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涛
摘 要 现当代的中医象数思维研究十分混乱,通过象数思维“过程”和象数思维“性质”两条线索可将之有效整合。进一步,这里象数思维“过程”是一种跨文化的人类认知普遍性是其本质,这里象数思维“性质”是对语言界限外意会知识的追求是其特质。
关键词 中医象数思维 本质 特质
中图分类号:R22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400/j.cnki.kjdkx.2019.02.063
Abstract The contemporary studies of xiang-shu thinking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is quite confusing, and it can be effectively integrated with two clues, such as the thinking process and the thinking character. Further, the thinking process here is a kind of cross-cultural human cognitive progress and is its essence; the thinking character here is a kind of pursuit of the tacit knowledge outside the boundary of language and is its specialty.
Keywords Xiang-Shu thinking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nature; peculiarity
中医象数思维是指受到易学“天人合一”、“阴阳”、“五行”、“八卦”等观念影响的中国古代医学自然哲学思维模式,它与近现代西方医学科技思维模式存在是否可通约的问题。一些学者认为不可通约因而要严格按古人方式来继承和发展中医象数思维,但问题是古人在其范式内会很自然的接受和应用以进行日常解谜活动,但我们现在绝大多数人都带有西方医学科技思维背景是在其范式外,既然不可通约那么就无法理解和阐释这种古人方式。所以实际上大多数现当代学者都在尝试进行一种跨越中医象数思维和西医科技思维的对话和比较研究,出现了大量不同的“取象”、“意象”、“比类”、“类比”、“黑箱”、“隐喻”等诸多视角研究成果。不过这些研究成果十分散乱无序缺乏一个统一性框架将之整合起来,让人只感觉到了中医象数思维研究的乱象而缺乏一种足够的学术积累和学术进步。
有鉴于此,本文首先对现当代的中医象数思维“过程”相关讨论文献进行述评,然后对中医象数思维“性质”相关讨论文献进行述评,最后指出中医象数思维过程是一种跨越种族文化的人类认知普遍性是其本质,中医象数思维性质是中国人本民族所特有的对语言界限外意会知识的追求是其特质。
1 中医象数思维“过程”相关讨论文献述评
现当代的中医象数思维相关讨论,大多都涉及到其内在的思维机制过程,并且往往是单单抓取其内部某一环节展开辨析,如“取象”相关讨论对应于思维过程中形象思维阶段某环节,“概念”、“命题”、“比类”相关讨论对应于思维过程中抽象逻辑思维阶段某环节,“辨证论治”相关讨论对应于思维过程中应用思维阶段某环节,这些环节一起共同构成了中医象数思维过程。接下来我们就从中医象数思维过程的形象思维阶段、抽象思维阶段和应用思维阶段入手抓取出相关环节文献并将之贯穿起来。
1.1 形象思维阶段之“取象”相关讨论文献述评
中医象数思维过程的形象思维阶段,学者们集中于对“取象”进行讨论,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取象相关环节研究。按照字面理解的取象,主要指获得“象”,并不包含进一步對“象”的操作运用,但很多学者在实际讨论中往往把取象扩大化,有的认为包括活体取象—取象测藏—据象类推三个阶段,[1]有的认为循序渐进有物象、知觉形象、表象、意象几个过程,[2]还有的认为主要是物象、意象和据象比类三阶段,[3]等等。(2)取象相关环节中意象部分研究。大多数学者都承认意象是中医象数思维中取象部分的核心,但各自讨论的侧重点不同。有的强调意象对言外之意的表达,[4]有的强调意象的抽象思维内涵,[5]还有的则强调意象的感性形象思维内涵,[6]等等。(3)取象性质研究。取象性质的说法比较混乱,有的说是隐喻,[7]有的强调其生命符号学意义,[8]还有的说是不同于形象思维、顿悟思维和抽象思维的想象比附式思维方式,[9]等等。
可以看出,中医象数思维过程的形象思维阶段,主要集中于对“取象”的讨论,而这些讨论十分混乱,我们不妨在前人工作基础上做出进一步规范和明确。(1)取象的字面意思就是获得“象”,但很多学者却把后续对“象”的运用也放在取象的概念范畴之内,这样反而冲淡了取象自身的涵义和特色,所以根据前面不同学者的论述我们这里不妨将之明确规定为通过物象获得意象。物象是物自体作用于人体器官而获得的知觉现象,意象是“一种在瞬间呈现的理智与感情的复杂经验”,[10]它表达的是主体对世界的感受和情绪反映,而不是对客观的描摹。(2)既然取象是通过物象而获得意象,那么这和认知心理学的知觉、表象(mental image)过程十分接近,因为知觉是客观事物直接作用于感官而在头脑中产生的对事物整体的认识,表象是“已经贮存的知觉象的再现(记忆表象),或经过加工改造而形成的新的形象(想象表象)。”[11](3)取象与认知心理学的知觉和表象阶段十分接近,但是也有自己特色,那就是偏重于表象尤其是表象中的想象表象。中医象数思维过程的形象思维阶段不关心知觉现象,不关心知觉现象再现的记忆表象,而是集中与对知觉表象加工改造后产生的新形象——想象表象的讨论。这种偏好甚至影响到后面概念、判断、推理的抽象思维都带有强烈的主观加工改造痕迹。
1.2 抽象思维阶段之“概念”、“命题”、“比类”相关讨论文献述评
中医象数思维是否存在严格意义上的现当代抽象逻辑是颇有争议的,但毫无疑问的是,中医象数思维的确存在抽象逻辑“成分”,有一批现当代学者就对这些成分的概念、命题、比类推理进行了讨论。
1.2.1 中医象数思维中的“概念”成分讨论
对中医象数思维概念成分的讨论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概念澄清研究。有些学者尝试对中医的概念进行分类,[12]有的尝试对中医的某些概念进行诠释,[13]还有的学者则是深究分类与澄清的基本理论问题,[14]等等。(2)概念现代化研究。有的学者尝试对中医某些概念的意义进行西医术语的阐释,[15]有的尝试将中医的概念进行计算机表达,[16]还有的尝试将中医术语进行规范化,[17]等等。(3)概念特点研究。有的学者认为中医概念具有易变性或者说个性化特征,[18]有的深入挖掘其隐喻性特征,[19]还有的批评其概念间差异不清、同语反复、循环定义、一词多义等问题十分突出,[20]等等。
在前人基础上,我们这里进一步认为:(1)中医象数思维中的确是存在概念成分的,这些概念成分是对形象思维阶段的诸多单个意象进行本质比较后归类的结果,是构筑中医理论的砖石,但显然量少且不够标准。(2)中医象数思维的概念成分和认知心理学中的概念讨论十分接近,在认知心理学中,概念是对一类事物本质进行概括的表征,具有边界模糊性、家族相似性、中心原型性、层次结构性等特征。[21](3)中医象数思维的概念成分具有自己特点,首先是源于形象思维阶段对想象表象的偏重,在抽象思维阶段概念部分也十分重视气质、文化、历史背景因素对“类别图式”的影响,也就是说在选取本质特征进行概括归类的过程中这些主观因素权重过重,这种不够客观的概念化過程造成我们现在英译的困难;其次则是缺乏对边界模糊性、家族相似性、中心原型性、层次结构性等问题的关注,显得过于粗糙原始,如在概念层次结构性方面,喜欢用基本层次概念的“火”指代下位层次概念的“发炎”、“发烧”、“火焰”等,同时也指代上位层次概念的“炎上”。
1.2.2 中医象数思维中的“命题”成分讨论
对中医象数思维中命题成分的讨论较少,但毕竟是中医抽象逻辑思维阶段的不可或缺环节,因而必然或多或少有一些,主要体现在:(1)特定命题辨析。如对“天覆地载,万物悉备”命题在中医领域的解释应用及其理论构建作用的研究,[22]对“方证相关”命题意义的探讨,[23]等等。(2)命题类型研究。有学者对《伤寒论》中的“条件命题”、“模态命题”及其真假情况作了研究,[24]还有学者对中医阴阳五行的“公理命题”和“经验命题”作了分析,[25]等等。(3)命题性质研究。有学者认为中医象数思维命题出自直觉判断缺乏严格推导过程,[26]有学者进一步认为其命题出自简单经验基础之上的异同判断和“意会”判断,这两者都是带有形象性、模糊性和主观臆测性的直觉判断,缺乏“严格的现代科学技术的实验论证”,[27]等等。
在以上论述基础上,我们这里进一步认为:(1)中医象数思维中的确存在命题成分,这种命题或者说判断大多是基于粗糙原始医药经验基础之上的直觉判断或复杂主观构造,如立春雨水治不孕,[28]“命门乃两肾中间之动气,非水非火,乃造化之枢纽,阴阳之根蒂,即先天之太极,五行由此而生,脏腑以继而成”,[29]等,真正的科学化命题很少。(2)中医象数思维命题与认知心理学或逻辑学中的命题观基本一致,在认知心理学中主要涉及“概念结构”研究,[30]在逻辑学中主要对应于判断或命题研究。“判断”是传统逻辑的说法到数理逻辑兴起后逐渐被“命题”这个说法所取代,一般包括模态命题和非模态命题,非模态命题包括简单命题的性质命题和关系命题以及复杂命题的联言命题、选言命题、假言命题和负命题。[31](3)中医象数思维命题成分具有自己特色,它常常是在粗糙原始经验基础上进行直觉判断或复杂主观构造,缺乏命题真假的客观检验,因而经验符合性差融贯性上也表现不好,同时喜欢崇古非今对经典命题不断修补而非严密证实与证伪后的不断取得进步。
1.2.3 中医象数思维中的“比类”成分讨论
中医象数思维比类的讨论文献很多,角度各异,主要包括(1)比类实质研究。有学者认为中医象数思维比类是中国式隐喻认知模式,[32]有学者认为中医比类实质就是一种类比,[33]还有的则认为比类其实是一种包括了类比、归纳、演绎等的中国式抽象逻辑思维的总称,[34]值得一提的是这点与中国逻辑界的主流看法基本一致,[35]等等。(2)比类应用研究。有研究比类在病因学中的应用,[36]有研究比类在中医形态学中的应用,[37]还有讨论比类在经典文献中的应用情况,[38]等等。(3)比类评价研究。对中医象数思维比类的评价褒贬不一,有认为它更符合现代模糊数学、辩证逻辑、控制论等因而是大有深意的,[39]有的则认为它具有主观臆测性、或然性、经验性、表象性因而是需要进一步改造的,[40]等等。
根据这里的不同学者论述,我们不妨对中医象数思维比类做出进一步澄清与探讨。(1)中医象数思维比类是对概念或命题的推理,这种推理是广义上包含了类比、归纳、演绎等多种抽象逻辑思维形式的统称,而非单指类比或其他什么的某种特殊神秘思维形式,因为单凭后者是无力构建复杂理论体系的,同时也不符合人类大脑的一般思维习惯。但中医象数思维“比类”的确是以“类比”为主,至于说归纳、演绎以及其他可能存在的某些复杂神秘成分,一来不占主体二来也不易说清,所以我们这里只能暂且把能说的说清楚了。(2)中医象数思维比类“主要”对应于一般认知心理学和逻辑学中的类比推理,“类比推理是人的抽象逻辑思维的一种主要形式。……它的逻辑形式可以表示为:对象A 具有属性a、b、c、d;对象B 具有属性a、b、c;所以对象B 也具有属性d。……而类比推理的结论是否可靠,主要是根据被类比的两个对象的相似属性的多少,相似属性愈多,则结论愈可靠。”[41](3)中医象数思维比类或者说就是其整个抽象逻辑思维阶段具有自己特点,那就是重视类比超过归纳、演绎等其他逻辑思维形式,从而在整体上表现出过大的或然性、模糊性、浅显性、主观臆测性等特征,这在处理性命攸关医学问题上显然是不够的。
1.3 应用思维阶段之“辨证论治”相关讨论文献述评
中医象数思维过程的应用思维阶段,大多数学者较为关注“辨证论治”,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相关概念辨析。中医象数思维辨证论治之“证”是大家讨论的关键,[42]相关的阴阳、表里等概念也多被关注,[43]另外的还有历史上辨证论治经典文献的重新阐释,[44]等等。(2)相关本质研究。有学者认为中医象数思维辨证论治存在“守数据治”的常规性问题和“比类奇恒”的创意性问题两大类型,[45]还有学者认为临床辨证论治综合采用了比较、类比、分类、归纳、演绎、分析、综合、反证等逻辑思维方法, 突出了整体性、模糊性、发散性、直觉性和想象性,需要建立一套较为客观和简要的现代辨证新体系,[46]等等。(3)相关创新发展。很多学者注重对症候进行规范化研究,[47]还有学者进一步提出十四纲辨证[48]以及以证素为核心的辨证新体系,[49]等等。
通过以上论述我们可以看到:(1)辨证论治分为“辨证”和“论治”,辨证是根据中医学理论对可观察之症候进行分析,以确定其潜在病位病性,从而可纳入某种既定证名的模式识别过程;论治则是根据辨证结果而“有是证用是方”或“随证加减”的治疗过程。(2)中医象数思维辨证论治可以说是认知心理学的一般性“问题解决”机制在具体临床中的应用。在认知心理学中,问题解决包括起始状态、目标状态、障碍三个成分,因为在起始状态和目标状态间存在差异,所以我们要在所有可能的认知操作序列中进行搜索,寻找到最佳路径并进一步执行,以消除二者间差异,一般包括常规性问题解决和创造性问题解决两大类型。[50]中医象数思维辨证论治就是这种在起始状态“不适”和目标状态“安康”之间,寻找最佳诊治步骤并加以执行,以消除差异的应用性过程,包括“守数据治”的常规性问题解决和“比类奇恒”的创造性问题解决两大类型。(3)中医象数思维辨证论治具有自己特点,一方面在常规性问题解决上总结出一套特有术语体系的套路模式,但这一套路模式继承了前面形象思维阶段和抽象思维阶段的主要是主观性缺陷,在这里也是显得客观性规范化不足,因而更加强调另一方面的创造性问题解决上的个人体悟。
2 中医象数思维“性质”相关讨论文献述评
现当代的中医象数思维相关讨论,还有一部分涉及到象数思维性质,这些性质紧紧围绕着前面象数思维的内在机制过程展开,是对这个内在机制过程的重要补充性阐释。当然中医象数思维的过程其性质有很多,而现当代学者们的讨论则主要集中于两大块——体验性和辩证性,我们接下来就从这两方面来做一简要述评。
2.1 中医象数思维之“体验性”相关讨论文献述评
中医象数思维体验性,主要是一些基于“身体”和“隐喻”的研究。(1)身体。有学者对梅洛庞蒂的身体观与中医身体观进行比较,[51]有学者从Lakoff体验哲学的角度阐释身体体验在中医理论体系建構中的作用,[52]还有学者讨论病人自身主观症状感受的重要性,[53]等等。(2)隐喻性。有的研究注重对中医某一概念隐喻的揭示,[54]有的更进一步探讨中医语言隐喻所反映的中医思维规律,[55]还有一些学者热衷于探讨中医语言隐喻的翻译问题,[56]等等。
通过以上论述我们可以看到:(1)中医象数思维体验性主要指一种认知上的主观性和非逻辑性。在主观性上,人的身体感知有主观性追求和客观性追求两方面,中医象数思维体验性更多强调其阴沉阳明、五行趋势、四气五味等主观感受性规定性,而非尽量地予以客观化求真化;在非逻辑性上,隐喻更强调身体主观感受基础上的对更少相似性的联想和想象的追求,与我们类比、归纳、演绎这样的同一性逻辑性追求恰恰相反。所以中医象数思维体验性,更多凸显出一种基于身体体验的由内而外的创造性知识系统构建,而非致力于客观的外在的逻辑性知识系统构建。(2)中医象数思维体验性贯穿中医发展始终,古人一直在无意识中使用却没能够抓住和展示出来,所以虽然现当代的西方体验哲学身体和隐喻研究无意中与之十分吻合,但我们一定要注意前者是一种无意识的零散应用,而后者则是系统性的现代化研究,不可简单等同。
2.2 中医象数思维之“辩证性”相关讨论文献述评
中医象数思维辩证性,主要是一些基于普遍联系整体性和永恒发展矛盾性的研究。(1)普遍联系整体性。有学者深入讨论中医对人本身整体性的关注,[57]有学者关注人与环境的整体合一性,[58]还有学者从现代控制论、信息论和系统论的角度对中医整体观进行现代化阐释,[59]等等。(2)永恒发展矛盾性。有学者对中医阴阳对立统一的矛盾性进行研究,[60]有学者进一步对中医阴阳、五行各自对立统一矛盾性进行研究,[61]还有学者对中医辨证论治的对立统一矛盾性进行研究,[62]等等。
根据前人论述我们这里进一步认为:(1)中医象数思维辩证性主要指一种普遍联系整体性和永恒发展矛盾性的观点。在普遍联系整体性方面,中医象数思维借助于空间方面的人体内部不同组织器官之间、人体与外部环境之间的普遍联系,以及时间方面的人体过去、现在与未来状态之间的普遍联系,将不同空间对象或不同时间状态分别看成为一个整体;在永恒发展矛盾性方面,中医象数思维注重阴阳、五行、表里、虚实等概念的各自内部相互依存、相互斗争、相互转化,最终共同推动事物发展的关系。(2)中医象数思维辩证性是一种原始、朴素、自发的自然哲学观念,虽然与现当代的西方控制论、系统论、信息论以及辩证法等无意中十分吻合,但不可将它们简单等同。
3 中医象数思维的本质与特质
前面的中医象数思维现当代研究述评,我们分别从象数思维“过程”和象数思维“性质”两方面入手对主要相关文献进行整合,一定程度上有助于理清中医象数思维讨论杂陈珍错的乱象。但是对于这个象数思维“过程”和象数思维“性质”的意义,我们还需要更进一步分析。
在前面象数思维“过程”和象数思维“性质”相关讨论文献述评中,我们首先是根据其主要区别性论点对相关文献进行梳理,然后在评价部分分别从相关术语的本身意义、与作为西医科技思维背景的认知心理学或逻辑学术语的相通之处、以及与之的不同之处三方面具体展开。这里的相通之处其实就是中医象数思维和西医科技思维的跨种族文化的人类认知普遍性,是其本质;这里的不同之处则是中医象数思维和西医科技思维相比的本民族认知偏好特殊性,是其特质。
3.1 中医象数思维过程的跨文化认知普遍性
中医象数思维过程,根据前面论述主要包括形象思维阶段的“取象”,抽象思维阶段的“概念”、“命题”、“比类”,以及应用思维阶段的“辨证论治”。在形象思维阶段,取象就是通过物象获得意象;在抽象思维阶段,概念成分是对诸多单个意象进行本质比较后归类的结果,命题成分是基于粗糙原始医药经验基础之上的直觉判断或复杂主观构造,比类成分是广义上包含了类比、归纳、演绎等多种抽象逻辑思维形式的统称;在应用思维阶段,辨证论治是辨识症候以归入证名,然后“有是证用是方”或“随证加减”的过程。
西医科技思维奠基于近现代的认知心理学和逻辑学发展,一般主要包括形象思维阶段的“知觉”、“表象”,抽象思维阶段的“概念”、“命题”、“推理”,以及应用思维阶段的“问题解决”。在形象思维阶段,知觉是感官所感受到的物象,表象是物象初级加工后的记忆表象和想象表象;在抽象思维阶段,概念是对一类事物本质进行概括的表征,命题是对属性、对象以及事态等作出真假判断,推理则是由已知判断推出新判断的过程;在应用思维阶段,问题解决是寻找和执行最佳路径,以消除起始状态和目标状态之间的差异。
可以看出,中医象数思维过程的“物象”、“意象”、“概念”、“命题”、“比类”和“辨证论治”,基本上分别对应于西医科技思维的“知觉”、“表象”、“概念”、“命题”、“推理”和“问题解决”。这是因为中国人和欧洲人在生理方面的大脑构造和运行机制基本相同,同时中西医的认知思维过程都是依托于这些硬件的底层操作过程,所以中西医的认知思维过程大同小异,二者都是跨种族跨文化的人类普遍性认知过程在医疗领域的具体应用,这是决定其存在的根本性质也可以说是其本质。
3.2 中医象数思维性质的本民族认知特殊性
中西医的认知思维过程大同小异,二者都是跨种族跨文化的人类普遍性认知过程在医疗领域的具体应用,这是决定其存在的根本性质也可以说是其本质。除了这个共同本质之外,中医象数思维和西医科技思维在认知思维过程中还存在一些本民族的认知偏好特殊性。中医象数思维偏重于想象表象、类比以及创造性问题解决,这导致其不够客观、有效和规范化,但是在“显示”语言界限外的意会知识却表现优秀;相反西医科技思维偏重于知觉现象、演绎以及常规性问题解决,这导致它产生了与中医象数思维恰恰相反的优缺点。说明二者间并不是优劣的问题,而仅仅是追求不同,中医象数思维追求语言界限外而忽视语言界限内,西医科技思维恰恰相反。
我们知道的多于我们所能表达的,而我们知道的意会知识在中医象数思维中主要体现为体验性和辩证性两方面。在体验性方面,人体感知有主观化和客观化两方面,中医象数思维追求主观感受而忽視了客观现象;人类语言有诗意化和逻辑化两方面,中医象数思维选择了诗意隐喻而忽视了逻辑推理。在辩证性方面,世界事物有普遍联系和相对独立两方面,中医象数思维选择了普遍联系的整体而忽视了相对独立的部分;世界事物有永恒发展和相对静止两方面,中医象数思维选择了对立统一的永恒发展而忽视了元素及其结构的相对静止。这种对语言界限外意会知识的追求就是中医象数思维的中国人本民族认知偏好特质。
3.3 中医象数思维的本质与特质
根据前面论述,中医象数思维的本质是一般性人类认知过程,中医象数思维的特质是对语言界限外意会知识的追求,这里有几个问题需要进一步说明。
(1)通过前面的中医象数思维现当代研究述评可以看出:在中医象数思维“过程”部分和“应用”部分,现当代学者们大多是以中医象数思维本身特有的术语来解释其本身,这是一种典型的循环性解释,无法增进我们的新知识,说明作为西方医学科技思维背景的现代人他们并没有真正理解;在中医象数思维“性质”部分,现当代学者们则大多尝试以西医科技思维术语对中医象数思维进行解读,推进了我们的新认识,说明他们真正开始有所理解。所以中医象数思维模式与西医科技思维模式之间并非“完全不可通约”,而更多实质上是“不可完全通约”,它们在认知过程上基本一致,在认知偏好上颇有差异,同时还存在一些神秘因素的信息缺损,但这些信息缺损一方面不是主体核心,另一方面因为历史局限性我们现在也根本抓不出来说不清楚,所以也是无可奈何或者说无关紧要的了。
(2)中医象数思维在认知过程中偏好对语言界限外意会知识的显示,忽视对语言界限内显性知识的客观、有效和规范化表达。中国古人选择在当时看来十分高明,因为语言界限内是“小道”是“奇技淫巧”是“匠”是“器”,只有语言界限外才是“大道”,而“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63]具体在中医象数思维中,古人很早就发现语言表达意义的有限性,我们对世界的感受是如此丰富多彩但语言工具却是如此僵硬贫乏,我们对世界的体悟是无限和统一的但表达工具却是有限和支离的,所以古人选择了身体感受、诗意隐喻,以及整体、矛盾来“显示”语言界限外的世界,而忽视或者说弱化了客观、有效和规范化的语言界限内知识表达。但古人显然低估了语言表达工具的潜力, 通过忽略细节、划定范围、设立规则等手段,原本的意会知识被逐渐抓取并予以明确化,从而推动了语言界限的不断向外扩张,就好像我们现在体验哲学和辩证逻辑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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