记普天同庆班所演剧目的专门档案。该档案从记录规范上来讲十分特别,因为昇平署《差事档》往往仅记当年承应剧目,像这样横跨七年的差事档在现今已知的昇平署档案中可谓绝无仅有。更加特别的是这份档案所记剧目与恩赏日记档构成互补关系,共同构成完整的承应记录,这一点在同治十二年(1873)的档案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因此,基本可以断定这部有别于普通差事档而所记剧目又不同于恩赏日记档的文献即为记录普天同庆班演出剧目的专门档案。

(二)普天同庆班的最早演出记录

同治五年《差事档》中有标志普天同庆班出现的最早记录,现将当日《恩赏日记档》和《差事档》所记剧目对比抄录如下:

(正月)十三日未初五分漱芳斋承应戏:喜洽祥和、雅观楼(四出唱前二出)(《恩赏日记档》)[8]10499

(正月)十三日漱芳斋承应,未初五分开戏,戌初一刻五分戏毕:喜洽祥和、入府、绑子上殿、(里)青石山、醉写、白水滩、南天门、三岔口、雅观楼(四出唱前二出)、鸣凤关(《差事档》)[8]10727

《青石山》前所注“里”字即指普天同庆班。前文已述,按照《恩赏日记档》和《差事档》的记录差异,该日只有《喜洽祥和》《雅观楼》二剧为昇平署内学所演,其余八出戏皆为普天同庆班所演。之所以只有《青石山》一剧标注“里”字是由于该剧是内学常演剧目,在昇平署内部代代相传已经成为内学的一部“传统戏”,现存最早的演出记录可以追溯到道光七年(1827)八月初八。因此,普天同庆班演出的同名剧目要特别标注以示区别,而当日演出的其他剧目则全部是乱弹戏,是内学太监所不会的,自然也没有特别标注的必要。这里还存在一种可能,因为普天同庆班演员是在外学随手的调教下培养出的伶人,他们在同治年间所演出的剧目几乎全部是乱弹戏,那他们所习学的《青石山》完全可能与内学的传统演法有别,甚至声腔、出目、情节都存在较大差异,光绪十八年(1892)七月初九日旨意档就曾有这样的记录:“老佛爷旨意,着外边学生七月十五日唱《青石山》,按府内总本翻乱弹”。可见,该剧在当时是存在内廷与民间不同演法的,加以标注就显得顺理成章。同治五年(1866)慈禧太后所主持的太监科班或许还没有所谓“普天同庆班”或“本家班”这些称谓,因此当年的记录人就将其模糊地标注为“里”,可以看作是该班出现在档案之中的最早标识。

三、观剧受限促成普天同庆班的发展

前文已述,同治二年(1863)慈禧太后因受亲王朝臣节制而动意成立寝宫太监科班以自娱,终同治一朝以奕为首的朝臣对内廷事务的干预未曾减弱,因此慈禧太后虽颇好观剧,却不得不有所收敛。例如穆宗及两位太后的万寿演出一般承应二至三日,皆由昇平署内学在宁寿宫承应;每月初一、十五及平时演出中的少数开团场戏、寻常轴子戏也由昇平署内学承应。以上这些例行演出都被《差事档》或《恩赏日记档》悉数记录在册。这些谨守规矩的表面现象,却无法阻挡普天同庆班的演出和不断发展。

(一)大量剧目和演出活动不予记录以掩盖事实

同治七年(1868)至同治十二年(1873)间于长春宫或漱芳斋演出的大部分剧目均由普天同庆班承应,虽然常常演至戌时甚至亥时,每次演出绵延五六个小时,但这些剧目并没有被完整地记录下来。以同治十二年正月初一日演出为例:

同治十二年正月初一日长春宫承应,喜朝五位(二刻)、辕门斩子(三刻)(《差事档》)[9]13035

同治十二年正月初一日长春宫承应,未初二刻五分开戏,亥初一刻五分戏毕,喜朝五位(《恩赏日记档》)[9]12889

由以上两份档案可知,当日昇平署内学仅承应《喜朝五位》一出戏,普天同庆班则承应《辕门斩子》一出,纵使两出戏相并也不过耗时五刻(一时十五分),但当日的演出却从十三时三十五分直演至二十一时二十分共三十一刻(七时四十五分),即使是中间站住戏也很难有这样长的时间差距。换句话讲,更多的演出剧目并没有被如数记录在册,这样便不会给朝臣留下可供指摘的依据。同时,除这种演出剧目记录不全的情况外,同治朝档案中还时常有如下记录:“(同治八年十月)十七日至二十九日每日里外随手、筋斗人、写字人、听差人至长春宫伺候差事”[11]11700。这种不动用内学伶人而仅仅调用随手、龙套演员的情形,自然是为配合普天同庆班太监在寝宫开戏,甚至可能是向科班太监传戏授艺。

(二)引入“效力”以扩充演职人员

除了档案记录谨小慎微外,慈禧太后在随手艺人的挑选上也表现出相当的隐忍克制。同治二年(1863)七月下发的有关“暂缓开禁”谕旨中提到十二名外学随手准许留署当差,至此十二名外学随手成为不可突破的定额,只有在艺人去世时才准许昇平署挑人替补,终同治一朝慈禧太后均未敢逾越分毫。同治四年(1865)鼓师陈瑞和笛、弦子兼擅者赵坤祥去世,昇平署便不失时机地召入了名鼓师唐阿招以及笛、弦子、胡琴兼擅者沈湘泉。沈湘泉以胡琴技艺入宫承差,自然对普天同庆班习学乱弹戏大有助益。而慈禧太后在规定的限额之外亦有对策,限额以外的艺人称为“效力”,“效力”者虽不见于正式的昇平署花名档,但在《清代伶官传》中可窥见其线索。如“郝春年”条提到:“相传穆宗为娱亲计,曾于某岁慈禧万寿,亲行粉墨登场,用效莱衣之舞,所演为‘黄鹤楼’一剧。帝饰赵云,而以太监印刘饰刘备,喜刘诸葛亮,杨五张飞,李莲英周瑜;其击鼓与吹笛者,则春年与方秉忠、安来顺也。……同治十三年九月十三日,赏食升平署正额钱粮。”[7]261“方秉忠”条又提到:“即入内廷效力,帮吹下手笛,以资练习,时秉忠年才十六岁耳。……同治十二年,父国祥卒,……将方秉忠现年十八岁,补替承差……当穆宗演黄鹤楼以娱亲日,秉忠为吹下手笛者,其上手笛则属内学安来顺。”[7]270综合分析这两条材料,可知郝春年、方秉忠二位随手在正式替补入宫之前便已在宫中承差,且两条材料共同提到的“穆宗娱亲”表演《黄鹤楼》的班底即慈禧太后主持的太监科班,因为其中提到的印刘即刘得印,就是同治二年由昇平署入储秀宫当差者;李莲英素来在慈禧宫中当差且其名字也出现在《光绪朝太监科班花名单》中。

四、同治朝普天同庆班的演出特征

有关同治朝普天同庆班的演出情况,其所演剧目的腔调问题和两宫太监科班之间的竞演现象同样值得注意。

(一)同治朝普天同庆班多演乱弹戏

依据现有档案,同治五年(1866)内学共承应剧目119出,以开团场戏、昆弋折子戏和寻常轴子戏为主,普天同庆班所承应剧目189出几乎全部都是乱弹戏。前文已述,同治七年(1868)以后慈禧观剧处处谨小慎微,很多演出剧目并不见诸记录。纵使如此,同治十二年(1873)档案中依然有普天同庆班承应剧目26出,几乎全部都是乱弹戏。同年内学共承应戏123出,普天同庆班的承应数量仍然超过总体演出剧目的六分之一。

以往对于普天同庆班的研究是以光绪朝史料为基础,往往认为太监科班文武兼修,因为仅根据光绪初年标注为“本”的档案便可发现该班能戏颇多,昆弋折子戏如《扫雪》《醉写》《仙圆》,开团场戏如《喜洽祥和》《万寿无疆》,内府大戏如《天香庆节》,内府轴子戏如《鱼篮记》,侉戏如《十字坡》,乱弹戏如《马上缘》《未央天》,曲艺如十不闲,杂耍如五虎棍、秧歌、跑旱船,可谓是无所不学、无所不会。但从同治年间的档案来看,普天同庆班最初习学的还是慈禧太后所钟爱的乱弹戏,且该班所演乱弹戏在同治初年已经占居内廷所演剧目的主流,达到了当年全部承应剧目的六成至七成。如果说文宗是最早将乱弹戏引入内廷者,那么慈禧太后则是乱弹戏在宫中发展的大力推动者。同治朝档案中还时常可见如下记录:

(同治八年)九月二十六日,印刘传西佛爷旨,着刘进喜、方福顺、姜有才学二黄鼓、武场,张进喜学武场。王进贵、安来顺学二黄笛、胡琴、文场。不准不学。[12]332

(同治九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总管奏二十九日、正月初一日、初二日戏单。奉旨:着总管韩福禄下去,此三日单,添上二黄戏。下来插得戏单覆奏。总管带写字人上去伺候着。奉旨:着净插二黄戏,不要如愿迎新在上。[12]337

(同治十一年)三月十三日,恒传旨,于三月十四日起,着会乱弹二黄戏之人,筋斗、随手上去。每日进中正殿门,至长春宫,未正到齐。[12]342

可见慈禧太后十分关注昇平署内学太监习学、排练、演出乱弹戏的情况,但由于内廷演出昆弋剧目的传统由来已久,王进贵等宫内老伶工自恃身份,对于外边传入的乱弹新声怀有抵触情绪。而同治年间的慈禧太后尚未擅权,昇平署众伶工自然不及本宫太监那般言听计从,以上这些原因都造成普天同庆班在同治朝的演出以乱弹剧目为主,而昇平署内学则主要演出开团场戏、昆弋折子戏和寻常轴子戏等宫内传统剧目。同治初年,该班乱弹戏演出数量已经超过内学所演剧目,占总体演出份额的六成;同治末年,即使是在演出记录不全的情况下该班的乱弹戏演出份额依然在当年的统计数据中占六分之一的比例。

(二)同治朝两宫太监科班的竞演现象

同治六年和九年《差事档》中出现了区分两宫太监科班的标注,现摘录如下:

(同治六年)二月十六日:(西边)水斗(四刻)

十月十一日:(东)牧羊圈

十月十五日:(西边)丑别窑(二刻五分)

十一月十五日:(西)牧羊圈[10]11123-11148

(同治九年)十月初一日:花甲天开、(西)独占、(东)审刺、(西)断桥、偷诗(李福贵、马得安)、(东)牧虎关[11]11978

通过比对同治六年《恩赏日记档》可知,演出当日《水斗》《牧羊圈》《丑别窑》等剧目均不在《恩赏日记档》所记剧目之中,也就是说这些剧目并非昇平署内学太监所演,基本排除了两宫太后点戏指派昇平署演出的可能。同时,比对同治六年、九年日记档,在演出之前昇平署内学也没有排练以上剧目的记录,因此基本可以确定以上标注“东”“西”或“西边”的剧目正是两宫太后各自太监科班所演。前文已述,同治二年(1863)昇平署太监刘永年入钟粹宫当差,而《清代伶官传》之“郝春年”条也明确提到“(同治)中叶以还,又改搭阜成班。……未几,即被举入慈安太后宫中,为本家太监之随手”[7]261。由于史料有限,尚无法详知慈安太后宫中太监科班的其他情况,但至少可以说明慈安太后宫中也存在太监学艺并承应小型演出的事实。同治六年、九年,在慈禧万寿节前后由两宫太监科班交替承应剧目的现象带有明显的娱乐性质;而同治六年(1867)时隔一月两宫科班相继上演《牧羊圈》,同治九年(1870)两宫科班同台献艺各演两出戏的表演方式,又带有一定的比拼或“竞演”的性质。也许正是这种类似竞技的环境促进了慈禧对于普天同庆班的培养。

综上所述,慈禧太后因受到亲王朝臣的节制而于同治初年成立普天同庆班,同治五年(1866)恢复演出时该班表演的乱弹戏已经占有内廷演出的主要份额,即使在演出记录不全的情况下,同治末年该班演出比例依然占当时总体演出数量的六分之一。随着史料的不断挖掘将重新书写普天同庆班以及清末乱弹戏在宫中发展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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